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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鏟皇後 第十三章 後宮有喜

翌日一早,柳九九醒來時周凌恆已經去了早朝。

按照規矩,秦德妃、唐賢妃、蕭淑妃都得一早來給她問安。景雲和小安子改口叫她「娘娘」,三妃則改口稱她為「姊姊」,柳九九突然覺得好不真實,待人都回去後,她坐在景萃宮發怔。

她……她是怎麼當上皇後的來著?

她到現在都還覺得,這皇後當得雲里霧里,太過于順風順水,就跟作夢似的。

貴妃榻邊有宮女剝好送來的瓜子仁和核桃仁,她曾經作夢都想有人給她剝好了瓜子仁放在她面前,任由她一把一把往嘴里丟,如今當了皇後,再不用去央求土豆和糯米,她只需抬手一指,自然有人屁顛屁顛來給她剝。

當了皇後就能放肆,絲毫不用克制,這話是……嗯,蕭淑妃說的。

當了皇後她就能指著南王的鼻子說︰「那誰,給本宮,跪下!」

她往嘴里扔了一把瓜子仁,忍不住笑出聲,奈何笑得過于猖狂,把自己給噎住了,漲紅臉咳不停。

景雲瞧見皇後失態的模樣,忍不住掩嘴失笑。有這樣的皇後,也不知是大魏之幸還是不幸?

柳九九抬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淚,瞪了一眼景雲,「看……看什麼看,小心本宮打你!」

當了皇後就是不一樣,有底氣了呀。

景雲聞言立即戰戰兢兢跪下,「皇後饒命、皇後饒命,不知奴婢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皇後娘娘生了氣?」

咦?哪里做得不好啊?她也不知道,她就是想找個人威風一下。「混帳東西,本宮想打你還要理由嗎?」柳九九臉上繃得一本正經。

哎呀呀,她似乎有點過分了?但是,欺負人的感覺怎麼那麼爽啊!

說要打景雲當然是隨便說說的,見景雲開始求饒,她外表嚴肅,內心偷笑,嘴上說著「下不為例」之類的話,此事就此作罷。

晌午,她做好午膳讓景雲分別送去干極殿和慈元宮,香凝宮也沒落下。

現在蕭淑妃可說是她的戰略合作伙伴,蕭淑妃夜里抱著她喊男人的名字,她又不傻,當然知道蕭淑妃心里有別的男人。蕭淑妃喜歡吃她的菜,那她就給她吃,不過菜不能白吃,吃了她的菜就得給她「出謀劃策」。

用過午膳,柳九九拿了一條粗棉線去給大花拔牙。

景萃宮的太監宮女一見大花虎從籠子里出來,不敢上前,柳九九對這群奴才除了鄙視還是鄙視,膽兒這麼小,怎麼當奴才啊?

于是她自個兒捋起袖子,走過去掰開大花的大嘴,將結實的棉線套在它那顆爛牙上。大花吼了一聲,嚇得周遭圍觀的太監宮女侍衛紛紛往後退開一尺。

大花一個大爪子搭在柳九九縴細的胳膊上,一口包住柳九九軟乎乎的女敕手,眾人看得倒吸一口涼氣,侍衛拔了劍就要沖過去,被柳九九制止,「別過來,你們誰敢過來,統統拉出去砍頭!」

這句話從嘴里說出來,她覺得好有氣勢,終于體會了一把排骨大哥的威風,想要誰腦袋就要誰腦袋,哦,爽……

齊北虎含住她的拳頭,卻沒有咬她,之後它松開嘴,一雙有力的虎爪抱住她的脖頸,似乎在跟她撒嬌。

柳九九模了模它的下顎,跟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它,「疼一疼就過去了,忍著點啊。」說罷,抬手招來兩個侍衛,吩咐他們拉來一頭騾子,將套虎牙的棉線綁在騾子腿上。

