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小閨女(上) 第十一章 養家糊口的難處
第二日楊誠和連君軒回書院去了,楊柳兒就隨著上山打獵的楊山去找怪樹割樹汁。不過兩三次,楊山的藥材和毛皮又賣了三十幾兩銀子,她的樹汁也收集足夠了。
這一日,楊山親自去了一趟陳家,又送了些吃食用物,末了同陳大舅和陳二舅說起修土窯洞的事。
陳家兩兄弟自然鼎力相助,正好城里的活計也做的差不多了,就拍著胸脯說過兩日就帶著兒子們上門幫忙。
楊山滿意而歸,又馬不停蹄的帶著楊柳兒進城采買青磚、石板、木料和各色雜物,忙得是熱火朝天。
楊誠和連君軒惦記家里這個古怪的工程,踫巧先生夜里賞曇花染了風寒,兩人便借機請假回家,剛好自家正忙得暴土揚塵。
陳家老少五個都做了許多年的泥水匠,請回的兩個木匠也是熟手,前一日就把三口舊窯洞的門窗換了,棚頂也吊好了,待牆壁刷上白色石灰,糊好雨過天青色的新窗紙,就算大功告成。
窯洞的改變可不是一般的大,若說以前是人間,如今就是在天堂了。
楊杏兒和楊柳兒屋里屋外忙碌著,見了環境煥然一新,別提有多歡喜了,就連眾人的伙食也準備的油水十足,讓陳家幾個表兄都恨不得姑母家的窯洞能修繕個十日半月才好呢,而兩個木匠也覺得受了楊家厚待,越發仔細的做活計。
這一日院子鋪好了青石板,楊柳兒找到陳二舅嘀咕兩聲,陳二舅就攆了佷兒和自家兒子去挖新窯洞,拉著大哥專門折騰蓄水窖。
楊柳兒原本還擔心兩個舅舅自己做不來,正琢磨要不要父親去村里喊幾個鄰居幫忙,但轉念想想又歇了心思。若是請人回來幫忙,又要怎麼解釋自家銀錢的來路?萬一泄露了迷霧山一事,那就麻煩了。
世人從來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樣住在迷霧山下,有楊家的財路,為什麼就沒有村里各家各戶的?到時候,楊家不交出登山的路徑就是犯了眾怒。
楊柳兒可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發財這東西,從來都應該是悶不吭聲的。正在她為難的時候,楊誠和連君軒這兩個好幫手就回來了。
楊誠當下就月兌了長衫,抄起鎬頭刨土,而連君軒則把綢衫前襟往腰帶里一掖也打算上陣,楊誠剛要阻攔,就見楊柳兒扯著連君軒進了偏窯。
楊誠還以為小妹終于懂得待客之道了,沒想到片刻後,連君軒穿著他的舊衣跳下土坑,跟著揮汗如雨,楊誠看得是好笑又無奈,暗暗琢磨以後可要待這師弟好一些,以彌補自家妹妹對他的欺壓。
眾人拾柴火焰高,不過一個時辰,一丈見方一丈深的土坑就挖好了。
楊柳兒忙著把攪和均勻的樹汁石灰泥裝進陶盆里順下土坑,楊誠同連君軒則接力運青磚,陳大舅和陳二舅隨手接了青磚,縫隙里抹上石灰泥就開始砌牆,動作是又快又好,這般又忙了一個時辰,蓄水窖的主體就修好了。
吃完午飯又稍歇了半個時辰,石灰泥就干透了,楊柳兒試著把洗菜水倒了半盆進去,可惜水量太少,實在看不出是否滲透,只能先扣上木架上蓋,覆好厚厚的草簾,留好進水門,綁好草網以備過濾雜物,最後就等著老天爺開恩下雨了。
