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愛 第八章
第三章
當!電梯抵達大廳的提示聲,驚醒了恍神的蘇盈盈。
收拾起腦中散亂的思緒,她站穩重心,踩著腳下那雙訂制款的瓖鑽低跟鞋,挺直了背脊,姿態,如往常那般的高傲、完美。
行過大廳,出了建物氣派的金色大門,驀地,一群黑壓壓的人朝她涌來。熟悉的鎂光燈與攝影鏡頭,眨眼間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蘇盈盈當下愣住。
「蘇小姐,有傳言說你不是蘇董的孩子,根據這個傳言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听說蘇董有個在外面的私生子,近來取代了蘇小姐在豐邦里的位置,請問這是真的嗎?」
「蘇董娘是為了規避法律責任,才會避走美國嗎?」
「蘇小姐,你今天為什麼會來這里?」
瘋狂涌入的訪問,不斷擠進的麥克風,看著倒映在鏡頭上面,被媒體包圍的自己,听著他們提問的尖銳問題,向來冷靜的蘇盈盈,慌了。
雙手扭緊懷里的愛馬仕提包,她白著臉,紅唇緊抿,墨鏡下的美眸不斷在人群中尋找出路。
她在原地轉了一圈,發覺連身後也圍滿了媒體記者。當她的目光倉皇地掠過某一處時,登時又一愣。
王語彤雙手環胸,站在大廳里,隔著落地窗往外看,她臉上掛著看好戲似的嘲笑。
是她把這些媒體找來的!蘇盈盈背脊一僵,隨即從那抹笑容中得獲解答。紅唇一抿,蘇盈盈飛快轉過身,不去看王語彤,她不要讓那些想看她倒下的人得逞!
然而,面對不斷堵住她去路的媒體,她只身一人根本無法抵擋。
她冷著張臉,在推擠中努力往前走,不理會那些媒體越來直接尖銳的問題。
「蘇小姐,你有什麼話要對社會大眾澄清的嗎?」
真好笑!她又不是什麼殺人犯,她為什麼要向社會大眾澄清?!
蘇盈盈側過身,惡狠狠瞪了那名記者一眼,冷回︰「我們家的事,關你們跟那些老百姓什麼事!神經病!」
跑政經線的記者們,早已耳聞蘇家名媛脾氣大,但沒想到居然大到敢當面嗆記者,在場的記者不禁一傻。
「蘇小姐,蘇董娘真如外傳說的,騙了蘇老董嗎?」
「那是我媽的事,你跑來問我做什麼!」蘇盈盈火氣一上來,什麼都不顧不管。
「蘇小姐與葉先生會分手,據傳也是因為蘇小姐身分的問題,這些傳言是真的嗎?」
「那是我的私人領域,你管不著!走開!」
她跋扈慣了,蠻橫慣了,每回面對媒體都是光鮮亮麗,形象話題皆正面,不曾以這般狼狽不堪的形象,出現在鎂光燈面前。
所以她慌了,亂了,怕了。她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自保。透過對別人發飆、發怒來保護自己。
喀嚓!喀嚓!鏡頭將蘇盈盈對記者發脾氣的畫面攝下。
蘇盈盈伸手去打鏡頭,撥開記者遞來的麥克風,甚至用力推擠圍繞在身旁的記者,現場彷佛一場鬧劇。
騷動之外,另有一波小騷動。
混亂中,一輛黑頭轎車停靠在對街,一道身著墨藍色開襟風衣的頎長身影,跨越馬路,來到混亂現場。
在場媒體沒人認得男子的身分,只是憑著記者本能,攝下男人異常俊美的面龐。
甚至有記者交頭接耳,懷疑男人是不是影劇圈的某某明星,這樣的外貌,應當出現在影劇版面才對。
這頭的蘇盈盈被兩名刁鑽的狗仔纏住,她氣急敗壞的伸手推了對方一把,想擠開那些討人厭的媒體,逃出這個混亂的地獄。
怎料,不必擠,不必吼,因為某個不速之客的到來,那些媒體早已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媒體以為這個男人是來接應蘇盈盈的,等著看戲、拍照,自然要讓。蘇盈盈情緒完全失控,早已失去判斷力,並未察覺現場異狀,只當是這些黏人的蒼蠅,終于肯滾遠。
她姿態有些狼狽的拽著提包,急急往前走,卻在看清擋住去路的高大身影時,腳步當場一僵,渾身血液凍結。
怎麼又是他!
