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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有芳 第十五章 姻緣天注定

殷茵腳步凌亂,從外頭快步奔向後宅,幾次踉蹌,差點兒摔倒,幸好芷英扶她一把。「紀芳,你在哪里?」

她躲在角角里,不想見人、不想說話,因為她在生氣——對上官檠。

去年,上官檠說要陪他們過除?,他沒做到;他說往後每次兒子生病,都要整晚抱著他、哄著他,他沒做到;他害怕她帶著兒子遠走高飛,徹底消失,但……她沒有消失,他卻消失了。

對于一個說話不算話的男人,她怎麼能夠不生氣?

所以她躲起來生氣,她知道今年他依舊要失約,因此氣上加氣。

她害怕過年,害怕團圓場景,更怕被Jovi問︰「娘,爹爹呢,怎麼還不回來?」

都以為孩子的記憶力只比魚好一點,但Jovi對他爹的印象深刻,他乖覺地知道不能在娘面前提起爹爹,便透過不同的人詢問爹爹下落。

這樣的體貼讓人鼻酸,也令紀芳更生氣上官檠。

「紀芳,你快出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殷茵走得近了,但紀芳懶得應對,一聲嘆息,她把自己蜷縮得更緊。

芷英指指幾叢竹子後頭,殷茵點頭,快步跑過去。

看見殷茵的繡花鞋,紀芳用力嘆氣,把頭埋進膝蓋里,說︰「殷茵,你饒了我吧,我現在在搞自閉。」

「行了、行了,等我說完,你想搞多久自閉都行,芷英……」

听見芷英兩個字,紀芳身上像裝了彈簧似的跳起來,她站直,視線往前探。

沒錯,前頭那個是芷英,黑了點、瘦了點,在外奔波一整年,她終于回來了……

可,這代表……阿檠死亡確立,毋庸置疑,還是……

芷英苦笑,她是人,不是鬼,主子需要用那種表情看人嗎?

「小姐。」她無奈輕喚。

「好消息?壞消息?」紀芳屏著氣,不敢吸吐。

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哪有半點平日里的自信?看著臉色憔悴、滿目疲憊的紀芳,這一年……她很難過吧?

芷英上前兩步,握住她的肩膀,認真說道︰「是好消息,主子爺找到了,他與三皇子先進宮,很快就會回來。」

倏地,堵在胸膛那口氣消了,她兩條腿軟得支撐不了軀干,幸而芷英有預備,一把抱住她,才沒讓她狼狽不堪。

像是不確定似的,紀芳揚起眉,看起來還是很可憐,她小小聲問︰「你說的主子爺,是我認識的那個嗎?」

芷英無奈,有人這樣問的嗎?「對,是小姐認識的那個。」

「是失蹤一年,被找回來的那個?叫做上官檠的那個?和Jovi有血緣關系的那個?」

她問過一大串,問得芷英哭笑不得。

「對,就是那一個上官檠,不是別人。」

突地,紀芳莫名其妙地慌張起來,像只無頭蒼蠅似的,東繞西轉,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殷茵看不下去,一把拉住她,問︰「上官公子還在宮里,你想做什麼,慢慢來就行。」

