招夫進寶 第二章 救與不救
一大清早,莊子外幾個奴才就已將藥材搬上牛車,現在只等著楊涵月,而也一直到此刻,楊涵月才知道康沐雨不打算跟著自己回去。
「這屋後的藥草需要人澆水,所以我留下來。」
「這些事我能抽空回來做。」楊涵月皺眉拉著康沐雨,她一連數月不回楊家也是常有,但只要她爹開爐煉丹,少不了要人顧爐火,這工作辛苦,但又怕丹方外流,所以都得是她爹信任之人擔當,是以平時不把她當回事的眾人,就會在這做苦力的時候想起她,這次她必得留在楊家幾日。「我不放心妳一個人在這里。」
「放心,我會注意安全。」
楊涵月一顆心說什麼也無法放下,沐雨長得比一般女子嬌小瘦弱,她從沒把她一個人獨自留在莊子里過。
「放心吧!姊姊,我會把門給關得緊緊的,這莊子的圍牆高,不怕有野獸跑進來,我也不會出莊子,會在里頭乖乖的待著。」
「可是——」
「大小姐,」門口一個小廝已經等得不耐煩,過來催促道︰「時辰不早,該走了。」
康沐雨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認出說話的人是楊府的一個奴才——廖進,廖進的娘是楊家那二姨娘的陪嫁丫頭,爹是楊家總管,她與楊涵月回楊家時,可沒少受他這個狗仗人勢奴才的欺負。
見楊涵月的臉色微變,康沐雨安撫的拍了下她的手,「姊姊,妳看我額頭的傷還沒好全,楊涵星那丫頭肯定又在等著我上門,想找我的麻煩,所以我還是待在莊子里比較好。」
提到楊涵星,楊涵月原想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再也說不出口,楊涵星確實是難以應付的麻煩。「好吧!這次我讓妳留下,妳自個兒小心,我過幾日便回來瞧妳。我前些時候多做了些雜糧餅,家里還有些大米、地瓜,若真沒東西吃,就去山腳邊的幾個獵戶家里賒些東西,回來我再給他們銀子,還有屋里的柴火怕是不夠,妳要出去撿拾柴火時可別走遠。」
「知道了。」康沐雨點了點頭,「我會照顧自己。」
「大小姐,府里正等著藥材回去。」
听到門口的一聲聲催促,楊涵月不再多說,捏了捏康沐雨的手後走了出去。
康沐雨親自送她到門口,目送兩輛牛車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轉過身,從屋里拿出楊涵月外出去采藥時背在身上的竹簍。
「招財,」康沐雨精神奕奕的看著自己的小伙伴,「咱們走吧。」
她手里拿著細長的木棍,帶著招財往山上的小徑走去,越往深山走,路徑也越來越小。
林里的參天大樹幾乎遮蔽了陽光,讓四周顯得陰沉黑暗。
飛楓山中有多種野生藥草,雖說沒什麼傷人的可怕野獸,就是毒蛇不少,以往楊涵月因為擔心康沐雨的身子吃不消,出門鮮少帶著她。
看著跑在前頭的招財,康沐雨臉上掛著一抹笑,相較之下,招財跟著楊涵月入山多次,比她還要熟門熟路。她放心跟著招財的腳步,用木棍往一旁的草叢撥動,找尋她所需要的藥草。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所以也沒有不自量力的走遠,只打算在這附近采集些藥草,熟悉環境,等體力再好些,就能往更深山之處走。
她記得有一次隨楊涵月入山,見到一條比男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蛇,一身金銀光澤,看起來很美麗,楊涵月見了卻連忙帶著她遠離,還千叮萬囑的要她看到這蛇時千萬要避開。
她小心的打量著地上的草叢,眾人只知金銀蛇毒,卻不知這金銀蛇入藥不單能泡藥酒、解寒癥,還能煉制養身的延年丹。
想到逼她娘親嫁入康家的康老太爺,當年便是服用她娘用金銀蛇為藥引煉制的延年丹,才能活到百歲,只不過活得久也沒用,老妖怪的下場是被斬于午門,所以想要活得長,還得有能活著的運氣才行。
走了大半天的路,康沐雨采了不少藥草,最後她決定沿著溪谷下山,雖然一路不算好走,但也令她意外采到些水蔘,她累得臉色都白了,心情卻是十分愉悅。
