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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情濤 (上) 第二十章

第九章

藍煙霞飛內,朝雨丹站在綠茵上,四周盡是一片粉紫、紫藍的紫藤花海環繞,一身白色衣裙輕揚,在燦色花海中,獨有的一抹白,仙姿雅逸的模樣,彷佛真是天上仙女下凡塵。

她懷抱著一把朱紅琵琶,綠地花海,白衣飄袂的清雅相襯懷中如火的熾艷,倩影仙姿引人至極,縴縴長指挑動弦音,一弦化音流,竟像可見的淡影流光緩緩蕩漾,再勾琴弦,拂、抹彈出的音曲,像水光剪影,交織流光回繞她周身,置身其中的朝雨丹,眉目清斂,神態沉思,像與音曲融成一體。

昨日她再排一盤「奕局勢」,朝家、棋師和表哥命危之局不變,更亂她心的是綁在小倪身上的系魂絲,也同時傳來陣陣令人不安的波動,有危險將靠近小倪了嗎?

從方向感覺,小倪並沒有听她的話去貝爾青畔,反讓自己又落入危險中!

她該告訴袁牧飛這件事,讓他去找小倪嗎?不行,先人應劫的命數還沒過去,不能讓袁牧飛靠近小倪,她該想辦法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袁牧飛對她的行動,掌握得一清二楚,要如何擺月兌這樣的困境?

袁牧飛!這個名字總是讓她心亂,氣難定,他就像一道無形束鎖住她的枷鎖,遇上他,朝雨丹似乎就是無能為力……

不自覺的,音也開始紛亂,拂彈出的琵琶音曲,弦音化流,不再是清平祥和的淡影水光,而是帶著情緒色彩的激昂,引動四周花卉,粉紫、紫藍漸層般的紫藤花,開始朵朵離枝,隨著音曲旋律匯聚,再旋飛凝形成無數棋子般,四散于周遭虛空。

音曲已失平靜,朝雨丹進入一個被情緒左右的縛心之境,指像綻凝焰火,重重劃下的弦音,瀉灑無限焦心意念,撩傾綠地,綠地下的泥土,竟緩緩浮突而出,像劃線般縱橫交錯,一大片綠茵被泥線劃出棋格,承接虛空上凝形成的花棋。

四藝寄靈術,一一從心而出——琴音化流,再注萬物,驅動它們,如令棋般,轉化四方銳鋒,只見虛空竟浮出如窗扇般大的書章,一弦氣蕩凌空,掀開一頁書章,書內繪著繁花麗景與獨特宅第,正是被層層雲濤化氣所封鎖的藍煙霞飛。

四方鋒銳以她自身靈氣傾注,對準書章內所浮現的藍煙霞飛,有四個陣法關鍵,她想擊毀藍煙霞飛內的雲濤之界,伸手就要劃下決定性的一弦

他來了,朝雨丹能感覺到他接近的氣息,自從那晚在櫻花林邊的溫泉內,接受他「雲霄塵海」的元功內息後,她能更快地感覺到他。

抱著懷中烈火似的琵琶琴,朝雨丹驀然轉身面對來到身後的人。

「雲彤,你會傷了自己,放下琴,過來我這。」袁牧飛一身淡雅白衣,神采內斂,一手負于身後,雅逸又沉穩的深沉魄力,朝她溫聲道。

「這個天下,你最害怕什麼?」朝雨丹忽問,抱著琵琶琴退了一步。

「你很清楚我怕什麼。」他定眸看著她。

「我嗎?不對,是雲彤,雲彤有任何傷害,你都害怕,對嗎?」

「我只怕失去你,但是除非老天再一次帶走你,否則,在這世上已無人可讓我害怕。」袁牧飛朝她伸手,不無警告︰「我說過,誰都別想傷害我袁牧飛的女人,連你都不行,雲彤,過來我這。」

「我就是要傷害你的雲彤——」

她揚手就要劃下這自毀性的音弦,卻不知何時數道雲氣化成的雲絲扣住琵琶上的四弦,四道長長雲絲之弦源頭系于他伸手的四指中,雲濤凝氣劃過雲弦,直抵琵琶音律,震住她,朝雨丹一惱轉為挑動對抗的琴弦。

