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兩小醫女 第二章 靠本事求填飽肚子
夜色靜寂,裘化真沐浴過後,狠狠吃了一頓飯飽,以消食為由她到外頭走動,在院落的小園子繞了幾圈,便將賴大老爺發派伺候的小丫頭給甩到一旁,迎著夜風走在小徑上,如入無人之境隨意走動著。
她滿足地撫著肚子,想著今晚管飽但卻貧瘠的菜色,暗自決定這一票肯定是要撈大的,不需要愧疚。
明兒個要是能再確切的診脈,自然就能知道那孩子中的是什麼毒,對癥下藥才能最快見效,但是這府里的有心人要是有意阻攔,那就麻煩了,所以一方面她讓小清四處逛逛打听,而她也必須先替自己想好退路,否則到時候被揭底那就難看了。
她在小徑上走著,穿過幾座園子和院落,怪石造景,小橋流水,她卻沒多大驚奇,她想,也許自己死前也是個富家千金來著,要不怎會如此自在。
嘴角笑意微揚,見目的地該是到了,便停在腰門外,繞著院落圍牆外走著。
賴家二房住在西廂這頭,可惜時候已晚,腰門早已上栓,不過在外頭繞繞也好,再者這灰石泥牆是半鏤空雕花的,除了詩情畫意,也能教她從縫隙一窺究竟。
她湊上前瞧著,牆檐上點著風燈,將牆邊的花花草草映照得挺清楚的,而面對這一大片的紫色小花,她不禁微瞇起眼。
沒來由的,神思恍惚了起來,彷佛在哪里,她也瞧見了一整片的花草。黑暗之中,攀牆綻放的花朵一整片似無盡頭,在她眼前不住地晃動著,晃得她反胃得難受,她用力地摀住嘴,死也不肯將剛咽下的一餐給吐出。
「化真,妳怎麼了?」
耳邊傳來小清擔憂的聲音,她微抬眼,努力想要忍住嘔吐感,余光卻瞥見一名半透明的婆婆,要不是嘴正摀著,她肯定放聲尖叫。
小清瞧她瞠圓了眼,知曉她定是被賴老太太給嚇著,趕忙道︰「化真,這位就是賴老太太。」
裘化真瞪直了眼,好一會才用力地眨了眨眼,朝小清勾了勾指頭,退上幾步才壓低聲響,道︰「小清,我是要妳去打听,妳干麼把人帶到我面前?」她說得又快又急,尖細的嗓音都快要分岔了。
「她不是人啊。」小清一派天真地道。
廢話!裘化真無聲斥道,白牙磨了又磨。
最後,裘化真抹了抹臉打起精神。面對小清的天真無邪,她真的連嘆氣都無力。「我的意思是,妳私底下跟她問清楚不就得了,不需要把她帶來。」說真的,她一直很不好意思問小清到底是怎麼死的,很怕她回答自己是笨死的!
「可是賴老太太說想跟妳談談。」
跟她談?裘化真垂睫思索了會,偷偷橫眼望去,就見賴老太太一雙精鑠的眼直盯著自己。在她看來,賴老太太該是個精明的老人家,怎麼會傻得被毒殺?既然現在她站在自個兒面前,當面問個清楚,也等同吃下一錠定心丸。
可問題是……她是透明的,透明的!
