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傲龍戲鳳 第十五章
「醒了?」龍天運走進來。
他揮開了侍女,凝目看著她。她擁著翡翠絲被,衣衫未整,發散鬢亂,幾抹雲絲拂遮在臉龐,猶帶著幾分呆愣,彷是未醒的佣懶睡態,的脖頸,襯出縴縴細致的身形,雖則方醒,眼目仍顯惺忪,然流光已溢,且有一股暗香襲人。
龍天運走到臥榻旁,若有所思地看著。是因為那盎然的生氣?抑或流光似的神采?既乏誘人的媚態,寐醒的慵懶也不撩人,比諸宮中妃嬪的濃麗艷色,稱不上多有嬌艷。
那麼,為什麼?他竟想要,想將捉模不住的流光握在掌中?是因為那多年來一直在他心中繚繞的、那昏暗山間里讓少年心初動的相會?
「你……你將女乃娘跟小紅帶到哪里去了?對了,還有莫愁姐——莫愁姐呢?」殷若然連連問道,想起身,隨即意識到衣衫不整,趕緊擁緊絲被。
龍天運又近一步。「不要過來!」殷若然下意識叫喊。
龍天運冷顏不動,未曾波動。「你明白你在跟誰說話嗎?」
這話提醒了她。她下意識瑟縮一下,沉默不語。
「你不必擔心,你的女乃娘與婢女皆平安無事。至于殷莫愁,還好好地待在姚府。」負手走到窗台。日已盡,夜色早沉,簾幕也低垂。
「你……打算怎麼樣?」殷若然稍微寬心。
「我打算怎麼樣?那就要看你了,殷若然——還是,我該叫你殷莫愁??」殷若然吃了一驚,倏然抬頭。
「你怎麼知——」立即打住。「我怎麼知道?」龍天運轉身,拿起燭火對她照了又照。殷若然抓緊了絲被,藏著些許不安,蹙眉看著他。
那容顏傲冷少情,眼里泛著冷中帶熾的光芒。他愈逼愈近,傾身向著她,伸手探向她頰臉,五指在半空一抓,而後看著自己手掌,像似在確認什麼似。
「奇怪,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腦中,怎麼也揮不去……」在山頭茶棚,他第一眼先與她對上,但原先吸引他注意的,明明是殷莫愁那空靈月兌俗的氣韻與美色。
啊,不——早在多年前就已經糾纏住的,唇齒之間留著有那……「你……不記得了嗎……」
這就是為什麼他想要鎖進宮的不是殷莫愁吧。一直有道紅色狐影在他眼簾竄閃,一直有股流動的光芒讓他掌握不住。
「不要過來——」他愈傾愈近,殷若然不斷後退,直抵著牆。
他對她的不安視若無睹,整個人傾身靠向她,將她擁入懷里。她原就不整的衣衫,更加的凌亂;蒼冷的肌膚印著一處處灼燙的唇熱。
是的,不管是不是在天書里已經寫定了,他看上了,想要,就要。不過如此。沒必要有為什麼。就只是想要。
「住手!」她用力推開他,睜大眼瞪著他。
「你!」龍天運劍眉斜豎,似是愕然,又像是憤怒,更多是沒意料到。
有多少宮人妃嬪等著他駕臨、期待他的臨幸?只要他眼神一轉,沒有一個窈窕姣柔的佳人不曲意迎合,再美的女子無不對他順服'百依百順,無不唾手可得,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抗拒他,敢這樣違逆他。
冷陣直逼著她。
「你可知道,普天之下有多少女子渴望朕的寵幸而不可得?」
朕?