一弦對一音,一音化一勁,浩瀚雲濤,不絕之氣,掠過雲絲,一一化去她的弦威,消融火烈琴勁,隨即四弦頓失音律,朱紅琵琶錠裂開,隨即在她驚愕聲中散碎無數。

瞬間,泥線回于草下,高空的一頁書章消失,花朵匯形成的鋒銳,紛紛四散落地。

最後一道雲絲化氣的弦,從他手中彈射而出,竟直達她胸口,而至弦氣入心,牽住她任何動作。

朝雨丹看著他,對這一道直逼入心的雲絲,她清楚他的意思——他要她的心,更想問她的心,何時面對她就是他的妻子!

他袁牧飛緊緊握在手的雲弦,就如同要握住她的心、她的人一樣,這一世他絕不會再讓他的「雲彤」有任何閃失,他不會再給老天有任何帶走她的機會。

「我要你從現在起,學著說愛我。」

那晚,他強應的命令,形同宣告,無論她曾經心意為何,如今,她只能學著愛他,她的心也只能有他,彷佛她這一生應該做的,就是愛上他。

朝雨丹深深吸著氣,告訴自己,她不會說的,她不會讓自己全盤皆輸。

當入心的雲絲弦氣消失時,英挺雅逸的身形已來到眼前,她咬著唇看他,以為他會重重責備她,沒想到他只是橫抱起她,低吻她的額際後,靜默地漫步于花海中。

螓首不自覺地靠在他胸口,朝雨丹在他懷中漸漸放下緊繃的身軀,這一路,他抱著她在輕風徐撫、燦爛花影繚繞中,信步而行。

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四藝寄靈,雖是巧兮為今生的你所創的術法,以天地萬物靈氣為運行,她希望你感受天地萬物的氣,保持最純真的模樣,但你的心若持著毀滅一擊的極端,萬物匯形之氣也會反噬你,就是走火入魔。」

她在他懷中微微哆嗦,方才負氣不惜一切的做法,牽引玄寒凍氣,雖沒發作,卻有絲絲寒氣紊亂的在體內流竄。

袁牧飛抱她回到屋內,一被放下,她便推開他,卻又被他拉回去。

「不要!」他吻上她,她鬧情緒的別開頭,又被他扣回螓首,深深吻住她。

強硬的舌直探入她唇內,挑%她想躲開的舌瓣,她用力扭開頭,感覺到自己的唇舌劃過他的齒緣,銳利如他,割人又磨人,熾熱的唇很快再尋上她的唇,四唇再次緊緊糾纏。

雙掌捧住她的後腦,舌瓣相膩著絞纏的力道,唇齒也轉為輾磨,她掙月兌不了他的箝制,只感覺吮吻越來越激烈,氣息快被掠奪盡,直至朝雨丹覺得自己快窒息。

「牧……牧飛……」她在他唇中發出嘶啞的氣音,求饒般。

他激烈的吻逐漸放緩,唇抵著她,感受著她劇烈喘息的呼吸,她任何反抗的力道都已被卸盡。

從接受「雲霄塵海」元功內息那一夜後,除了鬧脾氣還是喊他老色鬼、老無賴之外,她開始習慣喚他的名字。

「我……我要回朝家,讓我回、回家……」動著發麻的舌瓣,她道。

「我說過的事,不會改變。」他說過,以後她的一切由他照顧。

「但是你也說了,一時間要我放下親友、家人很難,我……我真的擔心蓮天貫日對朝家下手,讓我回去……」連日來的憂慮,讓她不禁抽哽著聲。

袁牧飛沒有回應,朝雨丹忽然抱住他,面容緊埋在他胸懷中,哭著道︰「奕局勢……所測出的命棋,讓我很擔心,還有棋師……棋師好像出事了,他和音女一直照顧我,我不能不管。」

