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郡主命 第十二章 放下真相皇上賜婚
紫芍看到楚音若的步輦遠遠地行來,連忙在路旁跪下。她高聲道︰「拜見太子妃——」
掀開車簾,楚音若往她的所在望了一眼,倒是認出了她,遂喚了聲,「停車。」
車輦停佇,楚音若笑盈盈地看著紫芍,「原來是你這丫頭,是穆家二公子身邊的婢女吧?」
「太子妃有心,還記得奴婢。」紫芍應道。
「自然記得,」楚音若笑道︰「你這丫頭近來名氣可是大了,听說替淑妃娘娘和你們定遠侯府都立了功。」雅皇後那次可吃了大虧。
「不敢當,還是皇上明察秋毫。」紫芍垂眸道︰「奴婢有事想稟奏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可否恩準?」
「哦?」楚音若一怔,「很要緊的事?」
「是。」紫芍點頭。
楚音若雖然心中迷惑,倒還是願意給她機會,當下屏退了左右,讓她起身說話,「有什麼盡管講。」
紫芍咬了咬唇,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本來她希望穆子捷能替她查出北松王府被滅門的真相,但看那日他的反應,怕是希望渺茫,她想現在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就是眼前的太子妃。
她知道這位皇嫂是個好人,而且皇嫂的娘家權勢龐大,亦是有能力幫她的人。
原本她失去了元清郡主的軀殼,不知自己該如何求助楚音若,但現在她終于找到了契機。
「我家二公子最近被侯爺逼著……與袁尚書家的千金結親,」紫芍輕聲道︰「可公子心中早就另有所愛,奴婢懇請太子妃幫幫我家二公子。」
「哦?」楚音若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袁尚書家的千金嗎?本宮見過,是個美人,不知穆二公子的心上人是誰?比袁家千金更漂亮嗎?」
「那一位的出身、容貌,自然是袁尚書的千金不能比的。」紫芍答道。
「這話夸張了些吧?」楚音若挑眉,「這朝中的官宦之女,還真沒幾個能比得上袁小姐的。」
「不是官宦之女。」紫芍道︰「是北松王府的……郡主。」
「什麼?」楚音若臉色一變,「你再說一遍。」
「是元清郡主。」紫芍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這話可不能胡說,」楚音若壓低聲音道︰「元清郡主早已亡故,你這丫頭在說胡話嗎?」
「郡主並沒有亡故,」紫芍道︰「前幾日在機緣巧合之下,郡主被我家公子所救,只是現下的郡主失去了記憶,整個人都病著。」
楚音若瞠目,「你說的可是真的?這事可不能開玩笑!」
「奴婢以性命發誓。」紫芍指天道︰「在太子妃面前,奴婢也不敢妄語。」
「怎麼可能呢?」楚音若只覺得不可思議,「北松王府被抄家那日,元清她早已……」
「郡主的尸身可曾找到?」紫芍反問道。
楚音若愣住,頓時語塞。
「想來是郡主那夜逃出了王府,因備受打擊,失去了記憶,後來流浪至上河村,被民婦所收養,一直至今。」
「真的嗎?」楚音若依舊難以置信,喃喃道︰「真的嗎?倘若真的如此……蒼天有眼,元清妹妹……」
「我家二公子現在將郡主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紫芍緩緩道︰「只是郡主現在是戴罪之身,二公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事要從長計議。」楚音若道︰「你家公子現在哪里?本宮要馬上見他。」
紫芍回答,「公子應該還在御書房。」
今日她照例陪穆子捷入宮,趁著他忙于公務,便到東宮的必經路上等著,就為了與楚音若見上這一面。
「太子妃……」紫芍假裝怯怯地道︰「奴婢來見您是自作主張,並沒有告訴我家公子,還請太子妃不要戳穿。」
「難為你如此忠心,替你家公子奔波。」楚音若向來通情達理,斟酌片刻,頷首道︰「那好,本宮再另找個時間去見他。」
「奴婢只是看到二公子一籌莫展,希望能相助公子。」紫芍低頭道。
「不過也奇怪了,」楚音若太過聰慧,還是看出了端倪,「按說,你該去求淑妃娘娘相助,怎麼會想到本宮?畢竟你與本宮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奴婢听聞元清郡主從前與太子妃十分要好,覺得念著這姑嫂的情分,太子妃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紫芍道︰「淑妃娘娘在宮里畢竟不主事,就算求了她,也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這丫頭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小啊,」楚音若細細打量她,「那本宮倒想請教你,如若你是本宮,遇到此事該怎麼辦?」