楊家這番折騰當然瞞不過柳樹溝眾人的眼楮,但楊家一沒請人幫工,二來修繕自家窯洞對村里也沒什麼妨礙,眾人除了議論兩句,也就扔到了腦後。
倒是楊家人送走陳家人和兩個木匠之後,就開始日夜盼著下雨。
不過老天爺有時候真像個小孩子,先前還常常陰著臉,如今盼望起來,它偏偏日日陽光燦爛。楊家人盼了七八日也沒有半點下雨的跡象,讓楊柳兒恨不得指天大罵,只是罵了又如何,最後還是隨在姊姊身後重新拾掇、歸攏新舊窯洞。
新挖的偏窯要留給楊志娶親用,里面新盤了土炕,炕角卷了新草席,放了口舊箱子,里頭裝了一套被褥,隨時備著楊誠回來小住之用。
原本的上窯三間,照舊是楊柳兒姊妹住著,一間靠在窗下盤了大炕,用作平日里歇息,中間做堂屋,接待親戚或者玩伴們;另一間就做了庫房,預備放些貴重物件。
下窯三大間,中間為堂屋,做一家人吃飯說話之處,東間住著楊山,西間分成兩半,一半做楊誠的書房,一半搭炕住人,雖說略顯狹窄,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小炕再多睡個連君軒也足夠。
灶間還是在下窯左側,這次楊柳兒特意請兩個木匠師傅帶了幾只做好的大木箱,還有兩架氣死貓櫃櫥放在灶間角落,用于存放各色米糧調料等物,若是出門或者楊家伯娘那類人物上門,直接加把鎖頭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樣一番忙碌下來,楊柳兒姊妹倆都是累得夠嗆,一沾枕,夜里睡得香甜無比,哪里想得到調皮的老天爺居然就偷偷下了雨。
早起的時候,出門洗漱做飯的楊杏兒第一個發現腳下的青石板濕漉漉的,忍不住驚喜叫喊出聲。
楊柳兒胡亂穿件衣衫就跑了出去,姊妹倆合力取下被石塊草葉等堵得嚴實的繩網,待掀開蓄水窖的活動木門時,只見水窖底下沉澱著一層黃土砂石,上面滿滿都是雨水,清澈潤澤的一汪水。
楊杏兒試著伸手踫了踫水面,看著一圈圈蕩漾開來的漣漪,再也忍耐不住和小妹抱在一處大喊大叫。
「有水了、有水了!」
楊柳兒也是興奮的滿地亂蹦,「終于可以天天洗澡了,太幸福了!」
自從上次楊誠偷水扭了腳踩,楊柳兒深刻明白清水多麼稀罕之後,就再也沒有提起過洗澡兩字。
楊杏兒疼愛妹妹,常常絞盡腦汁省水,今日一瓢明日兩瓢,幾乎每半個月能讓楊柳兒洗一次澡,就是柳樹溝里最愛干淨的閨女也沒這待遇,但楊柳兒依舊不適應,多少次都夢見在浴缸里撲騰,可見她的怨念有多深。
如今蓄水窖終于建好,就算不能每日洗澡,但兩三日一次是絕對有保證的,楊柳兒如何不歡喜?至于楊杏兒思慮的卻更多一些,拆洗被褥、澆菜園,買頭小毛驢,養上幾十只母雞,只要想想就覺得幸福。
楊山早起就發現蓄水窖的大豐收,但他舍不得喊兩個女兒起來,這會從田里轉一圈回來,听到滿院子的歡聲笑語,也是樂得眼角紋路深深皺在一處。
一家三口吃了早飯,楊柳兒姊妹倆剛拆了兩套被褥,就听得院子里有動靜,原來陳大舅和陳二舅都跑來看蓄水窖,待發現蓄水窖里當真裝得滿滿的,半點都沒滲漏,兩人也是歡喜至極。
