貶妻為妾 第四章
話說虞靜姝一口氣跑回了家,自然驚動了正坐在院子里做針線活的虞母。方才女兒出門洗衣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一回來就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不說,還哭了?再一看,女兒身後還跟著幾個熊孩子。那幾個熊孩子也不進她家的院子,就在院子門口拍手叫道︰「秀才娘子,方才妳家的大姑娘和一個年輕後生抱在一塊,河岸邊多少人看到了,羞羞羞,不要臉。」
虞母一呆,見虞靜姝已經跑進了自己的房里,還砰的一聲,落下了門閂。虞母氣急敗壞地趕走了那群毛頭小子,然後趕緊去拍女兒的房門,可惜女兒就是不願意開門。
不多時,虞父與虞仲生也聞訊匆匆趕了回來。
在家人的輪番勸說下,虞靜姝終于紅著眼楮開了門。一見女兒安然無恙,只是兩眼紅腫得和兩顆熟透了的桃子一樣。
虞母首先就松了一口氣,嗔怪道︰「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讓妳哭成了這樣?好歹也和爹娘說一聲啊。」
虞父也急道︰「女兒莫哭,且與為父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虞靜姝抽抽噎噎地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與父母、兄弟听。家人們一听,面面相覷。其實她的做法也沒有錯啊,畢竟那是一條人命,難道真要為了虛名而見死不救?再說了,她救了一個人的性命耶,為什麼還要被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人胡亂污蔑?
「姊姊,妳莫要理那些饒舌之人。」虞仲生揮了揮拳頭,生氣地說道︰「這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呢,這本是好事。對了,那個人是誰啊?」
虞靜姝想了想,搖頭道︰「我哪里認得。」
虞父也道︰「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這里的鄉親們未經開化,見識又少,故此有些浮臊罷了。妳不必理他們,只靜待些日子,這事過了就好。」
虞靜姝見家人都理解自己,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可虞母卻面含憂色,她也能理解女兒的做法,可是眼下女兒正議親呢,萬一鄰村的盧大柴也听說了這事,那女兒的婚事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結果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當天下午,盧大柴就托了個媒婆過來,一是索回之前他給虞家的那些禮物,二是透過媒婆傳話說與虞母听,說虞靜姝敗壞門風,這樣水性楊花的小娘子他可要不起,從今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那媒婆出言不遜,態度也極囂張,直把虞家人氣得夠嗆。臉色鐵青的虞父直接就去屋里將先前盧大柴送來的禮物找了出來,統統扔到了外頭,虞仲生也氣沖沖地上前把那個媒婆給推搡了出去。這下可把虞母氣得本來病剛剛才好,這下子又被氣病了。
虞父只是安慰女兒,教她不必多想,還說小村莊民風閉塞,村民們又食古不化,說得難听一點也沒什麼,時間長了大家也就忘了。
虞靜姝也覺得父親說得對,于是她再不出門,只在家中照料母親,做些家務罷了。
這一天午飯後,她正在坐在院子里做針線活呢,突然之間啪嗒一聲,也不知打哪飛過來一顆小果子,正好落在了她的繡鞋邊。
「欸、欸,小娘子,請妳過來一下。」一道有幾分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虞靜姝抬頭一看,圍牆上好像趴著一個人?盯著那人看了半晌,虞靜姝認出來,這個人就是半個月前她去鎮上賣繡品回來時在山上遇到的那位公子,以及上回就是他落了水,她去救他才惹回了一身的麻煩的。
「你干什麼啊?」一見到這個人,虞靜姝就覺得委屈,她好好的生活現在全被這個人給攪得亂七八糟,這會子他來做什麼,難道還嫌給她添亂添得不夠嗎?
