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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花 第二章

上了閣樓的杭煜主僕越過雕花扶欄,也望見了中庭里那場鬧劇。瘦弱的書僮被踹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幾乎要看不出人樣了。

克倫連忙上前請示,急著逮人的杭煜僅是揚手讓克倫傳旨放了其他人離去。穿過幾間廂房,確認來到標的之處,杭煜猛地一把推開房門,無視禮節地大步來到榻前,見著落下的床帷便毫不客氣地掀了起來。

「逮到你了!姑娘,這賭注你輸了——」

床上佳人雖帶點病容,卻依舊美艷動人,見到有人打擾,本沒特別驚慌,但一望見來人的笑容斂下轉為冷冽凍人,立時被驚出一身冷汗。

「最好說清楚你是誰!」這麼豐盈妖嬈、風韻十足的女人,與那位姑娘根本差了十萬八千里。該死!就算只是一雙眼楮,他也不可能錯認!

「奴家是艷兒,醉月樓的頭牌——」

「是誰讓你稱病躲著的,還不快從實招來!否則,朕立時踏平醉月樓!」他猛一拍桌,竟將八仙桌拍裂成了兩半。

克倫根本不用上刑,那讓杭煜威勢震懾住、一時哭得梨花帶雨的艷兒姑娘早就招得一清二楚。

她說那一晚她身子確實不適,大齊商隊的老爺卻說不要緊,隔著簾子說說話便成,還幫她的丫鬟去找有名的大夫取藥,包下她足足一天一夜的時間。

「沒彈琴?就說話而已?」

「沒有。是那老爺隨行的人自己奏琴取樂。听說他們來自大齊,人人都能彈上幾手,奴家只是貪圖那面會的打賞……就是方才在中庭吵鬧的那批人。」

花魁供認無誤後便被人帶了下去,只剩下杭煜一臉風雨欲來的詭譎陰沉。

「主子,我這就去追那商隊!」克倫連看都不敢看主子此刻的神情。

主子貴為東丘王,生平無人敢欺,從不曾栽在別人手中,這回他得在王上的怒火延燒開來之前,替王上扳回顏面。

「追?上哪兒追?」

「若是大齊的商隊,自然是出邊關玉田城之後便往西方前行——」

「她說是大齊商隊你就信?如此明顯的特征,恐怕全是偽裝,她還怕咱們不追哪。」

克倫被問得啞口無言。如果連主子都看不穿的家伙,他必然也沒轍。

「當時人命關天,所以你應該是最早將他們放行,想讓傷患早些去看大夫?」

克倫連忙跪伏地上。「屬下一時憐憫失察,多此一舉,壞了主子的大事。」杭煜方才明明還有些惱羞成怒,但是回頭想想,那姑娘竟如此能謀善劃,利用他的自信狠狠擺了他一道——

恐怕從一開始她便有備無患地想好了李代桃僵的計策。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是一時興起罷了。」意外地,杭煜低笑起來,細細玩味記憶中的那夜與今天的這場較勁。

士兵上前的聲響吸引了房中兩人的注意。「啟稟王上,士兵在花魁房門里邊底下發現了這個錦盒。」不敢怠慢,克倫接過,立即翻來覆去地徹底檢視。

盒子上頭綁了個有點眼熟的袋子,盒子本身是個極其簡單的機關盒,約莫兩個巴掌大,沒有鎖頭,沒有匙孔,怎麼硬扳也打不開上頭的蓋子。

「克倫。」杭煜伸手過去要拿。

克倫搖頭退開。「主子,小心有詐。」

「不用。朕能猜出里面是什麼。既是她存心要給的,不會再有陷阱。」他接過小盒,瞧了一眼他當初讓克倫綁在箭翎上頭的袋子,而後轉回注意力,伸手在盒蓋與盒身連接之處略一使勁,盒蓋便輕巧地一左一右滑開。