一鞭下去,騾子拔腿就跑,那道風馳電掣的狠勁兒,猛地一下將大花的蛀牙給扯了下來,大花疼得「嗚嗚」

直叫,腦袋蹭在柳九九懷里,跟只撒嬌的大貓兒似的。

太監宮女們覺得稀奇。

于是景萃宮的柳皇後,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母老虎。

老虎皇後傳至宮外,連大街上的小孩都在唱,「母老虎,母老虎,皇帝娶了個母老虎。爬山虎,斗地主,哪里斗得過母老虎……」

土豆和糯米接到旨意進宮,他們兩人跟著小安子走在街上,听見一群小孩唱小姐是母老虎,糯米當下氣得跳腳,捋著袖子就要過去揍人。

土豆一把拉住她,瞪眼道︰「你想干麼?」

糯米鼓著腮幫子,「這群小屁孩辱罵小姐,看我不揍哭他們!土豆,你別攔我啊。」

土豆松開她,從路邊折了一根柳條,塞進她手里,「我不攔你,揍不哭不許回來。」

糯米楞怔片刻,接著握著柳條上前去嚇哺小孩。

小安子傻眼,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才,這主僕三人可當真是畫風清奇。

半個時辰後,糯米和土豆分道揚鑣,糯米被小安子領著前往景萃宮,土豆則被引去鄧琰處報導。糯米跟著小安子,見路上時不時有主子乘坐轎輦路過,她被小安子拽著跪了一回又一回,膝蓋都跪破了皮。

景萃宮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遠看恢弘壯閥,獨樹一幟的建築彰顯出皇家威嚴。

她跟著小安子沿著青石板路往正殿走,四顧一望,有花池假山,還有從涓涓流水,上架著小木橋,景萃宮內太監宮女忙忙碌碌,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活兒。

帶刀侍衛列隊在四周巡邏,從里到外俱透著股威嚴勁。糯米伸手扯住小安子的袖子,怯生生問道︰「公公,我家小姐在這里當皇後,會不會被人欺負啊?」

小安子一臉鄙夷,將手中拂塵一甩,耐著性子解釋說︰「皇後娘娘高高在上,誰敢欺負她?那不是掉腦袋的事兒嗎?」

糯米仍覺得自己是在作夢,小姐怎麼就這樣當上皇後了?毫無征兆啊!

她跟著小安子走進內殿,四面牆壁掛著五彩的錦緞帳,鍍金的帳鉤,金彩珠光處處奢華,就連腳下的地磚都是瑩澤透亮,頭頂的雕梁畫棟看得她頭暈目眩。

娘啊,這就是小姐住的地兒?太奢侈了吧?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貴妃榻上正蹺著二郎腿,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丟瓜子仁的小姐身上,眼前一派奢華景象登時被小姐這粗魯模樣擊得「砰砰」粉碎。

柳九九看見糯米,一個激動從榻上坐起來,不小心將瓜子仁打翻,灑了一地。糯米看見她也是鼻子發酸,擔驚受怕了這些日子,總算見到自家小姐。

糯米扁嘴正要哭出聲,一旁伺候柳九九的景雲忙沖著糯米喝道︰「放肆,見了皇後娘娘還不跪下!」

糯米嚇得雙腿一軟,連忙給自家小姐跪下。

柳九九叉腰瞪了景雲一眼,一把將糯米給拽起來,對景雲道︰「這是我的丫鬟,不用你來吼,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糯米拽著小姐的手,一臉委屈,怯怯道︰「小姐,我不是狗……」

柳九九干咳一聲,拍著她那雙小胖手安慰道︰「我知道,我這不是打個比喻嘛。」她不太喜歡做事一板一眼的景雲,跟她一點也不親,現在糯米來了就好,她還是跟糯米親。

自從大婚之後,柳九九就沒再見過周凌恆,她心里念著他,想去看他。

今兒個她帶著糯米去干極殿守著,好幾次遠遠看見周凌恆,卻被小安子給擋了回來。她心里就像有了一只魔爪一般,不停地抓撓著她的心口。

自從當了皇後,老有什麼夫人、小姐的進宮來給她送禮,她看著那些人送來的金銀珠寶,很是不屑,她們送的,排骨大哥也送了她不少,她現在是皇後,還缺這點金銀珠寶嗎?