殷若然不由得顫動一下。原一直相對的「我」一下子變成了「朕」,這一聲,一下子溝開他與她的距離,提醒了一種差距,裂開無形的鴻溝。她抿緊唇,紅潤唇印傷著幾許血紫的齒痕。
「你是屬于朕的。」如宣詔,面色冷漠,威冷不可輕犯,隱隱有一絲威脅。皇朝江山、普天之下所有東西都是屬于他的。
殷若然腦里轟然一響,呆了片刻,慢慢地,感覺回來了,思緒飛快地打轉。為什麼不是莫愁姐?呃,不是她想將莫愁姐賣了,而是,莫愁姐清麗月兌俗、靜雅出塵,即使她身為女子,也贊嘆莫愁姐那美色。
「皇……皇上……」清醒了。
冷眸逸出一絲訝異,隨即隱去。
「皇上,若然只是一介粗鄙無知的百姓,身分低下,不配皇上的垂、垂愛。」
「前翰林大學士殷重煜之女怎會是粗鄙無知的百姓?」
「皇上誤會了,若然非,非……」那無情逼視下,將否認之詞咽吞下去。心一橫,說道︰「皇上,關于賜婚一事,若然斗膽請求,請皇上作罷。」
「為什麼?」龍天運裝作不懂。「姚謙貴為吏部尚書,位高權重,門庭高貴,多少人想攀附而不可得。殷莫愁身為商賈之後,身分不高,能攀得這門親是其之幸,你為什麼要阻攔?」
「我……呃……」殷若然被問得一時語塞。「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水目轉了轉。「因為姚少爺與相府千金情投意合,莫愁姐不欲妨礙人佳緣。」
「哼,姚文進連相國千金一面都未曾見過,何來情投意合。」龍天運冷哼一聲。「倒是姚文進,傳聞一向喜愛美色,哪有舍棄殷莫愁這少見的美色之理。」
「皇上所言極是。」原來皇帝也認為莫愁姐是少見的美色。那麼,為什麼?暗暗搖頭。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既然如此,你為何請求朕別賜婚,破壞殷莫愁的姻緣?」龍天運傾身逼近。
殷若然忍住沒動。「因為皇上是英明的君主。」曲意奉承迎合。
「英明?」又冷哼一聲。
看來想含混過去、不說清楚是不行了。「想必皇上已明了,姚大人有意與相府聯姻,莫愁姐非其所欲。再者,莫愁姐並不喜歡姚少爺——」
「哦?」語氣多有質詰,竟似不滿。「殷莫愁不喜歡姚文進,那麼,誰喜歡?你?你喜歡姚文進,所以才想阻擾這件婚事。」
殷若然一呆。她想都沒有想過。這誤會可大了,但或許可利用,將錯就錯。然倘若弄巧成拙,反而將她賜婚予姚文進,該當如何?心思千回百轉,沉吟難定。
「怎麼不說話?」果真如此!眼眸冷縮起來。
她猶豫又猶豫,打不定主意。
龍天運沉下臉,劍眉絞鎖,誤會她的沉吟猶豫,又冷哼一聲,吐著冰冷的氣息說道︰「殷若然,你听好,那姚文進,你是別想了,朕要你隨朕入宮。」
「不!」殷若然大驚失色,月兌口叫出來。
龍天運瞳眸又冷縮,盯著她,眼神冷冷,卻是燃著冰焰。「由不得你說不,這是皇命。」
「皇上萬萬不可!」
「你這是在命令朕?」瞳眸里的火焰慢慢斂成一個點。
「若然不敢。若然只是、只是……」腦里一團紛亂。
「只是如何?」
快點!什麼借口都好。「若然只是一介平凡百姓,比不得大家千金,配不上皇上。」
「這件事方才已經提過。你是前翰林大學士殷重煜的獨生女,出身清雅,才色兼備,大有資格人宮。」
「不,若然喜談生計,計較營生,鄙俗得很,不配皇宮高雅清幽之境。」
「你既然計較營生,隨朕入宮,錦衣玉食,不愁吃穿,豈不正好?」後宮三千佳麗,哪名妃嬪能若這般與他談天說地?
他竟不覺厭倦,反生異樣感覺。
「皇上後宮佳人無數,有沒有若然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不禁執起她的手。
殷若然縮回手,下意識往牆內縮靠。他一怔,緊緊盯著她,眼里又燃起忿炙的火簇。
真要入了宮,倘若她曲意迎合,溫柔侍候,或許能得到皇帝的寵愛,深宮上苑同度晨昏,富貴榮華不盡。怎麼算,都是合算的買賣,打哪找到比帝王家更顯貴的人家?
但是……她搖搖頭。
像她爹娘那樣,真情真性許見白頭,對感情不求多,只求深,一生世只要愛那麼一個人,只等候一次的邂逅,傾付所有的感情,而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地老天荒,此生不渝——
真好。不是嗎?
「這事由不得你。朕決定的事,絕不會改變。」
如果她順從了,一切就沒事了吧?或許會得到他的寵愛,被封為妃嬪,喜承恩澤。然後,等到有一天,他對她感到厭倦了,不再覺得她特別了,或者她紅顏老謝了,就不再被他記起,被拋棄在宮殿的某個角落,一如那些妃嬪一般,獨飲寂寞,獨守黃昏,冷清淒涼地過完殘生。
想到此,心頭一個驚跳,禁不住打個寒顫。
「你喜歡姚文進什麼?還在惦念著他?」龍天運沒忽略她那個冷顫,內心一股莫名惱怒,一團一團的火燒得冷青。
「我……」那目光令她覺得顫寒,不禁瑟縮。
「回答朕!」對她的沉默,龍天運更覺忿躁,粗暴地抓住她。
完全曲解了。怒焰更盛,盛極反回冷,呈現一種詭譎的平靜。「你最好記住,你跟那姚文進,已經沒有任何關系。」冷冷撂下這些話,用力將她甩開,將她丟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