「小娘子,請妳、妳過來一下。」盛允楨扒著她家的牆頭,低聲說道。
盛允楨一直都知道,一個女孩的名節有多重要。他也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其實他並不適合再出現在她的周圍,可如果不親口對她說一聲多謝的話,他會良心不安的。所以這一天,他還是在村口徘徊了許久之後,終于等到了四下無人,這才瞅準時機,悄悄地溜進了村子。因為他已經事先讓打听到她家在哪,所以很順利地就找了過來。
虞靜姝本來不想理他的,可轉念一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讓人知道有個男人趴在自家的牆頭,她的名聲可就真的全毀了,唯今之計,就是趕緊讓他走。她走到了圍牆邊,恨恨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你來又為了什麼?」
盛允楨的雙手牢牢扒著她家牆頭,見她過來了,心中大喜,便艱難地將舉起了雙手,朝她作出了一個作揖的動作,說道︰「之前承蒙小娘子引路並贈飲解暑之恩,那日我落了水,又幸得小娘子相助,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不想卻給小娘子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實非我所願。」頓了一頓,他看著她,真誠地說道︰「這次我來,是為了親口向妳道謝的,多謝小娘子救了我。」
虞靜姝也不是傻子,當時她和十三嬸、虞四嫂一塊在河邊洗衣時,並沒有看到這位公子是怎麼過到河中央的,那麼只有可能是這位公子已經在水里待了好一會了。說不定他是為了要避嫌,才不得不在水里蹲了那麼久,最後腳都麻了,不然他也不可能在齊腰深的水里失足溺水。
虞靜姝和弟弟自幼在父親的教養下飽讀詩書,也很有一套自己做人的原則。此刻听他真心誠意地向自己道歉,先前心里對他的埋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盛允楨繼續說道︰「小娘子幾番相助之恩,在下實在無法回報,思來想去,在下頗有些家財,如小娘子不嫌棄的話……」
「靜姝,妳在跟誰說話呢?」躺在屋里病榻上的虞母听到了外頭院子里的聲音,不覺有些疑惑,便揚聲詢問道。
虞靜姝被嚇了一跳,盛允楨也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被誰給發現了,被嚇得渾身一抖,砰的一聲,就掉到了圍牆的那一端。虞靜姝見狀,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靜姝、靜姝,妳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呢,出了什麼事?」虞母見女兒久久不答話,不由得更是擔心,一連喊了女兒好幾聲。
虞靜姝連忙說道︰「娘,我沒事,方才外頭有只貓,我本想逗牠進來玩玩,不想牠卻跑了,我沒事的。」
虞母這才放下了心,又說道︰「靜姝,妳去瞧瞧灶上的藥可煎好了?我有些困,不如妳拿了藥來給我吃,我吃了就睡一覺吧。」
虞靜姝連忙應了一聲,正準備進屋,冷不丁地一回頭,看到那位公子再一次爬上了她家的牆頭,她連忙朝他擺擺手,意思是你快走吧。
然而盛允楨卻覺得,只是口頭上的道歉似乎誠意不夠,又見這小娘子家中似乎十分清貧,不如他贈些金帛之物與她,可好?可還不待他開口說話,待在屋里的虞母已經催了虞靜姝好幾次。虞靜姝便不再理會盛允楨,掀了布簾子,進屋里照顧母親去了。
直到服侍母親服了藥又睡下了,虞靜姝才又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靜悄悄的,圍牆上也沒有人,只有一樣十分顯眼的東西靜靜地躺在牆角邊的花圃中,虞靜姝走過去將那東西撿起來一看,是個荷包。再看看這樣好的料子和繡工,想來是那位公子留下的。她打開荷包,發現荷包里裝著一塊質地精美又水色極佳的溫潤白玉佩,以及一塊新鮮的樹皮。
樹皮?虞靜姝拿著那塊樹皮翻來覆去地看,終于辨認出樹皮的內側被人用小刀小心地刻上了對不起三個字,她忍不住莞爾一笑。想想她初遇他時,他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再想想當她將他從水里救出來的時候,他猛然看清了她之後就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死活不肯撒手,嘴里還不停地叫著,是妳,我找到妳了。
也不知為什麼,虞靜姝突然覺得自己的面頰像被火燒了似的,簡直熱得能烙熟面餅。她慌慌張張地將那塊樹皮和玉佩塞進了荷包里,然後又揣著荷包匆匆逃進了她自己的屋里,待回到屋里之後,她才又重新打開了那個荷包,拿出了玉佩仔細地看。
咦,玉佩上刻著一個盛字,他姓盛?嗯,好像翠竹山莊的管家也姓盛。再想想初見他時,這位盛公子周身的氣派……想來,他不大可能是那位管家的親戚,那就是說,他應該是翠竹山莊的主人?可村里人都說,翠竹山莊的主人可是權貴人物呢,這、這……
想到這,虞靜姝突然陷入思考,想來他那樣的貴公子跟她這樣的小戶之女,是扯不上關系的吧。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將那塊刻了字的樹皮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的妝奩里,然後又將那白玉佩收回了荷包里,塞進了櫃子。她想著,這玉佩太貴重,恐怕不是她這樣的平民百姓能夠擁有的,還是找機會還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