為了不給景萃宮招賊,但凡來送禮的都讓她叫人給轟了出去,這一來二去的,「油鹽不進」的皇後娘娘讓下面的人琢磨不透,听說皇後愛做菜,她們又來送菜,弄得短短不過一日,景萃宮變成了菜市場。

柳九九煩死了,干脆牽著被拔了牙的大花坐在景萃宮門口,悠哉悠哉地喝茶,一副「你們誰再敢來送禮,我放老虎咬死你們」的架式。

至此,再無人敢來送禮。

于是私底下有人說她是惡毒皇後,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母老虎,宮女們議論紛紛,都道皇後無才無德,凶橫跋扈,毫無教養,比不上秦德妃一根頭發絲兒。

柳九九听著糯米打探來的消息,憂愁的躺在榻上,差點氣得昏過去。她欺負誰了?她當皇後這些日子,就折騰宮女們剝了幾盤瓜子仁,怎麼就變成凶橫跋扈、殺人不眨眼了?

她揉著腦袋問糯米,「那個秦德妃最近在干啥啊?怎麼大家都拿我跟她比較?」

糯米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片刻才道︰「秦德妃最近在操持太後壽宴,據說壽宴安排得不錯,表演也是別出心裁,太後很滿意,對她贊不絕口。」

柳九九撐著下巴,有些無奈。這個秦德妃表面看上去是挺好的,可她怎麼就覺得那麼不舒坦呢?

當天晚上,周凌恆氣沖沖地從干極殿過來,一挨著她坐下,「真是氣死朕了!」

柳九九好幾天沒看見自家的排骨,很是開心,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頸,俏皮問道︰「怎麼了?」

周凌恆攬住她柔軟的腰身,一腔怒氣仍然壓不下去。「那些個老東西,沒有阻撓你當皇後,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柳九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疑惑道︰「他們……打的什麼算盤?」

周凌恆屏退左右,抱住她,貼著她耳朵低聲說︰「那些老東西,說朕登基多年無所出,讓朕立南王為太子。」

「噗——」柳九九正端著茶杯喝水,一口水頓時噴出來,「南王這是要認我們當爹娘?」太子得是皇帝和皇後的兒子,立南王為太子,那個瘟神豈不是得叫她和周凌恆爹娘?

這樣一想,居然有點爽,以後同那瘟神見面,她就可以趾高氣揚道︰「給為娘跪下!」

周凌恆見柳九九傻笑,搖搖頭道︰「想什麼呢?立叔父為太子的前例也不是沒有,朕的父皇便是瑾宣帝的叔叔,當年瑾宣帝執意一帝一後,不納其他嬪妃,可皇後無所出,無奈之下便立我父皇為太子。」

柳九九恍然大悟,又歪著腦袋問︰「怪不得他一心想要你的命,如果你死了,你沒有兒子,朝中大臣一定會擁他為帝,是不是?」

周凌恆點頭,「嗯,以前朕沒有立後,那些老家伙倒不至于逼朕,現在有了你,那些老家伙便拿你沒有龍子這事大作文章,連著好幾日上奏,讓朕立南王為太子。」

「這還不簡單?」柳九九從他腿上跳下來,拿了枕頭,攢勁兒塞進自己肚子里。她叉著腰,挺著隆起的小月復,「喏,這樣,咱們不就有小排骨了?」

前些日子,她听蕭淑妃講了許多後宮爭寵的血腥故事,譬如,有妃子假裝懷孕,再假裝被另一個妃子推倒滑胎,以此陷害他人,將其置之死地。如果朝中大臣只是因為周凌恆無後,這有什麼難的?

「那我假裝懷孕,過幾日我就挺著肚子去招惹南王,最好讓他一腳踹在我肚子上,屆時咱們來個栽贓嫁禍。」說到「栽贓嫁禍」,柳九九眼楮發亮,興奮地跳起來,「給他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這樣朝中大臣誰敢再幫他?」

周凌恆看著說得眉飛色舞的柳九九。好一招栽贓嫁禍,這手段雖無賴,但也不妨一試。

翌日上午,柳九九叫上秦德妃、唐賢妃、蕭淑妃一起去御花園遛虎。

柳九九牽著大花領頭走著,三妃和宮女太監們縮在後頭,侍衛舉著刀阻隔在中間,以防齊北虎發狂傷及無辜。

柳九九佣懶地邁著小步子,牽著老虎走在前頭悠哉悠哉,時不時扭過身招呼三妃,「你們倒是走快些。」偶爾用手掩著嘴,裝作不舒服,矯情道︰「今兒個我怎麼老是想吐……」

呃……不過說得多了,她竟真的有點想吐,大概瓜子仁吃多了,膩著了?