「對哦,茵……你說我應該先做芋圓還是做刈包?不對不對,應該先去把自己弄體面一點,也不對,應該先去告訴Jovi,他爹爹要回來了……」

說完這句,她撒腿就跑,芷英和殷茵看著她的背影,無言相對。

「這一年里,小姐都這樣瘋瘋癲癲的嗎?」

「沒有,她理智聰明得很,我告訴你,她做了多少事……」

勾起芷英的手,殷茵很高興,他們一家子終于團圓了。

像作夢似的,上官檠看著紀芳。

她傻傻地端著芋圓等在門口,天那麼冷,下著雪的天,熱氣蒸騰的芋圓早就涼透,可她一雙亮晶晶的眼楮望著自己,彷佛在期盼什麼。

他想也不想,快步奔上前,端走芋圓,遞給宛兒,拉著她進屋。

萍兒莞爾,替他們把屋門關上。

屋子里,紀芳仰頭看著上官檠,像是看不真切似的,伸手撫過他的眉眼鼻唇。

是的,光靠視覺不能確定,得靠觸覺來幫忙,才能證實——阿檠真的回來了。

握住她的手,冰涼,不曉得在檐下等了多久,上官檠心疼地裹住它們,柔聲道︰「對不起,我失約了。」

淚水順著眼角滑下,紀芳點頭頭、又哭又笑,她得了情緒綜合困難癥。

「這個除夕,你哪里都不準去,要陪我和沐兒。」

她改變對兒子的稱呼,妥協了,只要他回來,什麼事她都可以退讓。

上官檠注意到了,他笑著將她攏進懷里,也像在確定什麼似的,箍得老緊。

「以後每天、每年、每個除夕,我都要陷在你和Jovi身邊。」他和她一樣,只要兩人能夠在一起,妥協算什麼?

「要是再次爽約,我就不原諒你。」

「這次也別原諒,罰我打我,我一律概括承受。」

噗哧,她笑了,圈住他的腰,埋入他的胸口,她決定把累積了一年的話,說個清楚透亮。「上官檠,我喜歡你,我愛你,非常非常喜歡,非常非常愛,我已經暗戀你兩輩子,任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松手。」

幸福瞬間飛入眼中,他勾起她的臉,認真說︰「紀芳,我喜歡你,我愛你,非常非常喜歡,非常非常愛,我已經暗戀你兩輩子,往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松手。」

他模仿著她的話,卻也是他的真心話。

「我是說真的。」紀芳打算把「暗戀大老板」的事說給他听,讓他別再誤會、嫉妒,因為她心底早把他們當成同一個人。

沒想到他比她的認真更認真。「我也是說真的。」

「嗄?」她一頭霧水。

山洞里的事情太過詭異,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無法解釋為何山洞一天,人間數月,所以他挑出簡單的部分先說。

「這一年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比所有人能夠想象的都好。」

鳳天祁把她所做的事全告訴他,剛出宮,何掌櫃迎接他時,也把她管理鋪子的情況講了,他听著,滿心激動。

一個老是自稱二貨的懶散女子,為了他,逼著自己和極堅強,違反自己的原則,違背自己的信念,他還能要求什麼?

不管是前世或今生,她對他的心情,不普改變,他怎能不感激上天對自己的厚愛?

「我很厲害,對不對?」她又能油條了。

這樣的表情破壞唯美畫面,但他喜歡。「比厲害更厲害。」

「三皇子回來,發現大勢已去,知道大皇子入主東宮有我的手筆,會不會伺機報復?」

「不會,他想清楚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再不受任何人所控。」

紀芳松口氣,「你要確定哦,丹鳳眼的男人最會記仇。」

上官檠苦笑,即使鳳三是情敵,他還是想替他喊一聲委屈。「他只是不會表達感情。」

「他有感情?不對吧,他是屬墨魚的。」冷血、月復黑型動物。

「往後多相處,你會曉得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上官檠無奈,喜歡了人家兩輩子,得到的卻是這樣的評語,他做人真是「太成功」。

「躲都來不及,還多相處,你當我腦子中風了?」

紀芳笑得讓人很想扁,但他喜歡,輕笑兩聲,又听見紀芳說——

「那個夏可柔……」

目光一凜,神情嚴肅,雙眼冒出熊熊烈火,竟敢對紀芳和沐兒下手?夏可柔應該感激自己死得夠早,否則他會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已經告訴我,你做得很好。」

「夏嫵玫的死是夏可柔下的手……」她把杏花的證詞說了。

上官檠一愣,他不知道這出,難道晁準說的天道循環自有公允,指的是這個?