「倘若是奴婢……」這話像是在試探她,楚音若雖然心善,但也絕非手軟之輩,倘若她一個不慎,恐怕就會惹禍,不過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這麼多。紫芍故作思考了一下,才道︰「還得設法先去了郡主這個戴罪之身,而後再為她和我家公子牽紅線,否則就算我家公子再愛慕郡主,也不能終日將她藏在暗無天日之處,如此過一輩子吧?」
「你說得有道理。」楚音若頷首,「只是這個戴罪之身,不是那麼容易去掉的。」
「奴婢听說當初北松王府那件事……或許另有隱情。」紫芍道︰「還請太子妃派人去查一查,說不定能查出點什麼。」
「另有隱情?」楚音若蹙眉,「這天大的事早有定論,豈會出錯?」
「奴婢听我家公子說,當初染川有什麼府尹,事後不知所蹤,」紫芍提示道︰「此人恐怕與北松王府的事十分有關。」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楚音若吃了一驚,「本宮可懷疑你是否真是一個小丫頭而已。」
其實關于染川府尹之事,她並非從穆子捷那里知道的,早在她父王身亡前,她就听說過這個人,只不過那時候她是個天真無憂的郡主,對這些朝堂之事從不放在心上,偶爾听到一絲半點關于金礦的議論也沒有細听。她真後悔,如果當初多留意一分,或許今天就能夠多一條線索,以證她父王的清白。
「都是听我家公子說的,」紫芍含糊地搪塞過去,「奴婢還听聞這染川府尹當年曾是太子妃父親楚太師的門生呢。」
「哦?」楚音若身子一僵,「怎麼此事還與我太師府有關了?」
「奴婢不敢亂猜,」紫芍搖頭,「奴婢只是覺得,既然那府尹曾是楚太師的門生,或許他的下落由太師府去查找會容易些。」
來此之前,她已經把這番話前前後後想了數遍,該怎麼說,哪一句在前,哪一句在後,她都細細思忖過,連楚音若所有可能的反應,她都預測過了。
這番思量果然沒有白費,看楚音若此刻的神情,應該是被她說動了。
太子妃要見他?而且只見他一個人,隨身不得帶任何僕婢。
穆子捷帶著滿月復疑問來到東宮,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踏入此地。
楚音若在水榭備了茶果,看來已經等了他很久了。
「微臣參見娘娘。」穆子捷行禮道。
「二公子請起。」楚音若微微而笑,「此番忽邀二公子前來,倒是本宮唐突了。」
「娘娘召見,是微臣之幸,」穆子捷臉上帶著困惑,「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想給二公子做個媒。」楚音若道。
穆子捷對于這樣的答案始料不及,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怎麼,公子心中已有愛慕之人了?」楚音若又道。
「微臣……」穆子捷只覺得今日這番會面有些詭異,對方的問話也透著古怪。他吶吶道︰「能獲娘娘垂青,要替臣做媒,臣本該感激不盡,只是事出突然,微臣惶恐。」
「那位孫府尹,你不必再去尋找了。」楚音若卻道出更令他驚愕的話語。
「孫府尹?」他秘密尋訪染川府尹的事,對方如何得知?這件事他瞞著定遠侯府上下所有的人。
那日,紫芍那丫頭提醒他,應該查明當初北松王謀逆的真相,他本打算逃避,但後來細想,那丫頭說的有理,倘若讓元清郡主不見天日地活在世上,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畢竟是他的父親與大哥血洗了北松王府滿門,假使北松王真是冤枉的,父親與大哥豈不成了幫凶?
無論如何他都應該找出當初的真相,哪怕真相再殘酷,至少有挽救的機會,而他主動去查,有任何狀況,也可以及時應對。
他從染川查起,得知當初不僅那千萬兩黃金不翼而飛,就連染川的府尹孫某也失了蹤。這孫某曾是楚太師門生,兩年前調任染川府尹,協助北松王開采金礦,是個關鍵的人物,找到他,真相大概就不遠了。
「本宮知道你已經尋到了元清郡主。」楚音若問道︰「怎麼樣,郡主現下還好吧?」
「娘娘何以知曉此事……」穆子捷著實吃了一驚。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楚音若瞥了他一眼,「本宮向來消息靈通。」
「希望娘娘不要為難郡主,」穆子捷連忙道︰「她與北松王府謀逆一事無關,娘娘從前與郡主姑嫂情深,還請格外開恩啊!」
「听聞元清妹妹安然無恙,本宮其實比誰都高興,不過——」楚音若的聲音變得肅然,「孫府尹的下落,你真的不必再查找了,家父已經代為安排,讓他遠走高飛,本宮勸你不要再生事。」
穆子捷看著眼前的太子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語。都說這位太子妃賢良和善,對朝中宮中都幫助頗大,然而這一刻她的話卻讓他感到深沉無比。
「娘娘,那孫府尹是涉案之人,」穆子捷低聲道︰「娘娘此舉恐怕不妥吧?」
「都知道他是涉案之人,可事發之後,為何無人尋到他的蹤跡?」楚音若暗示著,「連本宮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朝廷的人會找不到?皇上會找不到?」
「皇上……」穆子捷眉一凝,「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難道皇上故意不讓大家尋到此人?此人與北松王謀逆之事到底牽涉有多深?皇上這是何意?