糯米緊跟在侍衛身後,望著自家主子,關切問道︰「小姐,您是不是瓜子仁吃多了?難受就別吃了。」叫了多年小姐,她實在改不了口,柳九九便也隨她。

「……」柳九九神色糾結,牽著大花繼續走。

唐賢妃面部微抽,小心翼翼邁著步子,整個人保持緊繃狀態,若是老虎真的發飆,她即刻將一旁的秦德妃扯過來推上去,拔腿抱頭往回跑。

秦德妃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溫婉模樣,她隱隱覺得,柳九九帶她們出來不僅是遛老虎這般簡單。

一行人行至御花園,大花懶洋洋趴在草坪上沐浴在陽光底下,柳九九召集三妃圍過來,一起賞早春的花,三妃一臉不情願地挪過去,只是眼楮哪個有在看花,不時瞄著一旁趴著的齊北虎心驚膽顫。

柳九九裝模作樣地抬手捂嘴,做出干嘔狀,「今兒個怎麼想吐呢?」

唐賢妃見她想吐,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秦德妃裝模作樣地關切道︰「莫不是受了風寒吧?」

蕭淑妃倒是真關心,拉著她的手擰著一雙眉頭問道︰「吃多了還是怎麼著?要不要找太醫來瞧瞧?」

唐賢妃見蕭淑妃對皇後那般殷勤,不甘落後,忙笑臉迎上,從蕭淑妃手里搶過柳九九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臉上擔憂的神色做得十分夸張。她瞪了一眼蕭淑妃,苛責道︰「蕭淑妃,皇後乃千金之軀,身子不適當然得請太醫,這還用得著問嗎?」她轉過頭吩咐貼身宮女,「春喜,去,請杜太醫來。」

柳九九緊咬著自己嘴唇,巴掌小臉憋得慘白無血色,她抬眼望了唐賢妃一眼,隨後眼一閉,身子朝後一仰,暈了。

她毫無征兆地倒在虎背上,砸得大花五髒翻騰,疼得仰起頭哀嚎一陣,跳起來,馱著柳兒九圍著御花園跑了一圈。

大花起身咆哮狂奔,嚇得糯米三兩下就爬上樹,唐賢妃也害怕得抱著樹往上爬,只是爬到半截便滑下來,急得四肢發軟,秦德妃和蕭淑妃尚算鎮定,躲在侍衛身後才最安全。

待大花消停下來,侍衛將柳九九從虎背上抬下來,送回景萃宮。

皇後暈倒,三妃責無旁貸,都守在景萃宮,等她醒來,沒想到太醫竟診出皇後是有喜了,唐賢妃和秦德妃錯愕之余,也不忘進去說恭喜。

周凌恆正和幾位大臣在御書房,小安子帶著皇後有喜的消息匆匆趕來。

當著幾位大臣的面兒,周凌恆裝模作樣地站起來,一臉驚喜之色,「皇後有喜了?」

小安子應道︰「是,今兒個早上皇後娘娘在御花園暈倒,經杜太醫診治,是喜脈。」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心嘆這喜脈來得巧,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們提議立南王為太子的這關鍵時刻來。

雖然知道柳九九是假懷孕,周凌恆還是匆匆趕去景萃宮探望。

到了景萃宮,他瞥見三妃也在,乍一看,發現這三人居然瘦了不少,三坨五花肉都有變瘦的趨勢,尤其是秦德妃,若不是見過她瘦的模樣,他差點認不出。

秦德妃一抬眼,同周凌恆眼神對上,兩人四目相對,在旁人眼中成了「暗送秋波」。

周凌恆心中納悶,是近日宮中伙食不好,秦德妃怎麼瘦成了這個猴樣?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嘖,真難看!