她明白了……是他串通王語彤一起設局,不僅向媒體爆料,又向媒體通風報信,讓這些記者來這里堵她。
王八蛋!蘇盈盈捏緊了懷中的提包,潔白的貝齒,深陷在飽滿的紅唇里,咬得死死的,幾欲滲血。
蘇允恆看著眼前那個姿態狼狽的女人,回想起昔日在媒體報導上看見的社交小公主,相較之下,眼前的蘇盈盈,像個逃亡的難民,難堪至極。
她抱著懷中的提包,盡管墨鏡遮去大半臉蛋,卻遮不去蒼白的面色,亦遮不了慌亂失措的表情。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那個踩在他頭上,對他鄙夷不屑的蘇家千金。
更不再是,他曾經以為的……異母姊姊。
蘇允恆冷眼看著她,嘴角若有似無的上揚弧度,在蘇盈盈眼中看來,是不折不扣的惡意嘲諷。
他是來看她笑話的!
不錯,蘇允恆確實是專程來看這出公主落難記。
他走上前,在蘇盈盈充滿防衛的瞪視中,出乎意料的伸出手,將她從媒體的包圍中拉出來。
蘇盈盈僵住,嫌惡的念頭瞬間涌上來,下意識想甩開他的手。
然而,當她的余光掃及記者手中的鏡頭時,她總算明白為何蘇允恆會這麼做。
他是故意的。他想利用這種場合,讓媒體發現他的存在,假使她對他發飆,在媒體面前出現不和的畫面,反而會更引來記者對他的好奇。
不論她怎麼做,或是做了什麼,記者都會去追查他的身分,他利用了她的難堪,華麗登場。
瞪著被蘇允恆抓緊的那只手,蘇盈盈好幾次想用力抽回,可悲的是,這雙將她推入地獄的手,竟在方才那團混亂中解救了她。
蘇允恆拉著她跨越斑馬線,走向對街的黑頭轎車,而後松開大手,並用另一手開啟了副座的車門。
蘇盈盈甩頭就走。除非她瘋了,抑或神智不清,她寧死也不上蘇允恆的車!
「你確定?」
彷佛能夠精準洞悉她的心思,身後傳來她不陌生的低醇聲嗓。
他聲嗓方落,她抬眼便看見對街的媒體蜂擁追來。
「你要回天母嗎?我可以送你回去。」
身後再次響起她最痛恨的男性嗓音。他的語調不高不低,平淡且平靜,听不出喜怒,可她非常清楚,此刻他看待她的心態是充滿惡意、充滿嘲笑的。
如果可能,她想立刻轉過身,狠狠給這個不要臉的男人一巴掌。
但她不能。望著正要跨越馬路的那些媒體記者,蘇盈盈只剩下最後的選擇。
可悲得讓她想殺了自己的羞恥選擇。
她轉過身,不是為了給蘇允恆一巴掌,而是躲進轎車副座里。
墨鏡下的美眸,充滿了因為屈辱而涌現的淚。握住包包提把的雙手,緊得頻頻顫抖,僵硬不自在的坐姿,抿緊的紅唇,全都顯示了她此刻的不安與恐懼。
「啪」的一聲,駕駛座的車門關上,蘇盈盈不願別首看那個男人,她挺直著背脊,渾身僵硬的直視著前方。
眼看窮追不舍的媒體就要包圍轎車,身旁的男人卻遲遲不發動引擎。直到余光看見一名攝影師將鏡頭貼近車窗,意圖攝下她坐在車里的照片,她再也無法忍受,兩手捏緊了提把,冷著臉對蘇允恆嚷道︰「開車!」
蘇允恆不疾不徐,淡淡看她一眼,說︰「這下你總該知道被逼急的感覺了?」
他是在教訓她嗎?蘇盈盈嬌顏一白,怒氣直涌而上。
蘇允恆別開臉,深邃的眸光筆直落在前方,轉動鑰匙,發動引擎,踩下油門,所有舉動一氣呵成。
低調的黑色轎車駛離了這團混亂,留給那些媒體更多猜疑的空間,以及更多等待挖掘的謎團。
可以想見,明早蘇盈盈與神秘男子的照片,肯定會佔去商業雜志或報紙的某個篇幅,至于男子的真實身分,在神通廣大的狗仔記者追尋下,很快便會水落石出……
摩登高廈林立的信義區街景飛逝而過,蘇盈盈寧願一路扭著脖子,面窗而坐,也不願轉正身子。
車內的空調不冷不熱,溫度適宜,可她卻渾身發著惡寒,那陣寒氣,直從心頭竄出,冷得她必須咬緊下唇,忍下環抱自己取暖的沖動。
「怕了嗎?」駕駛座上的男人忽然丟來這麼一句。
蘇盈盈僵住。
「原來蘇盈盈也會怕。」蘇允恆含笑,語氣嘲弄。
