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御妻(下) 第十五章
第八章
夜深沉。
闕穆沙擁著官紫燻躺在床上,看著他們曾經恩愛無數回的房間,始終睡不著,懷里的人兒似乎也察覺到他的心緒如潮,一直沒有入眠。
「你一直沒有說家里的長輩和你說了什麼,金總管也沒有回來,是因為有什麼事嗎?」她溫柔的低聲問。
他低頭看著偎在自己懷里的妻子,「不用擔心,他們只是沒想到把我逐出家門後,會引發一連串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反應,且肅王府現在成為京中一霸,這些讓他們有點驚恐。」
「你爹也是?」
「是,他說他終于知道自己養了一大群飯桶,也承認他因一時怒急攻心失了理智,才會趕我出去,所以他後悔了,要我回去,也要我把送給肅王爺的那些全都連本帶利的要回來。」
「因為不舍被搶走的生意?」
他苦笑點頭,「所以我拒絕了。這輩子我一直在向別人證明自己有多強,利用權勢掩飾自卑,奢求無法擁有的親情,但我放手了,留下金總管是讓他代我處理他們要我做的事,真是辛苦他了。」
她听出他的苦澀,忍不住將他擁得更緊。
「紫燻,紫燻……」他一再的喚她的名,「可我睡不著,不是因為這些事,而是你。」
「我?」
「我擔心這只是一場美夢,但你真的回來了,是不是?」他的喉嚨有些哽咽。
「穆沙——」她的聲音也跟著沙啞。
他好專注、好專注的看著她,「你知道一個人躺在這張床上有多麼冷?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想念你的日子,心都會隱隱抽痛。」
「你不會一個人了,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雖然忘了過去,但我會努力想起來,我會好好愛你。」他坦承自己的孤單令她不舍。
「不再離開?」
「不離開了。」
她給了承諾,因為他話中的愛意令她悸動。這個男人愛慘了自己,也備受了折磨,這一次,她主動獻上自己的吻。
他目光溫柔,回應了她青澀的吻。
情|欲逐漸深濃,羅帳內隨後傳出嬌喘申吟……
翌日,她在他懷里醒來,任由他為自己梳發、更衣,夫妻倆的親密在這間房內再現,闕穆沙在心里感謝老天爺。
「我得去把小蓉找回來了,雖然我也很喜歡做這些事,但你身邊還是需要人服侍。」
他眼中閃動的曖昧令她的臉見又燒紅起來。「小蓉是誰?」
「她是跟你情同姊妹的丫鬟,你出事後,她就離開了。你爹這三年來心情也漸漸平復,原本我安排他到一處別莊去養病,」他突然莞爾一笑,「但在去年時,他遇到了一個好女人,孤寂的心得到撫慰,兩人結伴游山玩水,日子過得極快活,我已派人把你回來的消息送給他,只是他不知玩到哪去了,一時還回不來。」
「嗯。」她也好期待見到她爹,她想到時肯定可以想起很多事吧。
叩叩——敲門聲後,一個明顯哽咽的聲音跟著響起。
「七爺醒了嗎?早膳已備好,夫人——」
「進來吧,金總管。」
房門一開,一名兩鬢斑白、略有老態的男子走了進來,一看到官紫燻,老眼就已泛著淚光,「真的是夫人,真的是夫人……太好了!昨晚太晚回來,奴才不敢打擾,但一夜未眠……」
見金滔真情流露,她眼淚也涌出眼眶,「對不起,金總管,我還沒想起你,但我一定會努力想起來的。」
「不,一定要先想起我的事才成!」闕穆沙馬上不滿的更正,輕柔的拭去她的淚。
她粉臉羞紅起來。其拿他沒辦法,連這種事也能跟金總管計較!
