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送行者 第二十二章
這天,夏全贏帶著伙計去城郊某戶喪家,處理往生者下葬的事情,留下夏就贏跟黃娘在家里接待臨時上門的委托人。
夏長壽睡到過午才懶洋洋的起身,隨便梳洗一番便要出門了。
自從被區得靜警告過後他安分許多,如今女兒又已是區家的媳婦,她身後有區得靜這個大靠山,現下他的吃穿用度全靠她供給,他更是多畏懼她幾分。
看丈夫準備出門,黃娘問道︰「你要去哪兒?」
「出去溜達溜達。」他說。
「你可別又去不該去的地方。」黃娘不忘耳提面命。
「知道啦,羅哩羅唆的。」他嘖了一聲,走出家門。
黃娘看著正專心折著紙蓮花的女兒,說道︰「贏兒,你有時也提醒提醒你爹,他現在可怕你了。」
夏就贏抬起臉來笑道︰「娘,我越是沉默,爹才越是警醒,放心吧,那些賭坊沒哪一間敢收他。」
黃娘想想,似乎也有點道理。
「區夫人!區夫人在嗎?」突然,一個男子神色慌張、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一看到夏就贏他就曲膝跪了下來。
夏就贏一怔,急忙要抶起他,「這位大哥,有話起來再說。」
男子起身,一臉悲切地道︰「區夫人,我家老母親方才咽氣了,她生前曾交代過我,若她死了要請區夫人為她治喪,可否請區夫人移駕過府一趟?」
夏就贏一听,沒有遲疑,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大哥請為我帶路吧。」
「贏兒,」黃娘十分不放心,急道︰「要不娘跟你一道?!」
「娘,家里得有人守著,我去就行了,我先跟喪家討論一下,回頭再交給全贏去辦。」說完,她便跟著男子離開了。
男子腳步急切的領路,不時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
夏就贏雖是有孕之人,但肚子還沒大起來,身形依舊輕盈,腳程頗快,一路跟著來到距離街市有點路程的僻靜小路。
看著兩旁的蕭條老舊房舍,顯然住在此處的人生活並不寬裕。
「區夫人,就快到了。」男子回頭再跟她說了一聲,「真是抱歉,要你走這麼遠。
她溫和一笑,「別這麼說。」
而後她跟著他轉進一條幽巷。
「就在前頭,那有著一扇朱漆木門的就是我家。」男子說著的同時已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跟上。
夏就贏趕上他,「大哥家里還有其他人嗎?」
「我媳婦兒跟兩個孩子,他們都在家守著我娘。」
媳婦跟孩子都在,卻听不見說話聲,她想,許是老人家的離世教他們措手不及吧。
「大哥,」她誠懇地道︰「若有什麼困難,我定會幫忙的,你莫擔心。」
男子一听,連聲感激,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了。「感謝區夫人,區夫人請。」
夏就贏點頭,邁出步伐,往他所說的那戶人家走去,突然,一塊布蒙住了她的鼻子嘴巴,她一驚,本能地用力掙扎,可很快的她便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這時,從朱漆大門的房子里走出來另一個人,「行了?」
「行了,推出來吧。」男子一手托著她,催促道︰「快點。」
「知道。」另一人回到屋里,很快的推出一具棺木來。
兩人七手八腳的將昏迷的夏就贏放進棺木里,駕著馬車載著棺木一路往城郊而夏就贏在晃中慢慢恢復了意識,一時之間,她動不了也睜不開眼皮,像是沉睡已久,身體無法立即蘇醒一般。
她感覺自己在一個移動的物體上,沒多久,持續的移動停止了,接著她听見有人在說話,卻听不清楚。
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驚覺眼前一片黑,手一模,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木頭箱子里。
頓時,她的思緒驚醒討來,想起在她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她記得她接受委托,到一戶宅子要商討治喪事宜,然後就……天啊!她被綁票了?
許是她區府夫人的身分引來亡命之徙的覬覦,想綁架她以勒索贖金。
她太大意了,她不該只身跟著陌生人走,她應該……一切都太遲了,不管如何,她已經給區得靜惹禍了。
夏就贏用力拍打木箱的頂蓋,放聲喊道︰「放我出去!你們是誰……」
「喲,醒了?快打開,可別悶壞了夫人,否則我可很難跟那家伙交代。」
陌子男子說完話,她就看到木箱蓋子慢慢被移開了。
雖是黃昏,光線已溫和許多,但待在黑暗好一段時間的她,一時適應不了,不自覺眯起雙眼。
夏就贏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待眼楮適應光線後,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是躺在木箱里,而是躺在棺材里。
好吧,躺棺材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好驚嚇的,但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區夫人,委屈你了。」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性格男子眼眸帶笑,看來聰黯。
另外兩個人,一人是找上夏家說要治喪的男子,至于另一人她沒看過。
她怒視著性格男子,「你是誰?你綁我來是想威脅我夫君嗎?」
性格男子先是一怔,然後開懷的笑了,「嫂子真夠膽識,從棺材里爬起來,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嚇哭吧?可你還這麼嗆。
「你到底是誰?」夏就贏一頓,剛才他喊她什麼?嫂子?
