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御妻(下) 第五章
第三章
一夜剛過,闕穆沙的手下就向他通報了好消息。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今日一早陽光普照,雨水洗淨過的山巒及綠地顯得格外青綠鮮女敕。
闕穆沙乘著馬車來到雲絲村,不過刻意從另一邊的林間小徑繞道,除了避開那些情緒浮躁的村民,更重要的是他要見的人不在村子里,而在離村子不遠的一處田園間。
馬車一停,他下車,示意車子退回林徑,獨自走向雲兒。
他還無法確定她是他的紫燻,即使他很清楚這世上只有一個紫燻,但因為她跟紫燻有同樣的一張臉,他仍不希望她過得這麼辛苦。
他的手下向他報告,每天她都得在太陽底下汗流淚背的耕耘,在回到屋里後,還有一竹盤一竹盤的蠶要照顧。
他知道蘇旭倫並沒有跟家人聯絡,也不想以高超的醫術來掙錢,再加上布行一年就得休業近半年,所以她的生活才會過得如此清苦。
思緒翻涌間,他逐漸接近雲兒。
突如其來的陰影暫時遮蔽了她頭頂上的烈陽,她手握著鋤頭,抬頭一看,見到闕穆沙時頗感訝異,她一直以為他已經回京了。
因為他逆著光,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卻能清清楚楚的看見她額上、鼻頭都布滿汗珠,那顯然天生曬不黑的白女敕肌膚被曬得酡紅粉女敕,更增艷色。他的目光隨後移到她握著鋤頭的柔荑,該是白如青蔥的玉手上有著小小的繭,顯示這段日子她做了很多勞力的事。
他咽下心中的不舍,「我以為這該是男人做的事。」
「四體不勤,就會五谷不分,」她頓了一下,拿起袖子輕拭額頭汗水,「其實旭哥哥也很討厭我做這些事,是我自己堅持的。」
他猜想得到,蘇旭倫絕對很疼愛她。
「我來幫忙。」
見闕穆沙想要拿走她手上的鋤頭,雲兒嚇了一跳,「不必了,七爺那麼尊貴的人,怎能做這些粗活。」
「你不也是嗎?」
「我?我怎麼了?」她一臉困惑。
「听說你失憶了。」
雲兒咬著下唇,「你調查我嗎?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旭哥哥不喜歡我提這事,怕我會遭到有心人欺騙上當。」
「如果我說我認識過去的你呢?」
她的心突然「咚」地漏跳一拍,隨即急速跳動起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就由你去判斷,當然,听听也沒損失,是不?」
她靜靜的凝嚼著他,心里很掙扎,但也有些害怕知道真相。萬一她的過去與這個男人有牽扯,旭哥哥該怎麼辦?她都答應了旭哥哥不去想過去的事了……
「算了,如果老天爺要我記起來,祂就會讓我記起來,因為我根本無從判斷你說的是真的是假。」她當了膽小鬼,但如果她的過去真的和別的男人有什麼糾葛,
她該怎麼面對這三年來對她噓寒問暖、細心呵護的旭哥哥,她又要如何自處?!