「測算未來有時是陷阱,如何掌握它而避開陷阱,需要經驗與禪修的定力,今生的你沒有經過太多的鍛煉便擁有術法異能,這是天賦,但對測出的未來你缺乏了判斷的智慧。」袁牧飛輕嘆地撫著她的發,柔聲道︰「雲彤,你還太年輕,這身聖女靈能,你要學著駕馭,而不是被左右。相信我,朝家不會有事,東棋歷代皆要歷經死劫,才能浴火重生,這是柳懷君身為東棋後人注定會遇上的。」

「可是……」還有表哥和小倪……

以他對她的佔有欲,若知道她還掛心表哥,不知是否會對表哥不利。

「怎麼了?」他看著懷中欲言又止一臉憂慮的她。

「你讓我回家,我不管前世的『雲彤』如何,今生我有一個父親、三位母親,還有很多手足,他們都會為我著急,我好想家人,你不能……就這樣帶走我,完全不讓我和家人告別……」

「我遲早會帶你回朝家一趟,但現在還不是時機。」

「時機!」她氣惱地揪扯他的衣襟,怒喊著︰「你的時機是何時?滅了蓮天貫日時?這之中若朝家出事,我還何必回去,或者,讓蓮天貫日滅了朝家就是你的算盤?讓我一無所有,只能依賴你!」

「我袁牧飛真要滅朝家滿門,早在確定你的身分時,就會做了。」何需假手他人。

「那你要何時帶我回去?愛上你的時候,好呀,你現在帶我回去,你想怎麼听甜言蜜語我都對你說,只要你帶我回朝家。」她負氣道,隨即又一陣竄寒地打顫。

「雲彤,先穩定你的真氣。」他想輸真氣給她,卻被她發泄情緒地揮開。

「我不要,除非你帶我回朝家,或者你要等到我解了玄寒凍氣,全身只剩你的氣息的時候,你才願意——」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腦海,玄寒凍氣唯有雲濤陽氣可融,他感覺得到她的一切動靜,莫非與此有關?若她接受他的氣息,在雲濤陽息掩蓋下,再加上現在的她體內有部分「雲霄塵海」元功內息,是否……寒氣消弭的那段時間,也等于他無法感覺到她?

「雲彤?」見她喊到一半突然靜下,袁牧飛蹙眉。

「我沒事,只是忽然很想……靜一靜。」她推開他,轉身才走出一步,不意外身後的人再次將她攬回懷中。

「你只能在我懷中靜一靜。」

「你的不可一世和囂張從來沒有盡頭吧?」朝雨丹對從身後抱著她的人嘲諷問。

「欺負你,確實如此。」他抱起她,不理她的嚷喊。

「袁老頭,才吃過早餐沒多久,你、你就算采陰補陽,也別一大清早,陽光還很亮。」知道他的意圖,她指著大敞的窗戶,陽光幾乎都照到他們兩人身上了。

「我說過,我的色心沒有早晚之差,更無禁忌。」

床榻前的大窗,面對的正是一片繁麗的紫藤花海,光影輕躍灑進屋內,一陣陣的風將一串串的紫藤花吹散開,紫色、粉色與紫藍色,風起,飄飛,朵朵的小花散落在房中各處。

陽光、輕風伴隨著被吹進的漫飛花朵,襯映著房內的無邊春色。

……

近午,古嵐山莊內,負責打理蔚房的王大娘剛在雞舍撿了一籃雞蛋,才走出雞舍忽見到一堆白色像雪又像碎紙片飄落。

「這才什麼季節,就下雪了?」王大娘好奇伸手要接,卻發現像紙片的雪消失在手上。「這東西……雪還是紙,這麼奇怪!」

其他虛空飄飛的白色碎紙片也落地消失,前方走來一人。

「萍娘。」看到迎面走來的婦人,王大娘打著招呼。

萍娘看到她,才開口就連連咳不停。

「怎麼啦,著涼啦?」王大娘忙把竹籃擱一邊,關心地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要不要叫小順到鎮上請大夫回莊?」

