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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公主 第三章 四皇子上戰場

「千華,要不四哥先給你寫信,你再回給四哥?」

華千華眼角抽了兩下,背過身去,不想睬他,然而他卻像是纏上了癮,硬是貼在她的背後道︰「千華,四哥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出發點將了,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都不想四哥嗎?四哥已經想你了,想得心都疼了。」

華千華無法控制地翻了翻白眼,回頭瞪他,「你也知道再過兩個時辰,你要跟著出征了,為何你還不回房睡?」不養精蓄銳,反倒是在她這兒擾她……要是戰場一個不經意出差池了該怎麼好?

寫什麼家書!早點把外族趕回去,趕快回家不就好了!

「在你這兒睡也是一樣的,反正又不是沒睡過。」他枕著頭,很干脆地側躺在她身後。

以往他要移防之前,撥空回宮時,總要在她這兒賴上幾夜的。

華千華徹底無言,早已經深深懷疑她這個四哥有戀童癖好,要不怎會老是對她又摟又親,甚至非得與她同床共眠?

「你呀,不足月生的身子天生就比旁人弱,每逢入秋就容易染上風寒,要記得差御膳房先備藥膳,藥膳單我已經交給御膳房了,什麼天候該吃什麼藥膳也已經替你給弄妥了,不管苦不苦,湯都不能落下,知道嗎?」

听著,華千華內心五味雜陳。

是啊,這些年一直是他在調養她的身子,一直是他照料她的,尤其在她染風寒時,總是他在旁照顧,衣衫不解地直到她痊愈。

她真的不懂怎能有人對妹子如此地無微不至,雖然她在柳家和柳九和十三都走得極近,但也不至于像他這般照料她們。

「還有,天候轉涼了,先讓宮人們將帔子備妥,晚上入睡前要先將纏腰系上,別再讓肚子著涼,還有……」

「四哥,你是兄長,不是母妃,母妃都沒你這般羅唆。」講這麼多做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

「千華……」

「四哥,我跟你講真的,你人在邊境時,心思要擱在戰場上,我這兒我會將自個兒和母妃都打理好,你不用擔心,不準在戰場上閃了心思,你要記住我和母妃都在等你回來,也等著你回來照顧我呢。」不要對她囑咐交代,她只盼他能心思專注,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千華。」華逸忍遏不住地漾出笑意。

他很清楚,他這個妹子向來不說真心話,可如今他卻逼出了她的真心話,要他怎能無動于衷?

華千華轉過身,主動地往他頰上一親,水亮的陣直睇著他。「四哥,咱們說過,只要我親四哥一下,四哥就會答應我一件事,而我呢,現在只要四哥平安回來,四哥做得到吧?」

「當然,你四哥我向來是一諾千金的。」

「說好了。」

「當然。」他忍遏不住地又往她頰上偷香了下,而她難得地沒露出厭惡神色。

她不說什麼你不回來我就不原諒你的那種蠢話,因為她要他回來,他必定要回來,而她會等他回來。

卯正時刻,戰鼓聲中,援軍大旗一揮,直朝西北而去。

華千華待在鐘粹宮里沒去送行,只因約在兩刻鐘前,華逸還一直賴在她這兒,就連一身戎裝都是在她這兒由查慶幫忙穿上的。

閉上眼,她彷佛還看見英姿颯爽的華逸噙著無比燦亮的笑,臨行前又在她頰上偷香了下,笑得滿臉得意地離去。

忖著,嘴角本是上揚的,卻慢慢地平靜下來,心間充塞著連她都厘不清的不安和煩憂。也許是她天性淡漠又自私,她向來只盤算對自己有利的事,不睬旁人怎樣,所以這種依附在他人身上而出現的煩躁情緒冒出頭,直教她不知該如何排解。