「化真,別怕,還有我在呢。」小清暖聲支援著。
裘化真瞧了小清一眼,雖說小清也是半透明的,可小清就是個人樣,她心里也就不怎麼怕,要她面對其他鬼魂,真是太折磨她了。
可這事,哪怕習慣不了也得習慣,要是往後能成為她的助力,跟鬼魂交談又如何,又不是與鬼交易把自個兒給賣了,怕啥。
安安穩穩睡了一晚,翌日一早裘化真讓小丫鬟伺候梳洗,換上一襲堪算體面的襦衫裙,將長發挽成簡單的髻。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這張臉長得就是一副窮酸樣,真不知道是怎麼騙過賴大老爺的。
不過,她想只要好好地補一補,多長些肉,這張臉該是會好看些。
走出門,一陣涼風襲面,她微瞇起眼,瞧著跟在小清身邊的賴老太太,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跟在小丫鬟的身後朝主廳的方向而去,裘化真刻意放慢了腳步,用極輕的聲音問︰「小清,老太太跟著做什麼?」該不會一個不小心,她這副軀體就要換人作主了吧,哪怕這張臉她不是挺滿意的,但好不容易活了,她可不會輕易放棄,任人搶奪。
「老太太說想跟著,想瞧瞧妳怎麼替她打理這筆爛賬。」小清跟著將聲音壓得像氣音一樣。
裘化真莞爾勾唇。「小清,妳不用壓低聲音,只有我听得見。」
「唉,忍不住就學妳了。」
「是說……這軀體我已經佔住了,應該不會有人再來搶吧?」這才是教她真正擔憂的事。
小清不禁掩嘴低笑。「化真,不都跟妳說了,想借尸還魂還得幾分運氣,況且時辰一到不入地府,鬼差會來逮人的。」
裘化真猛地停住腳步。「那……我會被逮嗎?」要死了,她壓根沒想過這問題。
「這……應該是不會的,畢竟妳已經還陽了。」
裘化真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問︰「妳呢?」
「就避著唄。」小清無奈干笑著。
「真能一直避著嗎?」
「就避到不能避為止。」
換言之,小清是不可能一直伴著她的,到最後,她依舊會是孤單一個人……不知為何,「依舊」這字眼就這樣自然地冒出,教她疑惑地微瞇起眼。怎會認為是依舊孤單,難不成她在世時就是孤單一人,害怕孤單嗎?
「妳就別胡思亂想了,橫豎有書生在,短時間內是不成問題的。」
裘化真回過神,不以為然地皺著眉。「可我從昨兒個就沒瞧見他。」雖說她和書生少有交談,但好歹是她一張眼就瞧見的人,要是突然不見,她難免失落。
「他……化真,已經到了,我就不跟妳說了。」
裘化真抬眼望去,就見門扇敞開的廳堂里已經坐了幾人。
很好,是要來場大會審,探探虛實是吧?既是如此,她也就不唆了,因為她還沒吃早膳,餓不得的。
進了廳堂,便見賴大老爺就坐在主位上,兩名和他面貌相似的男人分坐在左右下位,而椅邊還擺著拐杖的,大抵就是听說摔下馬的賴三老爺吧,至于身旁面色蒼白的少婦應該就是三太太了,畢竟賴二太太她昨晚還見過,不會錯認。
「見過賴大老爺。」她裊裊婷婷的屈了屈身。
在場人眼神或是詫異或是疑惑,只因她面黃肌瘦像個乞兒,可偏偏這屈身之禮做得恰到好處,舉手投足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氣質。
「裘姑娘,我跟妳介紹,這一位是——」
「見過賴二老爺。」她噙笑喚著。
賴大老爺微詫地看著她,然話都還沒出口,便听賴二太太趙氏輕笑道︰「大伯可千萬別如此輕易受騙,這丫頭我昨兒個在市集上瞧見呢,和一些街坊鄰居有說有笑,怕是從街坊們的嘴里知曉咱們家里的情形,要是早知道小叔摔斷了腿,那麼要猜出我相公,可就壓根不難了。」
賴大老爺听她這麼一說,盡管覺得有理,但被當面打臉,面子總有些掛不住。
裘化真笑意不變地道︰「二太太這說法也是相當有理,我初來乍到,一身窮酸,莫怪昨兒在街上還被二太太當成乞兒呢。」
「二弟妹昨兒個就見過裘姑娘了?」賴大老爺問。
「不過是一眼。」
「不只一眼,當時我跟二太太說了,那孩子中了毒,二太太還當我胡說八道,差人趕我呢。」裘化真一臉無辜地皺了皺鼻子。
趙氏神色一沉,還未開口,便听賴大老爺急聲問——
「裘姑娘何出此言?民兒,小犬從小底子就弱,這些年是堆著藥材嬌養著,怎會中毒?」賴府上下就一個孩子,不須明說都知曉她指的是他兒子。
「大伯,她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乞兒,你還真信了她?」趙氏冷冷嗤笑了聲,哪怕賴二老爺示意她噤聲,還是把話說完。
「賴大老爺,這事好辦,找幾名大夫進府診治就能觀得一二。」話落,像是想起什麼,她又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對了,千萬別找賴府看慣了的大夫,最好能多找幾個,如此最為公正。」
這話一出口,彷佛暗指賴府里有人與大夫共謀,趙氏哼笑了聲,涼聲道︰「大伯,近來咱們家里不安寧,還要再找個乞兒弄得更加雞犬不寧嗎?」