夏嫵玫手段陰毒,殺了他母親害了他,他歷劫歸來,她還不願收手,替他定下夏可柔這門親事,殊不知到頭來害人不成反害己,機關算盡反賠上自己性命,第一次,他相信人間還有公道。

就在這一刻,上官檠決定松手了,不再企圖毀掉靖王府,不再為難無良的爹,他負欠娘的,終有一日,上蒼會教他償還。

「我開始相信你的話了,為惡者,天罰。」

「可我信了你,只有人才可以懲罰惡行,夏家的事我沒少使勁兒。」她臉上有罪惡感,若不是想保兒子一世平安,若不是想替阿檠報仇,她也不願意當那惡人。

上官檠失笑,她是個善良的。「若不是夏可柔放火燒宅子,差點害死紀宅上下,若不是夏嫵玫施計,鳳天嵐推波助瀾,害得我與鳳三墜谷,你不會動心起念去見大皇子,不會助他一臂之力,更不會管朝堂大事。

「夏可柔、夏嫵玫、鳳天嵐為惡是因,你求自保使計為果,這是天定、天裁,不是你的錯。」

幾句話,他順順當當地抹除她的罪惡感。

「你知不知道夏可柔自請下堂?」

「對,所以你不會是小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有大皇子為我說項,你等著,再過不久就會有賜婚聖旨下來。」

他以身為鳳天磷擋劍,立下大功,皇帝把官位一口氣升三級,前途一片看好。

握起紀芳的手,他笑得讓人別不開眼,柔柔的聲音在她耳畔輕哄,「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帶著兒子嫁給我,好嗎?」

紀芳點頭,再點頭,他能夠活著,能夠不讓她再等上一輩子,她願意妥協所有的事,投進他懷里,圈住他腰際,他沒瘦、沒黑,不像吃過太多苦頭,可若是如此,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這一年,你去了哪里?」她好想念他。

話題兜兜轉轉,還是繞回這里?上官檠嘆氣,道︰「紀芳,我有奇遇。」

「什麼奇遇?」

「我看到了,廣告公司、空降大老板、九份芋圓、無糖去冰珍女乃……我就是你的Jovi……」

他這話一出,紀芳瞬間定身。

上官華怒氣沖神,他沒想到那個不孝子竟敢私自請旨賜婚!

這一年,他過得不順心如意,心愛的妻子病死,二皇子逼宮,把他最疼愛的兒子也折進去,他被免了官,成了個閑散王爺。

自從自己襲爵,靖王府的氣勢早已大不如前,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檠兒平安返回,他救三皇子有功,皇帝讓自己上書給他請封世子,還給檠兒連升三級官位,這是王府多大的榮耀!

賞賜的聖旨下達那天,父親笑眯雙眼說︰「我沒看錯,有檠兒這孩子,靖王府回復榮光有望!」

皇帝的看重,讓檠兒頓時成了香餑餑,上門說親的官媒絡繹不絕,他忙了幾日,替檠兒相中一門親事,若親事談成,有岳家助力,他的仕途定會一片光明,沒想到他竟然連問都不問自己這個父親一聲,逕自求了皇上賜婚。

一個無父無母的商戶女,就算替檠兒生下兒子,頂多一頂小轎接進府的事,只要她安安分分的,等世子妃進了門,再許她一個姨娘身分便罷。

沒想到檠兒非要娶她為妻,就連大皇子也支持她,這、這哪像個堂堂男子該做的事?

「冷靜點,檠兒會這麼做定有他的理由,等他回來再問清楚。」上官陸看著沉不住氣的兒子,一嘆,自己怎會把兒子教成這副德性?

不對,他沒把兒子教好,也沒把孫兒教好,若是他們有檠兒的一半能耐,如今的王府會是這番光景?

