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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福晉 第二十二章

第九章

滌月慢慢的恢復意識,感覺到身下一片冰涼,她猛地驚醉,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枯地上,而天是黑的,雲是黑的,眼前所見,沒有任何色彩。

「這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不見一絲血色,而她也感覺不到自己的溫度。

發生什麼事了?她記得她終于說服了允肅跟她出游,也記得她興高釆烈的下了馬車去看那會說話的鳥,然後……

「不——」她陡地一驚,回想起那可怕的事。

她記得她身後有個陌生男人,她記得腰後那種不曾經歷過的痛,她記得喜福跟江硯在哭叫著,她記得允肅的臉……是的,他的臉好近好近,激動的對著她大喊「別離開我」。

他下車了?他在人前現身了?因為她,他無懼也無暇理會別人的眼光,露臉了。

那麼,現在呢?現在的她在哪里?

她望向四野,一片死寂。她死了嗎?這兒是……鬼域?

她不記得上次死是怎麼一回事了,上一回她醒來時,已經在絛月的身上,完全記不得中間發生的事,更不記得曾經來過這樣的地方。

那麼,她這次是真的死了吧?

想著,她悲從中來,忍不住流下眼淚。

想起允肅那哀求著她別離開的眼神及聲音,她的心好痛,她終究離開了他,他又是獨自一人。

那顆曾經被她暖了的心,是否又將凍結?那道曾經被她推倒的心牆,是否又將高築?她曾經將他自深淵里拉出來,如今卻又將他推回深淵之中。

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再無復生的機會了。

「嗚……」她掩著臉,嗚咽痛哭。

鈴鈴鈴……忽地,她隱約听見鈴聲,她一震,循著聲源望去,遠方有道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那是個微駝的老婦,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長袍,鈴聲來自于她手上的一只手鈴。

當對方越走越近,絛月終于看見她的樣貌,連忙大喊,「哈薩剌婆婆?!」

不過哈薩剌婆婆怎麼會在這兒?難道她也死了?不管如何,能在這樣死寂的荒野上看見認識的人,就算是已經做了鬼,也是件值得歡喜的事,說來,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吧。

她爬起身,飛快的奔向了哈薩剌,她驚喜又困恭地問道︰「婆婆,您怎麼會在這兒?」

哈薩剌眯著眼,笑笑的看著她。

「婆婆,我在哪里?這兒是鬼域嗎?」絛月難掩不安及疑懼。

「你迷路了,孩子。」哈薩剌說︰「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回去?」絛月驚喜極了,「婆婆,我真的還能回去嗎?」

「只要你想回去,就能回去。」哈薩剌說。

「我當然想回去。」說著,絛月的眼眶一熱,「我想回到允肅身邊,我想永遠跟他在一起。」

哈薩剌笑視著她,眼底有著憐惜,「天老爺讓你宿到絛月的身子里,自有它的道理,放心吧,你會回到他身邊的。」

「天老爺已經給過我一次活的機會,還會給我第二次嗎?」絛月不安地問道。

哈薩剌和藹可親的一笑,伸手模了模她的臉龐,「只要你心里想著他,定能與他相聚。」說完,她取出一條紅繩。

看著那條紅繩,絛月愣了一下,因為紅繩的另一頭騰空懸著,穿過了迷霧,消失在不知名的那一端。「婆婆,紅繩的另一頭是……」

哈薩剌將紅繩牢牢的綁在她手上,笑著鼓勵道︰「孩子,順著繩子走去吧,別怕。」

她不安的看看哈薩剌,再看著消失在迷霧中的紅繩,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里告訴自己,是的,別怕,哈薩剌曾經幫助了她,她相信這次哈薩剌一定也能帶著她回去。

想到這里,她轉過頭對著哈薩剌甜甜一笑,然後抓著紅繩,一步步的往迷霧里走去。

哈薩剌望著她縴瘦的身影,喃喃地道︰「孩子,咱們另一頭見。」

盡管感到些微的不安,絛月還是憑著對哈薩剌的信任,還有對允肅那份深濃熾烈的愛,走進了黑白迷霧中。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慢慢出現微光,霧氣也漸漸散去。

曾經只有黑白的世界,逐漸有了淡淡的色彩,她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手中的繩子越拉越緊,越來越繃,她害怕繩子不見了或是斷了,死命的將繩子抓在手心里。

那繩子在她手心里熱到發燙,猶如火燒,可她不松手,強忍著那灼熱感,死命的抓住。

因為她怕,怕繩子一離了手,她就回不到允肅的身邊。

「月……絛月……」

隱隱約約地,她听見有人在叫喚她。

絛月?誰在叫她絛月?知道她是絛月的,除了塔格爾一家子,再沒別人了,那麼是誰喊著她的名字?

