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有財路 第十九章 娶了你真是有福
不論天下眾生的日子是過得歡喜還是苦痛,歲月都不曾為了任何人停留。
吹了三日的風雪,居然在臘八這日停了下來,太陽難得出來上工,昭射在一片雪白的街道和屋 上,閃耀得路人睜不開眼楮。
前些日子,西疆的戰事已經到了尾聲,大捷連連,皇帝大喜,京城里日日都是歡飲無度。
隋家次子雖然只是個游擊將軍,卻殺敵無數,得了封賞不算多,但足以撐起忠義侯府的大旗了。
所以,忠義侯早早就帶了小兒子趕來塞安縣,本來牛氏也要一起,但臨出門時卻染了風寒,忠義侯順坡下驢,直接出了門,氣得牛氏跳腳。
周福原本想把門前的匾額換成「隋府」,隋風舟卻是不準,忠義侯也是沉默了,最後到了迎娶之日,依舊是周府的喜事。
太陽剛剛西斜,任家院子里已經是高朋滿座,任家村老少幾乎是全部出動,加上左鄰右舍,擠得院子里水泄不通。
任瑤瑤早起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洗澡,開臉,上妝,如今已經是拾掇干淨,又換了鳳冠霞帔,規規矩矩坐在炕上,等著隋風舟來迎親,任家村里的幾個年輕媳婦兒陪在她身邊,不時打趣兩句,惹得她臉紅不已,好在還有蓋頭遮蓋了頭臉。
好不容易盼到外邊響起鼓樂,隋風舟終于來了。平日見慣了他一身青衫的儒雅模樣,如今突然換了大紅長袍,配上眉眼間的喜氣,竟是分外俊俏,惹得看熱鬧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兒都是不時捂嘴偷看,心里恨不得自己同任家姑娘調換一下才好。
任瑤瑤被兩個喜婆攙扶出來,跪在蒲團上拜別父母。
任大山嘴拙,擺著手說不出話,劉氏倒是想說,一開口卻是眼淚先流了下來。
瑤瑤是她第一個孩子,吃了最多的苦,受了最多的累,幾度掙扎在生死邊緣,如今苦盡甘來,得了如此大的福分,做為娘親,怎麼會不歡喜?
旁邊的任家眾人都是紛紛勸慰,劉氏到底哽咽著囑咐了幾句。
任瑤瑤在紅色蓋頭下,也是淚流滿面。任家窮困,但是爹娘待她疼愛至極,如今嫁做人婦,出了這門就不再是任家人,她自然也是舍不得。
正在流淚的時候,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
隋風舟也是掀起袍角,雙膝跪倒在任大山和劉氏身前,「岳父岳母放心,我必然待瑤瑤如珠如寶,半點不會委屈她。」
「好,好。」
任大山和劉氏都嚇了一跳,轉而更加歡喜,畢竟誰家也沒有女婿迎親還同閨女一起跪拜岳父岳母的,只能說,隋風舟當真看重自家閨女。
門外眾人見了,更是議論紛紛,特別是家里有閨女的人,眼里的羨慕幾乎都要跳出來了。
任家到底是積攢了多少年的福氣,才尋到了這麼好的女婿?
任家族里一個後生,充作兄長,背了任瑤瑤出門送上了花轎。
嗩吶歡叫,吹開了滿城的冰雪,一路到了周府大門前,就更熱鬧了。
周府的客人比任家又多了幾倍不止,整個塞安縣的世家大族、商賈名流,還有京城和從天南地北趕來的客人,幾乎佔滿了所有院落。
任瑤瑤扯著大紅綢緞的一頭,緊張的只敢盯著那只紅花球,迷迷糊糊的被喜娘帶著,拜了天地,又在眾人的笑聲里送去了洞房。
正是暈頭轉向的時候,突然有什麼挑去了蓋頭,眼前一片明亮,終于定神看去,目光就被一對明亮又深幽的眼眸截了過去……
有時候,緣分這東西,真的奇妙得不能言喻。
那日若是她沒有鼓起勇氣去周府門前求見,沒有遇到突然不舒服的他,沒有貿然開口救治,後來沒有送上藥方,是不是就沒有今日的兩情相悅,終成眷屬?