真是的,不管他人在或不在都教她心煩。

然而,哪怕心煩,她還是將心思都投注在東寧園里。半年下來,她不但將東寧園里的藥草照料得茂密肥美,就連她自個兒的小園子也全都闢成藥材園子。

「公主種的這些好像都是同一種。」跟在身旁的青齡不懂藥材,只能憑生出的葉子判斷是同一種藥材。

「嗯,是甘草。」

「甘草?這能治傷嗎?」莫怪青齡這麼問,實是這回援軍前往西北,隨即回報前方藥材短缺,可她隱約听人提及,欠缺的沒有甘草呀。

「甘草走脾胃經,算是百搭的藥材,可以讓每種藥材入月復之後,功效更佳。」她眉眼不抬地道,動手除雜草。

「可是奴婢听人說這回短缺的是金創藥呢。」在邊境想要熬藥也不是件易事吧,況且傷患通常是身上帶傷,金創藥是最應急的。

「我知道,四哥的信上提起了,所以我也種了些木鱉。」就她所知乳香和沒藥、血竭之類的樹脂尚還充盈,反倒是木鱉這味藥短缺了些,幸好華逸行事謹慎,早在鐘粹宮里留下各種種子備用。

可惜三月種下。想要采收還有得等,但總好過什麼都不做。要是真不給她事做,她不知道自己會愁成什麼模樣。

戰事進行,誰都知道糧草藥材是必備的,可偏偏就是那兒不足,這兒不夠……

「可是……」青齡有些欲言又止,可就是怕公主的心血白費,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

「就算公主真能備上藥材,皇上也不見得會采用呢。」

「我知道。」瞪著手中的雜草,華千華心思翻轉著。

後宮不能干政,當然也包括她這個公主,雖說開朝的華氏一族始終有著公主鎮國的傳說,但她只是個象征物,純粹是宮中的擺飾,手上是沒有半點權力的,眼前如果要將藥材送到雎城,恐怕得要跟皇子們借力才行得通。

可偏偏她一直被嬌養在鐘粹宮里,哪里熟識華逸以外的皇子,頂多就是一年幾次的大節慶,皇族們會聚在一塊,但華逸向來將她護得緊,她認得的只有二皇子那個混蛋和老是跟在二皇子身邊的三皇子。

再多的,就是听鐘粹宮里的宮女們私底下聊起宮中的流言,好比二皇子身為皇後嫡出,肯定是儲君;三皇子品德溫和,從不擺皇族架子,只可惜生母已逝,被收在皇後身邊教養;至于五皇子六皇子則是其他嬪妃所出,一個個野心勃勃,听說學業有成,能文允武來著,至于品性如何,她可就不得而知了。

可最終宮女們還是一致認為華逸極可能繼承帝位,只要他這一回能夠在邊境拿下戰功。

也正因為如此,眾人的矛頭都指向他了,放眼宮中還有誰能助他一臂之力?再者,要是他真拿下戰功,凱旋回京,又怕有人跟皇上嚼舌根,說什麼鎮國大將軍會功高震主並累及華逸與範貴妃,那才真的教人吐血。

光是一個後宅里的爭奪就夠教人步步為營了,更遑論是為了爭奪帝位,這里頭錯縱復雜的嬪妃外戚勢力角力著,重臣各餃要職,要置一個皇子于死地,實是再簡單不過,有什麼鬼話是編派不出的?

不過,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要華逸平安歸來,所以——「青齡,我方才要的仙茶和八珍糕可備好了?」

「已經備妥了。」青齡隨即應了聲。

看著這日漸長開的公主,她實在越發模不著頭緒,明明還年幼的緊,可偏又威儀懾人,更古怪的是,她怎會知道這些藥膳糕餅茶飲來著?難道是四皇子教的嗎?

「各送一份到母妃那兒,再備兩份跟我走吧。」哪怕皇上不可能听她建言,但她去探探口風,總是可以的吧。

離開御書房,走回鐘粹宮的路上,華千華心事重重。

原以為皇上身邊是進來最受寵的淑妃陪伴,倒沒想到跟在御書房里的會是皇後,還說什麼已經無法從民間采買藥材,說什麼怕是有人惡意在民間收購,箭頭到底指向誰,她不是挺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這一戰可以說是一石多鳥之計。

沒有藥材,要是華逸死在雎城可就合了皇後的意,要是趁這當頭再多拉幾個下水都算是賺到的,這種有利無害的買賣,又能轉移皇上心思的焦點,轉而查辦藥材下落。

京城的三月已是如春,但西北邊境的天候怕尚在寒冬之中,要是將士們無法趕在入春休養傷勢,夏天之後變數就多了。

可她瞧皇上似是動怒了,硬是要追查誰在民間囤貨……此時若讓母妃去跟皇上提點提點,皇上听得進去嗎?就怕皇上听不進,還會累得母妃被冷落。

這真是麻煩事,她到底還能找誰幫忙?