她于是小跑步,朝著紅繩那一端跑了過去。

「絛月,絛月。」

終于,她听清楚了喊著她的聲音,她陸地一震,因為那是允肅的聲音。

允肅怎會叫她絛月?難道他發現了她不是絛雪?他會生氣嗎?他會嫌棄她嗎?他會……想著,她猶豫了,卻步了。

她多麼渴望回到他身邊,可若他不要她呢?她望著繃緊的紅繩的那一端,內心旁徨又苦惱。

突然,紅繩的那一端猛地扯了一下。

她一時失神,紅繩自手中抽離,她驚叫一聲,本能朝著紅繩消失的那一端奔去。

眼前一道強光乍現,教她無法直視的閉上雙眼,她往前兩步,腳下一空,整個人往下墜,她嚇得驚聲尖叫,「啊——」

不知墜落了多久,她的背砰的一下著地了,她猛然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昏黃,她意識到自己的呼吸、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意識到自己的手腳在微微的動著、也意識到自己……

活著。

「絛月?」

听見那熟悉的聲音,絛月愣了愣,原本發直的目光慢慢往旁邊偏移,就見到允肅那張憔悴卻又狂喜的臉。

允肅抓起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她感覺到他十分激動,他因為疲倦而紅通通的眼楮里,甚至還閃著微微的淚光。

她看向兩人交握的手,腕上都纏綁著紅繩,她呆了一下,心里迷迷糊糊的。

「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看著昏迷近三天的絛月終于醒來,允肅欣喜若狂。

「王爺……」絛月困惑的瞅著他,一時之間還無法弄清眼下是什麼情況。

剛才迷迷糊糊地听見他喊她絛月,那是真的嗎?

她在十里迷霧中遇見哈薩剌,哈薩剌在她手上綁了紅繩,而此刻她手上真有紅繩,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一臉迷惘,允肅溫柔一笑,「都迷糊了吧?沒關系,我會慢慢告訴你。」

她的眼中只有他,完全沒發現哈薩剌也在房里。

此時,哈薩剌開口了,「福晉,你可終于找到回來的路了。」

听見哈薩剌的聲音,絛月這才發現她的存在,她驚疑的看著哈薩剌,想起剛才的事……天老爺,那都是真的?

「幸好有哈薩剌幫忙,你才能回到我身邊。」允肅感激地道,「她是咱們的恩人。」

哈薩剌一听,呵呵一笑,「王爺言重了。」

「不,」允肅的神情嚴肅又憤重,「哈薩剌,你先前救了我一次,如今又幫我將絛月帶回來,我允肅欠了你兩條命。」

哈薩剌頭,「王爺,這是老婆子我與兩位的緣分,不是恩情。」說罷,她笑視著絛月,「孩子,好好休養吧,如今你已不是一個人的身子了。」

「咦?」絛月又是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老婆子我先告退了。」哈薩剌說完,旋身走了出去。

她走後,允肅立刻捱在床邊,「你傷口疼嗎?餓嗎?要不要我讓蘇克哈去買點你愛吃的?」

絛月看著他,心里有好多疑問,他已不止一次喊她絛月了,為什麼?還有,什麼叫作她不是一個人的身子?

「允肅……」她疑懼不安地望著他,「你……你一直喊我絛月,為、為什麼?」

允肅笑嘆道︰「本王都知道了。」

她陡地一驚,「你是說……」

「我知道你是塔格爾的庶女,是恩庫倫所生,名叫絛月。」他說。

絛月瞪大了眼楮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既然他知道了她是冒牌貨,那麼皇上也知道嗎?若是皇上知道,他們一家子犯了欺君之罪,當誅九族啊。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允肅溫柔一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別怕,皇上並未降罪于你或是你的家人。」

「可是我……我不是絛雪……」她眼眶含淚,眼底有著歉疚。

「你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我來說,無可取代。」允肅抬手輕輕拭去她的淚,「絛月,不管你是什麼出身,都是我的妻子。」