前世,她無數次在生死間掙扎,在打針吃藥中度過的青春年華里,不是沒有遺憾,不曾遇到那麼一個人,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
許是老天爺當真疼愛她,在這樣遙遠的時空,終于給了她一個良人,一段良緣……
隋風舟同樣心底翻江倒海一般,不能平靜。眼前的姑娘,也許在世人眼里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如何美艷的姿色,但對于他來說,卻如同上天送來的仙女,是他冰冷又黑暗的世界里唯一出現的亮光,如今,他終于可以將這光攬在身邊,照亮他整個生命。
他想知道她所有的心事,想收藏她所有的歡笑,想截取世上所有珍寶捧到她面前……
前院里,眾多賓客正由忠義侯陪著喝酒,左等右等都不見新郎官過來敬酒,不禁犯了猜疑,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畢竟忠義侯府的大公子自小體弱,幾乎是京城甚至是整個大越都知道的事。
這個時候,周福一臉古怪的帶著兩個喜婆走了過來。
「侯爺,嗯,那個……」
「到底什麼事,直說無妨。」忠義侯也是惦記兒子,又是個直爽脾氣,直接高聲道。
不等周福再答話,兩個喜婆卻是趕緊接口道︰「侯爺,新郎官等不得,已經……嗯,入洞房了!」
院子里靜默了片刻,待得想明白其中的涵義,眾人都是哄然笑了起來。
「哈哈,果然是將門虎子,成親都與眾不同。」
「就是,想來明年這時候,侯爺就能抱孫子了。」
忠義侯更是朗聲大笑,若是旁人家里大概還要講究什麼于禮不合,但隋家是將門,只要忠心不二,行事出格又有什麼關系,自己歡喜就好!
「好,借各位吉言,明年此時,我家孫兒滿月,定然請大家再次歡飲!」
一時間,酒宴上一掃方才的尷尬,更是熱鬧了三分。
後院喜房里,任瑤瑤像小船一般在大海里撲騰,除了後悔贈送藥方把隋風舟的身體調養得太好,再沒力氣想到新郎官要不要出去敬酒的問題……
當然,第二日好不容易爬起床,梳洗打扮時,她終于從兩個臉紅的丫鬟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你,你……」
隋風舟洗漱好了,進屋去尋嬌妻的時候,見她躲在床帳里不肯出來,隱約瞧著臉色紅得厲害,猜到必然是昨晚的事情暴露了,于是他干咳一聲,無辜問道︰「瑤瑤,時辰要到了,咱們去前院敬茶啊。」
「不要,我沒臉見人了!」
任瑤瑤恨得咬牙,極想扯著他狠狠咬上幾口。明明是那般儒雅又睿智的男子,怎麼就一夜間化身成了?
她都能想得到,如今城里眾人口中的新鮮事,保管從她麻雀變鳳凰的版本,換成了她是精怪轉世,美色惑人,生生把清心寡欲的安國伯爺變成了色中惡鬼……
「你這是累了,不想去敬茶?」
隋風舟眼底眉稍都掛了笑,作勢要去掀床帳,「正好我也疲憊,不如再睡……」
「哎呀,不成,這就去敬茶!」
任瑤瑤果然嚇得立刻跳下了床,待得發現隋風舟笑得古怪,這才明白中了計,惱得在他腰上扭了一記,惹得隋風舟大笑出聲。
忠義侯早就穿戴齊整,坐了主位等著喝媳婦茶,遠遠听見兒子笑聲,嘴上罵了一句「沒出息」,但眼里的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
隋武勝更是伸長了脖子,對自家這位嫂子好奇得不得了,不明白她到底有何本事,能把自家大哥收服?
很快,隋風舟就帶了任瑤瑤進了門,周福快手快腳地放置了蒲團,沏好了茶水。
任瑤瑤直接跪倒,恭敬硝頭,接著捧了茶水,雙手獻上,「爹,喝茶。」
「好,好。」
忠義侯有些激動,接過茶水的手有些顫抖,一口喝干後嘆氣道︰「你也知道你婆婆過世得早,我一直拒心風舟身邊無人照料,如今你們成親,我就放心了。
「以後這里連同京城正在修建的安國伯府都由你操持做主,不盼你們夫妻如何興家旺族,只要早日延續隋家香火,開枝散葉就好。」
任瑤瑤听得有些臉紅,忠義侯也是說完才發覺這話有些尷尬,于是趕緊換了話題,「另外,風舟是你的夫婿,任何事都要同他商議,不可魯莽,畢竟朝堂風雲,不是你一個小女子能夠預料的。」