腦子靈光的陳二舅想的更多一些,偶爾望向楊柳兒就有些欲言又止。
楊柳兒怎會猜不到他的心思,更何況她原本就有那個打算,但這蓄水窖別的都好,只有防滲透的秘法是連君軒想到的,若是要贈送出去,于情于理都要同連君軒打個招呼,她不好擅自作主。
陳二舅不知外甥女別有所慮,猶豫了半晌到底也沒開口,婉拒了楊山留飯的提議,早早回家去了。
楊柳兒望著兩個舅舅的背影,比之開春時候所見的模樣,腰背好似更彎了……
養家糊口說起來是四個字,做起來卻不知要付出多少心力,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想想姊姊念叨著買毛驢一事,就跑去央求楊山立刻進城,順便也去探望一下兩個兄長。
楊誠還好,每隔十日就能回家住一日,倒是楊志賺人家的工錢,不得自由身,除了麥收那次,已好久沒有回來,楊山心里也是惦記,又見小女兒撒嬌吵鬧,忙不迭的應了下來。
這回楊杏兒難得沒有嗔怪小妹不懂事,利落的把昨日蒸好的饅頭裝了放在籃子里,姊妹倆換了新衣衫,鎖了院門就隨父親進城去了。
以前有周老漢照顧,楊家姊妹出行很省力,這一次突然步行十幾里,著實有些不習慣。
楊山本來對買驢車一事還有些遲疑,但扭頭望了望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被吹得灰頭土臉,當下就下定決心,這驢車不但要買,還得買好的,起碼也得有個車篷給閨女擋風遮雨,以前家里窮不敢計較,如今日子好過,怎麼也不能再苦了孩子。
這般想著,父女三人一進城後哪里也沒去,直接去了牛馬市,一頭三歲的青壯小毛驢,加上一輛可拆卸車篷的板車,總共五兩銀子就買下來了。
看楊山銀子付得爽快,賣主一高興又送了一副小鞍子,平日出行若是不想套車,直接騎驢也是極方便的。
楊山喜滋滋趕著驢車,楊柳兒姊妹坐在車里,各個都是喜笑顏開,楊柳兒惦記著和連君軒說說蓄水窖的事,就嚷著先去書院。
途中楊杏兒跳下車買了一大塊醬驢肉,結果車前的小毛驢許是嗅到同類的氣息,不滿的甩著腦袋,被楊山朝著拍了兩記,才算老實下來。
書院里平日也常有家長拜訪,因此門房還算客氣,接了楊柳兒幾文辛苦錢就飛跑進去報信。不久,楊誠就匆匆走了出來,而身後跟著的穿著寶藍長衫,搖著折扇的貴公子連君軒也一同出現。
一行人也沒找什麼茶館落腳,直接站在書院牆外的槐樹下就閑話起來。
楊柳兒趁著父親和姊姊圍著二哥的功夫,轉到連君軒身邊小聲問道︰「連少爺,我正好有事找你。」
連君軒掃了楊柳兒曬得紅撲撲的小臉一眼,又听她說是特意來尋自己的,心里沒來由的一喜,開口應道︰「你又琢磨什麼古怪東西了?昨晚的雨水不小,家里的蓄水窖滿了嗎?」
「滿了,水特別清澈。」楊柳兒忍不住得意的抬起小下巴,顯得臉頰上的酒窩更深了,嬌聲嬌氣顯擺道︰「等休沐的時候你們回家看看就知道了,以後家里洗衣、澆菜都不用犯愁了。」
她本是順口一說,但卻不知「回家」兩字听在連君軒耳里,實在暖熱了他的心腸。
相比冷冰冰的連家大宅,楊家窯洞實在是破舊的可以,但他每逢休沐總找借口隨著楊誠一同回去,原來就是因為他要「回家」!