她狐疑的看著他,她不怕,那是因為她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的惡意。
「嫂子莫驚,在下齊浩天,是得靜的拜把兄弟。」
「齊浩天?」
夏就贏听區得靜提過這個人,他來去無蹤也來去匆匆,據她所知,他是侯府世子,深受聖上重用,之前還為了查人口販賣的案子來過赤石城。
為了辦案,他也沒來參加他們的婚禮,這人,她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原來你長這樣?」她打量著他。
「哈哈哈!」齊浩天朗聲大笑,「希望沒教嫂子失望。」
「你到底為什麼將我綁來?這里是哪里?」
「我是受得靜所托。」他說。
聞言,她一怔,「什麼?」區得靜叫他綁架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嫂子還是先從棺材里出來吧,得靜應該快到了。」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夏就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嫂子稍安勿躁。」齊浩天好整以暇的在這小宅院里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看他一副不打算為她解惑的樣子,也不再浪費口水。
這時,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在宅院前停下,卻是輛她不曾見過的馬車。
她才想著到底還有多少她不認識的人要來,就見區得靜從馬車上下來。
「得靜?!」她驚喜的大叫,邁開步子就要朝他跑去。
區得靜連忙制止,「贏兒,別跑,你有身孕。」
她听話的停下腳步,等著他走向她,待他來到她而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緊緊抱住他。
區得靜溫柔地輕撫著她的發,不舍地道︰「是不是嚇到你了?」
夏就贏抬起頭,不滿的瞪著他,「沒有,我只是很生氣、很困惑。」
齊浩天笑著插話道︰「得靜,你可討了個有八顆膽的媳婦兒,沒見過從棺材里醒過來還那麼凶的。」
「躺棺材她有經驗。」區得靜難得也開起玩笑。
「得靜,快跟我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區得靜拉著她坐到一旁的石椅上,「別急,事情要從你壞了慕曦跟柯霸的好事開始說起。」
「那哪是什麼好事?慕曦哪能嫁給那種人!」夏就贏非常不以為然。
「可你壞了姑丈的計劃。」他接著娓娓道出周適才對他及祖母心有不滿,想藉由跟柯家結親以鞏固勢力,卻意外被她破壞而心懷怨恨。
她听著,一臉驚訝不解,「這跟你將我綁來這兒有何相關?!」
區得靜蹙眉一笑,然後無奈長嘆。「說來,姑丈的怨恨其來有自,多少也要怪祖母太過傳統,常在他們面前說什麼血緣或是本家外姓等等的話,听久了,怨懟也就加深……」他頓了一下,續道︰「姑丈對祖母不滿,認為祖母虧待他,區家對不起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
「五年前,我將布莊交給姑丈及學賢打理,也是為了稍稍消強他心中的憤恨,就連他在帳上動手腳,中飽私,我也總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睜只眼閉只眼,可這次我不能姑息他,因為他企圖對你下毒手。」
夏就贏驚愕的瞪大雙眼,「對我下毒手?你是說……」
「姑丈跟柯霸往來密切,我是知道的,但不久前,全贏告訴我他看見姑丈從柯府出來,又跟柯霸在晁興茶樓見面,席間還有一名面生的男子,引起我懷疑。」
他接著又道︰「我派人密切監視柯霸及姑丈,並私下接觸了跟他們在茶樓踫面的陌生人。」說到這里,他看向騙夏就贏說家中老母親過世的男人。
夏就贏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是你?」
男子點點頭,「就是我。」
「原來姑丈見我們感情融洽,事業亨通,你又懷上了孩子,于是嫉妒加上憤怒,決定聯手柯霸置你于死地。」
她難以置信,沒想到周適才的心這麼狠。