「我不知道你變得這麼膽小。」他的口氣轉為不悅。
「不要裝作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她忍不住忿忿不平的道︰「雲絲村的事一日不解決,你就是我的敵人。」
闕穆沙突然笑了,笑得很放肆,凝盼著她的黑眸帶著寵溺。
他一笑,原本就俊逸非凡的臉孔變得更具魅力,她的心口突然暖烘烘的,有種他快樂,她竟也感到快樂的莫名情緒涌上。
「你、你笑什麼?」為掩飾自己這奇怪的心緒,她噘起紅唇,不客氣的瞪他。
他笑,是因為他記得她這個逞強的表情,當初他不要她到山中村落幫忙時,她也是這樣鼓起勇氣跟他表示自己的意見。
她真的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想到了什麼?原本令人畏懼的左眼竟然浮現寵溺的溫柔光芒,她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到他戴著皮罩的右眼,問題就這樣月兌口而出,「你的眼楮是怎麼受傷的?」
這個問題其實已壓抑了一段時日,但因為覺得他是個心高氣傲的男人,或許問了會讓他生氣,所以一直不好啟齒,這會兒借著一點兒怒氣的推波助瀾,她倒是勇敢的問了。
從來沒有人敢當他的面提出這麼直接的問題,不,該說是沒人敢直視他的臉,她卻開口了。闕穆沙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樹敵太多,仇家造成的,沒什麼好談的。」
只是這樣?她不相信,听聞他功夫極好,要近他的身可比登天還難,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是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還是他不想談?直覺的,她認為是後者。
此刻,一輛馬車載著一車貨物從山腰處出現,駕車的是位年過半百的老爺爺,一見到兩人站在田中央,他朝兩人揮揮手,「小夫妻感情就是這麼好啊,遠遠的就看見你們了。」
也許太陽太烈,也許老爺爺老眼昏花,竟將闕穆沙看成了蘇旭倫出言調侃,但也因為不專心,又正巧行經轉角處,車子搖搖晃晃的,就在轉彎時車身一個傾斜,竟然整輛車就這麼翻倒了。
「胡爺爺!」
雲兒立刻丟下手上鋤頭,拉起裙擺快步跑過去,見胡爺爺沒事的爬起來,連忙幫忙將傾倒在地的東西放回馬車上。
「胡爺爺,我幫你。」她走近蹲幫忙。
就在此時,件著不動的闕穆沙突然黑眸一眯,那從馬車後方傾落而下的黃色長莢不就是——
葛藤!他想也沒想的就飛奔過去。來不及了,紫燻踫到了!他臉色發白的扣住她的手臂,胡爺爺跟雲兒都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你沒事吧?」她一臉困惑的看著他。
她不是紫燻,他怔怔的瞪著她。紫燻應該會害怕的!
他摔然轉身,握緊了拳頭。難道他弄錯了?她真的只是蘇旭倫找來替代紫燻的女子?
咦?此時雲兒像是發現什麼,臉色微微一變,「這、這是葛藤?」
「是啊,我要載去給朱家織坊的,他們要做葛布呢。」
她驀地感到不舒服了起來,看著這一車葛藤糾結,果實上的黃色硬毛,葉片上的細毛及薄薄粉霜,這跟旭哥哥畫給她看的圖很像……
習習涼風拂來,似乎將粉霜也帶到她的身上,她頭皮發麻,身子開始發抖。
「我突然發現我屋里還有點事,可能沒法子幫胡爺爺了,對不起。」她急急的拉著闕穆沙,「請你幫忙胡爺爺收拾。」說完她便拉起裙擺,急急的往住處的方向跑去。
胡爺爺皺起眉頭,「這丫頭在忙什麼?還有,你——七爺是吧?不用你幫忙,我剛剛看錯了,以為你是蘇公子,你離雲兒遠一點,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孩子。」
闕穆沙抿緊了唇,轉身跟在雲兒身後。
糟了!她開始不舒服了,她得快一點回去,但腳步一快便覺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襲來。
「怎麼回事?」
他皺起濃眉,看著一手扶在樹干上喘息不停的雲兒。
「沒事、沒事的。」她一手壓在胸口,臉色開始發白,又漸漸轉黑,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她揪著胸口哽咽,「痛……好痛……」
臉色一變,闕穆沙急急扶住快要跌坐地上的她,「血瘀?」
她淚眼婆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呼吸變得急遽短促。
他臉色丕變,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按她的神門穴,也朝她手肘內側的內關穴按壓,想要減輕她血瘀的心悸癥狀。
很神奇的,一股熱流緩緩傳入她體內,原本抑郁凝滯到難以喘息的胸口竟然舒緩許多,她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我不知道你也是大夫?」
而且是她的錯覺嗎?他的眼神變得格外溫柔,好像還藏有深情?
