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修羅戀逆妃 第二章
我到底該上哪才能找到向明允呢?
抱著包袱,曲膝坐在小巷內的慕容妍,掀開了覆頭蒙面的布巾,滿臉愁容的思考著娘親交代的事。
數十天前,身為祭司的養父與當巫女的娘親告訴她,東胡二世子烏圖自從在祭典上看她跳獻神舞後,便存著染指她的念頭,屢次要招她入皇帳服侍。
原本雙親還能因為深受老汗王以及大世子的重用而有恃無恐,可是當老汗王莫名猝死,大世子又行蹤不明,烏圖順理成章地繼任汗王後,他們便再不敢掉以輕心。
不說烏圖生性狂妄自大,向來不將先祖傳下的神巫祭祀放在眼里,光就他性好漁色,且長年來行徑荒婬這點,慕容妍的雙親便提心吊膽,唯恐唯一的愛女遭受迫害。
雖然對烏圖了解不多,但憶及他看著自己的婬邪目光,再知道他覬覦自己的事,才笄年不久的慕容妍也不免膽顫心驚,可是從未離開過東胡的她,又能逃往哪去?
就在她慌懼地手足無措時,從雙親口中說出的另一件事,更是讓她如遭雷擊般久久不敢相信──原來自己竟有一半的中原血統!
當年代表龍熾皇朝來到東胡的使臣向明允,與身為巫女的娘親互有情愫,在被發現後遭遣返中原,被奪了官職後便痴守在西塞關。而珠胎暗結的娘親為了保護月復中的她,毅然下嫁自小便戀慕巫女的大祭司,也就是自小便將她捧在手心上疼愛的養父──慕容克木。
就算接受了這個事實,向來孝順的慕容妍怎麼也不願丟下雙親獨逃,直到雙親語重心長地殷殷勸逼,要她無論如何都得保住自己的命,否則就是對不起他們養育她的恩情。
慕容妍這才擰緊了心,淚流滿面地跪別了雙親,帶著娘親給的信物只身逃到西塞關。可是,來到西塞關都月余了,明明關內城鎮不大,她卻是怎麼也問不著向明允的下落。
即便來到中原屬地,但西塞關與東胡間僅有一片黃沙相隔,所以一路上她女扮男裝,遮遮掩掩地就怕讓人發現自己便是汗王下令捉拿的祭司之女。
逃難的寢食不安,再加上連日來的擔驚受怕,此時的慕容妍已是又累又倦,疲憊不堪的她禁不住眼皮沉重,縮了縮身子短暫合眼。
殊不知,在她合眼之際,一隊西塞關的士兵早就注意到她;而她這一短暫合眼,又將為自己的命運帶來多大的改變。
兩個月後,當一身黑衣勁裝的嚴熾書與羅修武領著黑衣金領的悍將精兵抵達西塞關口,一些早前听聞消息的守城士兵連忙開了城門,掩不住興奮的迎接這群解了西塞關燃眉之急的居南關凌王及勇將。
無視諸多西塞關士兵的熱切歡迎,一路策馬前行的嚴熾書卻在見到一隊押著數十名女子的兵隊時調轉了馬首。
「押著她們要上哪?又做何用?」跨騎在高大戰馬上,擋住兵隊腳步的嚴熾書,居高臨下的開口。
震懾于嚴熾書那股不言而喻的王者氣勢,領頭的將士微抖地顫聲回話,「是、是要押往霜北關,當成軍妓向霜北關匡王借兵用的。」
眉心輕蹙,嚴熾書一個眼神輕使,瞬間幾道疾影落下,迅雷不及掩耳地擊倒了士兵,同時斬斷了那些女子身上的縛繩。
馬步踏前幾許,嚴熾書彎身撈抱起始終瞠大眼看著他的一名女子,「告訴桓王,西塞關的安危,我,居南關的凌王頂了。讓他無須再投石入潭的獻女借兵。」
說完,嚴熾書便策馬離開,身後的羅修武及百余名精兵毫不遲疑地尾隨其後,浩浩蕩蕩地往暫駐的方向前去。
是夜,西塞關內最大的客棧里,坐在上等廂房內的羅修武眼神看向床上那被點了穴的女子,接著轉向坐在他對面的嚴熾書,幾次來回,忍不住揶揄開口,「明明這陣子我與你幾乎形影不離,怎麼你何時看上了西塞關內的女子,我竟會不知道呢?」
沒好氣地橫睨了羅修武一眼,嚴熾書將眼神落在一臉驚疑不解,瞳眸中隱約泛著求救渴望的女子身上,「兩個月前,在小酒館遇見的,當時你也在場。」
「有這回事?」
聞言,羅修武疑惑地擰眉回想,去打東胡前他們的確是去過間小酒館,不過他記得那小店生意差得很,除了他們,好像也沒別的客人了……啊,有了,當時的確還有另一桌客人,那飯錢還是嚴熾書付的。