「還有什麼可問的,那個姓紀的,永遠甭想進王府大門!」上官華咬牙怒道。

上官陸頭,還看不清楚啊,檠兒可以不要王府,可是王府不能少了他,這個家得靠他才撐得起來。「皇上已經發話,你還想怎樣?」

「不行,我得去找那個女人分說分說,如果她肯點頭做小,我可以和傅宰相再提提,若傅宰相點頭,自會出面向皇帝說情,反正聖旨未下,這門親事還作不得數。」

上官陸順了順白須,皺眉思索,傅家這次,兒子給孫子挑的倒是門好親事,傅宰相最小的閨女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兩家若能結秦晉之好,對檠兒日後確實大有幫助。

見父親遲遲不發話,上官華說道︰「父親,紀芳只是個商戶女,恐嚇她幾句,她定會低頭,世子妃哪是她想象中那麼好當的?」

這話在理,不過是個商戶女,能有多大的見識?搧一耳光再賞顆甜棗,必定會點頭應下,可,麻煩的是檠兒啊,那孩子太有主見。

不過,也行,先說動紀芳,他再與檠兒分析講理,會事半功倍。

「我同你一起去,把慶兒媳婦也帶上,女人對女人比較好講話。」

見父親點頭,上官華松了一口氣,傅宰相那里他可以拍胸脯保證過的。

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靖王府的人來時,紀芳、殷茵、薛婆婆、萍兒、宛兒……所有人全聚到大廳里了,不是人多勢眾,實在是靖王的態度不友善,人人都怕小姐吃虧。

孫氏身負重責大任,一進入大廳相互見禮後,她上前拉著紀芳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紀姑娘,今天過來,有一事想與姑娘相商。」

「世子妃請說。」

「姑娘說錯了,王爺已為大伯子請封,現在大伯子才是靖王世子。」

她停下話,觀察紀芳的表情,她既不驚也無喜,更沒有挖到寶的慶幸樣子。

紀芳不接話,孫氏只好自己繼續往下說︰「這兩天公公為世子爺尋到一門親事,是傅相爺的嫡三女傅紫晴,傅姑娘是個再明理溫柔不過的……」

話到這里,滿屋子人全都明白了。

上官公子為小姐請求皇帝賜婚,所有人都曉得,這陣子大家起早忙晚的,就是在張羅嫁妝,沒想到這會兒靖王爺來這里演這出,目的是什麼,想讓小姐知難而退?

紀芳還沒反應呢,般茵輕笑兩聲,站到紀芳身邊。

她推開孫氏的手,冷笑道︰「靖王府只會使這一招嗎?接下來會怎麼做?我猜猜,應該會毀小姐容貌,逼小姐出京,永遠不得見上官公子?哦,不只哦,小姐出京的時候,你們大概還會派幾個人在半路上攔截吧,要是能滅口便再好不過……」

沒人想到殷茵會這麼大膽插話,只見孫氏瞬間蒼白了面容,像看見鬼似的指著般茵,結結巴巴道︰「你、你是……」

「沒錯,我是殷茵,殷烈將軍的女兒,父親犯事,我沒入官府為妓,上官慶初見,驚為天人,為我賠身,把我安置在外面,可靖王府怕我壞了上官慶的名聲,便整治得我再翻不了身。」

殷茵一番話驚了在座所有人,紀芳起身,握住殷茵的手,她不知道那個男人原來是上官慶,所以玥兒是Jovi的堂姊?

孫氏激動上前,「殷姑娘,對不起,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求求你告訴我,你月復中的胎兒……」

「怎麼,上官慶死了,需要人繼承香火,便想起我的孩子?當時下手怎麼沒想到這點?二女乃女乃,別把對不起說得這麼輕省,如果殺了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那麼被殺的人多冤。」

那時,下人往她臉上烙鐵時,孫氏在場,她不忍看,表現得楚楚可憐,可這樣便代表她心軟無罪?

夏嫵玫毀她容貌,不過是為著讓新婦明白,當婆婆的多麼偏心于她,當時她若肯出聲,自己豈會落得如此下場,更何況她所謂的不忍,誰曉得是不是表演給上官慶看?