一盒滿滿的夜明珠,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果然……她想結清這件事,理所當然。這樣誰也不虧欠誰,將來萬一真踫了面,也就無所顧忌了。」一如他所猜想,那傲氣姑娘不願輕易欠人哪。

她的身分絕不尋常,追查下去,即使找得到人,也或許還得花上工夫,再纏斗一番。「朕……好歹是一國皇帝,既然願賭,就得服輸。」

也不過就是個膽敢挑釁他、不知好歹的狡猾丫頭罷了。

誰讓他當時允了她離去,成全她救人的心願其實不過是點小事。

只是不禁要想,或許此刻,那丫頭明燦的雙眸正滿溢歡喜……那麼兩株九陽返魂草也就給得值得了……

「罷了,克倫,咱們回京吧,還有許多事情得辦呢。」

杭煜果斷離開醉月樓。此刻內憂外患不斷,現在不宜再多分心。臨上馬前,他眸中藏著幾分不輕易得見的柔暖情愫,隨即掩去。

雖說是願賭服輸,不過……就是有那麼點遺憾哪……

一列大齊商隊火速出了玉田城,直往西方奔去。

馬兒疾馳,速度快得連行列中間唯一的那輛馬車不斷發出喀啦喀啦的巨響也不曾放緩,就算下一刻可能會散架亦無所謂。

車內只有一人,一名臉上青紫一片的少年書僮正拿著濕布細心地將臉上手臂上涂抹的色彩與污泥拭去;洗淨了臉龐後,露出一張足以攝人心魂的絕世美貌,雖然猶帶幾分稚氣,依舊美得讓人心悸。

書僮在顛簸之中迅速褪下那一身陳舊髒污,換上華麗衣裳,重新梳理長發,戴正冠帽,腰間系上赤色玉佩,看來十分貴氣;最後他撥開先前換下的髒衣裳,凝神端詳藏在里頭的兩株藥草,秀麗眉間皺得極深。

「雖是為了救人,還是做了失德之事啊……」盜取它國國寶,實在有愧于心,這讓伏雲卿心里很不舒坦,對東丘國那抹強烈的虧欠始終揮之不去。

直到離開東丘國境已有一段距離,確認並無追兵之後,隊伍這才放緩速度,在前頭領隊、富商裝扮的高瘦中年男子繞回馬車旁。「殿下,東丘軍並沒有追來。或許可安心了。」

「倘若那將軍真如我所想的聰明多疑,應該是不會追來了。」她疲倦地閉上雙眼,賭他最後必定因為考慮太周詳而不敢輕信眼前證據而放棄追擊。

她勝在敵明我暗,勝在他對她一無所知啊……

「……末將有罪,還請殿下責罰。」

「蘭礎將軍,」思緒被拉回眼前,伏雲卿立刻明白自己最倚重的將軍所指何事。「將軍何罪之有?若非你听令作戲佯裝大怒,咱們恐怕一時半刻還沒法月兌身呢。我該謝謝將軍才是。」

「即使是听令于殿下,傷了殿下玉體仍是不該。前方就到村落,讓隊伍停下來暫歇,也好找個大夫來瞧瞧殿下的傷勢。」

伏雲卿不免失笑。打從還小的時候,一次跟著父王出巡,她救下當時擋著九王兄隨意打罵百姓、因而被遷怒的禁軍侍衛蘭礎,此後蘭礎便一直盡心盡力地跟在她身邊,哪怕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仍是護著她這個主子。

就是有些保護過度了。

「將軍忘了我這些傷是畫來遮掩樣貌的?當真不礙事。將軍別再自責,趕路要緊,等到了安陽城,就能將藥草交給十一哥的部將,帶回海寧王府煉藥了。」中毒至深的哥哥們還等著藥草。當她自作主張混進東丘之時,兩位哥哥甚至派人傳口訊想阻止她闖機關重重的多寶閣,但她力主自己是唯一可信任又有能力闖關的人,執意走這一遭,這才能成行。