這般想著,連君軒不由順著她的話道︰「好,休沐之時我們就回家。」
楊柳兒听他的語氣有些古怪,疑惑的掃了他一眼就說起了正事。
連君軒沒想到這種小事她還要特意征得他的同意,心里更歡喜了,豪爽揮手應道︰「不過是個簡單法子,你想送誰就盡管送好了,不必再問我。」
「那怎麼成?」楊柳兒瞪了他一眼,嗔道︰「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自然要問過你了。你們連家家大業大,許是不在乎這點小生意,但我們小戶人家可要靠這個養家糊口呢。」
可這番話一出,連君軒心里滿滿的暖意瞬間消散,冷冷應道︰「隨你便吧。」
你們連家?我們小戶人家?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沒當他是自己人!
說罷,他一甩袖子走過去同楊山見禮,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楊柳兒,心中暗自琢磨這別扭少年不知又哪根神經沒搭對。不過她轉瞬就把這點疑惑扔去腦後,琢磨著明日就跑去給陳二舅報信,那種怪樹的樹汁也要多去割些。
連君軒一邊同楊家人說著話,眼角卻一直盯著楊柳兒,見她這般眉開眼笑的模樣,心里更是氣悶。
書院里還有課,楊山不敢耽擱兒子讀書,稍稍說了幾句就帶著兩個女兒去了燒雞鋪子。
楊志見父親和妹妹過來,自然歡喜至極。而吳掌櫃許是見楊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也收了輕視之心,難得大方的放了楊志一個時辰的假,一家四口直接找了個館子,一人要了一大碗羊肉泡嫫,邊吃邊閑話。
這家鋪子的鍋盔同小鍋蓋一般大小,烤得里外焦黃酥香,扔進裝了羊肉湯的粗瓷大碗里,浸泡的又軟又糯,一口咬下去,面香連同肉香把舌頭包裹在其中,那種美味簡直不能用語言表述。
楊柳兒吃得搖頭晃腦,極力放開肚皮也才吃下一半,望著剩下的鍋盔和羊湯遺憾的苦了臉。
楊家眾人看得好笑,楊志馬上就二十歲了,正是能吃的時候,吳掌櫃生性吝嗇,鋪子里的伙食也沒什麼油水,這會見得小妹如此模樣就伸手端過那半碗剩湯剩餅,幾口吃了下去。
農家人糧食矜貴,同吃一碗飯再正常不過,哪里有什麼嫌棄之類的顧慮,但讓兄長撿自己的剩飯,楊柳兒還是忍不住臉紅,末了看見姊姊把她面前的小半碗也推了過去,心里這才好過一些。
一家人吃了飯、說了話,正要起身付錢的時候,不想鋪子外邊卻有人一邊驚喜喊著,一邊跑了進來,「哎呀,老三,你們一家怎麼在這里?」
就見楊老二穿了一件黑乎乎的對襟衫子,笑嘻嘻湊到桌子跟前,也不用佷兒佷女們禮讓,直接就坐了下來,好似沒有看見桌上那幾個電碗一般,又道︰「正巧我也沒吃飯呢,陪你們吃一口吧。」
本來飯館伙計正彎腰拾掇桌子,听到這話,望向楊家眾人顯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楊山掃了一眼鋪子里的其余客人,到底不好給自家兄弟沒臉,只得對那伙計道︰「再上一份,算我們帳上!」
楊老二一听這話,立刻又道︰「記得羊肉添雙份,鍋盔挑大的。」
那伙計又掃了楊山一眼,見他點頭,這才下去了。
伙計手腳很是利落,不一會,羊湯和鍋盔就端了上來,楊山不耐煩跟這個自小就油滑精乖的二哥打交道,借口家里還有活計就結帳走掉了。