「唷,這不是咱們妹子嗎?」

未抬眼,華千華便听身後的青齡領著宮女喊二皇子、三皇子,再不滿,她還是得依禮向兩位壓根不親的兄長施禮。

「怎麼臭著臉?老四不在,你就成這模樣了?」華逵哼笑了聲道。

華千華懶得踩他,假裝扶額踉蹌了下,青齡趕忙向前扶住她,隨即朝著兩位皇子道︰「二皇子、三皇子,公主身子不適,奴婢先送公主回鐘粹宮。」

真是貼心的青齡,說得真好。

華千華讓青齡扶著,走過華逵身邊時,便听他道︰「臉色確實不好,也是,畢竟最疼你的老四恐怕要戰死在雎城了,你要是閑著,可以提早先為他哭兩聲。」

華千華聞言,握緊了粉拳。

王八蛋,兄弟相殘也該有個限度吧!她心里罵道,卻也深知這就是人性,當年柳家的嫡女柳七都能為了自己的富貴榮華害死柳九了,如今一個嫡皇子為了鞏固地位,想掐死其他皇子,似乎也是挺合理的事。

仔細想想,這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是她就是不爽!

千萬別讓她逮著機會,否則……她絕對能比他更狠!

悻悻然地回到鐘粹宮,正思索著如何從有限的人手里殺出生天,突有小宮女入內稟報三皇子來訪。

華千華面無表情地瞅著小宮女,一旁的青齡便出聲要小宮女回絕,華千華小手一抬——「讓他進來吧。」

她不知道華透找她有什麼事,但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讓他入內說清楚。

一會小宮女領著華透入內,見華千華從榻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華透忙道︰「妹妹坐下吧。」青齡隨即扶著她坐下。

華透很自然地往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華千華不快地暗捺心緒,不讓自己開口趕人。這位置是屬于華逸的,除了華逸,她不願與其他男人共席。

「妹妹身子不適,可有請御醫看診?」華透暖聲問著,話里透著擔憂。

「三哥,妹妹是老毛病了,總不能時時要御醫在旁伺候。」華千華勉強自己虛偽應對,隨即切入主題。「三哥怎麼來了?」

說吧,說完快滾!

不知道怎地,一見這人她就是有股說不出的惱意。橫眼打量了他一下,只見他也長得人模人樣,濃眉大眼,真要說的話,確實也是挺俊俏的,但是再仔細看那雙眼……就說嘛,長在宮中,毫無地位的皇子,怎可能真有雙清澈無垢的眸?

華逸的陣子就像是滿天星斗,收盡了一夜的繁華,他卻不同,他的眼黯黑得不見底,也許他已將心思藏得極深,可偏偏她就是有雙火眼金楮,能將人深藏的企圖意謀找出。

「不就是擔心你,」華透嘆了口氣,隨即又道︰「也擔心老四。」

華千華神色不變地微揚秀眉,試探性地問︰「三哥也知道邊境告急一事了?」

「自然是知道,邊境軍報是一月一報,如果告急的話是十日一報,這兩個月來幾乎是十日就一報,該是死守著雎城,而眼前有數千士兵受傷,藥材卻是短缺,戶部那頭說民間收購不到所需藥材,有人說是戶部與皇商掛勾,可戶部尚書是母後的兄長,豈可能如此行事?于是矛頭指向了淑妃的皇商兄長,但也有人說是與德妃母舅有關,畢竟德妃的母舅是咱們王朝第一大的藥材商,莫怪會遭人聯想,教人擔憂的是宮中流言滿天飛。」

華透不疾不徐地將流言三言兩語帶過,話意點到為止,但已經讓華千華听得夠明白了。淑妃、德妃是五皇子、六皇子的母妃,她可以理解為何方才不見淑妃伴駕了,可為何這事情听來像是經過縝密計算的謀略,總有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

是他嗎?

一個無所依靠又不受重視的皇子,即將年滿二十卻沒有任何建樹,待在這宮里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所以他的心眼必定要多,否則怎能在這宮中牢籠活下去?可問題是,他有什麼本事可以操控這些?