裘化真瞧賴二太太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猜想她肯定早有萬全準備,看來自己必須使個可以立竿見影的手法。
忖著,余光瞥見小清站在門外的擔心模樣,她不禁有些好笑,抿了抿唇,誠意十足又無奈地啟口,「賴大老爺請寬心,我呢也不是無故進了賴家的門,實是受人所托,不得不來。」
「這話又是怎麼說的?」
「其實,我是受賴老太太所托才上門的。」
話落,現場幾雙眼整齊劃一地瞪著她,連從頭到尾都沒吭聲,瞧她一眼都嫌懶的三房兩人,都忍不住盯著她不放。
「丫頭,妳在街上打听了那麼多,難道妳會不知道老太太早已仙逝?」趙氏哼笑了聲。
「知道。」裘化真點著頭,腳步微轉,朝小清身旁的方向指去。「賴老太太現在人就在門邊上。」
驀地,所有的目光跟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然而那里卻是空空如也。
瞬間,幾個人有種像是被人唬弄,卻又覺得並非那般單純,想要求個明白又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怕被當傻子卻又想當個聰明的,實在是教人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裝神弄鬼的丫頭,妳倒是說說老太太長得怎生模樣。」趙氏嗤笑了聲,壓根沒將她當回事。
裘化真直睇著小清那張皇失措的神情,得用力地抿著唇,才能不教笑聲逸出口。「用嘴說怎麼說得準呢?倒不如借我文房四寶,咱們紙上見真章。」輕咳了聲,她從容自信地環顧眾人。
當下,賴大老爺差下人送來文房四寶,裘化真就當著眾人的面提筆作畫,邊畫邊打量著賴老太太。
當形體開始在她筆下成形,原本半信半疑的目光轉為錯愕驚詫,甚至不住地朝她望去的方向一再觀望,彷佛真能瞧見賴老太太就站在那兒。
「化真,妳怎麼知道自己會作畫?」小清站在桌邊問。
裘化真瞧她一眼。「這猶如神助,是神握著我的手作畫。」小清的問法彷佛早就知道她會作畫,但她現在問不得,她得將這場戲演完才成。
小清不解地偏著頭,听見後頭有人道︰「裘姑娘,妳在跟誰說話?」
「自然是令堂。」裘化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不唬人,她的身邊五步內瞬間淨空了,就連賴三老爺都拄著拐杖跑到廳堂一隅,動作之快,教她懷疑他的腳根本沒傷。
她涼涼地打量眾人,用余光掃過趙氏,就見她臉色忽青忽白,哪怕嘴上說不信,可心里已經有信幾分,所以才會靜悄悄地站在一頭。
唉,說到底,這賴家三個老爺肯定是干了不少虧心事,要不為何一個個都閃得這麼遠?也好,如此一來,她拿得才不會手軟。
「對了,賴老太太提起過,為何沒替她戴上那只掐金絲翡翠手環?」要讓他們更加相信,這條小清替她問出的第一手消息非說出來嚇嚇他們不可。
如她所料,這話一出口,眾人的反應先是狠狠一震,而後面面相覷,隨即將目光鎖定在現場兩名女眷上。
「我不知道,最後替婆母穿戴的都是二嫂子,不關我的事。」賴三太太辛氏趕忙澄清,就怕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趙氏身上,不過,除了裘化真以外,尚有一人臉色難看的垂頭不語。
當然,這一幕自然也沒逃過裘化真的眼,不等趙氏解釋,她隨即搶白道︰「可是賴老太太說是賴二老爺呢。」
簡直像是連環爆似的,連個喘氣的時間都不給,眾人的目光移來移去,一見賴二老爺垂著臉,真相不審自現了。
這麼一來,更印證了裘化真不可思議的能力,只差那麼一點,大房和三房幾乎要跪地膜拜她了。
裘化真眉眼未抬,嘴角微微上揚著。其實賴老太太並非話多之人,昨兒個提的不外乎是要怎麼救她的寶貝孫子,壓根不在乎自己受到委屈。她只能從有限的消息里虛虛實實地試探,再機靈地殺出血路,這才是她這聰明人的做法。
她暫擱下筆,環顧眾人,語重心長地道︰「其實賴老太太話不多,反倒是貴府上尚有不少孤魂飄蕩,好比是莫名被打死的小麼兒,抑或者是哪房的姨娘庶女。」她每說一句,就見有人心虛地別開眼,教她不禁好笑自己猜得真準。
唉,大戶人家大抵就這些套路在走,為了能讓自己活得好,旁人怎麼死都無妨,可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
一群欠教訓的家伙,她可不像賴老太太那般好說話。
「老太太心慈,要我別張揚,別惹到縣衙里,所以這些話我就在這兒說就好,只是當你們在老太太房里翻搜體己和那個裝了契本的匣子時,都不知道老太太就坐在床上,更沒瞧見那些孤魂們全都守在房外,好比現在——」她的手才剛隨意一指,隨即听見殺豬般的鬼叫聲。
她暗吁了口氣,瞪著怕得鬼叫的賴三老爺,不禁暗啐這男人真不像男人!