楊老二哪里肯放過他,但桌上的羊肉湯散著香氣,對他多日未沾油水的肚子實在太有吸引力了,他三兩步追到門口,見兄弟一家上了驢車走遠了,就悻悻的回了鋪子,一邊大口吃喝一邊轉著眼珠子琢磨。
老三一家什麼時候發財了不成?居然連驢車都坐上了,十五文一碗的羊肉泡膜也能一買就是四碗,都是楊家人,可沒有一家吃獨食的道理。過幾日他定要好好上門去探探根底,絕對不能像上次那般,拿著汽水方子白歡喜一場。
想起上次碎掉的發財夢,楊老二越發用力的嚼著嘴里的羊肉,大有把兩個可惡的佷女咬死的心思……
楊家的驢車到了燒雞鋪子前,楊志就跳了下去,末了想起方才之事就囑咐父親,「阿爹,家里有事就讓人來喊我。」
楊山知道大兒子擔憂什麼,點了點頭,安慰大兒子,「放心,早就分家了。」
楊柳兒也是伸出小腦袋,笑嘻嘻應道︰「大哥放心,家里還有我和阿姊呢。」
楊志寵溺的拍拍她,笑道︰「好,小妹看好家,下次大哥回去給你帶只燒雞。」
一家人就此分別,楊山趕著驢車,一路輕快回了柳樹溝。家家戶戶吃完午飯,蹲在樹蔭下閑話的婆娘漢子都圍上來看個新鮮。
楊山也不多話,誰問到頭上才應一句,「志哥兒漲了工錢,誠哥兒也吃了官糧,生怕田里忙不過來,就張羅著買個牲口給我幫把手。」
村人听了,不管是否相信,自然都是稱贊楊志和楊誠孝順,倒是楊柳兒盤算著,自家以後偶爾添置些物件,還有大哥下聘娶親、姊姊的嫁妝,這些都瞞不過明眼人,總要再想個好借口才行,不過眼前還能瞞得過去,這事就留到以後再想辦法吧。
楊柳兒一家人在村人的羨慕眼光里回了窯洞一事暫且不提,這邊連君軒這一日做何事都是心不在焉,臉色黑得是烏雲繚繞,楊誠看得很是疑惑,待晚飯後拉著他散步閑話,就問道︰「師弟,家中可是有何為難之事?」
連君軒搖頭,兩道墨眉卻依舊緊皺,手里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身旁的花木,隨口應道︰「家里倒是無事,就是閑極無趣。」
楊誠听了卻是哭笑不得。
連君軒進書院時不知同先生有過什麼協議,十日里有三日在書院就算是勤奮了,其余幾日不知跑哪里去逍遙自在,看得一眾同窗都是眼紅不已,先前也有人同先生提起此事,但幾次考校下來,無論詩文還是策論,連君軒都是獨佔鰲頭,眾人也就識趣的乖乖閉了嘴。
如今這逍遙公子居然嚷著無趣,若是被日日拘在書院里的學子們听了,怕是又要氣得捶胸頓足了。
這般想著,他就開口勸道︰「暫時先忍一忍,過兩日就是休沐了,我家小妹說要做一種好吃的煎餃給咱們解饞呢。」
「真的?她真這麼說?」連君軒一听這話,就像突然得了雨水滋潤的小草,立時抬了頭,眼里的熱烈喜意灼得楊誠有些發愣。
楊誠下意識就點頭道︰「是啊,就是中午時候說的,還問你喜歡什麼餡呢。」
聞言,連君軒手里折扇「唰」的一聲展開,興奮的搖了又搖,末了催促道︰「既然休沐日要回家,那師兄還不趕緊把先生交代的兩篇策論做了。若是耽擱了功夫,先生怕是不能放人。」
楊誠不由苦笑,那策論題目出的極刁鑽,怎麼可能說寫就寫?不過眼見師弟已經卷起袖子幫忙磨墨,他也只好動起腦筋,打起草稿了……
陳二舅這幾日實在有些吃睡不香,外甥女那個蓄水窖總是在自己腦子里浮現。以他一個泥水匠的多年經驗來說,他怎會不知道這東西絕對是條財路?但是他一個做舅舅的怎好搶外甥女的東西,更何況那個能把青磚縫隙封的嚴實的古怪汁水,他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也許是什麼矜貴東西呢。
