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紙成婚 第十六章
這天晚上,陸然程確實如他所說那樣很早回來了,江子望坐在床沿,看著闔上的門,然後走到衣櫃前開始整理東西。
陸然程邊擦拭著濕漉的頭發,邊悠悠然地從浴室出來,一想到待會可以狠狠折騰江子望,他就異常興奮,昨天她可是讓他餓肚子了,今天可要加倍討回來。他這樣想著,興奮的目光卻在觸及到江子望時頓住,他停止了擦拭動作,硬梆梆地開口,「你在做什麼?」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奇異地緊張,心髒評評直跳。
被問話的江子望動作僵硬了下,可還是將一件衣服從衣櫃中拿了出來。她很認真仔細地疊好放在床上,才終于轉身回答他的問題,而且用一種特別普通的口氣,帶著一股偽裝好的為難,「總裁,我本來就想和你說的,最近這段時間我失眠了,所以就想和你分房睡一段時間。」
江子望想好了,陸然程肯定知道那些傳聞,也肯定知道她這樣做只是和他鬧別扭,如果他心里有她的話,他肯定會和她解釋的。
但出人意料的是,陸然程的臉色在一瞬間的扭曲後很快恢復了平靜,他的語氣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失眠?我看你昨晚睡得很好。」
江子望眨了眨美麗的眸子,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問,于是說︰「除了昨晚,都睡得不好。」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蹩腳的借口,她不信他沒意識到。
可這一次,她又想錯了,只見陸然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後又轉為「能夠理解」
的神情,最後用十分體恤的語氣說︰「原來如此,那好吧,不過你不用整理東西了,我去睡側臥房。」撂下這句話,他隨手從衣櫃中拿出幾件衣服,隨即轉身離開。
江子望看著他的背影在頃刻間消失在臥室門口,然後整個人愣住了。
側臥房里,高大的陸然程就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就如僵硬的雕像。良久、良久,他猛地手上的東西狠狠地損到了地上,極大的怒氣從他逐漸崩裂的偽裝中爆發出來,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攥成拳頭,青筋暴突。
這就是那個女人的做法?陸然程怒極,她果然是听信了那傳言吧,然後故意用分房睡激他,並且是以失眠這種蹩腳的借口。然後呢,她以為他會緊張地拼命哄她、安慰她,讓她得意地將他玩弄在股掌間嗎?就因為她是他妻子這個理由?那她未免太天真了。
他本來想著今天跟她好好解釋,卻不想她會用分房睡威脅他,原先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她偏偏要拐彎抹角,她是想證明什麼?證明只要她內心不爽了,他都要毫無條件地哄著她嗎?
他生平最恨女人的手段與威脅,以為和他親密一些,就可以為所欲為地跳到他頭上嗎?進而再一步步掌控他?前幾任的女友都是這樣分手的,每遇到一個,他就甩一個,絲毫不留情面。
那麼對于江子望呢?她顯然已經破壞了協議書里的規則。可陸然程捫心自問,就算她破壞了規則,他能以從前對待別的女人的方式來對待她嗎?
陸然程皺著眉,頹然地閉上眼楮。
江子望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渾渾噩噩,失魂落魄得連楊筱純都察覺到了,陸然程竟然「听信」了她的謊言,真的和她分房而眠。二人彷佛都秉著極大的默契,除了偶爾在樓梯間打聲招呼,其余時間就像陌生人一樣。
陸然程不再踫她,也不再吃她為他準備的食物,所以她自以為的良計其實已經失敗了,而她面對的種種則是陸然程對她的示威。
那天他從臥室離開後,江子望居然驗證了自己編造的謊言,一夜無眠,腦海里一片空白,全盤不知所措。後來的某一天,她忽然想起,陸然程明明最討厭耍弄心機的女人,而她在居然在猜疑中踩到了他的底線,她有什麼資格去埋怨陸然程呢?
