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多苦 第五章
第三章
天色才蒙蒙亮時,岑淨便躡手躡腳地起身,戀戀不舍地離開那溫暖的被窩和齊昀亮的懷抱。
黎明已至,再甜美的夢也該是清醒的時候了。
她痴望著他那如孩童般無憂無慮的熟睡臉龐,心中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再奢戀眼前這個早已屬于別的女人的男人。
「亮,昨晚你一定做了場好夢吧?」她坐在床沿,自言自語道。
可是,她卻是一夜無眠,睜眼凝望著他的睡顏直至天明。
也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如此近距離地注視著他,並且肆無忌憚地欣賞個過癮,教她好舍不得多眨幾次眼呢。
他長得真是賞心悅目啊!她暗自贊嘆。
那濃密的長睫毛恐怕要教不少女人嫉妒吧?燦亮如星子的深邃黑眸有一種誘人著迷沉淪的魔力,只可惜目前暫時失去了應有的光彩。
挺直的鼻梁下,有一道總是弧度上揚的飽滿嘴唇,代表他是個感情豐富的專情男子。雖然他的長相不夠粗獷、富男人味,卻是溫文儒雅得恰到好處,一點脂粉味也沒有。
其實他的容顏早已鐫刻在她的腦海里,只是仍舊令她百看不厭啊!
而之所以會失眠的另一個原因是良心不安,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污穢的事,讓她莫名地萌生了罪惡感;更遑論她昨晚躺著的位置根本不屬于她,是她踰權了。
就算柯琳真表現得滿不在乎,岑淨還是惴惴難安,唯恐無顏以對。
床上的齊昀亮翻了個身,半夢半醒地探向身側,卻撲了個空。
「琳琳?」他驀然驚醒,伸手胡亂模索著。
「我在這兒。」不忍見他那副著急的模樣,她出聲道。
「過來。」他張開雙臂。
她無奈地仰天長嘆,仍是柔順地投入他預備著的胸懷里,又愛又怕呀!
怕有一天會提不起勇氣離開這片溫暖醉人的避風港。
「時間還早,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她將臉枕在他的左胸上,傾听他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如痴如醉。
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音樂比他的心律更教她陶醉的了!彷佛只要聆听著,就能立刻忘卻人間其它的煩惱和憂愁,得以暫時療傷止痛、麻醉片刻。
「我剛剛做了個惡夢。」他的額際冒著薄汗。
「是嗎?難怪你的心跳有些急。」她的柔荑輕撫著他的胸口,關心地詢問道︰「什麼樣的惡夢,可怕嗎?」
他的臉色略白。「非常可怕。」此刻仍心有余悸。
「要不要說給我听听?」
「我怕會嚇壞了你。」
「沒關系,你盡管說說看,我願意和你分擔。」她柔聲道。
他先深呼吸了幾次,才幽幽地開口道︰「我……又夢到了那場恐怖的車禍。夢境十分逼真,好像……我再次被困在那時的車上一樣,渾身動彈不得。」
「亮……」她好心疼喔。
他下意識地舉起手,模著自己的臉。「我清楚地重溫了當時那血流滿面的無助痛楚,還有……雙眼著火般的刺疼感覺。」他手摀著眼楮,沉聲道。
煞車莫名其妙地失靈,讓他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那輛帶著他墜落懸崖的罪魁禍首,卻在他拼命爬出逃生後,又意外地爆炸,隨即他也跟著不醒人事了。由于車體毀壞得太嚴重,所以警方至今仍毫無頭緒,姑且就先以單純意外車禍結案了。
因為為人謙恭有禮的他素來不曾與人結怨,應該不至于有人想置他于死地,故被設計陷害的機會應該很小。
「那般駭人的情景,我永遠也不想再去經歷或是回想,假使能夠讓我選擇,我倒寧願喪失那一段記憶,一勞永逸。」
「亮,難為你了。」岑淨抱緊他。「一個人把所有的痛苦吞進肚子里,這樣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她也是過來人,也曾希望在自己最脆弱時,能有人伸出援手,即使幫不上什麼忙,至少可以和她作伴,給她更多力量去面對種種苦難。
「本來我是不打算跟你提起這些不愉快的回憶,一來是怕你煩心,二來則是因為……」他突然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問完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思及柯琳真先前的冷淡舉止。
是啊,恐怕柯琳真壓根兒就不屑理睬他的訴苦吧?!
「算了!總之這一切不幸的事都成了過眼煙雲,無須再放在心上了。」
「嗯。」她同意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很快地就能否極泰來啦!」
「但願如此。」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開心點嘛,不管即將面對怎樣的命運挑戰,有我陪著你,絕對不會讓你孤軍奮戰的。」她握住他的手,由衷承諾道。
但是,天知道她究竟還能陪著他多久啊?!
縱使她有心伴他一輩子,那也得要老天爺垂憐和允許呀!根本不是她能作主決定的。
「我目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能盡快找到適合我的眼角膜,早點動手術好恢復光明。」他落寞地說︰「暗無天日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
「好人有好報,菩薩一定會保佑你的。」
「菩薩?!」齊昀亮詫異地反問道︰「琳琳,你不是信天主教的嗎?」怎會月兌口講出觀世音菩薩呢?!