呼,趕緊去看鏟鏟「洗洗眼」。

秦德妃為了能瘦,一日三餐皆是粥,除了喝粥之外,還另外服用杜太醫開的減肥良方。

方才被周凌恆那般一打量,她頓時覺得近日的折騰值了,至少陛下多看了她幾眼。

走進內殿,太監宮女、太醫紛紛跪下,異口同聲跟他道喜。

周凌恆坐到榻前,將柳九九扶起來,這才發現她臉色不太對。他屏退左右,留下杜太醫,問道︰「杜太醫,皇後這是怎麼回事?」

杜太醫回道︰「回陛下,皇後體虛,又懷著身孕,所以精神不振,吃些補身子的藥,調養一段時日便好。」

听了太醫的話,周凌恆有些不解,這里沒有旁人,太醫還說得這般一板一眼的,演給誰看啊?「杜太醫,這兒沒旁人就朕和皇後,你說實話,皇後到底是怎麼了?」

杜太醫微怔,跪下磕了一個頭,又道︰「回陛下,皇後確實是因懷孕體虛暈倒,臣不敢妄言。」

周凌恆還想再說什麼,一只軟綿綿的小手探過來,扯住他的袖子,輕輕一拽,聲音綿軟如酥,「排骨大哥,真的有小排骨了。」

「嗯?」他望著柳九九那只小手,整個人頓時怔住,隨後又似團冰雪融化開。

他以為是自己听錯了,扭過頭看了眼太醫,又帶著疑惑地「嗯」了一聲,挑挑眉毛,挑挑嘴角。

朕沒作夢吧?

柳九九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以為他是不高興,失落的收回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說︰「對不起……」

真的懷上小排骨,她就不能挺著肚子去招惹南王栽贓陷害了。

她好像……懷得不是時候?

周凌恆腦袋有些發麻,舌頭也有些發麻,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事攪成一團,隨後因為「小排骨」的真實性,腦內轟然炸開。

他霍地起身,負著手在榻前踱來踱去,片刻之後停下,抬手道︰「來人!來人!把李太醫、穆太醫統統叫來給皇後診脈!」

小安子忙不迭的跑去太醫院。

經過幾位太醫先後診斷,確認柳九九是喜脈,周凌恆激動得無以復加,高興得想將榻上躺著的鏟鏟抱起來轉一圈,但左右思慮又覺得不妥,于是將太醫一一趕出去,俯,將腦袋貼在柳九九的小月復上,好半晌才將激動的情緒平復下去。

柳九九看著躺在自己小月復上的男人,須臾,怯怯問道︰「排骨大哥,我是不是懷得不是時候?」

周凌恆抬起頭,將她撈進懷里,動作不敢過重,他輕輕地模了模她的後腦杓,下巴在她頭上蹭了蹭,「是時候、是時候。」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里,又問︰「那……陷害南王的事呢?現在真有了,我不敢去招惹他,他……下手很重的。」

「不去,不許去招惹他。」周凌恆想到萬一小排骨真被南王踹沒了,心驚急道︰「有朕在,他不敢!」

柳九九點點頭,又低頭模了模自己的小月復,心情實在微妙。

周凌恆抱著懷里的人,俯身在她嘴唇上微微一吻,灼熱的呼吸拂在她臉上,問她,「餓嗎?想吃什麼?朕讓人去做。」

「想吃……」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小月復,「想吃瓜子仁,想吃絲瓜面。」

「嗯?絲瓜面?」周凌恆低低看著她,「不想吃燕窩?」

她吞了口唾沫,有點想吐,搖頭說︰「不想,想吃瓜子仁,你剝的。」她拽了拽他寬大的衣袖,又說︰「小時候我爹爹出征歸來,就會給我煮絲瓜面,廚房這麼大口鐵鍋,他煮好大一鍋,他抱著盆吃,我抱著小碗吃。」她毫不夸張的比劃了一下大鐵鍋的大小。

周凌恆明白了,攬腰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問她,「你是不是想你爹了?」

柳九九鼻子有點酸,點頭「嗯」了一聲,「早上暈倒的時候,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爹穿著盔甲,坐在灶台前給我剝瓜子仁,我說餓了,我爹就拿殺人的刀切了兩根青綠的大絲瓜,用刀尖往燒紅的鐵鍋里挑了一小坨豬油,白白的豬油在鍋里滋啦啦化開,冒起一陣陣白煙,嗆得我嗓子疼,然後我爹就像跳舞似的,扭著將切好的絲瓜倒進鍋里,等絲瓜炒了五分熟,就往鍋里加水,水沸後,再往鍋里丟面條,煮出來的絲瓜面好大一鍋,我爹抱著大盆吃,我端著小碗吃……」