孫氏淚如雨下,委屈的模樣看得紀芳、殷茵冷笑,女人的眼淚只對男人有效,可惜那個男人不在了。

上官華這會兒听明白了,搶上前急道︰「你的意思是,慶兒有後?」

殷茵淡淡一笑,回答,「對不住,那孩子被你們派人殺了。」她的痛,也想讓人受一受。

「死了?」孫氏失魂落魄。

失去上官慶,失去世子紀身分,即將嫁進王府的世子紀讓她心生恐懼,都說傅小姐賢良,可婆婆不也是賢名在外?賢名在外的她連親佷女都能下得了手,她怎能不害怕?

認出殷茵那刻,她心頭生起希望,以為有個孩子可以倚靠,沒想到……死了?她真的只能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殷茵看看孫氏,再看看靖王爺,淡淡微笑,一直等著呢,終于等到讓她一吐心中怨氣的一天!

夏嫵玫死訊傳出來的那天,她關上門,喝得酩酊大醉,上官慶死時,她卻哭不出來,那個男人曾經對自己好過,可在母親面前,他便連半句維護的話都不敢說,所托非人,她的怨恨折磨得自己痛不欲生。

「二女乃女乃,你相信因果報應嗎?你相信為惡者必得天懲嗎?我相信!」

斬釘截鐵的話讓孫氏再也站立不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里。

殷茵的咄咄逼人,讓上官華誤會此事是孫氏下的手,他想也不想一巴掌打在孫氏臉上,十足的用力,瞬間她的臉高高腫起。

「你這個毒婦!」

「不是的,是婆婆派人做的!」

「你殺了我上官家的子嗣,還要把髒水往你婆婆身上倒,你這個惡媳!」上官華怒道。

「是真的,婆婆殺的不只是相公的孩子,她殺的人多了,先王妃、世子爺、翠姨娘……」

她每說出一人,上官華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閉嘴!檠兒人好好的,他哪有死?虞氏是病死的,翠姨娘是難產而亡。」他又狠搧她一巴掌。「死性不改,以為死無對證,我就拿你莫可奈何?上官家不需要你這種媳婦,我代慶兒休了你,你馬上給我走!」

孫氏被逼急了,索性豁出去,「我沒有說謊,是婆婆身邊的吳嬤嬤說的,當年她買通人……」她說出昔日舊事,企圖證明自己的清白。

「先王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她身邊的丫頭想出府求助,卻被婆婆勒死,丟在亂葬岡里。

「翠姨娘臨盆之際,婆婆命令產婆,若生出來的是兒子便勒死了,若是女兒便留下一條命,翠姨娘生下兒子,產婆在悶死那嬰兒時,翠姨娘急得大叫,產婆怕事情敗露,一不做、二不休,剪開產道,捅破子宮,翠姨娘才流血致死。

「那次吳嬤嫂犯了事,被婆婆責罵,被罰停了月銀兩年,吳嬤嬤再含財不過,少了兩年月銀氣悶不已,黃湯一灌,說出那些陳年往事,媳婦才會知道的,不是死無對證,公公可以隨時叫吳嬤嬤過來問……」

听著她的話,上官華崩潰了,他不相信,他的嫵玫再溫柔賢慧不過,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廳里亂成一片,但上官陸始終未吱聲。

打從他進來開始,薛婆婆的眼光便沒離開過他。

感受到一道灼熱視線,他轉頭,兩人對視,從此大廳里發生的任何事,都再也分不了彼此的專注。

正一團亂時,上官陸起身,顫巍巍地走到薛婆婆面前,定定望著她的臉,不確定地問了句,「你是……雅兒?」淚水滑下,薛婆婆哽咽轉身,急著找紀芳。「玉佩呢?我給你的玉佩呢?」

紀芳倒抽氣,她完全忘記這一茬了!「我馬上去把玉佩贖回來。」

「不必了。」上官陸從懷里拿出玉佩,兩行老淚淌下,說︰「從它出現的那天起,我每天都在等雅兒出現。」

薛婆婆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一聲「大哥」,驚動了滿屋子人,連上官華和孫氏也停止吵鬧,轉頭過來看著她。

「為什麼不回來找大哥?大哥在老家那里留了人。」

「我……沒有臉。」薛婆婆泣不成聲。

「在大哥面前,面子有那麼重要嗎?」緊握住妹妹的手,他這個驕傲的妹妹呵,真氣人。

紀芳坐在大紅花轎中,晃晃的,有點暈。

原來古代新娘得遭受這種苦頭,才能成為人婦?

