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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午夜場 加映場 之四 愛,寂靜

虞曉陽有點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公司,他們依然是上司與特助,偶爾比較不忙時,她會約他,共享歡愉。

剛開始,他覺得那是她紆壓的一種方式,為一成不變的生活點綴些許色彩,畢竟她也才二十出頭,這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俏麗明媚,恣意揮灑青春,她卻已經在那個位置,肩上扛著數萬人的生計。

那太沉重。

因此他明知不對,卻還是由著她偶一為之的放縱與任性。

他知道她沒有別人,因為她後來,即便不上床,還是會找他。

那一夜,他們沒有做什麼,單單只是吃飯、聊一些瑣碎的事情,然後洗澡、上床休息。

他在床上擁抱、親吻她,想進一步時,被她拒絕。

「你身體鐵打的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那時有些困惑,如果不是要做,那她找他來做什麼?

「我最近睡不好,你抱抱我,有你在我比較好睡。」

從那天起,他多個陪睡的任務。

他想,她只是太孤單,需要人陪。

假日偶爾想來點私人的娛樂,逛街、吃飯、听音樂會……也都是找他作伴,除去工作以外,私人的時間也幾乎與他綁在一起了,她根本沒有機會找別人。

有時,他會恍惚地產生,約會的錯覺。

她會替他添衣,就擱在她的衣櫥里,有時夜宿可以替換;她梳妝台上的乳液換了,不是原來那種很女人味的花香調,而是偏中性,帶點檸檬味的果香調,然後在搽的時候,也順道往他身上抹。

有一次,她抹著抹著,在他臂上滑動的手,漸漸緩了下來,移向他掌心,輕輕扣握住。

「怎麼了?」他問,本能地與她十指交扣。

她搖頭,忽覺有些鼻酸。他啊,把她顧得好好的,自己卻連抹個乳液都不上心。

「沒事,我想抱一下。」她笑笑地說。

他有些莫名,被她摟住腰抱了好一會兒。

他們身上,有共同的味道。衣服上的、還有留在肌膚上的,沾染太多屬于她的氣味,彷佛某種印記,讓他錯覺,彼此互屬的印記。

有一次天亮回來,在電梯遇到出來買早餐的姊夫,被虧了幾句︰「混得不錯嘛,最近都夜不歸營了。是說——你這香味我怎麼好像在哪里聞過……」

他心下一驚,力持鎮定地退開一步。「姊夫你是狗嗎?」

男女間這回事,姊夫是老江湖,他擔心這樣下去,瞞不了多久,就連他自己,也都快模糊了定位。

愈來愈多的親密,讓他有時會錯亂,無法準確切換白天與黑夜時的模式,一日與客戶應酬,在外用餐,他本能要替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殘漬,手伸出去才想起——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在干麼?

她揚眉,意味不明的眼神朝他望來。

他硬生生將手收回,改抽面紙給她。「嘴巴,擦一下。」

有時,他都疑惑,她如何能如此準確地切換模式,上班時,就是個端莊矜持的職場好上司,下了班,可以是婉媚似水的居家小女人?

他可以看見,別人所看不見,她溫柔貼心的那一面。

洗完澡,由浴室出來,被她招手叫過去。

這個時候的她,不是主管,她會準備棉花棒,替他掏耳朵、清肚臍眼,做完全小女人的那些事。

雖然剛開始,他有些不自在。從來沒有女人,替他做過這些事。

「不要動。」她拍了他一下。

「會癢……」

「你怕癢啊?那這樣咧?」

他扭腰閃避,反身壓住那個丟開棉花棒,開始鬧他、搔他癢的小女人,迎面吻上。

現在是夜晚,所以他可以吻她、抱她,對吧?

他細細啄吻,柔馴下來的小女人,雙臂攀上他頸子,應承他落下的吻,唇齒交纏。

偶爾,她也有很賴皮的一面。

清晨,她會賴床,有時要叫好幾次,她才會撐開左邊眼皮,氣息奄奄地說︰「我感覺人生無趣——」

「……如果午餐訂千層披薩,外加女乃泡紅茶,可以讓你的人生有趣一點嗎?」

左眼閉上,換撐起右邊眼皮。「你確定?」是那種高油高熱量,他說不健康的食物喔!「我確定。」

「好吧。」她感覺今天的人生有一點盼頭了,掀開被子,朝他伸出雙手。

他只能將嘆息咽回月復中,彎身讓那只賴皮的小無尾熊將四肢都攀纏上來,撈出被窩,抱到浴室放生後,她才肯讓雙腳穩穩落在地板上。

他不知道楊總以前是怎麼叫她起床的,他每叫一次,都得割地賠款,有時談出很喪權辱國的條件,簡直比滿清末年的國祚還要腐爛。

關于這一點,他完全沒有辦法,她太吃定他,清楚該怎麼跟他談判才能達到目的。

但,卻很甘心。

一生,也就那麼一個人,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吃定他。

無論,他們的關系是主雇,還是伴侶。

楊馨婭要去歐洲出差,談商品代理權,預計七至十天。

這麼長時間,公司里不,能沒有人坐鎮,因此他安排了秘書室里的一個資深助理隨行協助她,自己留守公司。

楊總放給他的權限很大,她若不在,他幾乎有權處置大部分事宜。

晚上,她收好行李,將旅行箱擱到角落。

他默默看著她。

他們很少分開這麼長時間,人明明還在眼前,卻已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攪擾心房,等他發現時,已經上前抱住了她。

她訝笑,纏黏上來的男人,模她、親她。

探手模了模他,笑謔︰「這麼精神啊。」

他以為那是允許的意思,正欲展開下一步動作,她嬌嬌媚媚地睨他一眼。「不行,我這兩天還不方便。」

對,他想起來了。

不過前一瞬,他真的完全忘了這回事。

他閉了下眼,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關系,只要這樣,靜靜讓他抱一會兒,他就很滿足……

……

「咳咳、咳咳咳——」混蛋!也不講一聲,害她差點嗆死。

回過神來,還喘著氣,見她狼狽嗆咳,趕緊抽面紙給她。

「對不起。」他既慚愧又心疼,傾前想吻她,被她推開。

「滿嘴都你的味。」這樣他還吻得下去?