「鎮上?大夫?」萍娘開口的聲有點沙啞。「不、不了,到莊內很遠吧?」

「遠?唉喲,萍娘,你真的病糊涂了,山下的鎮遠到哪去,你要真難受,讓小順用輕功把大夫背來,一柱香時間就辦成。」

「咳咳,是嗎?人一犯病,腦子都昏了。」萍娘又是低頭咳了幾聲。「不用請大夫了,應該只是著涼,我吃點山莊內的藥,多休息一下就好。」

山莊人口多,有自己的藥鋪,也有一、兩個略通醫術的人,但真犯大病,還是要請鎮上大夫。

「那你今天別忙那些雜活了,有時間就多躺躺。」王大娘關心地又拍拍她的背,接著想到問︰「今天看到主母了嗎?」

「沒……沒見到,或許主母今天想待在藍煙霞飛。」

「那就好,主母若想離開山莊散心,可得別讓她離開山莊二十里外,一過二十里就斷了主人的掌握,主人可要擔心了。」

「二十里……」

「幸好那鎮只有十多里遠,別忘了,主母若要出莊逛逛,找人陪著她就行。」就怕萍娘一病忘了這事,王大娘再叮嚀︰「主人對主母的一舉一動都很在乎,我們要小心幫忙照應著。」

「我知道,沒事,你去忙吧。」萍娘也拍拍王大娘的手。

「那我要趕緊去蔚房忙活了。」王大娘拿起滿雞蛋的竹籃,又關切地交代一番才往蔚房走去。

一路上,王大娘跟其他山莊內的人打著招呼,快到廚房時看到貝管家和萍娘,她驚訝。

「萍娘?!你怎麼會在這?」王大娘看看後面又看看眼前的人,不解萍娘怎麼會走得比她快?

「我來這看看有什麼食材需要派人再去鎮上添補的,用點好吃的給主人、主母。」

「可是……剛剛在後峰的小庭院那踫到你,不是才說生病頭昏嗎?」

「我沒生病,也沒去小庭院呀?」萍娘一頭霧水。

「我明明才在小庭院遇上你……怎麼……」王大娘抓著頭,不停地回頭看,已經搞不清是不是自己沒睡好,看到幻覺。

倒是一旁的貝管家對已蹙眉,深感其中溪蹺。

此時,以術法讓人錯認她為萍娘的朝雨丹,已成功走出古嵐山莊,迎著吹來的山風,她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成功離開,多日來,總算有擺月兌束縛的感覺,她欣喜歡呼。

看來,體內有他的雲氣時,果然可以不用擔心會引起雲濤結界的反應,進而驚動袁牧飛。

午後,袁牧飛經常于湖心鍛意識之劍,這時的湖常是濃濃雲氣匯聚,隔絕外界一切,要想有任何行動,只能趁此時。

「那就是最靠近的城鎮。」站在高處的峰丘上,俯瞰下方,確定了城鎮的方位。「我該以什麼方式入城……」

她想了想,凝氣運指,虛空一點,眼前景色竟忽然像幻影般碎開,成瑩亮碎點落下。

剛過正午,一位相貌平平卻神態活潑的少年,愉快地走進城鎮,朝雨丹以術法隱去一切外在表象,在人們眼中她就是一名普通少年,在陌生的城鎮還是以男子的模樣最方便行動。

走在頗為熱鬧的街道上,看著人潮來去,被困住一段時間,她卻覺得好像好久不曾再接觸人群,心情有些激動。

現在要先想辦法探听一些武林消息,了解目前的情勢變化。

「酒館、小吃攤繞繞,應能听到一些消息。」各路江湖人落腳歇息,最愛閑聊武林事。這鎮說不上大城鎮,卻也有相當規模,人潮聚集處,有好幾家酒館、飯鋪都有一定的水準,朝雨丹觀察了一下走入店內的客人裝扮,選擇一家江湖人聚集較多的地方,正要走進去,與一位旅人裝束的男子錯身。

「小阿姨!」一個熟悉的聲驚訝喚出。

「獷兒!」听到聲驚喚,朝雨丹也不敢置信地回頭,眼前一個看來眉目沉郁卻頗有幾分雅氣的男子,和外貌有些不相襯的宏亮嗓音,正是邑東綠林四十八騎之首—成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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