她向來沒興趣听皇子們的小道消息,但也許今天過後,她得要探探宮女們的口風,至少得要給她足夠的籌碼,她才知道該怎麼防備。

「難怪父皇急著要追查囤積藥材一事,卻忘了邊境多需要藥材。」華千華試探性地說著,唱作佳地嘆了口氣,彷佛為了這事多煩憂。

「所以,我今兒個也是為了這事來。」

「怎說?」

「之前听四弟提起他在東寧園種了不少藥材,里頭不乏戰場上用得著的藥材,我想這兒要是有的話,也許可以先拿一些應急。」

華千華擺著愁容,心底卻哼笑著。杯水救得了星星之火,卻救不了燎原大火,東寧園里栽種的分量豈應付得了邊境將士所需?況且東寧圔里栽種的種類繁多,數量自然更少。

而他,竟然想拿她當棋子,要她到皇上面前進言,要是成了,功勞是他的,要是失敗了,她這個公主被冷——到天涯海角去,之于他一點損失皆無,他腦筋倒是動得挺快的啊。

「有是有,可不多,況且父皇……」

「妹,三哥之前在通政司里走動,私下讓人寄送一些,壓根不需要讓父皇知曉,況且咱們做的是樁好事。」

「三哥,不是我不願意,而是量實在不多,而我也照著四哥的法子栽種了一些所需藥材,然而要等到能采收,最快也要秋天,但再經過炮制,送到雎城恐怕也已經入冬了。」她說的全是實話,但拒絕他是因為她壓根不想成為代罪羔羊,因為她無法確定他到底會寄什麼東西到雎城。

「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該如何是好呢?要真是能寄出應急的分量,哪怕只要能湊出二十斤……不,只要十斤就好,要是能湊出十斤的白莨和木鱉仁,屆時配合宮中四熟藥局里的乳香、沒藥、血竭等幾種樹脂,不知道該有多好。」喏,她給個頭了,他有沒有想清楚,端看他有沒有慧根。

「十斤的白莨和木鱉仁就成了?」

「對,到時候就算不經通政司,只要交給每十日回報軍情的驛兵就成了。」喏,這樣是不是更快了些,更少人知情?而且不管他要隨便亂寄什麼鬼玩意兒,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省得他利用她去牽制華逸。

但是,如果他想藉此搶功勞,眼前是絕佳時機。雖說對付敵人很重要,但適時地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現,在日後少了敵人時,他才會顯得更突出。

她相信他肯定知道民間被搶購的藥材到底跑哪去了,而她呢,向來能將時局看得清楚,唯一可惜的是,她身為姑娘家,受限太多。如果他有意搶功,她不介意獻計,只要讓華逸在雎城可以無後顧之憂。

「我知道,我常在民間走動,有些小店小鋪也許未被收購一空,我去瞧瞧好了,要是能幫上四弟的忙就好。」他面露無懈可擊的關懷模樣。

華千華回以感激不盡的笑。「有三哥在,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就在她缺人脈時,老天送來一個三皇子,倒也挺好使的,雖說利益不同,但目標一致,這樣就好辦事。

華透果然沒辜負華千華的期待,早早就將第一批藥材交給了送軍情來的驛兵,還不忘到她跟前邀功,怕是他日她會忘了他曾有這麼一番作為。

而華千華只能藉著和華逸的書信往來,確定華透到底寄了什麼藥材前往雎城,一旦確定華透沒多添加任何莫名其妙的藥材,她才隨手捎上一些東寧園里的藥材。

「這也成嗎?」華透看著她將研磨成粉的幾袋藥粉給他,哪怕他不懂藥材,也能從氣味知曉這是不同的藥材。

「三哥不也說了,外頭幾乎是找不到貨源了?窮則變、變則通,咱們雖然湊不齊做成金創藥的藥材,但也不是非得要金創藥才能療傷,好比這黃芩既能止血又能解毒,又好比牛蒡子能疏散風熱,又能解毒消腫,這些都是外傷的特效藥,而適巧我手上的木鱉仁已經收成了,過幾日曬干了就能開始炮制,待下一回的驛官來時,方巧趕得及送上。」