瞪了他一眼,起身進浴室漱口。

她其實不是真的生氣,那一眼沒有太多的怒意,就是嬌嗔居多。

他目光隨著她移動,無法挪開。

他再無知,也不會不明白,這不是單純的伴關系。

像女人,寵著她的男人。

伴,索求的是平等的快樂;而女人,會想給她的男人快樂。

這種事,一般女人都不見得願意做,但她做了,就像那些替他搽乳液、清肚臍眼的小舉動,那不是一個主管、更不是一個伴會做的事。

單單純純,只是一個女人,心思溫柔,婉媚如水的小女人。

有些話,放在心里許久,始終繞不出口,這一刻,卻沖動地想問她——

楊馨婭漱完口,才剛直起腰,男人由後頭抱上來,目光與她在鏡中相遇。

「你想說什麼?」

他張了張口,太滿的情緒在胸口涌動,卻不知能不能說、該不該說……

好半晌,只低低吐出一句︰「照顧好自己。」

她頓覺哭笑不得。

他用那種纏綿悱惻、活像告白的眼神,只是要說一句「照顧好自己」?

這悶騷的家伙……

她回身,輕捏他腰側。「我不在,你最好乖一點,敢亂找女人練技巧,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我不會!」他想也不想,嚴正聲明。「絕對不會。」

「嗯。」她仰首,安撫地吻吻他,在他耳畔低語︰「剩下的,回來再補給你。」

她離開的第六天,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她傳來的影音檔。

一個小時後,要在會議室開視訊會議,以為她有什麼細節要交代補充,先擱下手邊的事務,點開檔案。

她沒有要交代什麼,只是在飯店的花園噴泉邊,輕輕地哼完一首歌,回傳給他。

陽光優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魚在石刻牆壁彈奏著豎琴

圓弧屋頂用拉丁式的黎明

顏色曖昧的勾引我已經開始微醺

火紅的舞衣旋轉在綠蔭小徑

連腳步都佛朗明哥的聲音

懸在窗欞小酒瓶晃的輕輕

對著風溫柔回應原來愛可以寂靜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的想念你

彩繪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單變濃郁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那麼想念你

我帶著愛抒情的遠行

(作詞︰黃俊郎)

這是?

直到檔案完整播放完,他久久沒回過神來。

「特助?」

他反射性將手機往桌面蓋,一秒回神。「什麼事?」

「來跟您拿待會開會要印的資料。」

他抽出桌上的資料夾遞出。

打發掉一個,又來一個,接下來半小時,他忙得沒時間喝上一口水。

等坐回位置上,那封訊息的效力,才慢慢在心底發酵。他點開檔案,靜靜地听了一遍、又一遍,傻子般一再地重復听著,泛開各種難言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抓攫住他怦動不休的心。

這是告白。

她在……含蓄婉約地,向他告白。

原來愛可以寂靜。

他們一直都靜靜地,在愛里擁抱彼此、珍惜彼此,沒有誰說出口,但愛始終在。

他沒有勇氣說的話,她比他勇敢,先跨出了那一步。

那一夜,沖動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這一刻,不再有任何顧忌,千思萬緒,最後卻化成了再平凡不過的一句話——

我們,在交往嗎?

另一頭,很快地回傳了。

只有兩個字︰笨蛋!

他笑了,撫著手機螢幕上的那個兩個字,笑得像個得到全世界的傻瓜呆。

久久、久久,他無比溫柔、滿懷纏綿地,打下幾個字——

我等你回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楊叔魏總算想通那股熟悉的香味在哪里聞過、以及某人出差十天,另一個某人又當回良家閨男天天回家睡覺,這兩件事當中的關聯性。

被逮來質問的虞曉陽,早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沒太糾結地招供了。

不主動說明、跟為了掩蓋事實而否認,那是兩回事,他不會對家人說謊。

楊叔魏听完,愕愕然指著他,手指抖抖抖,聲音也抖抖抖︰「虞曉陽!你、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姊夫。」

「我調|教你多少年,居然全是白費!一、招!楊婭婭那賊丫頭一招就把你拐上手,你還可不可以再沒用一點?!」告誡過他多少遍了,女人很可怕的!這一嗅——不,不用鼻子,用根鼻毛都聞得出濃濃陷阱味,妥妥寫著四個大字︰「請、君、入、甕」!

「……」這點他不是沒有想過,可就算早知那是嚇唬他的,那晚依然不會放開她的手,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可以。

「……看樣子,你也被拐得很開心。」好吧,至少肥水沒落外人田,楊叔魏好歹還記得自己同樣身兼女方長輩的身分,一拳擊向他肩膀。「臭小鬼,好好對她。」

否則揍人照樣不會手軟的。

「我會。」他鄭重點頭。從女孩到成為女人,幾乎佔去他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她始終是他擱在心房,最隱晦、也最珍惜的溫柔秘密。

「……」楊叔魏感慨。看他這沒啥路用的樣子,或許他應該改去叮嚀另一個︰不要欺負他們家純情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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