紀芳一嘆再嘆,這鳳冠是為著給新娘子下馬威吧?做得這麼重,幸好一輩子只戴一次,否則焉能不得頸椎病變?

不過,不能埋怨,為了這場婚禮,不只上官檠,所有人都出了大把力氣,她該感激。

沒人想到,薛婆婆竟是上官陸失聯多年的妹妹上官雅。

那時上官陸尚未封王,只是個六品武官,他長年留守邊關,雖然不能經常回京,可是對親妹姝百般疼愛,立下戰功得了什麼好東西,都要托人任家里送,兄妹情深,看在誰眼里,都是羨慕。

離京前,他告訴妹妹,「哥哥會努力立功,封侯封王,讓我家雅兒嫁得風風光光。」

可惜,她等不及兄長封王侯,在十五歲時偶遇薛靳,薛靳家境貧寒,無父無母,寄居在叔父家中,嬸娘苛刻,卻沒磨平薛靳的志氣,他日里幫著做農事,夜里就著螢光苦讀。

當時,她進香時被歹徒所擄,薛靳沒有武功,卻舉著斧頭,硬是朝歹徒砍一斧,這才把她救下,從此,她對薛靳上了心。

上官家再普通也是官家,可薛家連一片自己的屋瓦都沒有,兩家門第相差這麼多,上官家怎麼肯同意親事?

然而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給薛靳,雙親頭痛,匆促間給她定下一門親事,沒想到固執的她竟拋棄富貴,堅持與薛靳雙宿雙飛。

就這樣,她和薛靳成了夫妻,薛靳感激妻子犧牲,勤奮努力,二十五歲考中舉人,眼見家中的日子就要好過了,沒想到一場瘟疫奪走他的命,留下她與獨生兒子相依為命。

含辛茹苦的養大孩子,娶了媳婦,誰知兒子又因病去世,這一生,薛婆婆吃盡苦頭卻從不抱怨,因為那是她自己選擇的命運。

多年來都不敢踏上故里,壓根不知道自己大哥如此出息,真的封了王侯,靖王爺吶,多麼崇高的地位,她連作夢都不敢想。

只是再次見面,已是白發蒼蒼,兩人不勝唏呼。

那天,紀宅的情況混亂無比,幸而上官檠及時出視,把場面鎮住,一番溝通交涉之後,薛婆婆領著媳婦、孫女,隨著親哥哥搬回王府,而上官華惱羞成怒,不檢討自己蠢到被人蒙蔽,反而遷怒孫氏壞了妻子名聲,堅持把她送到家廟修行。

上官檠知道玥兒的身分後,說服殷茵為孩子正名,為著玥兒未來著想,她該倚著靖王府這棵大樹,但他沒強迫般茵搬進王府,因為他知道張阿孝的事。

薛婆婆進府後,運用自己的影響力,說服哥哥接納紀芳,殷茵也不時帶著Jovi和玥兒回王府,那麼可愛的小人兒誰會不喜歡,上官陸慢慢軟化了。

其實依照上官檠的意思,誰在乎他們的想法?不樂意,他就帶著紀芳另府別居。

話說得很簡單,但是靖王府的八卦已經夠多了,實在不需要再添幾樁,過去亂就亂了,可未來,撐著王府的是上官檠,紀芳哪舍得因為錯誤印象妨礙他的未來,所以她堅持公公和祖父必須點頭,她才肯嫁。

于是在薛婆婆、玥兒和Jovi的齊心合力下,王府里的男人終于點頭了。

這邊一點頭,宮里立刻下旨,紀芳便開始忙著備嫁,這一忙,就是三個月過去。

這場婚禮辦得很夸張,依上官華的原話是——這小子是想把王府掏空嗎?

