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愛 第二章
往事重提，葉哲維沒有絲毫緬懷，只覺不耐。「妳不會當真了吧？妳應該很清楚，我們這樣的人，喜歡人怎可能不是先考慮對方的家世背景？妳會選擇我，不也是因為葉家的背景夠雄厚嗎？」
沒錯，他們這樣自幼長于豪門的人，從小便活在利與權至上的世界，他們比誰都清楚，他們出身高人一等，享受各種特權，無法忍受庸俗的人事物，對于婚姻，自然也要選擇最好的對象。
世界充斥著階級分類，而他們是被歸在頂端的那一類人，生命已月兌離不了錢與權，婚姻亦然。
比起愛情，他們更在乎另一半所能帶來的加乘作用，無論是金錢權勢，抑或是社經地位上。
蘇盈盈無法否認，當初會從眾多追求者中選擇葉哲維，確實是考慮過諸多因素，以及葉蘇兩家各自的影響力，與未來可能結盟的各種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倘若日後她想接掌豐邦科技的執行長之位，她必須選擇一個能提供資源，從中協助她的有力夫家，做為電子業龍頭的葉家，無疑是最佳人選。
「我知道我結婚的事，對妳來說難免會有些受傷，可妳應該也懂，我爸媽知道妳的事情後，就開始反對我跟妳的事，媒體也一直想從我這里挖消息，妳的家務事已經嚴重影響我的生活。」
听著葉哲維將兩人關系撇得很清，蘇盈盈紅唇揚開冷笑。
看見她那抹諷刺的笑，葉哲維有些心虛，但態度仍是理直氣壯的說︰「事已至此，不可能再改變，妳今天來這里，只是讓彼此不好過。」
「你也會不好過嗎？我看你挺好的。」蘇盈盈反諷。
「Bruce！」一名伴郎出現在入口處，高喊葉哲維的英文名。
葉哲維轉眸望去，打了個手勢。「我馬上來。」
再轉眸，對上那雙泛著幽冷光芒的艷眸，他無動于衷的說︰「我該進去了。」
蘇盈盈不吭聲，就這麼靜靜的盯著他，目光如針一般尖銳。
「妳不會想留下來吧？」葉哲維表情難掩擔心的問道。
「我不會。」她冷冷地回道。
葉哲維明顯松了口氣，露出一貫的紳士笑容。「謝謝妳的體諒。」
忍住了想狠狠將手甩在他臉上的沖動，蘇盈盈咬緊紅唇，冷眼望著昔日總對她溫言軟語的前男友，轉身離開，走向少了她的婚禮會場。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面對葉哲維不留一絲情分的態度，她的自尊難免有些受創。
她原本還抱著期望，以為葉哲維是抵不過雙親的要求，才會選擇與「高盛證券」的二千金杜予晴結婚，假若真是如此，興許日後葉哲維還願意協助她重回蘇家……做夢。
葉哲維方才已暗示得很清楚，他知道蘇家發生的事──不只是他，恐怕這個圈子的某些人都已知情。
思及此，少有的不安驟涌心頭，總是自信驕傲的蘇盈盈，生平頭一次在公眾場合感到不自在，興起想逃離公眾目光的沖動。
她強裝鎮定，從手拿包里取出墨鏡欲戴上，卻發現手竟然微微顫抖，一時沒能拿好，「喀」的一聲，貓眼墨鏡從包沿滑落在地。
不要慌，不能慌，妳是蘇盈盈，沒有人可以擊敗妳。
蘇盈盈穩住心神，不疾不徐的蹲，探出手拾起墨鏡，可一只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男性大手，卻先她一步撿起。
蘇盈盈愣住，抬眸望去，撞上一雙異常雋深的黑眸，她心下一震，隨即站起身，打直縴細的背脊，渾身迸射敵意。
對于她冰冷的瞪視，蘇允恆並不意外，反而朝她露出微笑，並遞出手里的墨鏡。
「好久不見了。」醇厚的中低音，隱含著笑意，在蘇盈盈耳里听來，無疑是挑釁與諷刺。
蘇盈盈垂眸，冷冷瞅上那只大手一眼，隨後不客氣的打掉墨鏡。
墨鏡重重摔落于地，斷了一邊的鏡架。
蘇允恆淡瞥了摔壞的墨鏡一眼，笑說︰「我踫過的東西，妳就當成垃圾了？」
蘇盈盈死死瞪著他那抹得意的笑，握在手拿包上的縴手，暗暗地收緊。
「看見我出現在這里，覺得很意外嗎？」蘇允恆笑問，那雙幽沉的黑眸，里頭好似填滿了嘲諷。
蘇盈盈不屑開口，只是冷著艷容，紅唇緊抿。
「方才在電梯口踫面的時候，看妳的表情應該是很意外。」得不到響應，蘇允恆不以為意，兀自微笑地說道。