這宅子里除了賴老太太,她還沒瞧見其他的孤魂野鬼呢,也虧他叫得這般起勁,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干了多少壞事。
「所以咱們府里不安生,全都是這些孤魂作祟?」賴大老爺忙問著。
裘化真眼角抽了下,暗罵朽木不可雕也,明明是活著的人問題才大吧!可她臉上表情再真誠不過地道︰「賴大老爺,你可相信我?」
「信,我當然信。」賴大老爺忙不迭地道。
「那麼,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希望你務必做到。」
賴大老爺向前一步,余光瞥見桌上畫作,倒抽了口氣後,忙道︰「裘姑娘盡管說。」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筆下所畫的母親,竟是穿著入殮時的衣著和首飾,任憑她在外怎麼打听,若非親人是絕無可能知曉的。
她是仙姑,貨真價實的仙姑!
「昨兒個晚上我住進了貴府,飯後因要消食在園子里走動,可誰知道走到一半,賴老太太便將我引進一座院落,直指著院落里的花草,我本是不解,後來仔細一想,那院落里開滿的紫色小花不正是附子花嗎?」
話落,賴二老爺隨即錯愕地看向不發一語的趙氏。
「……附子是可治心疾的藥材之一。」趙氏硬著頭皮道。
「確實是,可附子的炮制過程相當繁復,一個煎制得不經心,這毒去不盡,反倒教藥成了毒,一旦喝下附子毒,輕則惡心月復痛,重則一命嗚呼,要是日日喂食,便會開始頭暈目眩,身虛體弱,走兩步就喘,甚至到最後猶如犯了心疾而亡。」裘化真說得慢條斯理,卻是一步步地走近趙氏。
賴大老爺听完,直覺得她說的病癥,簡直就像是他和兒子犯的,不禁狠狠瞪向趙氏。「妳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大伯,沒有真憑實據,何以盡信她說的話?」趙氏也怒不可遏地起身。「婆母去世時,大伯不是沒有懷疑,還讓仵作驗了毒的,可實際上有驗出毒嗎?吳大夫不也說了,要是中毒,唇會發青,可婆母去世時神情那般安詳,甚至還唇色紅潤,哪里像是中毒了?」
「這……」
「吳大夫的說法也沒錯。」裘化真突地淡淡拋出一句話,瞧目光都落在自個兒身上,她才慢悠悠地道︰「不過,一個犯心疾而逝的人,唇色會紅潤嗎?」
一句點醒夢中人,一針見血地扎得趙氏當場啞口無言。
「賴二太太,賴老太太就站在這兒,妳敢當著她的面說,妳從沒有喂過她附子毒嗎?」裘化真隨意一指,潤亮水眸直瞅著她。
趙氏捏緊了手絹,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不信她,認為她只是在裝神弄鬼,可偏偏她又說得言之鑿鑿,教她心生疑懼。
裘化真也不急,煞有其事地扳著指頭算。「賴大太太一條命,賴老太爺一條命,二爺房里的姨娘一命,還有丫鬟……」
「別想全都算在我頭上!老太爺和丫鬟的死與我無關!」趙氏發狂似地吼了聲。
「那麼,其他的都與妳有關?」裘化真笑嘻嘻地問。
趙氏一愣,驚覺自己竟月兌口認罪,顫巍巍地看向身側的夫君,冷不防地被搧了個耳光,打得她釵倒發亂。
「都說是最毒婦人心,可我心底是信妳的,妳、妳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妳給我說個分明!」賴二老爺怒聲吼著。
趙氏見大勢已去,抿緊了唇,哼笑了聲。「我這是為了誰呢?老太爺將家業都交給大伯,婆母又疼著小叔,你呢?你一事無成,我又沒有個孩子傍身,還要忍受你在外頭養外室……眼見老太爹死了,婆母心里只有小叔,再這樣下去,你還能成什麼大事,我又要如何是好……」
「妳給我閉嘴!」賴二老爺惱羞成怒地再揚起手,卻被賴大老爺一把抓住。
「好了!」
「大哥……我對不起娘,對不起娘……」賴二老爺雙膝跪下,淚流滿面。
賴大老爺盡管怨怒難休,但身為大家長,總不能在外人面前處置家里人,只能忍著氣,對著裘化真道︰「裘姑娘,早膳該是備好了,不如先回小院用膳。」
「早膳不急,倒是……」裘化真煞有其事地看著賴二老爺跪下的前方,突地眉頭皺起。「老太太,妳是真胡涂還是假胡涂,在這當頭要將裝契本的匣子交給他們?這我可不願意代勞呢。」
一听到裝契本的匣子,一伙人的眼都亮了。這可是他們在老太太院落遍處找不著的匣子,價值連城的匣子!