「染川之事,風雲詭譎,」楚音若淡淡地道︰「真相若連根拔出,恐怕比北松王府被滅門的慘狀還要慘烈百倍,不如就讓它化為一池秋水,平靜不生漣漪,宮中、朝中皆可相安。」
「可是元清郡主……」他不忍自己心愛的人余生就此委屈地度過。
「你放心,」楚音若安撫道︰「本宮知道你愛慕郡主之心,皇上已經允了,恢復元清郡主的封號,北松王府謀逆之事與她無關,並擇日降旨,給你們賜婚。」
賜婚?穆子捷頓時心中郁塞,不……他只是想助她恢復名位,並非要佔她為己有。似這般,好像拿她做了交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假如他不再追查,守口如瓶,便把元清郡主嫁給他?北松王到底是否冤枉?皇上仿佛存心要讓這個兄弟背負謀逆之罪,永不昭雪?
「本宮知道你心中所感,正如本宮,也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楚音若忽然嘆了一口氣,「然而逝者已矣,現下最重要的是元清能恢復郡主的身分,安度此生。」
穆子捷有些呆愣,這話雖然很對,然而縱使此生安樂,終究意難平……
所幸元清郡主如今失憶,心中亦沒有仇恨,就這樣痴痴傻傻地過一輩子也很好,反正他會悉心照顧她。
紫芍從鋪子里替穆子捷取回新做的錦袍。本來這樣的女紅該她來做,但她從小沒怎麼拿過針線,現在當了丫鬟,這功夫上的事終究糊弄不過去,所以每次替穆子捷添新衣時,她便借口還是外面的裁縫手藝好,總是送到鋪子里去,幸好冉夫人覺得她一個鄉下丫頭,大概是不太精于女紅,也由著她。
定遠侯府門口車水馬龍,格外喧囂,紫芍剛剛出去了,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揣測應是宮里派了人來傳旨,所以如此熱鬧。
她悄悄退到一旁,繞了個彎兒,從一扇無人注意的小門溜進府里,本想躲個麻煩,誰知才到游廊上,便迎面撞上了邢嬤嬤。
「唉喲,這不是新姨娘嗎?」邢嬤嬤見了她,揚聲諷刺道。
「嬤嬤——」紫芍知道自己無處可避,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打招呼,「近來安好?」
說來也奇怪,這些日子邢嬤嬤都不曾找過她。她為淑妃和定遠侯府立下了功勞,救了穆子捷,邢嬤嬤早就該興師問罪才是,沒料想一直沒找上門來。
「姑娘安好,」邢嬤嬤哼笑道︰「听說姑娘馬上就要封姨娘了,老身特來討好。」
「嬤嬤說的是氣話吧?」紫芍笑道︰「有陣子沒去給嬤嬤請安了,怕是嬤嬤在怪罪我吧?」
「咱們也別繞彎子了,」邢嬤嬤索性道︰「自從上次你在宮里立了功,夫人和老身都曉得,你是不會再替我們辦事了,也沒指望你能再來給我們請安。」
哦,看來她們也不傻。雖是心中這麼想,但紫芍嘴上仍連道︰「沒有的事。」
「也是,」邢嬤嬤並不管她,徑直道︰「放著好好的新姨娘不做,難道還要替我們跑腿不成?如今你巴結冉夫人要緊。」
「嬤嬤怕是誤會了,」紫芍態度謙卑,再次澄清,「奴婢仍舊是奴婢,不敢存非分之想做什麼新姨娘。」
「侯爺都開了口,難道還會有錯?」邢嬤嬤的消息很靈通。
「侯爺只是隨便一說,」紫芍搖頭,「冉夫人也是怕公子沒人照顧,所以才動了這個心思,不過……想必公子很快會娶親的。」
如今尋到了元清郡主,穆子捷的心思全然在她的身上,哪還有什麼空閑來納自己這個妾呢?