這些事情郁結在心里,他就是做活都有些心不在焉,陳大舅發現了,還以為弟弟身子不舒坦,偏他也不會說什麼關心的話,只能多幫忙分擔些活計。
這一日,柳樹溝有人來村里走動,捎信說要陳二舅得空去楊家一趟。陳二舅的媳婦听了,還偷偷抱怨幾句,雖說地里的玉米都拔完草了,但多少總有些別的活計,跑一趟柳樹溝就要浪費大半日的功夫,怎麼看都是麻煩。
陳二舅隱隱覺得有好事,也來不及解釋,匆匆就跑去楊家了。
楊山如今除了照料家里的田地,隔三差五就上趟山,別的都不再操心。反正兒子出息,女兒也懂事,他做了甩手掌櫃也是提前享了兒女福氣,更別說最近還有另外一件事佔了他的心思……所以陳二舅一進家門,說了幾句閑話就照舊扛了鋤頭去田里了。
倒是楊柳兒笑嘻嘻的搬出一罐樹汁對陳二舅道︰「二舅,先前家里建的那個蓄水窖很好用,我琢磨著把這活計交給你跟大舅,以後也能漱家里添個進項。」
一听這話,陳二舅喜得差點跳起來,但好在還記得自己是長輩,紅著臉搓著手,勉強推拒道︰「柳丫頭,這蓄水窖是你琢磨出來的,我……」
「哎呀,二舅你就別推辭了。」楊柳兒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你和大舅本來就是做泥水活的,這個法子交給你們正剛好。我一個女兒家,還能出去給人家建水窖不成?原本上次就該把這事說清楚,但這添磚縫的東西是連少爺找到的,我需要征求他的同意,這才耽擱了。」
陳二舅听外甥女說的不像假話,終于放了心,想了一想就道︰「這東西怕是不容易得吧?」
楊柳兒點頭,有些為難道︰「這東西是一種怪樹的樹汁,得來很不容易。這樣吧,以後我給二舅提供這樹汁,每月六壇,若是省著用,一壇也夠建一個蓄水窖了。每壇我收一兩銀子的辛苦錢,至于二舅賣給建水窖的人家多少銀錢,我就不管了。二舅覺得如何?」
「好,這是應該的。」陳二舅這會也恢復了精明,心里飛快盤算著。
但凡建水窖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他也不多要,五兩銀子一個水窖,樹汁一兩銀子,青磚、陶管之類也是一兩銀子,自家兄弟和兒子、佷兒一同出力,淨賺就是三兩銀子,一個月就算只接五六個活計,那也能賺個十五兩。
十五兩啊!
整個陳家做工的五個壯勞力,每月也不過才三兩多銀子的進項,如今一下子就翻了五六翻,實在是天上掉了餡餅了。
楊柳兒並不覺得把樹汁賣給二舅有什麼好臉紅,畢竟她和父親上山一趟也是不容易。不說疲憊,還要時刻防備毒蛇猛獸,更何況割樹汁實在太浪費時間和體力,一上午也只能得兩壇。
不論哪個時空,時間這東西都是最矜貴的,她一兩銀子一壇,真就是辛苦錢,半點也沒有佔便宜。
楊杏兒本來端著茶水走到門口,听到里面小妹和二舅說的熱烈,遲疑了那麼一瞬,就轉身回房,拿了針線筐去門口縫衣衫了。
小妹是越來越有主意了,不過她也不準備攔著,若沒有小妹張羅,自家絕對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過,有那個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守門看著點外人,省得誰鑽進來听了去,傳出小妹什麼閑話來。
陳二舅同外甥女仔細說了好半晌,才抱著兩壇樹汁興沖沖的回家。
他是盤算好了,明日自家就要把水窖建起來,到時候蓄滿水讓村人過來看看熱鬧,生意自然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