一伙人聚精會神地看著裘化真,等著她的下文。
「老太太,妳自個兒瞧,妳嬌養的三個孩子,在妳死後只顧著翻箱倒篋找契本,如今妳還要乖乖地將契本送上,難道妳是真不知道太過嬌養的孩子只會敗光妳賴家的祖產?我不會答應的,至少要等上三個月,我看他們的表現再作決定。」
一伙人听著她的話語,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最後心才安穩下來,只要有期限,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
「我說了,就這麼著,我先寫張解毒藥方,讓人抓藥後,府里的人都先服下吧,一兩帖就能見效,畢竟妳最掛念的就是那孩子嘛。」話落,她提筆快速地在紙上寫下藥方,遞給了賴大老爺。
「裘姑娘,那匣子……」賴大老爺必恭必敬地接過藥方。
「三個月,就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要是到時候你們依舊不懂檢討,就讓契本永遠擱在不見天日之處吧。」至于要怎麼處置趙氏,那也是他們賴家人的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賴大老爺趕忙承諾,讓婆子領了幾個丫鬟送她回小院。
回到小院,原本伺候她的小丫鬟被指往廚房備早膳,其他婆子丫鬟也都教她給打發走,小清才趕緊湊了過來。
「化真,妳真的是好大的膽子,要不是會作畫,該要怎麼證明妳瞧見賴老太太?」
裘化真斟杯茶淺啜,略略嫌棄涼透的茶帶著苦澀。「不知道為什麼,我就知道我一定會畫,而且還能畫得好。」
「還有賴老太太分明沒說那麼多,這府里的孤魂也……」
「那就像是一種話術,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們要是一個個都行得正,就不會信了我那些話,更不會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裘化真說完,突地嗤笑了聲。「我在想,我生前肯定是個騙子,要不這謊話怎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才不是呢。」
「妳又怎麼知道?」
「……如果妳真是個騙子,就不會還給他們解毒藥方,也不會真的照著賴老太太所願去做。」
裘化真听完,唇角勾得更彎了。「我可沒全數照著賴老太太的心願走,那契本我才不會這麼容易的交給他們,我又不是老太太那種專寵敗兒的慈母,我要好好利用這個秘密,等到契本現世時,便是我狠撈一票後。」眼見快要入冬了,她打算在賴家賴到過年後再離開。
小清張了張嘴,化為無聲嘆息。難怪,無端端地提起匣子……方才賴老太太早就被升起的日頭給逼到暗處去了,哪里還在廳堂上,也真虧她能夠獨演一出戲,把人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裘化真當沒听見她嘆氣,目光微微迷離了起來。「說來也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我也曾見過有人栽種了一大片什麼,將藥當毒般用,可……又不是那般清楚。」
就如昨晚,她瞧見那一大片的附子花時,腦袋不斷地浮現一種花,那金銀雙色的花朵,不就是金銀花嗎?金銀花是解毒劑,再怎麼搭藥都不會變成毒藥,可為何她會如此認為?