華透听完,笑得斯文俊雅。「瞧你這說話的模樣,怎麼覺得像極了四弟?」

「……許是我跟四哥相處的時間太久了。」她努力地擠出笑意回應。她跟華逸像?看來,他的眼楮不好,該找個御醫診脈了。

「不管怎樣,有藥材總好過沒藥材。」

「是呀。」

目送華透離去後,華千華噙笑的臉瞬間變得冰冷。要不是逼不得已,她還真不想跟這種貨色說話,累死她了。

「瞧公主似乎不怎麼待見三皇子,怎麼卻三天兩頭就與他踫頭一回?」青齡在旁送上熱茶邊問著。

她呷了口便遞還給青齡。「唯有如此才能托他將藥材送到雎城。」

「但也不必要見得如此頻繁呀。」何苦讓自己難受?「況且放任三皇子不經通報,在鐘粹宮里來去自如,似有不妥。」

「這樣才能確知所有消息。」不管是宮中還是雎城的消息。雖說她每個月都收到華逸的信,但是華逸不會據實告知她雎城的狀況的。「青齡,讓鐘粹宮里的人嘴巴都閉牢點,別跟三皇子攀談,尤其是別讓三皇子得知四皇子在雎城里的狀況。」

鐘粹宮的宮女們向來是訓練有素的,一個個手腳利落,全都是萬中選一,可就怕嘴巴不牢靠,怕華逸寫給範貴妃的書信內容,會從宮女們的嘴巴流出。

青齡想了下,突道︰「原來公主是如此喜歡四皇子呀。」

華千華頓了下,緩緩回頭,用一種你腦袋壞了般的眼神看著青齡。

喜歡?別鬧了!她不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母妃待她如親兒,華逸待她如親妹,她當然得幫襯著,不能讓華逸在雎城出了意外,這點待人處世的行規,她還懂的。

「難道公主壓根不想四皇子?」青齡像是沒察覺她目光里的訕笑,逕自笑吟吟地問著。「有什麼好想的?」她沒好氣地道。

「那就是想。」

「……」什麼時候開始,青齡也變成了個無法溝通的人了?

無奈嘆了口氣,她逕自朝東寧園走去,看著滿園蕭瑟的景象,不知怎地覺得心底澀澀的,像是失去了什麼,教她怎麼也無法打從內心揚笑。

入冬了,兩天前京城下了第一波初雪,她不禁想著雎城呢?那兒更靠近北方,肯定比京城還冷,可是她前幾天收到的書信,卻未見華逸在信上提起雪景,提的盡是些不著邊際的思念和囑咐,而她敏銳地察覺他的字跡有異,落筆變輕了,字末不再有力,他……受傷了嗎?真是教人厭煩的人,離得十萬八千里遠,怎還是教人這般牽腸掛肚?

他冷嗎?穿得暖嗎?吃得飽嗎?睡得好嗎……煩死了,為什麼她非得想這些無聊小事折騰自己?

可偏偏她像是控制不了自己,只要是清醒時就淨想這些芝麻小事,存心不讓自己好過,簡直是蠢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罵自己。

清醒吧,柳堇……別以為在這里過了幾年,就真的成了華千華。是柳堇,就不會為旁人擔憂思慮;是柳堇,就該自私地只為自己著想……她當柳堇就好,成為華千華,太苦……好苦。

慶幸的是,過了這個冬天,才一開春,雎城便傳來捷報,皇上為此龍心大悅,而華千華敏銳地察覺範貴妃臉上的笑意濃了些,眼下不再有黑影。

巧的是,皇上執意要查的藥材一案也在這當頭水落石出了——原來是淑妃的皇商兄長和德妃的母舅掛勾,聯手將雎城所需的幾種藥材囤積。

德妃和淑妃雖未因此被廢,但與此案有關的人輕則抄家,重則流放,等于是將兩位妃子的外戚勢力徹底拔除,就連底下兩名皇子也跟著被淡漠以對。

偏在這當頭,五皇子還私自出宮,尋花問柳便罷,竟還鬧出人命,皇上氣得將五皇子給關進了專罰皇族的五倫塔里,不管淑妃哭倒在南天宮前,皇上依舊不理不睬,也沒差宮人將她送回靈秀宮,任憑她染上風寒。

入夏之後,雎城捷報連傳,氣勢如虹地一再將外族擊退上百里。古怪的是,二皇子在宮內莫名染上怪病,經追查後,竟意外在六皇子寢殿里找出了咒具,任憑六皇子如何喊冤,皇上仍動怒地將六皇子一並關進五倫塔。