「也對,」邢嬤嬤忽然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皇上都下旨給二公子賜婚了,你這個新姨娘的美夢,怕是做不成了。」
「皇上下旨?」難道這就是方才大門外車水龍馬的原因?
「怎麼,你不知道嗎?」邢嬤嬤故意道︰「哦,對了,方才你出去了,自然是不知道。」
怎麼……她剛出去了這會兒的功夫,居然發生這樣天大的事?
紫芍腦中嗡的一聲,像被什麼猛然擊中。
「皇上下什麼旨?」她鎮定下來,問道,「給二公子跟袁尚書的千金賜婚嗎?」
「袁尚書的千金?」邢嬤嬤皺了皺眉,「這關袁尚書的千金什麼事?」
「不是嗎?」紫芍詫異,「那是誰?」
「元清郡主。」邢嬤嬤道。
「元清……郡主?」紫芍不由瞠目。
「你也覺得吃驚?」邢嬤嬤盯著她,「還正想問你呢,你家公子什麼時候跟元清郡主有這樣深的緣分了?元清郡主不是在北松王府抄家那日就已崩逝了嗎?怎麼又活了過來?」
紫芍忽然覺得頭痛欲裂,邢嬤嬤的聲音像一只蒼蠅,吵得她不勝其煩。她一個字也沒有作答,轉身就走。
「咦,你這丫頭怎麼溜了?心虛了嗎?回來!你快回來——」邢嬤嬤對她這反應又是吃驚又是迷惑,一邊大呼小叫一邊跺足。
然而紫芍沒有回頭,她的步子又急又碎,先是快步疾行,而後變成了小跑步。此刻她要盡快見到穆子捷,問清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皇上會知道元清還活著?怎麼會給他賜婚?這一切詭異又突兀,她著實想不明白。
回到院中,半晌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大概都去接聖旨了。紫芍特意在穆子捷屋里等了好一會兒,大半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他緩緩地踱步進來。
「公子——」她連忙迎上前道︰「听說,皇上給您跟……元清郡主賜婚了?」
穆子捷仿佛很疲倦的樣子,大概是剛才領旨之後,又與傳旨太監寒暄得累了,此刻輕輕靠坐到椅上,吁了一口氣。他吩咐道︰「去,倒杯茶來,忙了這麼久,我真的渴了。」
「公子,」紫芍卻急著問個明白,「皇上怎麼知道元清郡主還活著?怎麼會想給你們倆賜婚?」雖然她把實情告訴過楚音若,但楚音若應該不會背叛她吧……
「總之,皇上就是知道了。」穆子捷不願細說,「天下大概沒有能瞞得過皇上的事。」
紫芍忍不住問︰「所以皇上知道北松王府是冤枉的了?」
「皇上並沒有這樣說。」穆子捷搖頭。
「那……郡主沒有恢復封號嗎?」她不解,「不是給你賜婚了嗎?」
「郡主的確恢復了封號,」他回答道︰「皇上還賜了大量賞賜,替郡主修建新的府邸,但北松王府謀逆一事,皇上估計不打算再提了。」
紫芍蹙眉,「事情的真相還沒有查明,怎麼就不提了?」
「朝事復雜,非你我可以操心,」穆子捷道︰「如今已是最好的結果,我也不想再糾纏下去。」
「最好的結果?」紫芍內心焦灼,「北松王府上下幾百條性命就這樣白死了嗎?王爺的清譽被毀,就沒人在乎嗎?」
「你這丫頭——」穆子捷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怎麼好像特別關心此事?」
「我……」紫芍一時語塞,「我只是打抱不平罷了……」
「郡主還活著,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穆子捷嘆道︰「終究我能力有限,不能扭轉乾坤,余生好好照顧郡主也就罷了。」
紫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罷了?他居然就此罷了?
呵,終究她還是看錯了他,以為他正義又古道熱腸,會查出真相,還她北松王府一個公道,然而只這麼一個郡馬的頭餃,便讓他就此收手了?
穆子捷真的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嗎?原來他如此自私,一心所為只是娶得貴妻而已?真真叫人失望透頂!
紫芍在憤怒之中滿腔失落,也不知這心中絞痛來自復仇的欲念,或是因為她錯看了他。
她錯了,錯得離譜,不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她該果斷地找一條捷徑,不該心軟,忘了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