不過,這將會是從來清白坦蕩的她今生唯一一樁無法問心無愧的事吧。她嘆了口氣。但願今後無須再使這等小人步數。

「傳令下去,這次東丘之行,誰都不準說出去,若是泄漏半字風聲……本王絕不寬貸。」平日她對親信是不端架子的,哪時她開口端了身分壓人,便是事態非同小可之時。

蘭礎領命。「末將明白。」

「回去之後,將參與的所有人晉升一級,除月餉外,另從本王庫房中撥出每人一百兩銀子封賞。」恩威並施這道理她還是懂得的。

「是。蘭礎代大伙先謝過殿下獎賞。那麼,殿下先好好歇著吧,等會兒到達村落之時再請殿下換乘馬匹繼續趕路。」

「去吧。」

待剩下自己一人時,伏雲卿看著藥草,不免又回想起那名厲害的天領守將。思緒復雜。認真算來,她終究還是欠了他;因為他確實可以不給她藥草救人。當時她其實已放棄取藥;畢竟,若是被逮,她與大齊的關聯萬一暴露,勢必會讓本就惡劣的兩國關系更為雪上加霜,相信哥哥們也會同意她撤退收手。

但他終究還是給了她九陽返魂草……

「不知會否讓他對東丘王無法交代,萬一連累他受罰,可真的罪過了。」

滿懷歉疚地有些替他擔憂起來。哥哥們總說她顧慮太多,心思不夠明快果決,總有一天會吃大虧。她知道,但她就是狠不了。

「真在意這些,打一開始就別來算了。」她自嘲地嘀咕。

既然她選擇盜藥草救哥哥,也就顧不上別人了。為了打小就疼「他」的哥哥們,就算犧牲一切,她也無所畏懼。

隨即甩了甩頭,試圖將那英挺模樣趕出心上。俊秀男子她見得還少嘛!十一哥受毒傷以前,可是人稱「大齊第一美男子」,論外貌出眾,她應該對那東丘將軍無動于衷才是;心系著他,會是因為覺得有愧于他才放不下嗎?

「再相見,若敢犯我,你這輩子都別想走!」

腦中霎時浮現她最後听見的那句話,至今仍令她背脊生寒、揮之不去。

那名令人心驚的偉岸男子,太過棘手,與他對峙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氣力,還是別再相見得好。

何況,只要回到大齊領地,他在東,她在西;他是固守天領的都察將軍,她是以男子身分統領大齊東九州島島的護國皇子重華王,她壓根不是以女子姿態立于世。

此番特意改扮平日絕對不會穿上的女子裝束,便是怕將來遭人追查而準備的偽裝。打從她出生,為了妃位,她母妃便向父王謊報生了個皇子。

此後她便欺瞞天下,以大齊十四皇子的身分成長,如今已成了大齊的重華王。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與他的賭注她不可能會輸。

哪怕他找遍天下,這輩子,他永遠沒機會找到與他相賭的「姑娘」!

「永無相見之日嗎……」喃喃自語,不解心中這份矛盾的失落感從何而來。

「殿下!不好了?!」

外頭蘭礎的聲音教她無法多想下去。「將軍何出此言?」

「方才城里派快騎來報,安陽出大事了,東丘國派來議和的使節列隊沒有通過雲間關!」

「沒有通過?」伏雲卿潛入東丘之後才接獲東丘派了議和使節前往大齊的消息;當時重華王人不在安陽,留守的副將蘭祈——蘭礎將軍之子,不敢擅自作主,立刻將消息讓人秘密通報王爺,待得到同意才派士兵護送使節通過王爺轄下地勢最險要的雲間關;這一來一往便讓東丘使節在安陽城耽擱了近半個月。「但我記得……我不是已經準他們通關了?」

「他們確實通了關,可在過了關口後那一段出了事,沒能進下一座城內。五天前,東丘使節在剛過雲間關關口,便在之後的關道山路上橫遭劫殺——無一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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