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同床 第四章
第二章
跑完工地,早餐還沒吃的高娃暮開始覺得頭暈,想到吃藥前最好先吃個飯,省得最後胃痛到要死還死不了,但法拉利又不能隨便亂停,于是她在沿路上隨意挑了個可以停車的餐廳,前往用餐。
「不好意思,小姐,今天客人比較多,目前只剩一個位置,但需要與人並桌,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服務生帶著歉意先詢問。
正在檢查是否有把藥包帶下車的高娃暮不在意地揮揮手,「隨便,只要給我一個位置,讓我吃頓飯就好。」
她可不想在暈頭轉向的狀況下,還要再開一段路或走一段路去找吃的。
何況,台北市不是哪里都有車位可以停。
服務生含笑點頭,馬上為她帶位。
這是一家高檔的西餐廳,放眼望去,人真的挺多,應該是很好吃吧。
邊這麼想著,高娃暮邊跟著服務生走到了那僅存的位置。
「小姐,這邊請。」
當服務生替高娃暮拉開座位,而對面的男士抬起頭一看—
先不用想說他們兩人會同時發出「是你」跟「是妳」的萬年不變巧遇台詞,因為每一世他們都要來個幾百萬次的「巧遇」,因此,兩人只是在看到彼此的那剎愣了一下下而已,隨即,眼光都寫滿了無奈,靖剛並沒有拒絕,而高娃暮也就理所當然的坐了下來。
「早該料到當服務生說『目前只剩一個位置,但需要與人並桌』時,那人就是你。」高娃暮忍不住咕噥。
靖剛則是繼續吃著盤里的食物,沒打算多做回應。
「小姐,請問您要點什麼?」服務生遞上菜單。
高娃暮看沒幾眼,就闔上菜單,指著對面的靖剛,跟服務員說︰「就幫我來份跟他一樣的就好。」
服務生點點頭,離去。
等待服務生上菜的過程中,高娃暮靜靜地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的容貌,每一世都沒有太大的改變,但表情已經差很多。
那對俯臥在平滑額頭上充滿英氣的劍眉,還有像鹿一般黝黑純潔卻義氣十足的雙眼,以前會為了被詛咒的命運安排而對著她怒目以對,如今只會像現在這樣無視她的存在,卻又感覺得出對她連綿不絕的責怪怨懟。
他挺直的鼻和擁有完美弧線的嘴,老是以不屑的角度和語調批評她的行事風格,只是以往言詞犀利,鼻翼總是因為氣憤而翕動不止,而近幾世來,他的表情已經不那麼生動了,不屑的態度依舊,卻是更冰冷地忽視她,彷佛她是趕不走的蒼蠅,連趕都懶得趕。
見靖剛加快用餐速度,高娃暮出聲,「不用吃這麼急,我就只是坐在這兒吃飯而已,不會礙著你。」
他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冷冷回道︰「光是跟妳呼吸著相同的空氣,我已經沒辦法忍受。」
高娃暮沒有響應,這樣的字句,或者說比這樣更尖銳的字句,她已經听過不下萬次,有點免疫了。
餐廳冷氣有點強,她忍不住咳了起來,服務生忘了多添杯水,她只能看著靖剛面前的水杯,盡量忍著悶咳。
她忍得很好,所以並沒有因為咳個不停而引起周遭人的側目。
本想趕快吃完走人,不管她,但那張紅得很不自然的臉色,加上不順暢的呼吸頻率,還有不斷自制的悶咳,都讓靖剛無法裝作沒看見。
他停下用餐,將自己的水推到她面前。
「喝一點。」
高娃暮抬眼瞧了瞧他,淡笑道︰「還……咳咳……還是一樣啊你,就算再怎麼憎恨著一個人,咳咳,仍舊無法狠下心腸……咳咳……」
靖剛皺眉,小聲低斥,「快喝!」哪來那麼多廢話?