倒是金滔完全不介意,頻頻點頭道︰「是,理應如此。」
闕穆沙這才滿意的笑看他,「昨天怎麼樣?」
他立即拱手,一臉正經的回復,「老爺要奴才勸七爺無論如何要把給肅王爺的生意搶回來,他說七爺定有能耐做到,和郡主的婚事也沒完成,不需要——」
「行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你去休息吧。」
「是。」金滔拭去淚水,笑看官紫燻,「真好,夫人,歡迎你回來。」
「謝謝。」
既然回來了,一切也得慢慢回到正軌,她先向闕穆沙保證她不會消失,要他去商會做他該做的事,她則在金總管的帶領下,將這座金碧輝煌得令人咋舌的府第好好走了一遍,甚至連書房里的密室金總管也帶她去了。
「雖然夫人失憶,但這里是奴才跟夫人之間的秘密。」
「秘密?」她困惑的邊問邊打量這間布置精巧的密室,尤其是一片特殊牆面,
這怎麼會有密密麻麻穿鑿的小洞孔?更令她錯愕的是,她竟能透過這些孔看到外面的人,也听得到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爺曾經跟夫人鬧別扭……」金滔將蘇旭倫引發小夫妻間失和的事簡略道來,「奴才帶著夫人進到這里了解一切緣由,後來夫人就跟七爺重修舊好了。」
她點點頭,但腦海里並沒有這樣的記憶,她一邊听著,突然注意到在木桌上放罩了一只小香爐、燭台及香,但木桌上卻無任何東西。
「這里既是密室,還祭拜了什麼嗎?」她不解的問。
「這些東西奴才忘記一並拿去丟了。」金滔看著那些曾讓他哽咽落淚的東西,再看看活生生站在自己身邊的夫人,仍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夫人可知七爺的眼楮是為什麼會受傷嗎?」
官紫燻點點頭,「我問過他眼楮是怎麼受傷的,可他只是簡單的以樹敵太多帶過。」
想到那件事,金滔的老眼又濕潤了,「其實不單單是這個原因而已……」
闕穆沙從商會回來後,一進冷淵閣就發現她眼楮紅紅的,明顯哭過了。
「誰欺負你了?」他皺眉,語氣冷冽的問。
「沒有,沒有,只是——」她眼眶發熱,胸口泛疼,她伸手想模他戴著皮罩的右眼,他卻有些狼狽的閃開了。
他直覺的打掉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抽氣問︰「你干什麼?!」
「我想看你的眼楮,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
他有些不自然的撇開頭,臉色僵硬的說︰「沒什麼好看的,我去書房了。」說完轉身就走。
官紫燻一楞,急急追上去,才要踫到他的手臂,他卻又閃身避開,「穆沙?」
他陡地停下腳步,碎然轉身看著她。
「為什麼突然想要看我的眼楮?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說我只是一個殘廢?說我配不上你?」
她看得出來掩藏在他激動語氣下的脆弱,覺得心好痛。「不是,當然不是。」
他知道大多數的人都怕他,尤其在他少了一只眼後,更加畏懼他,他曾听到有人私下談論,指他更像「鬼眼」了,像是有著一只陰森殘酷瞳眸的惡鬼,令人望而生畏。
他明明清楚她不是那種人,也知道她不可能會因此而嫌棄他或怕他,但仍是無法不擔心她受到外面那些話影響,她那麼美好,跟他這樣聲名狼藉的人在一起,其實是委屈她了……
少了一只眼楮的他,在純潔無垢的她面前,多少是有些自卑的,只是之前他一直沉浸在她還活著的喜悅里,壓根沒想這麼多,現在提到了這件事,他才開始擔心她的想法。
但無論她是怎麼想的,是後悔或覺得委屈,他都不想放手,更無法放手了啊!
她恆怔的看著他壓抑痛楚的眼眸,「穆沙——」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反應過度激動,害怕嚇著她,他繞過她繼續往書房走去。
「我還有事,你先回房休息。」
官紫燻急急追上,「等等,穆沙,我真的有話想跟你說。」
他腳步再次一停,但未回首,「好,你想說什麼?」
「我想看看你的眼楮。」
「不要,你會嫌惡、會害怕,請你也別再提起這件事。」他說完又腳步沉重的往前走。
她看著頭也不回的他,那背對她的身軀散發著無形的緊繃與排斥,她可以感覺到他不想讓任何人踫觸到那道心痛的傷口。
不對,不對,她不能就這樣算了!
