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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當家 第十五章

花明子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很長的夢,長到她以為自己不會再醒來,因為她痛到恨不能在夢中死去。

可她知道身邊始終有人來來去去,還有一雙大掌握著她、撫著她?,有一道沉穩聲音總對著她說話,那人要她不要害怕,醒來之後會有他幫忙打點一切;要她快點醒來,別讓花家上下都為她擔心。

是啊,爹不在了,如果她也走了,花記食鋪豈不是要任由那些豺狼虎豹親戚操控;若不醒來,豈不是讓羅繼才逍遙法外。于是,她在夢中向老天爺祈求,如果她陽壽未盡,就讓她快點醒來吧……

花明子蹙著眉,長睫無力地眨動幾下之後,終于緩緩地睜開——

「當家!您總算醒來了!」翠宇停下替當家拭汗的動作,瞬間紅了眼眶,激動地抓住她的手,朗聲對著外頭說道︰「有人在外頭嗎?我家姑娘醒來了,快點去喚大夫、通知應當家!?」

「快派人去請瞿大夫和聖手大夫,哪個還在京城就請哪個過來。」正走進院落的應學文一听,連忙抓了個僕役交代,「還有,快去請管事通知我哥。」

「當家,您能說話嗎……」翠宇哽咽說道。

花明子看著翠宇,揚眉打量周遭陌生的擺設,張口想說話,卻先喘了好幾口氣才說道︰

「我……在……哪?」氣若游絲地說了一句,便咳了起來。

「您在應家。」翠宇撫著當家的背,等她喘過氣後,便端過瞿大夫交代若醒來要喝的湯藥,遞到她唇邊,順道將她昏迷了七日、且為何會在應家的事逐一說了。

原來救她的是應家二少爺,看來上天也覺得他們有緣,因此讓他救了她一命。所以這幾天總在她耳邊說話的人是應學文嗎?

可那沉穩的語氣怎麼听起來卻像是應炎隆呢?花明子腦中閃過彼時他陪在她身邊遇事不亂的神態。

「應當家……打擾……」花明子顫聲說道。

「是啊……應當家待您真沒話說,什麼仙丹妙藥都往您這里送,每天再忙都要抽空來看您……」翠宇突然放低說話聲音,因為從眼尾余光瞟到有人進門了。

翠軒往門口看去,只見應學文在進門前整理了下儀容。

「花當家,你醒了!」應學文帶著一臉笑意,用最瀟灑的姿態進了屋里。花明子看著眼前這個身著墨藍刺繡衣的年輕男子,用眼神要翠宇扶她起」

「躺著躺著!」應學文連忙揮手搖頭,阻止她起身。

「多謝應少爺救命之恩。」花明子說。

「是你命大。先是我正巧經過,後來瞿大夫和聖手大夫又都剛好還在京城。再者,我大哥也願意把那些丹藥拿出來救你……」

花明子看著應學文說得眉飛色舞的俊容,只是靜靜地听著,眼皮竟又忍不住往下垂,她好累。

「當家,瞿大夫來了。」翠宇一見到瞿大夫來,立刻上前幫忙提醫箱,並在桌上備好筆硯方便大夫寫藥方。

「你再不醒,我這招牌就要砸了。」瞿大夫往榻邊一坐,立刻執起花明子的手腕診脈。

「多謝大夫。」花明子朝瞿大夫一頷首,感覺應學文正灼灼地看著她,但她實在無力回應,只得閉上眼,由著大夫把脈。

「你受了這般重傷,能活著就是萬幸了。皮肉傷容易復原,可一旦傷及髒腑及底氣,非得再躺個三,五個月才能補足。幸而你現在醒來,能夠吃喝,氣血補充就能快一些;再加上應家藥鋪等于是把醫寶山都搬到你面前了,你就安心休養吧。」瞿大夫放下她的手說道。

「多謝瞿大夫。」花明子張開眼,以氣音說道,只覺得此時呼吸及唇間全是藥味。

「要謝就謝應當家吧,是他用了計硬把我從宮中挖出來的。否則我出宮一趟哪能待上這麼久。」瞿大夫對著她笑道,當她是應當家的心上人。

「敢問大夫……我這身子何時可以復原?可會留下病根?」花明子問。

瞿大夫斂起笑意,皺了下眉,卻未接話。這花當家命不久矣一事,應當家叮嚀過他先別提。

花明子見瞿大夫不語,心里一沉,移眸看向應學文,見他亦是一臉凝重,她于是深吸了口氣。橫豎她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怕什麼呢?