她用手摟著周凌恆的脖頸,很平靜的述說自己的夢。

這個夢最真實不過,彼時,還小小一團的柳九九,端著小碗,同柳大將軍一起坐在灶台前吃面。她吃好了,乖巧的踮腳去舀水洗碗,柳大將軍將她抱去一邊,舀了一盆水放在地上,教她洗。柳家家風純樸,不多講究,能自己做的事便去做,吃完飯自己洗碗,在柳大將軍這個馳騁沙場慣的糙漢子看來也沒什麼。

她的小手放在柳大將軍粗礪的大手里,捏成小拳頭。柳大將軍握著女兒粉女敕女敕的小拳頭,一顆心像是化開的雪,他說︰「九九,面好吃不好吃?」

「爹爹的面最好吃!」粉妝玉琢的小臉上浮現笑顏,酥軟的聲音讓柳大將軍笑得闔不攏嘴。

在柳九九印象中,她爹高大威猛,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可是,她爹那麼厲害,怎麼會栽了呢?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晚將軍府的侍衛被他爹放回家和家人團圓,刺客殺進來,家里老少毫無還擊之力。她爹抱著她,把她往狗洞里塞,因無余力還手,被刺客砍了一刀又一刀。

大概,她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死在戰場上吧。

一旦人有了牽掛,就會變成最大的死穴,可有那份牽掛,也才是真正的幸福。周凌恆低嘆一聲,誰能想到叱 沙場、殺人不眨眼的柳大將軍會給女兒煮面吃呢,除了柳九九,怕是誰都沒見過,那個鐵骨錚錚的硬漢也有那樣柔軟的一面。

柳九九回過神來,已經雙眼模糊,淚水浸了一臉。

周凌恆抱著她,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她。

她在周凌恆龍袍上蹭了蹭鼻涕,繼而抬頭看著他說︰「排骨大哥,你給我煮面好不好?」

「啊?」周凌恆頓住,煮……煮面?他尷尬的想拒絕,「鏟鏟,朕……」

柳九九嘆了聲氣,從他膝上下來,懶洋洋躺在榻上,抱著被子,鼓著腿幫子說︰「我知道為難你了,算了,不吃面了。」

見她蔫蔫的躺在那里,周凌恆心里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隨手將她抱起來擁在懷里,低聲道︰「朕這就去給你煮面,瓜子仁是嗎?朕馬上給你剝。」

柳九九雙眼噌噌發亮,發髻里似乎還豎起兩只兔耳朵。「真的?!」

「朕金口玉言,還有假的不成?」周凌恆伸手在她腦袋上模了模。

周凌恆拉著她的小手走出來時,三妃還在外殿候著。經過三妃時,他駐足,扭過頭問她們,「你們還杵在這里做什麼?是要朕留你們用午膳?」

秦德妃見周凌恆緊緊握著柳九九的手,心里頭很不是滋味兒,唐賢妃心里更不用說,情緒表現在臉上,她一臉不舒坦的帶著宮女告退。

蕭淑妃倒是輕松自在,臨走前握著柳九九另一只手,囑咐她近日得小心些,畢竟這是後宮頭一胎,保不準會有人嫉妒。

周凌恆見蕭淑妃熱絡地拉著柳九九的手,護崽似的將後者往身後一拽,沉聲道︰「行了,這里沒你們的事,都回去吧。」

秦德妃、蕭淑妃異口同聲,「臣妾告退。」

等三妃都離開景萃宮,周凌恆又開始給柳九九上課,「鏟鏟,你且記住,這後宮之中除了朕,你誰都不能信!包括太後。」

柳九九「唔」了一聲,覺得他是緊張過頭了。

走進廚房,周凌恆將在旁伺候的太監宮女轟出去,又端來一張小板凳,讓她坐在灶台前,柳九九便坐在板凳上拿著火鉗燒火,周凌恆開始涮鍋。

灶里的火燃得劈里啪啦響,橙黃色的火光打在柳九九臉上,周凌恆捋起袖子涮好鍋,回過頭看見她,頓覺心里暖洋洋的。

就這麼看著她,近些日子朝中瑣碎的煩心事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周凌恆畢竟在九歌館待了些日子,這些粗話還是會做的,洗碗涮鍋生火洗菜,于他來說都不算難事。