「是,爹。」
任瑤瑤再次行了禮,這才起身,又把預先做好的一套衣衫鞋襪送上,算是孝敬。
忠義侯也從旁邊護衛手里的托盤,直接把上頭一塊銀色令牌給了任瑤瑤。
「這令牌可以號令隋家上下三百護衛,只有一塊,你要妥善收好。」
听到這話,別說屋子里一干僕役丫鬟,就是隋武勝都嚇了一跳。
他原本還以為老爹這塊令牌會給大哥或者他,畢竟他們是隋家男兒,行走在外,總要防身或者處置一些事情,身邊缺不了護衛跟隨,沒想到老爹竟把令牌給了大嫂,難道是要護衛們長年守著後宅……
「爹,這事——」
隋武勝開口就要阻攔,卻見忠義侯擺擺手,指了指托盤上另外一只小盒子,說道——
「你不要多話,我給你嫂子就是有給她的道理,這盒子是你嫂子的嫁妝,別說給她調遣護衛的令牌,就是把整個隋家給她都不多。」
隋武勝同眾人都是好奇,昨日任家的嫁妝簡直寒酸得嚇人,只有這只小盒子在八個護衛的守護下進家門,讓人覺得古怪,但也沒人多想。
眼下忠義侯這麼說,定然是其中有些蹊蹺。
果然,忠義侯也沒賣關子,又道︰「先前西疆那場大戰,家里送過去的傷藥,還好用吧?」
「好用!」隋武勝立刻來了精神,應道︰「爹,您不知道那傷藥真是神奇,多重的傷,只要撒上,不出三日就好了大半,可惜就是太少了,否則……」
想起死去的兵卒兄弟,隋武勝聲音也低了下來。
「不必感懷,那些是試用之物,以後傷藥還會有很多,再不會短缺,因為這盒子里就是傷藥的藥方!我準備獻給皇上,今後咱們隋家只要忠心不二,大越朝就有咱們隋家的落腳地。」
「什……什麼?」
眾人結結實實大吃一驚,大越重軍功,幾乎長年戰事不斷,若是有好傷藥,那能少損失多少兵卒,不論是天下百姓還是各個將軍、兵卒,只要用這傷藥一日,就要承隋家的情分,更何況朝廷必定有封賞。
任瑤瑤這隋家長媳,哪里是嫁妝寒酸,簡直是太豐厚了,足以讓所有人紅了眼楮。
任瑤瑤半垂著頭,神色里沒有任何驕傲得意,也沒有謙卑惶恐,看得暗地里打量她的忠義侯同眾人都是點頭。
「爹,您言重了,藥方雖好,沒有爹費心安排也是廢紙一張。」任瑤瑤小小捧了忠義侯一把,又道︰「兒媳是隋家人,自然盼著隋家安寧喜樂。」
「好,好,你們這般,我就放心了。」
忠義侯也是干脆的,起身笑道︰「本侯爺這就回京城去了,你們無事不要上京,許是過些時日就會有封賞下來。」
隋風舟也是上前同妻子行禮,目送父親穿過庭院,大步出了院門。
按理說,藥方這樣機密之事,輕易不好說出,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容易惹來外人覬覦,但忠義侯選在敬茶這樣的時候說出來,明顯是替兒媳抬身分,不願滿院子的主僕還有滿城的百姓看低了兒媳,用意之深,足見一片慈父之心。
隋武勝沖著新嫂子深深作了一揖,興奮道︰「嫂子,多謝你的藥方,我大哥娶了你真是有福了!」說罷,他就匆匆追著父親而去。
隋風舟勾起了嘴角,扭頭望向有些臉紅的嬌妻,笑道︰「夫人,以後全賴你關照了。」
「好說。」公爹和小叔子走了,家里只有他們夫妻兩人,任瑤瑤也放松很多,難得拍了夫君的肩膀玩笑道︰「全看你的表現了。」
說罷,她突然驚覺這話有些暖眛,于是還要解釋兩句的時候,卻是被隋風舟一把抱了起來——
「為夫這就表現給你看看如何?」
任瑤瑤眼角余光瞄到極力低著頭的眾多下人,臉色燙得都能煎雞蛋了,她怒力把頭埋在隋風舟懷里,惱道︰「哎呀,你快把我放下。」
「不放,一輩子都不放。」
隋風舟大笑著抱了媳婦兒回了後院,留下一眾僕役都是紅著臉竊竊私語。
周福心情大好,嘴巴笑得怎麼也闔不上,見此就笑罵道︰「都把嘴巴閉嚴了,主子恩愛是好事,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真有小主子出生呢。」
主家興旺,做奴僕的自然也是歡喜,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更何況主子寬仁,一向不曾薄待了他們。
眾人說笑幾句都散去忙碌了,拆彩棚,洗刷碗盤,打掃庭院,自有一番安寧喜樂之象。
後院里,任瑤瑤再一次掉進了大海,許是白日的關系,這次「平安返航」之後,她沒有昏睡,反倒是腦子突然靈光一閃。