「你……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她問。

「你嫁進王府沒多久,我就察覺不對勁了。」他解釋道,「當時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對你的姊姊絛雪卻有不少的了解,她是個刻薄習鑽的人,可你不是……」

「所以你就開始調查我的事?」

他頭一笑,「我始終覺得你不是絛雪,可一直以為只是自己多疑,直到我們成了真正的夫妻,我才確定的。」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我知道真正的絛雪已經不是清白無瑕的身子。」

絛月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壓根忘了這回事,而且就算她那時想到了,她仍是個處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掩飾。

「事到如今,我就老實跟你說吧。」他輕輕的撫模著她的臉龐,溫柔低沉地道︰「當初娶你是皇上的意思,目的是為了制衡可能的政敵。」

「政敵?你是說我阿瑪?」她一驚。

「嗯。一年前,皇子被下了蠱咒,皇上命我追查此事,發現對皇子施咒的薩滿巫師是康親王養在府里的食客,也繼而發現康親王、永城郡王及部分文武官員將領結黨營私,意欲謀反。」

絛月焦急地追問︰「那我阿瑪真的……」

他一笑,溫柔地拂去她頰邊的發絲,「放心,你阿瑪不在其中。」

聞言,她稍稍松了一口氣,可又緊張的問道︰「那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

「為了破除咒術,我折下巫師的頭,教康親王等人稍稍收斂。」他續氣,「後來康親王得知我暗中替皇上辦事,便派阿齊圖刺殺我,還對我下毒,之後我奉皇上之命殺了阿齊圖,想給康親王及他的黨羽一個警惕,沒想到此舉造成他們的內哄,也因此將你拖下了水……」說著,他不舍又歉疚的看著她。「我讓你吃苦受罪了。」

「不,」看著他憔悴的容顏,絛月眼泛淚光,「你也受罪了,我給你添了麻煩。」

她向他道歉,反倒教他難過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的錯。」

「允肅……」她睜著淚眼凝望著他,怯怯地道︰「你真的不在乎我只是個身分低下的庶女?」

他蹙眉一笑,「傻瓜,你還不信我嗎?」

「我信,只是……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很不真實。」

「這不是夢,都是真真切切的。」允肅在她額頭上落下輕柔的一吻,「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我一定會讓你過上一輩子安穩的生活。」

絛月激動不已,唇角微微上揚,笑出幸福的弧線,突然,她又想起剛才哈薩剌的話,急切的問道︰「對了,婆婆說我現在不是一個人的身子,那是……」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這樣你還不明白?」

她頭,一臉迷惑。

他的大手輕柔的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懷上孩子了。」

她驚疑地瞪大了眼楮,「我?孩子?」

「嗯,蕭太醫為你救治時發現的。」

「是……是我們的孩子嗎?」因為太驚訝了,絛月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允肅眉心一擰,哭笑不得,「當然是,不然呢?」

「天老爺……」她難以置信的捂著嘴,激動的眼淚瞬間涌出。

見她如此激動歡喜,他的心情十分復雜,畢竟蕭太醫說過,這孩子不保證能留下,他的神情微微一凝,還是決定告訴她實話,「絛月,你先听我說,因為你傷重失血過多,氣弱血虛,太醫說……」

不等他說完,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表情一愣,怔怔地道︰「孩子保不住嗎?」

見她如此,他心里萬般不舍,安慰道︰「絛月,你還年輕,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絛月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她歷經了兩次生死關頭,卻都活了過來,人家說虎父無犬子,她雖不是虎父,好歹也是個虎娘吧,生命力如此強軔的她,一定也會有個強初的孩子。

這麼一想,她陰霾一掃,朝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堅定地道︰「我會好好守護咱們的孩子,我會把他生下來的。」

迎上她猶如太陽般熾熱的眸光,允肅松了口氣,笑了。「嗯,我相信你能的。」

「放心,咱們的孩子一定能平安來到這世上,而且絕對會是個堅強的孩子。」絛月開心的想象著,「男孩就像你一樣勇猛,女孩就像我一樣愛吃。」

听著,允肅忍不住笑了,忽地,他笑意一斂,認真的凝視著她,「絛月,待你康復了,你想去哪里,我都會陪你去。」

她不由得怔愣住,他說的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我不會再躲在馬車上,我會寸步不離的陪在你身邊。」他語氣堅定地向她承諾。

迎上他澄定的黑眸,絛月感動不已,她用力點點頭,又哭又笑的,「我一定會趕快好起來的,我已經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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