這時節本不是絲瓜的產季,但皇後想吃,小安子自然想辦法找來。

周凌恆看著水里刮好皮的兩根青女敕絲瓜,拿著菜刀不知如何下手,他扭過頭問︰「鏟鏟,這絲瓜應當如何切?」

「橫著切成兩半,再切成薄片。」柳九九用手勢比劃了一下。

周凌恆意會,掂量了一下手中菜刀,覺得不太順手,轉身走出廚房,從侍衛手里要了一把佩刀。

手持寶刀的周凌恆渾身散發著鋒芒和銳氣,劍眉微蹙,一掌拍在案板上,兩根絲瓜被震飛至半空。柳九九被幾道銳利的刀芒刺得睜不開眼,耳旁只余下寶刀片絲瓜的「嗖嗖」聲,等她再睜開眼,兩根絲瓜已經被片成薄片,齊刷刷在刀刃上一字排開。

柳九九目瞪口呆地望著刀刃上躺著的片片絲瓜,脆女敕的青色惹人垂愛。之後,她指揮他往鍋里放豬油,他便用刀尖挑約半杓的量的豬油放進鍋內,待豬油在鐵鍋內化開,下絲瓜爆炒,加水燒至沸騰,最後將面條下鍋。

絲瓜面很快出鍋,周凌恆盛了一碗自己先嘗,味道尚能入口。柳九九伸手想自己端過碗吃,他卻不讓她端碗,蹲在她面前執意要喂她。

他挑起一筷的面和絲瓜,放在嘴邊吹涼,才往她嘴里遞。柳九九張嘴吃進嘴里,薄透的面條爽滑女敕口,絲瓜香女敕帶鮮,嘴里有著淡淡的豬油醇香,清爽不膩口,味道還不錯。

周凌恆小心翼翼問她,「好吃嗎?」

柳九九舌忝了舌忝嘴唇,點頭道︰「好吃,跟我爹做的一樣!」算不上美味,尚能入口,但這做面的人很合她心意。

周凌恆心中飄飄然,原來他還有做菜的天賦。

鏟鏟喜歡,那他天天做。

等喂完她,他抓了一把瓜子,另外拿了一個空盤放在矮凳上,蹲在灶前剝瓜子仁。

柳九九開始憧憬以後的日子,她問︰「排骨大哥,你說如果我生的是女兒怎麼辦?那些老家伙是不是……還得讓你立南王為太子啊?」

「這事不是你該操心的,你安安心心地把小排骨生下來就是。」周凌恆將剝好的瓜子仁一粒粒擺放在小碟里,溫聲又道︰「兒子女兒朕都喜歡。」

「排骨大哥,你以後還會領其他女人回宮嗎?你現在不喜歡那四妃,但你以後會不會喜歡上別的女人呢?」

柳九九撐著下巴,打量著仔細剝瓜子仁的周凌恆,他穿著龍袍的樣子真威風,卷起袖子用寶刀切菜的樣子也很英俊,現在,他蹲在那里剝瓜子仁的模樣美得像一幅畫,他的鼻梁英挺,翹長濃黑的睫毛上下微微拓動,修長的十指在飽滿的瓜子上輕輕磕動,微微蹙著一雙眉頭,似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顆小而飽滿的瓜子上。

這樣英俊如畫的男人,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他有顯赫的身分,有讓她痴醉的容顏,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有女人不喜歡呢?

若她以後生不出太子,他一定會……同別的女人生吧?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心里酸酸的。

蕭淑妃說得對,喜歡上他,以後就見不得他有其他女人,她會嫉妒,那種嫉妒像是利爪,在她心里抓撓,讓她的情緒也隨之波動。

周凌恆不急著回答她問題,先將剝好的一粒瓜子仁放在小碟里,再抬眼看著她,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干淨溫和的笑容,「傻,你是皇後,朕怎麼還會要別的女人?」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饒地問︰「如果我生不出小太子呢?」

周凌恆噎住,他沒想過這個問題,萬一鏟鏟這胎生的是女兒,他該立誰為太子?

