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出豻郎 第十九章
朝食用罷後,常峨嵋趁著小丘子去做早課的當兒,想起一件事,不由蹙起眉心,「我想了想,還是得把小丘子安置到隱密之地好些,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等常崢玥傷勢緩和過來,她和小丘子將面臨的是翻天覆地的瘋狂報復。
盡管這毀容之舉非他二人之過,但常睜玥素來不講道理……
思及此,她不禁眉頭越發深鎖。
豻笑了笑。「不怕,此刻常家正熱鬧著呢。」
縱然她昨日也是這樣安撫小丘子的,但依然生恐事有生變,但他既然如此篤定,她也登時放寬了心。
就在此時,一只油光水亮的黑色鷹鳩忽然落在他左肩上,嚇了常峨嵋一跳。
「這是長空。」豻模了模親熱蹭著自己的鷹鳩,不忘牽過她的小手,「長空,這是阿嵋,往後你需得敬她如敬我,記住了。」
長空側著腦袋盯著她一會兒,忽然振翅拍了拍,發出了一聲清亮長嘯。
「它這就認得我了嗎?」她歡喜又忐忑,白女敕女敕小手遲疑地遞到長空銳利的鷹眼尖喙前,吞了口口水。「好長空,乖長空,以後我們做好朋友吧,千萬別啄我呀!」
長空瞅了她一眼,撇了撇頭,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她啼笑皆非——自己這是被一只鷹鄙視了嗎?
「鷹的尖喙和利爪能輕易撕狼裂虎,但它認主也護主。」他微笑地道,「你只管順順它的羽毛,它熟悉了你的氣味與手勢,日後會待你更親近些。」
「嗯!」她重重點頭,笑咪咪地望向長空。「好長空,姊姊下次給你吃很多胖蟲子……咦,它吃蟲嗎?」
「它只吃上好的生肉。」他忍笑,分別拍拍傲嬌的鷹寵和傻憨小愛人的腦袋瓜。「好了,你們都認得對方了,往後乖乖的,別打架,豻哥哥疼你們。」
一人一鷹同時瞪他——
請不要用騙娃兒的口吻哄人(鷹)好嗎?
「咳。」豻有點心虛地模模鼻子,立時轉移話題地道︰「險些忘了,長空是來遞送消息的,來,抬爪!」
長空果然很帥氣地抬起了爪子,讓豻取下它腳上的細小銅管,從里頭旋出了一只輕薄的帛卷。
常峨嵋好奇地眨了眨眼,卻沒有多問。
「長空,去吧!」他輕揚鐵臂。
長空拔翅而起,高高盤旋了一圈,鷹鳴了兩聲似乎像撒嬌,這才瞬間消失在空中。
「哇……」她看痴了,決定以後一定也要抱緊長空的狗腿,不,是鷹腿。
真是太帥啦!
他不無醋意地敲了她小腦袋瓜一記,略示警告,這才垂眸落在帛書上的墨字,隨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耶?」她眨眼楮。
「昨日威武將軍府一名小廝『沖撞』長平郡主的車駕,當場死于馬蹄下。」
這自然是巍的手筆,但接下來的精彩好戲可就是拜眼前這小嬌嬌所賜了。「受驚的長平郡主回府卻又『撞破』了威武將軍兒媳嚴氏寫給太史令的一封情信,醋壇翻倒,驚怒交加,今日一早已經率人打上了威武將軍府……」
「哎呀!」她听著听著,臉上露出了一抹謎樣的笑來。
「你交給太史令的錦帛上,內容很精彩?」他愛煞了她這副算計人成功的得意狡獪勁兒,不禁嘴角暗暗上揚。
她心猛一咚,有些尷尬。「您怎麼知……呃,不對,您當然會知道,您是暗衛頭子嘛。」
他寵溺地輕刮了下她小巧的鼻梁。「既然知道,還不坦白從寬?我一直想問,你當初給嚴氏的那錦帛上,當真是太史令的親筆?」
「自然是太史令的親筆所書。」她自得一笑,笑得好似偷吃到了香油的小耗子。「那日晏府花宴上,我離了綏南公的陷阱後,便趁著眾人都在花宴之上時,偷偷繞到了太史令書齋,『順』了幾卷太史令日常練字兒的錦帛,他向來自命書法大家,日寫千字,又怎會記得自己少了幾卷練筆之作?」
豻一怔,失笑。「只是一個錯眼沒盯著你,你竟干成了這樣的『大事』?」
這樣的根骨清奇,無師自通,她不做暗衛真的太糟蹋天賦,浪費人才了……
不不不,他才一點都不想「私器公用」,小阿嵋就是他的,誰來招募都沒門兒!