「夫君,你說爹先前囑咐讓我凡事同你商量,不可魯莽,是不是有別的用意?」
隋風舟攬著嬌妻的手臂一僵,隨即低聲回道︰「不會,爹沒有那麼重的心思。」
「不對。」任瑤瑤抬起頭,黑壓壓的頭發如瀑布一樣散下來,落在雪白的胸前,惹得隋風舟眼底一暗,她猶無自覺。
她猜測道︰「我只做了一件事,不曾同你商議,那就是獻榨油之法,難道子瀾——」
可惜,不等她說完,隋風舟又覆了上來,「夫人可是忘了,爹還囑咐了另一句,延續香火,開枝散葉。」
「嗚嗚,你這個……」
任瑤瑤還要抗議兩句,卻是都被吞進了某人的肚子,床幔落下,大海重新又掀起了粉紅色的波浪,小小的船兒再次起航……
京城某處院子,這會兒靜悄悄的。
忠心耿耿的小書僮苦著臉守在門前,沖著前來探看的管家擺擺手,主子昨晚足足喝了兩壇烈酒,睡到這時候了還不曾起來,真是不知會不會直接醉死了。
調皮的陽光順著雕花窗子的縫隙投射進去,照亮了床上昏睡的男子,勝過女子美艷的五官,紅色的長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一旁的桌上,杯盤狼藉,一側的椅子上放了一只紫檀木盒子,盒子上放了一張半展的信紙和一截袍角。
割袍斷義,十幾年友情斷個一干二淨,可惜又可悲。
但到底怪誰呢?當日選擇把榨油之法送到太子手上的時候,他就失去了重要的摯友,失去了為他慶賀新婚的資格……
作為整個塞安縣所有人目光聚焦之處,周府的一舉一動,即便隱瞞得再深,也不免被傳了出去。
更何況任瑤瑤那份貴重的嫁妝,幾乎以強硬的姿態,立刻翻轉了任家寒酸嫁女的印象,惹得所有人議論紛紛。
「當日我還說隋家吃虧了,娶了小門小戶的閨女,惹人嗤笑,哪里想到隋家可是佔了大便宜呢。」
「就是啊,你們也不想想,忠義侯是傻子嗎?若是沒有足夠的好處,他會同意兒子娶燒餅西施?」
「我倒是听說安國伯自小體弱,還是這位燒餅西施贈送了藥方調養好的,兩人也算是有些情分……」
「情分能當飯吃啊,你可別傻了!」
當然塞安縣實在太小了,眾人議論上幾日也就罷了,不過千里之外的京城,這時候正熱鬧得厲害。
先前到處傳說堂堂忠義侯府長子,居然娶了個偏遠之地的農戶女子,還是在街邊擺攤子賣燒餅的,這簡直驚掉了所有人的大牙。
就算忠義侯長子不擅武藝,不能承繼忠義侯府的家業,但總是隋家血脈,更何況還因為獻榨油之法得了安國伯之位,這讓多少有閨女的人家動了心思,即便侯爺夫人是後母,但另外開府過自己的小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也比日日在親婆婆跟前立規矩強啊。
再說,安國伯可是飽讀詩書,俊秀風流,可惜沒等眾人行動,人家就成親了。
有人免不了就要說些閑話,不致太難听,但也不算多好听。
如今忠義侯府居然在獻了榨油法子之後,又獻了能夠活命無數的療傷聖藥,還是那燒餅西施帶來的嫁妝。
皇帝龍心大悅,直接賞了燒餅西施一家黃金百兩,白銀千兩,外加一個二品誥命,從此以後燒餅西施就同忠義侯夫人一樣,能平起平坐了。
這是忠義侯特意從皇上那里求得的恩賜,還是皇帝特意的關照,無人得知,總之,這個隋家長媳就算一輩子不進京,也如同釘子一般,深深釘在了京城之地,留下了誰也不能招惹的那麼一個高度……
「 當!」
牛氏狠狠摔了手里的茶盞,惱得頭上的步搖都晃動個不停。
「一個街邊擺攤子的下賤丫頭,居然敢同我平起平坐?」
想起夫人們相聚時候听到的那些酸話,她抬手又砸了一個茶盞,嚇得剛到門口的隋武勝掉頭就跑掉了。
牛氏見狀,趕緊高聲呼喊,「武勝,你給我回來!」
可惜,隋武勝就是再笨也知道這時候不能招惹老娘,裝作沒听到,迅速跑得沒了影子。
牛氏恨得跺腳,轉而吩咐一旁的嬤嬤,「去給我發帖子,家里開賞花會,把所有閨秀都給我請來,我一定要給武勝娶個身分高貴的正妻!」
嬤嬤偷偷咧嘴,自家少爺不過是個三品武將,就是娶了身分再高貴的媳婦兒也不可能封二品誥命,越過大少夫人啊。
但這話她可不敢說,只能趕緊應了下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