「我不是意外，而是覺得倒霉，居然在這種地方遇見你這樣的雜種。」
听見蘇盈盈一開口便是夾槍帶棍的羞辱，蘇允恆無動于衷，依舊微笑，那上揚的峻眉，微翹的嘴角，無不充滿自信，從容的神態，配合那一身顯貴的訂制西服，他看上去就像個王。
事實上，當前他的地位，確實是個搶得寶座的王。
而她，卻是那個被拉下王座的廢後。
思及此，濃濃的不甘涌入心底，蘇盈盈咬緊紅唇，甩頭欲走。
「姊姊。」
驀地，這句極其諷刺的稱呼，重重擊落在蘇盈盈心上。
縴瘦身影僵住，硬生生的停在原地，沒有回頭，卻也不敢繼續往前走。
蘇允恆撿起少了一邊鏡架的墨鏡，慢條斯理的信步繞到她面前，而後再次將墨鏡遞給了她。
蘇盈盈不接，眸凝冷霜，艷容僵白的回瞪他。
「這樣喊妳，可以嗎？」蘇允恆故作恭敬的問道，俊顏卻高懸著諷笑。
「蘇允恆！」她氣紅了臉，胸口如浪的上下翻騰。
「妳總算記得我叫什麼名字了。」整整高出她一顆頭的高大男人，似笑非笑的說道。
她瞪著他，死死地瞪著，倘若此刻手中有一把刀，她一定毫不遲疑的刺進他心髒，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像你這樣的雜種不配姓蘇！」
「那妳就配嗎？」他斂起笑，淡淡反問。
她一噎，抄起手拿包就往那張可恨的俊顏摔去。
更快地，他抬起另一手，在半空中截住她。寬厚的大手緊緊圈握她的手腕，緊得好似一只鐵環，箝困住她。
「放開！」她扭動手臂，掙扎起來。
蘇允恆低垂眼眸，冷冷地注視著她，盡管嘴角仍上揚，笑容卻透著教人窒息的森寒。
「妳知道嗎？今天這一切，是妳自己一手造成的。」他語帶微笑，目光卻好似北國之雪，冷冽凍人。
她死死瞪他，皓齒一松，紅唇輕顫，並非害怕，而是過度憤怒所致。
「是你害我的！若不是你這個雜種的存在，今天的一切不會是這樣！」
「看來妳還沒認清事實。」
蘇允恆音調輕快，表情愉悅的看她像個斗敗的王，落魄且狼狽，全然沒了昔日趾高氣昂的女王範。
驀地，握在她腕上的大手一個暗暗使勁，蘇盈盈蹙起秀眉，抑下吃疼的低呼。
正當她想掙月兌他的桎梏時，那張白皙光滑的俊臉湊近，凝視她的雙眼，寒光湛湛，彷佛兩把刀，一層層割下她的自尊。
他含笑，語調無比輕柔的低語︰「究竟誰才是那個雜種？」
嬌艷臉蛋一瞬刷白，顫抖的紅唇，驚惶的目光，眼前這個蘇盈盈，好似換了個人，與從前每次出現在他面前，便是對他冷嘲熱諷，毫不留情予以羞辱的女人，判若兩人。
蘇允恆揚起嘴角，冷笑，而後松開了手，看著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蘇家千金，在他面前落荒而逃般的離開。
「姊姊，再見。」
听見背後傳來蘇允恆低沉的道別嗓音，蘇盈盈當真恨透了這個男人。
打從十四歲那一年知道他的存在，她就恨死了他，但這份恨意，沒有這一刻來得這般深。
顧不得旁人愕然的注視，以及那些耳語與指指點點，蘇盈盈僵著臉，美目微紅，快步躲進電梯里。
金屬門闔上，望著倒映在鏡面中，那樣狼狽無措的自己，蘇盈盈下意識想拿出墨鏡遮去臉龐。
下一秒，她腦中浮現男性大手執著墨鏡的畫面，又想起斷了一邊的鏡架。
「王八蛋！」教養甚好的她，忍不住月兌口低罵。
她發誓，總有一天，她會把今日的屈辱，向蘇允恆連本帶利討回來！
浪漫的「卡農」旋律，在專業的弦樂隊演奏之下，緩緩響起，穿著名牌訂制婚紗的新娘，拖曳著長長的雪白裙襬，步進了婚禮會場。
蘇允恆坐在底下觀禮，目光卻不在新郎或新娘身上。
他低眸，望著手中的貓眼墨鏡，面無表情的沉思。
「允恆，你還好嗎？」身旁嬌小可愛的倪佳瑋，擔憂地扯了一下他的手肘。
蘇允恆轉眸望向相伴多年的女友，說︰「葉哲維也拋下她了，這一次她真的完了。」
倪佳瑋睜大了眼，有絲不安地左顧右盼，畢竟，這些年來她跟著蘇允恆，經常被蘇董娘與蘇盈盈這些人遷怒，無論是職場上，抑或是生活上，多少都曾受到波及。
見女友這般小心翼翼，蘇允恆心中過意不去，他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她。