無論那些緋聞是真是假,跟她有什麼關系?他們結婚的理由本來就不是因為愛情,他們在最一開始都是利用對方罷了。如今就因為她喜歡上了陸然程,所以也要逼著陸然程喜歡她嗎?她現在該如何收場,跟陸然程說自己不失眠了嗎?她果真就是個大傻瓜,可明明知道自己愚蠢,卻還是一直犯蠢下去,甚至影響到工作。
當宣傳部的主管在開部門會議時,說有個從台中北上的新客戶過幾天要來公司談合作,江子望除了記下時間之外,什麼都渾渾噩噩。
反正這個案子和她關系不大,倒是楊筱純負責了一部分。只是在新客戶來臨前,楊筱純之前負責的一個案子出現了一個問題,楊筱純不得不緊急處理,只好將整理好的大部分資料轉托給江子望,可失了魂的江子望除了統計一下數據後,便一概不理。
那個客戶來時,江子望也就是匆匆忙忙拿了文件夾跟在主管身後進入洽談室而已。所以當在洽談室看到那張陌生又熟悉的男性臉龐時,江子望愣了下,隨即翻來文件夾查看公司名字,然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倒是面容俊雅的男人顯得非常興奮,全然忘記了現在是工作場合,他難掩驚喜的神色,連話都說得磕磕巴巴,「小、小望,你、你在這里工作?」
話音一落,室內氛圍頓時變得十分詭異,雙方的工作人員都面面相覷。主管直接開口詢問道︰「小望,你和紀經理認識?」
江子望終于從震驚回過神來,她暗自吸了口氣,神色自然地朝主管點點頭,又神情自若地對著那個一瞬也不瞬盯著她的男人道︰「昱珩,好久不見。」這個世界真的很奇妙,有的人即使在同一個城市,卻兩不相見,而有的人,即使相隔千里,卻還是再一次遇到。
三十五樓辦公室內。
陸然程再次惱怒地將手上的鋼筆狠狠擲到辦公桌上,抬頭瞪了一眼不遠處隔著玻璃窗投來的慌亂眼神,然後重重地往身後的椅背上靠去。
他的真的是神經錯亂才會跟江子望這個女人賭氣,雖然她惹到他了,但他根本就不舍
得狠心懲罰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她拖到床上狠狠教訓一頓,教訓得她一個星期下不了床最好。
陸然程不願意去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他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就好了,管他什麼原則不原則,這樣想著,他再也控制不了欲念。真是作死委屈自己,不管了,不必等到下班後。
陸然程立刻撥通電話,「李鈺,讓江子望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工作上的事情找她。」李鈺是宣傳部主管的名字。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陸然程漸漸地蹙起眉頭,冷冷地說︰「休息時候,她跟誰出去了?」那頭又傳來一個答案,他握著電話的手指倏地緊繃,隨口說了句︰「好的,我知道了。」便重重放下電話,猛地抬頭又瞪了一眼隔著玻璃窗的那雙眼楮。
下一秒,陸然程直接大步出了辦公室,往電梯口走去,接連按了好幾下按鈕,電梯門才緩緩打開,他迅速走進去後又迅速按了樓層數。整個人似是籠罩在巨大的怒氣之下,只是憑借著多年積累下來的良好修養,才按捺住沒有爆發。該死的,那個蠢女人居然背著他和別的男人吃飯,她以為她老公死了嗎?看他怎麼教訓她!
陸然程肯定他們二人不會去多遠的地方吃飯,公司附近適合的餐廳他都知道,他不介意直接去抓人。電梯叮的一聲打開,樓層已經停在了一樓,罔聞耳邊傳來的恭敬問候,他直接往大門走去。
可只走幾步,步伐的主人便硬生生停頓住了。陸然程眯起眼楮,盯著不遠處從旋轉門進來的一男一女,男人斯文、俊秀,女人窈窕、嫵媚,不是江子望又是誰。
陸然程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們,也許是因為目光太過犀利與陰沉,被他盯著的對象也彷佛有了感應,兩道目光就不經意地交織上了。
江子望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神色莫測的陸然程,腳步不禁停了下來。旁邊的紀昱珩不明所以,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她回過神來朝他一笑,微微低下頭繼續往前走,想要故意掠過陸然程。
可陸然程卻偏偏朝他們的方向走來。紀昱珩首先作出了反應,他顯得十分驚喜,正想著如何打招呼時,陸然程已經在他們跟前站定。他條件反射性地朝來者伸出手,頗有些激
動地說︰「陸總裁,你好,我是蘭衣的負責人紀昱珩。」蘭衣是紀昱珩和陸氏公司合作的廣告新項目。
話音落下五秒鐘,一只漂亮、修長的男性手掌還橫亙在半空中,已經練就一身圓滑的紀昱珩頗有些尷尬。他是太貿然了,還是擋住這位大金主的路了?紀昱珩抬了抬眼皮,發現陸然程的神情有些奇特,深邃的目光似乎落在另一方向……
「你好。」
一只骨豁^明的有力手掌終于握上朝他伸過來的,再用力收緊手指。紀昱珩的嘴角微微抽搐,努力故作鎮定,這位陸總裁的手勁還真是不一般啊。他正感嘆著,對方卻又猝不及防地收走手,他一怔,正想說什麼……
「江秘書,隨我去一趟辦公室。」
紀昱珩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下,陸總裁的思維真讓人跟不上啊,等等,他剛剛在叫誰?
一直裝作鴕鳥,低眉順眼的江子望抬起螓首,臉色有些發白,其實她很想說她已經不是他的秘書了,但從嘴里月兌口而出的依然是,「好的,總裁。」陸然程想要做什麼都隨他吧,她知道這男人正醞釀著極大的怒火。
「跟我走。」撂下一句,陸然程隨即轉身朝專屬電梯走去,看都不看一眼欲言又止的紀昱珩。
江子望怔了下,一下子不能從陸然程頗為無禮的行為中反應過來,可一回過神,立刻跟身旁的紀昱珩道了別,亦步趨步地跟上陸然程。
留下紀昱珩愣愣地看著他們二人坐電梯離開,如果到現在還不能察覺出什麼,那他就真是傻瓜了。上司會特意去找下屬嗎?而且是這麼一副妒夫的模樣?他總算知道讓江子望產生轉變的男人是誰了,答案居然如此意想不到。
這三年以來直至就在幾分鐘前,他一直沒有對江子望死心,可就在剛剛他終于嘗到了死心的滋味。因為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從頭至尾的心思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即使那個人故意喊錯她的職位,她也乖乖地地听話,從頭至尾沒有看他一眼,也許三年前的那句「你真的喜歡過我嗎」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