上官面言冷笑,只是掏空父親就該偷笑了,原本他想要的是毀掉,連根基一起拔掉,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紀芳的仁厚,讓他饒過王府,是晁準的預言,讓他為自己留步余地。

紀芳已經想盡辦法減少王府的八卦,但這場婚禮還是成了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這回上官檠娶親,娶的是商戶女,可這商戶女不平凡吶。

據說當年上官檠被綁匪抓走,失去了記憶,是她救了上官檠,他才得以活命,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情比金堅,成了親後,她還替上官檠生了個兒子。

上官檠恢復記憶回到王府後,靖王妃強逼他與夏家結親,上官檠不肯,夏氏一面派人去追殺商戶女,一面安撫上官檠,上官檠都不肯松口,直到一、兩個月後,竟听說商戶女得疫病死了,他灰心之余,為著家和,這才點頭同意與夏家的親事。

可其實商戶女躲過追殺,千里迢迢的進京,但她一度懷疑,上官檠厭棄了自己,以為他有了新歡不要舊愛……

故事錯綜復雜,想知道真相的人,書鋪里有話本賣,里頭有詳盡的故事發展,听說再過不久繪本將會上市,認字不多的讀者可以考慮。

消息放出去,經典書苑生意興隆。

話說回來,若沒有商戶女在十幾年前救下上官檠,上官檠就不能救回皇帝最疼愛的三皇子,皇帝愛屋及烏吶,為他們下旨賜婚,更給了無數賞賜。

所以,新娘子的嫁妝,每一抬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都快趕過嫁公主了,听說還有不少大物件已經提前送進靖王府。

這場傳奇性的婚禮,讓大家再次想起夏可柔這號人物。

不少人暗嘆唏吁,這可不就是印證了那句話——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姻緣天注定,人力難回天啊。

一大一小,兩個穿著大紅喜袍的男人坐在馬背上。

上官檠這是要將兒子的身分給放到明面上,讓全天下百姓都曉得,沐兒是他的親生兒子,不過這種事哪里需要特別說明,兩張八成像的臉龐不是父子難道是路人嗎?

上官檠領著兒子對周圍的人群微笑、揮手,春風得意的模樣看得百姓心生羨慕。

有幾個見證過當年夏可柔出嫁場景的,低聲評論道︰「這才是辦喜事,幾年前到夏府迎親時,新郎眉間憂愁重重,看得人糾結吶。」

「可不是,用了那麼多手段,到最後還不是落了個悲慘下場?」

「夏家的女兒都不是省心的。」

「是啊,世子爺才剛失蹤,夏可柔就急著和離,那時候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呢。」

夏可柔已經死了好一段時日,沒想到還有人提起她,可惜,沒有一句好話。

鳳天磷站在人群中,細細听著,蹙緊眉頭,看著馬背上的上官檠父子,他們的幸福閃了他的眼,視線往後調去,見到大紅的花轎,花轎里頭的女子……也一樣幸福著吧?

微微的醋、微微的心酸、微微的難受卡在心底。

這時,有人輕點他的後背,他轉頭,發現竟是晁準!「你……」

「隨我來。」

鳳天磷想也不想的跟上前去。

晁準領著他走出大街,行過小巷,鳳天磷走快,他便快,鳳天磷走慢,他便慢,兩人永遠保持著五步距離。

鳳天磷是個不服輸的,他刻意施展輕功,可是不管怎樣,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不曾拉近,他眉頭不禁越皺越緊,就在他提氣打算縱身飛起時,听見晁準指著自己身後,大喊一聲——

「你看!」

他下意識回頭,可,怎麼會?前面明明是平坦官道,怎會再回頭平路成了山谷,他來不及收腳,直直往下墜……

他,就要死了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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