她舉起手婉拒,並招來服務生,要他多拿杯熱水給她。
「我是不死之身,但你不一樣,我怕把感冒傳染給你。」
「哼,妳什麼時候這麼好心腸了?」
高娃暮笑著搖搖頭,也不辯解。他已經認定她是什麼樣的人,辯解也沒用。
服務生送來水,高娃暮喝了幾口,沒有感覺比較好,她勉強用一只手撐住額頭,強打起精神。
「看醫生了嗎?」靖剛還在猶豫要不要問她,但嘴巴卻已問出口。
她點點頭。
「藥呢?」
「要等……等吃完東西才能……能吃……」該死,頭好暈。
靖剛看了一下人滿為患的餐廳,食物其實沒那麼好吃,不知道是因為餐廳名氣響亮所以這麼多客人,還是那個詛咒為了將他們湊在同一桌才便宜了這家餐廳,總之,看這情形,她的餐點是不可能太快上來。
靖剛將自己還沒吃完的餐推到她面前。
「先吃,吃完趕快吃藥。」
她再次搖手,「我怕、怕傳……傳染……」她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
靖剛眉頭皺得更緊,舉手喚來服務生,替她催促餐點。
可能他的臉色真的不是很好看,所以沒多久服務生就送來餐點。
靖剛見她沒有動靜,輕搖了她支撐著額頭的手幾下,才將意識已然昏沉的她搖回現實。
高娃暮先調整了下坐姿,強打起精神,拿來餐具,對著看起來不是很開胃的餐點扒了幾口飯。
靖剛沒意識到自己一直留意她的表情,瞧她那副很難受的樣子,看來,這次感冒滿嚴重的。
才吃沒幾口,高娃暮就放下餐具,吃不下了。
靖剛馬上喚來服務生,再給她添一些溫水。
「趕快吃藥,吃完回去休息。」
高娃暮這次沒有異議,因為她的確需要回去躺一下,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來,感覺像是天旋地轉。
忍住難受的感覺,她囫圇吞了藥,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妳要去哪里?」靖剛拉住她的手。
「回……回家啊!」
他才輕輕一拉,她就無力地跌回座位,這次的病毒真的是來勢洶洶。
「怎麼回去?」他不是疑問,是質問。
「開車。」
「妳這種狀況還開車?鑰匙給我。」
相對于他的擔心,高娃暮倒是不以為然地笑道︰「放心,死不了。」
不是逞強,是真的死不了,拜那個詛咒所賜。
靖剛翻了下白眼。就算是不死之身,但也不是銅牆鐵壁好嗎?他是擔心她如果意外出事傷得太重,沒有死成,反倒嚇死一批醫生護士。
拉起她,靖剛直接帶著她結賬離開。
他的腳步邁得大,她不想讓人覺得麻煩,已經盡力跟著,但頭實在暈得太厲害,她不斷踉蹌。
靖剛回頭,表情難看的看著她。
「不……不用管我……沒有關系……」不想他明明對她恨之入骨,本性卻驅使他做著心不甘情不願的事。
她不是在使性子,是覺得沒必要。反正她都活在這世上這麼久了,還有什麼災難沒遇過?不過就是生個病而已。
表情難看的靖剛沒有真听她的話,放她不管,他直接伸手從她口袋里拿出車鑰匙,先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後,才繞到駕駛座開車。
「你的車……」車里不透氣的悶窒感讓高娃暮不舒服地閉上眼楮,但沒忘記提醒他。
因為他總是關心別人,忘了自己……
「我再找時間回來開。」
笨蛋,那停車費不便宜啊!他又不像她賺這麼多!
高娃暮在心里低嘆,卻已經沒有力氣再講話了,因為車雖然開得慢,但她還是不舒服到感覺想吐。
「別仗著老天爺不收妳的命,就不照顧自己的身體。」
恍惚中似乎听到他的碎碎念。
「三餐不照正常吃,睡眠也是,妳工作起來就什麼都不顧。」
大哥,你自己也跟我差不多啊,為了避開我,不都挑三更半夜的時間才回家?
雖然很想開口反駁他,但高娃暮卻在意識迷蒙的這時,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只有在這時,她才稍稍有點被關心的感覺。
那一天,靖剛為了救北國士兵而替士兵擋下一箭,導致無法反抗高娃暮對他的最後一擊,死在血泊之中,而東方國土已經是一片生靈涂炭。在那片土地上,不管是東方國的人民,還是北方國的士兵,皆死傷慘重。
唯獨一人例外,高娃暮!
受詛咒的雖然是靖剛,但高娃暮卻「身為詛咒」,因此,就算她身負重傷,仍然順利拿下東方國,凱旋歸國,並在三年內,率領北國子民遷徙至東方國土,盼從此安居樂業。
誰知,她從此卻再也無安寧之日。
在那場戰役中幸存下來的士兵們,信誓旦旦地說她現在擁有長生不老的能力,要風得風、要雨是雨,所以皇室家族的人全連成一氣排擠她,造謠的造謠、毀謗的毀謗,就怕她哪天當上君王,其他人便永無翻身之日。
最後,就連她的父親,都因為怕她逼他提早退位,而听信了栽贓她的不實罪名,將她判刑入獄。
在獄中的她,遭人凌虐欺辱、受盡嚴刑峻罰,一般人早就沒命了,她卻怎樣都死不了。
身心受創的高娃暮,明白自己若不想辦法反擊,不知道要活在怎樣的人間煉獄之中,因為詛咒並沒有給她「大不了命一條」這樣灑月兌的籌碼。
于是她麻木自己,專心用計奪回主控權,忍受著痛苦,一步步踩著別人的尸體坐上了皇位,終于統治東方國土。
為了確保不再有類似的事發生,她排除異己,立下嚴苛的刑罰,為的不是保住這歷代皇位,而是保住自己的安全。
盡管他們已身處于遍地黃金的東方國土,生活條件早已改善許多,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還是得用盡心機、時刻提防,她這才明白,原來她要對抗的,從來不是環境,而是人心!
高高在上的她看著那些為官者的嘴臉,諂媚的多于真心的,算計的多于忠誠的,偶爾易容出宮游蕩,卻從百姓們的嘴里听到—
「如果靖剛大人還在,不管在上位者是誰,他一定會幫我們出一口氣,絕不像現在這樣,大家窮迫潦倒,連做個小生意,都要先巴結過皇室的人。」
有人出聲,就有人馬上附和—
「說的沒錯!靖剛大人是最奉公守法、最正義的皇室人,听說要不是那次金梟帶來災難,大皇子即位後,就要讓三皇子當大理寺少卿,因為他不但整個法典倒背如流,還最能體恤人民,是個禮義兼備的大人啊!」
幾位老者目光流露著懷念與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