「呃……其實,只要是我們所尊重的神只,都會願意護佑我們的,何必如此狹隘地去劃分是哪種宗教咧!」她又想企圖蒙混過去。
「說得也有道理。」他半信半疑。
「你還想補個眠嗎?」她轉移話題道︰「或者,也打算起床了?」
「瞌睡蟲全都醒了,不如就早點起床,順便到屋外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先吃早餐吧,然後我再陪你出去散散步。」
「好主意。」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愛情的美妙滋味,千古以來早已不知被多少人歌頌過;愛情的魔力更是無遠弗屆,即使有毀滅的危險性,仍教世間痴心男女趨之若鶩。
這半個月對岑淨而言,彷佛是漫步在雲端,飄飄然地,不太真實。
柯琳真自從十天前打了通電話,交代說要出國去,便音訊全無。
于是托柯琳真的福,岑淨這幾天幾乎與齊昀亮形影不離、如膠似漆,過著形同真夫妻般的生活,可謂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在這兩個星期中,他的臉上又浮現她原來所熟悉的那種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讓她也隨之眉開眼笑。除了「幸福」二字,她真的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詞,來表達眼下如此愜意的日子。
只是這種憑空偷來的幸福與雪花無異,美則美矣,卻會輕易融化消失,稍縱即逝,禁不起陽光一照啊!
「琳琳?」齊昀亮第三次喚道。
「嗯……亮,你在叫我嗎?」岑淨恍然回神。
「為什麼這樣心不在焉?」他往前模索,觸踫到她的肩,順勢而下握住她的左手。「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冷?」
他用自己溫熱的掌心包覆住她的手,然後湊近唇邊呵著熱氣。
望著他如此體貼的舉動,她的眼眶不禁又泛紅了。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教人不知不覺便產生了依賴感。
但是習慣有人疼惜,習慣有人朝夕陪伴,習慣有人傾听自己的喜怒哀樂……都很輕而易舉;唯獨重新再去習慣寂寞的滋味,卻是難如登天呀!
半小時前,一個教她措手不及卻又……理所當然的消息傳來,她便不由得開始感傷難過,因為柯琳真就快回來了。
鳳凰即將還巢,而她這只不起眼的小麻雀,只能再次退居幕後,將自己心愛的男人完璧歸趙。
呵!從沒想過原來她也有如此貪婪的劣根性,竟然會萌生出這般強烈的佔有欲和不甘心。甚至……還一度妄想將齊昀亮,從那個不懂得珍惜他的女人手上給搶過來。
然而想歸想,岑淨絕不會將這種胡涂事付諸行動的,畢竟她的理智和道德心尚存。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並沒有立場這樣做。
因為在齊昀亮心底,從一而終愛的都只有「柯琳真」,未曾有她——岑淨存在過;就算他其實比較偏愛此刻陪在身邊的女人也一樣啊!
「我們在庭院中坐得夠久了,該進屋里去了!」他以為她是吹了太久的冷風。
時節正值初秋,午後的涼風吹久了還是會教人起寒意的。
這幾天秋高氣爽的,他們總喜歡到庭院的涼亭中享用下午茶,然後坐在秋千搖椅上談天說笑,快樂地消磨整個午後時光。
「我還想再坐一會兒,不想那麼早進屋里去。」她眨了眨眼,把淚意逼退。
「我怕你會感冒啊!」他擔心道。
「不會的。」她偎進他懷中,撒嬌道︰「如果你真怕我受風寒,那麼就抱緊我吧,將你的溫暖傳給我。」
「樂意之至。」他笑著圈緊她。
齊昀亮很喜歡最近這個老愛跟他撒嬌的溫柔妻子,簡直就像月兌胎換骨般,真希望她永遠都能保持像這樣小鳥依人,別再變回從前那種冷若冰霜的模樣。
他竟然還天真地認為這是上蒼憐憫他的殘缺,所以讓他最親密的枕邊人瞬間蛻變,以這種方式來補償他呢。
「你知道嗎?現在正是夕陽西沉,彩霞布滿天的景象。」
「那一定很美吧?」他輕嘆道︰「可惜我無法親眼目睹。」
是啊,不僅是夕陽,你連此刻依偎在你胸前的女人是誰也看不見。岑淨暗忖,頓覺無限淒楚。
「你就再陪陪我吧!」她央求道。
「沒問題。難得你有如此興致,就算要我陪你坐到星斗滿天也無妨。」雖然他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但是仍然情願伴著她,只求她開心就好。
「謝謝。」她把臉埋入他厚實的胸膛里。
「不是說想欣賞晚霞嗎?」她突兀的舉止令他莞爾。「難不成你有神功,能透視過我的身體呀?!」
「等會兒再看,先讓我好好地記住你身上的味道。」她悶聲道。
「什麼味道,汗臭味呀?」他失笑道。
「是教人永難忘懷,獨一無二的味道。」
「喔,那到底是種什麼樣的迷人味道啊,竟讓你寧願少看幾眼美麗晚霞,也要努力去汲取呢?」他忍不住促狹道。
「听你的口氣似乎挺自戀的。」讓她听了頗感好笑。
其實,她根本沒那個心思和閑情雅致去觀賞任何美景,她只是想找個借口與他單獨相處久一點,不想提早回屋里去,畢竟屋子中還有其它的佣人們存在。
其實她早就懷疑齊昀亮家里的佣人們都已被柯琳真收買了,否則又怎敢冒險找來她這個冒牌貨呢?
這段日子以來,只要在齊昀亮的面前,佣人們都會識相地改口喊她一聲——夫人,從不曾說溜嘴穿幫過,似乎訓練有素得令人咋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