「還好啦,就一般般,運氣還不錯。」她笑得害羞又小得意,憨憨壞壞的惹人愛極了。
他心一蕩,胸口沸騰灼燙,險些又狼性大發將她當場摁在懷里「狠狠收拾」個夠。
可低頭看著她渾圓如杏澄澈的大眼楮,滿滿信任依戀歡喜地望著自己,他鼓噪叫囂的渴望頃刻間猶如被一汪碧泉包圍住,輕撫得心瞬間清泠泠了起來,起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憐惜與暖意。
他的指尖輕輕描繪過她嬌女敕微圓的臉蛋,俯身吻了吻她彎彎可愛的眼角眉梢,感覺到她羞怯顫抖的長長睫毛,好似蝴蝶拂過了他心尖……
「我家阿嵋真棒。」他嗓音輕沉低喃如愛語。
她小臉漸漸紅透了,心跳如擂鼓。
在好一陣怦然輾轉呼息纏綿之後,豻低低笑了起來。
「嗯?」她腦子還有些迷糊。
「按說晏慈雖自命倜儻,卻不是行事疏漏不縝密之人,你昨日充當了一回拉縴的,他收到這錦帛也應當藏收得妥妥當當,又怎麼會教長平郡主撞見了?」
他越想越覺自己的小嬌嬌實在計謀過人,果然有他的一二分風範啊,哈哈哈!
若是巍在此處,肯定又要大逆不道地猛翻白眼——打從主子春心大動,整個節操恥度都掉光光了,簡直讓人不忍卒睹啊啊啊啊。
「再說,嚴氏再大膽,出于謹慎也不可能于錦帛上留下什麼露骨字句……」豻摩挲下巴,還是好奇的。
「這就是知己知彼,以無心算有心的好處了。」常峨嵋嘿嘿一笑,大眼楮亮晶晶的好不狡猾。「我出身常氏綢緞之家,從小耳濡目染,對于綾羅絹緞等布料特性也略諳一二,自知該用什麼法子能消褪去錦帛上的油漬墨跡……」
他听得好不專注。
「那嚴氏自命嫵媚多嬌,八面玲瓏,撩撥手段來去卻不外乎幾篇賦中擇出的字句,看似正直清傲,實則內含遐思。那日,我袖里早藏好了草木灰和堿塊揉制出的小團子,在進晏府直到見著太史令之前,便悄悄尋了個僻靜處,挑字兒消抹而去……留下的,自然是曖昧不明的香艷字眼兒了。」
什麼郎啊,情啊,淚啊,思啊……越隱晦越像是閨中怨婦暗吐幽情,不怕長平郡主見了不炸鍋!
他難掩驚嘆,心中大大拍案叫絕。
「至于香味,那錦帛上我撒了嚴氏獨有的燻衣香塵,別說是收到櫃子里,便是太史令隨手沾上一點,沒個十天半個月香氣都不會消散的。」她笑得越發歡暢。「長平郡主醋勁驚人,全北周哪個不知?太史令連貼身服侍的侍女都不能有,他身上染了旁的女子香氣,長平郡主能不追究嗎?」
……本宗師的小嬌嬌真是好厲害啊哇嘎嘎嘎!