蘇盈盈緩緩轉正,盈滿恨意的美眸,透過墨鏡投向駕駛座那方。
「是你通知媒體來這里的?」她僵冷的問道。
「你說呢?」專心開車的男人,丟給她同樣冰冷沒有溫度的一眼。
「王八蛋!不要臉的東西!」
「你不覺得,也該是時候面對現實了嗎?」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倒下嗎?」她豎起全身的刺,激烈反嗆︰「告訴你,我沒有這麼容易倒下,只要爹地回心轉意」
「他不是你爸。」
蘇允恆平淡無波的一句話,瞬間堵去了她的叫囂。
「這麼多年來,你不就仗著自己是蘇家名正言順的孩子,對我們母子做盡各種羞辱與欺壓的事。」
他微笑著,俊美的輪廓沐于刺眼的陽光之中,可那雙漂亮的眼楮卻埋著層層深雪,透出比冰霜還寒的扎人目光。
蘇盈盈幾不可察的輕顫了一下,向來驕縱慣了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從未怕過什麼,更不可能恐懼過眼前的男人。
多年來,她把他踩在腳下,想盡法子阻撓他,羞辱他,他從未反抗過,以至于她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她小看了他,小看了這個雜種的能耐。
「我知道你恨著我們,你從沒把我當成親人看待,但我不曉得你居然能跋扈無禮到這種地步,你把羞辱我們母子當作樂趣,到處跟我們作對,哪怕我母親帶著我離開台北,躲到中部生活,你還是不肯罷休。」
「所以呢?」她冷笑。「以前不反擊,現在跑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以前我讓你,因為我母親有愧于你,所以不讓我跟你正面起沖突,所以我忍你、讓你,雖然我知道你是我一半血緣的姊姊,但是,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我姊姊。」
車速不曾緩下,他兀自開著車,嘴里說著彷佛是別人的故事,平靜無奇。
然而,身為始作俑者,蘇盈盈比誰都清楚,她曾對他做過什麼「好事」。
她讓人去他們母子居住的社區張貼傳單,傳單上寫著楊雨瑄是破壞別人家庭的惡毒女人,讓他們遭受鄰居非議。
她找人收買學校高層,教唆那些師長刁難蘇允恆,甚至讓那些人在學生面前公然羞辱他是父不詳的壞胚子,再買通那些年輕無知的學生,教他們去散播他母親是狐狸精的流言,讓他求學期間飽受同儕的排擠霸凌。
只要他們母子出入之所,她就是有辦法讓蘇允恆的不名譽出身,傳得人盡皆知,讓那些好煽動的愚民,扛著道德的牌子,去鄙夷或攻擊這對母子。
多虧了她,蘇允恆的求學之路充滿各種丑聞,他母親因為承受不起那些異樣眼光,長年失眠罹患憂郁癥,終日躲在家中,害怕面對人群。
他們母子越慘,她跟媽咪就越高興,因為只要不斷削弱這對母子的士氣,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不堪,他們就更沒機會也更沒心力動歪腦筋。
「盈盈,你要記得,別讓那個野種有機會進到這個家,搶走屬于你的一切。」
從前,媽咪總是這般再三告誡她。
她信了媽咪的話,她視這對母子如死仇,用盡各種方式使他們痛苦、難堪,只為削減害怕被取代的不安。
她是蘇家的大小姐,是爹地的掌上明珠,是將來要繼承蘇家財產的唯一繼承人,她不能被那個私生子取代!
……往昔有多麼理直氣壯,此時的她就有多麼難堪。
然而,她是誰?她是永不認錯,永不低頭的蘇盈盈,她絕不承認自己錯了!
這一切肯定是哪里出了錯!她當了蘇家二十九年的女兒,怎可能一夕之間就成了別人的孩子,絕對是有人從中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