「別想了,早膳端來了。」小清小聲提醒著,省得她自言自語,嚇得外頭的小丫鬟不敢進門。
裘化真往門口望去,果真瞧見遲疑地頓在門口的小丫鬟,趕忙招著手。「還不快進來,我都快要餓死了呢。」
瞧瞧,今兒個的菜色豐盛了許多呢。
賴家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現實啊。
元宵佳節正午時分,寒意凍骨,然而走在街上的人潮依舊不減,就只為了瞧瞧大街上懸掛的各式燈籠。也正因為如此,將重陽城里幾條大街給擠得水泄不通,進城的馬車非得繞道而行不可。
費了好一會的功夫,馬車終于停在悅來客棧門前,負責駕馬車的男子還未踏進大門,掌櫃的隨即迎向前,熱絡地寒暄起來。
「爺,照舊嗎?」掌櫃的寒暄幾句後,問起了正題。
「不不不,我家主子說干燒蝦帶到默林縣時蝦子都縮起來了,看起來壓根不美味,今兒個要點的是芙蓉糕,記得里頭要添松子和棗仁,再來一份炙燒魚片,還有上回給了客棧那份五彩羹的做法還記得不?」
「記得,多虧爺兒給的食譜,那道五彩羹現在可說是咱們客棧的招牌了。」掌櫃的最喜歡這種客官了,賞了食譜自求做出一樣的菜色,這有什麼難呢?難的是沒有新穎的食譜。
「那就動作快點,今兒個咱們爺要趕在城門關前回城。」
「要不要先替爺留幾間上房?」
「兩間。」男人濃眉大眼,笑時有幾分大孩子般的爽朗,斂笑時又沉郁嚇人。
「知道了。」
男人見掌櫃的吆喝著跑堂的,自個兒便倚在門邊候著,瞧著馬車前座上閉目養神的同僚,再看著街上的熙熙攘攘,不禁頭疼得皺起眉。
待會到底要怎麼快,才能趕緊前往默林縣再趕回重陽城呀?
正忖著,听見一樓食堂里有人高聲說︰「真的,真不誆人,我親眼所見,還能假得了嗎?」
「真有這麼神奇來著?」
「就這麼神奇,那仙姑不過就在那婦人的胸口輕按了幾下,那婦人馬上就醒過來,你要說那婦人是與仙姑作戲也不可能,那婦人是布莊掌櫃的妻子,性情敦厚又怕生,自個兒又不缺銀兩,何苦與人合謀?」
「那倒是,那仙姑如今還住在賴府里頭,听說她是讓賴老太太給請進賴府的,可誰都知道賴老太太早就死了,她那初來乍到時哪里見過賴老太太,可偏偏她就能畫出賴老太太的面貌,而且畫得栩栩如生,這事是我那弟妹的姊妹淘,在府里當差的娘子親眼瞧見的,假得了麼?」
「假不了,听說她一進賴家就揭穿了二太太下毒一事,二太太當下被休後,還被告上了官府,以殺人罪論刑,如今墳上都長草了。」
「這麼說來,她那日上街救了人也是真的?」
「肯定也是真的,听說街上有人哮喘發作,她不過單臂上揚,隔空像是抓了什麼塞進那人嘴里,那人馬上就不喘了。」
「可真是神了,可惜賴家人不怎麼肯讓她上街,要不咱們得拜見拜見她不可。」
男人站在門外听得莞爾,這重陽城是最靠近京城的大縣城,怎麼這兒的百姓見識如此淺短,竟然將江湖術士的把戲當真了。
正暗笑著,突地听見里頭一陣騷動,有人喊道︰「這不就是仙姑嗎?」
「在哪、在哪?!」
「門口!」
男人愣了下,瞧里頭的人目光都朝自個兒身上望來……正確說來是在他後頭,于是他回頭望去,就見個秀美小姑娘身著裘毛夾襖裊裊婷婷走來,面容清秀,而那雙眼盡管未笑都像是噙著笑般地彎如月。
仙姑?男人不禁皺起眉打量著這個還不及他肩膀的小姑娘。
小姑娘本是要越過他,不知怎地突然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一副有些為難又很不得已地開了口,「有人要我代為捎話,說她一切安好,勿念。」
「……嗄?」
「我說了,他能不能意會是他的事,跟妳不熟,別老盯著我。」她對他身旁說了一串話,進了客棧後還不住地咕噥著,「今天怎麼事這麼多,不就是想吃個饅頭而已,怎麼這麼難呀。」
男人愣在當場,直覺得她腦袋有異,又懷疑這是術士行騙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