立周澤?周澤手段陰辣,若他當上太子,他跟鏟鏟必然不得安寧。

「那就再生,朕養得起,多生幾個也無礙。」周凌恆說。

柳九九低頭扭著手指,聲音有些悶,「如果我一直生女兒呢?」

周凌恆暫時想不到如何回答她,反正他也不會跟別的女人生,除了鏟鏟,他誰也下不了口。他繼續低頭剝瓜子仁,無奈道︰「以後再說,先不想這個了,懷胎十月,日子早著呢,咱們先過好當下。」

柳九九不再問了,點頭「嗯」一聲,伸手抓起一小把瓜子仁扔進嘴里,可是這個瓜子仁……吃得有些索然無味。

她吃得滿嘴碎末,周凌恆取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起身,「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

柳九九抬頭望著他,伸出手,「你抱我……」

他彎下腰,攬住她的腰,將她打橫抱起來朝寢宮走。

他就這樣抱著她,一步一步走,走過青石路,走過荷池橋,一路上太監宮女步步緊跟,沉默的一言不發。

走到榻前,周凌恆將她平放在榻上,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遞給她,「這是朕從小戴在身上的護身符,送給你,希望你能給朕生下一個活潑亂跳的小排骨。」

柳九九接過他手中的玉佩,放在手里細細摩挲。玉佩通體細膩,仔細了看,是條翹著尾巴的小錦鯉,放在手中透著淡淡的光澤,很漂亮精致的小玩意。

她捧著他的臉,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啄,用一雙清澈的眸子定定看著他的雙眸,抿著嘴唇道︰「你知道的,我很自私,是個會算計的老板娘。」

「嗯?」周凌恆被她吻了一下,心口像是被潑了一碗蜜,甜滋滋的。「然後?」

「然後我想告訴你。」她鄭重其事地道︰「我是個自私的皇後,以後你要是帶其他女人回來,我絕不會手下留情,一定會欺負她!」

「朕說了,不會帶其他女人回來。」周凌恆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像哄小孩般。「你是皇後,想欺負誰欺負便是,只是別鬧出人命就好。」

柳九九伸出手指在他腰窩戳了幾下,「欺負人,不會惹人討厭嗎?」

周凌恆蹲,替她月兌了靴子,讓景雲端來洗腳水。

他一面小心翼翼給她捏腳,一面說︰「朕喜歡你就成。」

她的腳丫子在水盆里來回動,調皮地濺了他一臉水漬。

半夜,柳九九睡得腰疼、肩膀疼得難受,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盯著周凌恆的背,見他睡得沉,用手指在他背上戳了一下。

小小動靜,卻讓周凌恆驚醒。

他轉過身,將她抱進懷里,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厚重的鼻音,「乖,早些睡。」

柳九九撒嬌道︰「我……腰疼,肩膀疼。」

周凌恆听見她那個「疼」字,登時嚇得一個激靈,什麼睡意都沒了。坐起身,將她抱起來,急問道︰「哪里疼、哪里疼?」又沖著外頭吼,「來人!宣太醫!」

宮內四處紛紛亮起燭火,宮女們趕緊進來伺候。

柳九九看了眼跪在榻前的宮女,又看了眼小題大作的周凌恆,聲音弱弱道︰「我……我只是老毛病犯了,腰疼、肩膀疼。」她因為長久站立掌勺,腰一直不太好,偶爾會犯疼,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過于懈怠,筋骨活動的少,腰疼的次數漸漸多起來。

周凌恆松了口氣,揮手讓宮女退下,他拉著柳九九躺下,讓她側過身,背對著自己,然後慢慢地給她捏著腰和肩膀。白日的疲累慢慢涌上,他很困,但卻更想給她捏捏腰背,生怕她不舒坦。

他提醒道︰「以後多走動,別成日躺著坐著,知道嗎?」

柳九九「嗯」了一聲,點點頭,很享受他替自己捶腰捏肩。

他拿捏穴位很準,力道適中,她覺得很舒服。

闔上眼,睡意上來了,她半醒半迷糊地說道︰「排骨大哥……你喜歡剝瓜子仁嗎?」她其實是想說,他剝瓜子仁的模樣,真好看,就像一幅畫。

「喜歡。」周凌恆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個,但只要鏟鏟喜歡吃的東西,他都可以剝給她吃。「你喜歡吃,朕就喜歡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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