「別怕。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是任由她宰割的小可憐，往後該小心說話，該擔心受怕的人是蘇盈盈。」
語末，他的目光漸寒，俊顏添了一分陰沉。
倪佳瑋不喜歡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總覺得這樣的他很陌生，一點也不像她熟悉的蘇允恆。
她熟悉的蘇允恆，斯文有禮，自信內斂，做起任何事都是有條不紊，不會輕易將喜怒形于色。
唯有踫上蘇盈盈時，他才會露出這般深沉陰冷的神態。
「你跟她斗了這麼多年，如今她變成這樣……萬一她又想出什麼可怕的法子來對付你……」倪佳瑋心有余悸的打住聲嗓。
蘇允恆淡淡一笑，湛著幽光的眸，宛若深不可測的海洋，平靜之下，藏著足以挑起滔天巨浪的風暴。
「這麼多年來，蘇盈盈用盡所有心機打壓我，羞辱我，如今她輸了，卻是輸給她跟她媽媽的愚蠢，如今的她，就快一無所有，她若是還有余力對付我，那我倒是拭目以待。」
望著蘇允恆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倪佳瑋悄然打了個寒顫。
「允恆……你不會是想做什麼吧？」她不安地低問。
蘇允恆未答，只是輕攏她的手背一下，兀自轉向前方正在台上舉行證婚儀式的那對新人。
倪佳瑋不敢再追問，只因她很清楚，由于特殊的成長背景，蘇允恆一向善于等待，亦善于忍耐，否則以他的能力，這幾年他根本沒必要多受蘇盈盈的氣。
「允恆，蘇盈盈跟她媽媽的事情會曝光……你事先早就知道了？」
蘇允恆長眸淡掃，對上女友擔憂的目光，俊顏平靜無波的說︰「我不知道。」
莫名地，倪佳瑋松了口氣。也對，假使他早已知道實情，絕不可能一再退讓，忍受蘇盈盈的各種惡劣行徑。
畢竟，他曾說過，成長過程中，他一直很羨慕別人有兄弟姊妹，或許是如此，不論蘇盈盈怎麼對待他，他始終保持一個做弟弟該有的忍讓態度。
哪怕蘇盈盈對他做盡了各種惡事，努力想毀了他，他依然對她保有最後一絲的尊重。
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們姊弟倆身分對調，回想多年來這兩人的對峙與惡斗，頓時顯得格外諷刺。
「允恆，以後你打算怎麼做？」
想起這些年來蘇盈盈對蘇允恆做過的那些事，原本不希望蘇允恆與她再有任何牽扯的倪佳瑋，忽然又覺得不甘心。
蘇允恆回以一抹淡笑，說︰「她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她，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言下之意，是打算將過去遭受的那些屈辱，連本帶利的還給蘇盈盈？
允恆會做到什麼程度？倪佳瑋憂心忡忡的尋思。
「別太過火了，怎麼說……怎麼說，你都曾經把她當姊姊。」
蘇允恆不予回應，只是笑了笑，望向正在接受眾人祝福的那對新人。
望著全場最受矚目的新娘，他想起方才落荒而逃的蘇盈盈，她做夢也想不到，交往了五年之久，過去總在背後為她撐腰的葉哲維，最終娶的卻不是她。
不只是她，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昔日那個高高在上，被整個上流社交界捧在手心，影響力甚巨，沒人敢正面得罪的蘇盈盈，如今卻淪為上流社會的一樁笑柄。
倘若那件丑聞沒有曝光，今日這場盛大的婚禮主角，應該是她，而且毫無疑問的，婚禮的規模肯定會更氣派、更風光。
因為蘇盈盈的行事作風，向來就是張揚，喜歡昭告世人她有多麼幸運，能夠頂著蘇家千金的光環，受盡無數人的艷羨與崇拜。
但，如今蘇家千金這個頭餃，已不再能為她帶來光環，相反地，是諷刺與嘲笑。
蘇允恆笑了，垂下眼，望著手里斷了一邊鏡架的墨鏡，眸光漸冷。
「啪」的一聲，大手稍稍使勁，將另一邊完好的鏡架折斷。
蘇允恆心想，倘若他手上折斷的是蘇盈盈的脖子，不曉得那滋味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