自以為恍然大悟的羅修武這會兒可不掩飾嘲弄笑意了,「我說你呀,是給國仇家恨蒙了眼,還是前幾日打東胡時給撞到頭啦?那時在小酒館遇見的,明明就是個還沒長成的小少年呀!」
「你才不長眼!連女扮男裝都看不出來。」嚴熾書直接賞了羅修武一記凌厲冷眼。
兄弟當了好一陣子,羅修武自然是清楚嚴熾書的底線在哪,故作汗顏地低笑了聲,接著又道︰「唉呀,那時不過就是看著她身子過于單薄,以為是個沒長成的毛孩罷了,哪想得了那麼多?況且我又沒腦熱的沖上前替人付賬,當然沒能看清她那張女兒家的臉蛋。」
沒理會羅修武的打趣,嚴熾書起身朝女子走去,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挑起女子小巧的下頷,銳利的眼打量般地將她的長相仔細審視過一遍,暗自思忖著早前得知的消息。
「怎麼,還在考慮合不合胃口呀?」看著嚴熾書異常的舉止,羅修武忍不住又訕笑地問了句,然後毫無意外地又收到兩枚帶殺氣的眼神。
「還想不想復仇,辦不辦正事了?」冷冷開口,嚴熾書第一次質疑起自己識人的眼光,這個昨日還跟著他在戰場上與東胡兵廝殺的好友,是不是根本沒自己以為的那般剛毅正直,心思純正。
敏感的字眼刺著了被滅門的痛處,羅修武痞笑神情瞬間斂去,「怎麼不想,只是咱們這太子復位的長遠深謀,哪里用得上這貌不驚人的陌生女子了?」
「根據探子回報,東胡汗王烏圖正在擒捉一名血統不純,可能逃往中原邊關的祭司之女。那日在小酒館我便覺她神色匆促不安,今日細瞧下,倒發現她的五官不似胡人尖臉窄額,身形也不若胡女高大豐滿,再加上她刻意扮男裝掩人耳目,興許她就是烏圖在找的那一個。」
就在他提到祭司之女時,女子瞬間瞪大了眼,一絲無以名狀的恐懼泛在其中,讓嚴熾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他怎麼會知道……
「那又怎麼樣?」仍是模不著頭緒的羅修武問道。
「雖然暫時擊退了東胡的進犯,但若能再有番作為,則更易讓苦候不到朝廷援兵的西塞關桓王心服口服,甘願臣服。」看著羅修武仍未明所以的挑眉,嚴熾書接著又道︰「如果我用此女當籌碼,與東胡烏圖談休兵,讓西塞關能喘口氣,同時也讓你能留在這訓練出一支為我所用的兵馬,你覺得如何?」
不!不要送我回東胡!
瞠大的雙眸急出了水氣,雖未被捆綁,但被點了穴的慕容妍卻是動彈不得,連開口求援都辦不到,只能讓滿腔的無助與驚懼惹紅了眼,逼急了呼息。
听完嚴熾書的打算,羅修武不由得心生佩服。果真王者天生,這番擅用局勢,布棋擄獲人心的謀略,果然不是隨便誰都學得來。「那要由誰押送?何時動手?」
看著女子掩不住恐懼而從眼眶滑落頰側的那滴淚,以及擔驚受怕的神情,嚴熾書驟然心一緊。
大半年前,在京城為護他而遭龐邑迫害的平曦,她在喝下毒茶前應也曾有這樣無助求援的眼神,可在那當時,她能望向誰?又有誰能讓她投遞這樣的眸光?
瞧她仍顯稚氣的模樣,應當才笄年不久吧。真將她送回東胡,恐怕不出多久,便要香消玉殞,芳華早逝。他該將她推向虎口嗎……
原來,所謂的惻隱之心,還沒在他身上死絕。
當嚴熾書正思忖著若不拿她當休兵的籌碼,那麼自己謀略的這棋局又該怎麼落子時,始終等不到響應的羅修武卻突然走來,胳臂朝他一頂,「想什麼,問半天也不回一句!」
突來的肘擊撞散了嚴熾書心底那絲憐憫,也撞疼了胸口那道舊傷,隨著疼痛蔓延擴散的是當年母妃的冤死、平曦喝下毒茶的成了痴兒,多年來奸相反間的玄殷、跟在身邊的羅修武,以及前幾日與他並肩作戰,在戰場上壯烈犧牲的士兵面容,在在都提醒著他,國仇家恨忘不得。
在大業未臻功成的現下,那所謂的惻隱與憐憫本不該,且沒有存在于他身上的意義。一思及此,深邃鷹眸里的柔光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奪位復仇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