直到肚子餓得咕嚕響,她才在溪谷邊找了個清涼的地方,挑了個大石塊坐下來,拿出放在竹簍里的雜糧餅。
這餅用玉米和黃豆磨成粉,加入水和鹽、核桃和枸杞,在爐子里烙得干巴巴,不單有嚼頭,還能放上些日子不會變質,吃上一個就管飽。
盡管嚼著挺香的,但是楊家給的銀子不多,她與楊涵月常常連著好幾天都吃雜糧餅,吃久了,她實在不覺多美味,只覺得咬得人牙疼。
她捏碎了些餅,丟給招財,招財用爪子抓了抓,最後還是低頭,看來縱使嫌棄,也得吞進肚子里。
她拍了拍招財的頭,「再忍忍,等我賺了銀子,就會有好吃的了。」
招財像是听得懂似的,低嗚了幾聲。
她笑了笑,看這天色,填飽了肚子就得回莊子了。從竹簍中拿出裝水的竹筒,她先將水給裝滿,然後用雙手掬起清涼的水喝了好幾口,又用水潑了潑自己的臉,舒服的呼了口氣,拿著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驀地,她注意到原本該很清澈的溪水有些不自然的暗紅。
好像是……血?
想到方才潑向自己的臉和喝下肚的河水,她不由得心中犯惡心。放眼望去,卻沒看到什麼異狀,唯有溪中的血是如此清晰可見……
「招財!」她輕喚了一聲。
招財一聲低咆,下一刻跑離了她的身邊。
康沐雨的目光追隨著招財在河谷之間跳躍著,最後站定在一塊大石上,先是朝下吠了幾聲,又看向她吠了幾聲。
她想也不想的背起竹簍,往招財的方向跑過去。
果然在招財踩的那塊大石陰暗處,發現了一個人。
她跳下大石,仔細打量對方。
這人緊閉著雙眼,一臉蒼白,右手臂上有傷口,血流個不停,左手則死命的握著一把劍。她低頭看著他身上的衣物都讓血跡染紅了,這麼多的血,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條命。
她伸出手安撫了下跑到自己身旁的招財,接著才伸出手輕推了推一動也不動的人。
沒有反應——
她的心一沉,難不成死了?她手顫抖著探向他的鼻息,雖然氣息微弱,但人還活著。
她立刻將身後的竹簍放下,拿出放在簍里的匕首,這把匕首是她娘親要她逃離康家時,讓她留在身邊防身的。她割破他身上的衣物,邊動手時邊想到,在這荒山野嶺里,平時除了幾個獵戶和上山采藥的藥奴之外,人跡罕至,這個人看來眼生,絕對不是這附近的人家。
她不知他為何受傷,不過看他傷得如此重,傷他之人意取他的性命,若她貿然的出手相救,可能會惹禍上身……
她不禁收回手,遲疑的將匕首壓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求的是平平安安,徹底擺月兌康家,看楊涵月得到幸福,她不想自己一條小命因為多管閑事又被老天收回。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管此人是生是死,徑自背起竹簍,心狠離開。
走沒幾步,發現招財沒有跟過來,她不由得轉身,低喚了一聲,「過來。」
招財嗚嗚了幾聲,沒有听她的話向她移動,反而是用頭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耳里清楚听到從那人嘴邊逸出的一聲申吟,她的心頭一震。
這人還活著,真要見死不救?看著招財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比招財還不如,重活一世,最可悲的不是自己上一世死于非命,而是康平山對她所做的點點滴滴磨去了她本性中的良善。
俗話說得好,人世間靠著善良是活不下去,但如果不善良,活著就跟死了差不多,失去做人的意義。
若她因為怕麻煩而一走了之,那自己跟康家或楊家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為自己圖謀,喪心病狂的家伙也沒兩樣了。
算了,要是真的惹了麻煩,也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