「那,你又是從何得來嚴氏燻衣所用的香塵?」他眸底笑意更盛,心下大爽。
「嚴氏自幼善于調香。」她笑容微斂,陷入回想,面上掠過一抹不知是諷刺還是悵然。「嚴常兩家世交多年,小時候我也曾在嚴家鑽進鑽出的,直到阿娘過世,常睜玥和嚴家大郎君定下婚約,我也不知何時變成了常家的眼中釘……總之,想悄悄兒地弄上一兩塊嚴氏專屬的燻衣香餅,亦非難事。」
豻凝視著她惆悵感傷又恨意隱隱的小臉,胸口有些莫名悶窒,心頭難掩憐意大生,卻又覺淡淡的不是滋味——
等一下!
「你和嚴家大郎君是青梅竹馬?」
他是不是從小就覬覦你的美色?這家伙是不是自幼就想左擁右抱?本宗師現在就去打斷他「三條腿」你介意不介意?高興不高興?
她一震,回過神來兩眼茫然地望著他忽然臉都黑了。
這不是重點吧喂?
「嚴家大郎君……」他憤憤磨牙,哼哼問,「比之本宗師如何呢?」
「他……」常峨嵋懵了半天,終于恍然大悟,嘴角不禁高高勾起,眼兒彎彎笑了,心窩甜絲絲的。「他呀,是後院養傻了的畫眉鳥,您是翱翔九天的『長空』,您說,比之如何?」
豻瞬間濃眉舒展,眉開眼笑,只差沒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仰天長笑一場了。
「嗯,果然還是你有眼光,有角度。」宗師大人滿意得不得了。
她噗哧一聲,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忽又有些小小不安。
「您不生我氣嗎?」她望著他,吞吞吐吐。「我算計了朝廷命官,他還是長平郡主的夫君……」
「我只惱你何須為這種人、這種小事親身犯險。」他哼了聲,假意不悅道︰「想教訓長平郡主、嚴氏甚至是常家,捎句話便是了,哪里用得著你伏低做小扮小郎的跑了半個月的腿?」
「……原來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面色有些沮喪,「本來,我還很為自己謀算坑人的手段沾沾自喜呢!」
那他豈不是看她自以為是的耍了半個月的猴戲?
見常峨嵋悶悶不樂,他心下微微糾疼,大手捧起了她的小臉,正色道︰「你能輕易耍得他們團團轉,我只有為你歡喜驕傲的,可我就是見不得你為了這些個骯髒的東西,弄髒了自己的手。這種事兒,往後放著我來。」
「宗師……」她胸口滿滿暖意蕩漾了開來,水汪汪的大眼楮望著他,感動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傻嬌嬌。」他揉著她的腦袋,笑得溫柔又充滿王霸之氣。「自己家的男人不拿來用,豈不暴殄天物?」
那個,這句成語是拿來這麼用的嗎?
不過常峨嵋還是笑得好不嬌憨開心。「往後,我會好生記得的。」
「如若你想親自玩貓捉耗子的游戲,需要什麼把柄,也只管同我說一聲。」
豻凝視著她,認真而傲然地道︰「這世上除了君上和娘娘的事兒之外,還沒有我弄不到的情報。」
「宗師,謝謝您。」她誠摯地握住他的手,對著他真切燦爛一笑。「我答應您,如有需要,我絕對不會同……同自己家的男人客氣的。」
看著她說到後面那害臊羞澀,囁囁嚅嚅的靦腆模樣,他胸口一熱,立時長臂一勾,再也壓抑不住地將她抓進自個兒懷里,深深地吸吮舌忝弄,撩撥逗誘地好好「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
雖然,豻總覺得這根本就是自己放火自己受,自虐得出汁了……咳咳!可是他也情知在她記掛在心底的仇債沒了結之前,恐怕是不會許嫁于自己的。
「還是讓我幫你吧!」他兩眼綠油油跟餓狼似的,可語氣卻溫柔小心得教她一顆心都輕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