「我不是大夫,但我知道葛藤的毛及粉霜會誘發你體內的病邪,致使你感到胸悶、心痛、呼吸困難。」
她一臉困惑,不明白他怎麼會清楚她發病的癥狀。
「你身上可有帶藥?」他再間,口氣更柔了。
「沒有,旭哥哥有準備,但那種特殊的藥草愈來愈少,所以我放在家里,他平常就一再叮囑要我遠離葛藤及染料的,沒想到剛剛——」就在說話間,她突然全身騰空,嚇了好一大跳,她怔怔的瞪著將她打橫抱起的闕穆沙,「你干什麼?」
「你住哪里?我抱你回去。」
他語氣溫柔到令她頭皮都麻了。
偏偏她身子癱軟,想掙扎又無力,而他身上的男性麝香更是困擾著她,她語氣慌亂,「不必、不必抱我……真的。」
但她說她的,他仍繼續抱著她走,也不在乎別人是怎麼想的,要是有哪個好奇的眼神瞟過來,他冷眼一瞪,就自動把那些人到口的話給逼回去,他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村子里。
他這樣的舉止真的太招搖了,村民們看著闕穆沙一路抱著雲兒快步的往她住的小院落走去。
因為關心,每個人就好奇尾隨,他們注意到雲兒的臉色有些發黑,又看到傳言中的鬼眼竟然一臉關切,抱著她的動作更是小心呵護,怎麼看都覺得詭譎。
「雲兒看來不舒服,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啊!」有人小聲發表言論了。
「老太婆,別想那麼多,救人要緊,你看雲兒臉都發黑了,難道要七爺找女人去抱雲兒回來嗎?」
「死老頭,可她有未婚夫了,人家未婚夫听到會怎麼想?」
「對了,快找人到城里去把蘇公子給叫回來。」
幾個村人嘰哩呱啦的邊議論邊催人騎馬去叫人,與此同時,闕穆沙已經抱著雲兒進到一間簡樸但窗明幾淨的木屋里。
困窘不安的雲兒示意他可以把自己放下來,但闕穆沙堅持要將她放到床上。
瞧見他臉上的堅持,她莫可奈何,只得指示他穿過廳堂,往左邊的房間走去。
一打開房門,闕穆沙臉色陡地一變。
他瞪著櫃子里一罐罐極為眼熟的蜜餞,甚至還有讓他痛到五髒六俯俱焚的干燥花草,他可以篤定,有人該死的愚弄了他!
「怎麼了?」
她開始喘氣,體內被誘發的病邪仍在作怪,她應該先去拿藥吃,但她發現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冷厲。
闕穆沙頓時回神,「沒事。」
他快步走進布置素雅的閨房,將她放到柔軟的床榻上,幾乎沒有考慮的,他大步走到桌椅後方的竹櫃,從那束干燥花旁拿走一只白玉瓷瓶,回身走到她身邊,再從桌上為她倒了一杯水。
室內一直只有她淺淺但略微急邊的呼吸聲,奇怪的是,他站在她的房間里,她並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壓迫感,反而莫名的還有一股安心。
雲兒眨巴著一雙眸子,乖乖的吃藥喝水,但狐疑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還疑了一會兒,還是尷尬的問了,「你進過我的房間嗎?」
他搖頭,黑眸里的溫柔魅惑著她。
「可為什麼你會知道藥放在哪里?」她不懂,他怎會知道那些東西放在哪里,好像很熟悉她房中擺設的樣子。
「你睡一下。」闕穆沙口氣低沉,帶著難以形容的寵愛,黑眸卻一閃而過一道冷光。有些事,不,有些帳,他得先跟蘇旭倫算完,再好好的跟她解釋。
他拿走她手上的杯子,扶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她躺下後,溫柔的為她蓋上被褥。
這種感覺自然得很奇怪,好像他曾經這樣照顧過她千萬次……她柳眉一擰,對那股熟悉感到無措,又見他竟然就這樣坐在床緣,倏地瞪大了眼。不會吧?他要留在這里照顧她嗎?!
「呃……謝謝你,但你可以走了,你留在我房里不合宜。」
他頓了一下,站起身來,「好,我就在外面,有什麼需要叫我一聲。」
「可是——」
「好好休息。」
這男人是不接受別人的意見嗎?!何況外頭亂烘烘的,顯然關心她的村民也跟著進屋了,她得出去跟他們說一下。
仿佛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就在她要起身時,他迅速的點了她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