她的腦海里想起今天上午金總管跟她說的話。
在以為她死了的那段日子,闕穆沙常常一人呆呆佇立在房間里,東西吃不下,晚上也不肯睡,有時太想她還會出現幻覺,房門一開,他便會以為是她回來了,笑著喊她的名。
後來,他似乎接受了她已死的事實,他不哭不笑,待人更為冷酷,更不要命的與一些惡名昭彰的奸商惡霸搶生意地盤,那些人當然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們想了一個方法報復他,他們潛入關家祠堂,劫走她的骨灰壇,並留信要他到一個地方去換回骨灰壇。
他們嘲笑他的窩囊,在她活著時保護不了她,就連死了還連骨灰都留不住。
這是陷阱,那一天,有好多人埋伏,要置他于死地,而為了搶救從高處拋下來的骨灰壇,他用雙手牢牢護著那個壇子,即使金總管跟多名侍衛拚命上前保護,但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險中的闕穆沙,還是因此被刺傷了眼楮。
可即使眼楮受傷了,他也沒有動,只是把骨灰體緊緊的抱在懷里,他的手被刺傷了也不放開,腿中了一刀,都跪地血流如注了,仍是弓著身子保護著骨灰暉,若不是侍衛們拚死替他擋了一刀又一刀,全身浴血的他早就死了。
一想到這里,官紫燻便無法克制的淚流滿面,心痛不已。
看著闕穆沙的身影漸漸走遠,她不顧一切的奔上前去,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他。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做,驚愕的回過頭來,卻見哭個不停的她又伸手要踫他右眼的皮罩,他立即扣住她的手,「我說了別踫。」
「可我想看。」
「不,你不會想看的。」他的黑眸中滿是痛苦。
「不,我想,真的,我知道它是怎麼受傷的」她踮起腳尖,泛著淚光,堅定拉開他的手,輕輕拉下他臉上的眼罩。
她溫柔的手輕輕撫著他受傷的右眼,上面有一道丑陋的疤痕斜斜劃過眼楮,結疤的眼皮跟眼角看來有些扭曲,顯得猙獰。
在她仔細的打量下,他整個人緊繃不己,氣息略微急促,額上青筋抽動,胸膛快速的上下起伏,他緊張而害怕,怕她嫌棄他、怕她同情他……
「很丑,這得委屈你忍受了。」他勉強說道,心中難過,因為無法給她一張完美的臉。
「不,一點都不丑。」她哽咽道。盡管那道疤看來觸目驚心,但這是為她而受的傷,是為了保護她留下的印記……她知道這個男人她放不開了,即使她的記憶仍是一片空白,但听到他為她所做的付出,感受到他對她的深情,她無法不心疼他,無法忍住眼淚不哭泣。
他低頭凝盼著她,卻見她溫熱的唇瓣緩緩的朝他右眼靠近,但她太嬌小了,只構得到他的臉頰。她溫柔的唇印在他的臉上,眸中淚光閃動,他怔怔的看著她。
「不丑……真的……」
晶瑩淚水潸然滑落,他的吻突然落下,封住她的紅唇,充滿饑渴與貪婪。他自卑的一面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但她不在乎,她仍接受了他,主動的迎上他,包容他的一切,如此深愛著他……這一刻,他的心為之顫抖。
這一晚,他們有了更深切的纏綿,第二天闕穆沙才知道,金滔把他眼楮受傷的來龍去脈都向她說了,難怪她會突然想看他的右眼,難怪她會兩眼哭得紅腫。
但不管如何,晦氣的假骨灰壇跟牌位都處理掉了,他的妻子重回了他的懷抱,這對他而言已是最幸福的事,老天爺終于開始眷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