區得靜濃眉一揪,目光變得冷冽,「他們怕找身邊的人會犯行敗露,于是找上了外地來的陌生人,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你運至城郊的亂葬崗埋了。」
听見這驂人听聞的毒計,夏就贏的背脊一陣寒涼。
若不是夏全贏注意到,區得靜又有警覺,她可能真被埋了,造成一尸兩命的慘案,想到這兒,她不禁兩腿發軟。
她惱怒的瞪著那跟柯霸接觸過的男人,「若不是我夫君找上你,你就會幫柯霸埋了我了吧?」
男人連聲否認,「不不不,夫人誤會我了,一開始柯霸開出的價碼確實很吸引我,可我並沒有立刻答應,只說會考慮。」他看向區得靜,續道︰「後來區爺透過齊爺找上我,要我合作,我這才回去找柯霸。」
「嫂子,他這話可不假。」齊浩天一笑,「我能作證。」
「他說的都是真的。」區得靜接著又道︰「那時剛好浩天來找我,我便請他出面幫忙,畢竟我不方便現身。」
夏就贏沉吟片刻,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我打算演一出戲,讓姑丈自己露出馬腳。」區得靜說道︰「此時姑丈跟柯霸都以為你已經被埋了,你就當自己真被埋了吧。」
她不解地望著他。
「這輛馬車是浩天的,沒人知道我出城,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帶著你入城。」區得靜輕輕攬著她的肩,「這些時日,你就到浩天的別館待著,我自有安排。」
夏就贏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赤石城。
區家一片愁雲慘霧,夏家也一樣,當日目送著女兒跟著陌生男人離去的黃娘更是哭斷肝腸,自責不已。
區得靜瘋了似的到處尋她,還去了其他城鎮的鋪子跟茶樓找人,更命人將夏就贏的畫像跟尋人啟示貼滿了大街小巷。
為了尋妻,區得靜無心事業,連茶樓都暫時委任周適才打理。「得靜,你放心,姑丈一定會好好幫你看著生意,你盡管去找佷媳婦吧!」
周適才拍拍胸脯,要他放心,同時也關心他,要他保重身體。
一個月過去了,夏就贏就像是沉到海底的石頭,無影無蹤,區家四處查訪,卻不曾有人看見她最後的身影。
不多久,流言四起,城里的人都在議論夏就贏可能又被克死了。
這些傳聞傳進了區府,周適才見詭計得逞,竊喜不已。
這日晚上,他回到府中,看見幾個婢女跟僕役圍攏著,他心想必定又是在議論區得靜克妻之事,便偷偷捱過去听——
「欸,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說話的是瀟湘苑的婢女秋香,「是我們院里的小梅看見的,她還因此病了兩天呢?!」
「天啊,好可怕。」
「其實……我也看見過。」另一名婢女珠花怯怯的說。
「什麼?珠花姊,你也撞見了?」
「是啊,」珠花一臉惶恐不安,「前不久,我夜里起來小解,隱隱約約听見女人的哭聲,我因為好奇就循著聲音去找,結果我看見夫人她一身泥巴,七孔流血。」
其他人一听,嚇得臉色瞬間刷白。
「我當時很害怕,急急忙忙的就跑走了。」珠花續道︰「我覺得夫人的樣子看起來很冤……」
「冤?你是指……」
「就是看起來很恨,好像死不瞑目一樣。」
「太可怕了,別說了。」
幾個婢女嚇得直搓手臂。
「說真的,我也覺得夫人應該是死了。」秋香說道︰「只是……她是怎麼死的「難道是第一任夫人跟第二任夫人作崇?是不是夫人跟爺太恩愛了,她們嫉妒呢?」
「天曉得,總之……」
「你們在胡說什麼!」
周適才突然大聲斥喝,把眾人又是一嚇,隨即全都低下頭去。「姑爺……」
周適才指著他們罵道︰「不干活,在這兒嚼舌根,信不信我讓太夫人把你們都趕出區府去?」
「姑爺,我們不敢了。」大伙兒低聲下氣的討饒著。
「還不快滾!
他一聲喝令,幾個人一哄而散。
偌大的花園只剩下周適才一人,一陣晚風襲來,他不自覺背脊一涼,他下意識的看看四周,風吹樹梢,地上的樹影像是人影電晃動,想起剛才那些僕婢們的對話,他還真有點介意了。
真有人看見夏就贏?不不,一定是有人听了傳言,自己嚇自己。
「唉……」
周適才听見一道嘆息聲傳來,他的身子狠狠一震,警覺的四下張望,沒有其他人啊!
嘖,怎麼連我都疑神疑鬼了?沒事,根本沒人知道她在哪里,也沒人知道此事跟我有關。他心想著,給自己壯著膽子邁開步子,他飛快的離開花園,朝著他們一家子住的永歡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