還有時間能讓她安頓好花家產業及重視的人,那也就夠了。花明子心里雖這麼想,冷汗卻泌出了頸背。

「請大夫實話實說吧。」花明子看著瞿大夫說道。

「我來告訴她。」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人。

花明子和所有人都往門口看去,只見身著墨藍長袍、面色肅穆的應炎隆正大步朝著他們走來。

「大哥,你怎麼來了?不是正在跟掌櫃們開會嗎?」應學文奇怪地看著大哥。

大哥和掌櫃們的每月一會,向來要持續到晚膳時分,且從來不許任何人去打擾。

之前他就曾經因為有事想進去找大哥商量,結果一進門就被大哥凌厲的目光給嚇到動彈不得。

「不礙事。就只剩一些小事,他們決定即可。」應炎隆站到榻邊,看著她面色蒼白,連一雙美目都失了光采。

花明子迎上應炎隆的灼灼黑眸,突然間意識到自己昏迷多日必然憔悴的容顏。她微低了頭,伸手要撥鬢邊發絲,可轉念一想,她受傷時的慘狀,他應都目睹了,她是在羞個什麼勁!

況且,她不是總認為好看與否只是皮相嗎?放下拂發的手,她再度抬頭看向應炎隆,語聲虛弱但語氣堅定地說︰「應當家,多謝連日的照顧,大恩難忘。麻煩您告訴我我的狀況,好讓我做好準備吧。」

應炎隆看了瞿大夫一眼。

「我到小廳寫藥方去。」瞿大夫踱步離開。

「大夫……」花明子喚住瞿大夫,卻咬了下唇,不自覺地拂了下發。生死固然事大,但有另一件事也很重要啊。

「大夫,她能洗浴了嗎?」應炎隆問。

花明子驚訝地看向應炎隆,微微睜大了眼。他怎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

「傷口還未愈合,不宜。」瞿大夫搖頭笑看應炎隆。

「應家有一味『百蝶散』,是采百花及數十種溫和藥材所調制而成,專門為宮內嬪妃生產時無法沐浴所準備,不但可潔身,還能使肌膚柔軟。我早已拿給你的婢女,就等著瞿大夫點頭同意。」應炎隆說。

「百蝶散和我下的藥沒沖突。」翟大夫朝應炎隆挑了下眉。「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應當家對一個女子這般呵護。想來應府好事將近。」

「是啊是啊。」應學文插話,笑得一對明眸都眯了起來。

花明子想到自己與應學文的婚事,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竟不自覺地看向應炎隆。

應炎隆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從花明子臉上移開,此時朝她一頷首,要她稍安勿躁後,便看向翠宇說道︰

「送瞿大夫離開。順便依照大夫的指示準備吃食進來。」

「是。」翠宇點頭,提起瞿大夫的藥箱,領著他離開。

「大哥,你可以說了。」應學文說道。

「你也出去。」應炎隆說。「為什麼我也要出——」應學文出聲抗議。

應炎隆皺了眉,薄唇一抿,神色顯得嚴厲了起來。

應學文扁了下嘴,不情願地轉身離開。

花明子見此,淺淺倒抽了口氣——莫非她的傷勢很嚴重?

「我還能活幾天?」她故作鎮定地問,雙唇卻止不住地顫抖。

「沒那麼嚴重,你想太多了。」應炎隆在她榻邊坐下,定定看著她。

「若沒那麼嚴重,你何需叫所有人全退下?」花明子柳眉一擰,咽了口口水後說道︰「您請說吧。我承受得住的。」

「你好好保養,不過分操勞,幾年不是問題。」見她眉頭仍擰著,滿臉的不信,他微微傾身說道︰「護你的是整個應家,你該對我有信心。」

她耳朵微熱起來,身子不由得想後退,偏偏沒半分力氣移動,只能別開眼,

假裝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是那麼不合宜。

「就只有這樣?我還有幾年壽命,不是幾個月?」從瞿大夫的表情及他鄭重屏退他人一事看來,她不認為事情如此簡單。

「還有一事。」應炎隆的手隔著絲褥覆住了她的。

她驚跳了下,對上他的黑眸。

「你今後無法再生育了。」他盡力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

他手上的熱度透過絲褥傳入她的手背,可花明子卻感覺全身一涼,怔怔地看著他,有半刻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能生育……她驀地打了個寒顫,感覺他隔著絲褥,更加抓緊了她的手。

「人……真的很可笑……我原本以為自己命休矣,還慶幸著能醒來……誰知道……我……沒想到花家的血脈竟會斷在我手里。」她感覺鼻尖一酸,胸口像是被什麼梗住了似。

「你還活著,這便是最萬幸之事。」他更加握緊她的手。

花明子低頭看著兩人隔著絲褥交握的手,想起昏迷間輾轉時的痛苦時刻,那雙握住她的大掌——

是應炎隆吧。

他這般待她,是何用心?她緩緩抽回手,揚眸看人他眼里。

「抱歉,我失禮了。」應炎隆蹙眉,立刻便要起身。

花明子還沒來得及阻止自己,便已抓住了他的手。

他身子一顏,反掌牢牢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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