巧合的是,沒多久二皇子就痊愈了。

這事直到中秋時,還不斷有人談起這樁異聞。

「瞧,誰能想得到幾個月前二皇子消瘦得可怕,連床都下不了,如今瞧來倒是精神抖擻的很。」路經廣林苑東邊的小徑時,青齡朝小徑旁的圔子一比,就見華逵正和官員舉杯敬酒,氣色紅潤哪像是曾得過什麼病。

而華透如往常般地跟在華逵身邊,儼然像是華逵養的狗,在華千華眼里,可以如此忍辱負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偏偏華逵壓根沒放在心上。

華千華懶懶瞥了眼,對這宮闈中的斗爭不表意見。

雎城捷報不停,傳聞也許年底華逸就會回京,又或者最遲明年春天,皇上龍心大悅,所以才會在今年的中秋宴,邀百官進宮同慶。

而她呢,正趕著到廣林苑去,听說女眷的筵席是在那頭。

一到廣林苑,她先往皇後那里請安,而後再來到範貴妃的席邊上。

「怎麼晚了?」範貴妃親熱地握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身旁。

「在東寧圔忙了會兒,弄髒了衣裳,所以又梳洗了下才會遲了些。」華千華淺露笑意,目光不著痕跡地又掃了皇後一眼。

皇後的氣色紅潤,精氣神十足,要說她之前為了二皇子哭了數個月……這麼短的時間里能調養得這麼好,她不得不說宮中御醫真是醫術超人。

原來這場騙局的主導者一直是皇後這一派的,那麼後頭那只黃雀到底抓不抓得到螳螂呢?

「千華,你幫我瞧瞧那位姑娘如何。」

華千華回神,順著範貴妃指的方向望去。「不錯呀,長得秀美如畫,美人胚子一個,母妃,她是誰?」

「她是鴻臚寺卿的小千金。」

華千華微揚起眉,疑惑之際,見範貴妃又指了個人。「那麼,那位姑娘如何?」

「也不錯,相貌端正,雖然不是個絕頂美人,但小家碧玉頗得好感,尤其那笑容恬淡適中,應該是出身名門吧。」華千華中肯地道,瞧那坐姿、笑顏,澄澈眸子不見半點算計,所謂閨秀,大抵就是這模樣吧。

「她是禮部尚書的孫女。」範貴妃頗滿意她的評語,輕輕地點著頭。「你四哥說你看人眼光獨到,能得你贊美肯定不錯。」

「四哥胡說,母妃可別信。」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她眼光獨到的?

「你四哥向來不胡說,他說,要是你不喜歡的,你就不親近,而你不親近的,通常都是很長心眼的,都是咱們鐘粹宮不留的人。」

華千華頓住,沒料到這些事華逸竟是看在眼里,所以那些沒再出現過的宮女不是因為被範貴妃收去,而是被趕出鐘粹宮?

「沒錯,四皇子一直囑咐奴婢要留意公主,只要公主不喜親近的,直接稟報娘娘處置。」站在後頭的青齡忍不住插了嘴,還補了一句——「可公主打一開始就挺親近奴婢的。」

華千華眼角抽了下,徹底無言……對上青齡這種自圓其想的狠角色,她還真的是束手無策。

範貴妃掩嘴低笑著。「那倒是,除了青齡外,公主最親近的就是逸兒了,不過往後還會有個姑娘比公主還要親近逸兒呢。」

華千華心里喀登了下,像是察覺了什麼,正欲問出口時,廣林苑另一頭突地傳來騷動,華千華抬眼望去,瞧見是皇上身邊的太監,身旁的範貴妃隨即握起她的手,要她跟著起身。

華千華滿臉疑惑,余光瞥見那太監持著聖旨朝這頭走來,朝她細聲喊道︰「皇上有旨,公主接旨。」

她微皺起眉,卻感覺範貴妃輕扯她一下,她才意會地福身等候旨意。

太監打開了聖旨,細聲念著,「朕知悉雎城一戰,公主費盡心思備藥材,助戰有功,封公主為——長樂公主,賜百匹帛,食邑六千戶。」

她狠頓了下,抬眼直瞪著那太監。

……長樂?她夢中的長樂公主!

還沒來得及厘清思緒,廣林苑後頭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可以听聞禁衛沉而急的腳步聲,這頭的女眷不禁朝後頭探去,不一會有人急步奔來,邊喊道︰「不好了,二皇子溺死在御池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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