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妻 第十二章 寫給她的信
藍筱悠茫然坐在大石上,身旁擱著一株帶土包著的駝子草,國師帶她進入瀑布後,一束光射來,她便昏過去,再醒過來時已不見國師……
而此刻入眼之處青山環繞,碧水淺灘,十分的熟悉,這里是……紫南山?!
意識到自己回到兩百年後,她反而又愣了半晌,將手掌攤開再握緊,讓指尖掐入掌心,一股清晰的刺痛襲來,不是夢,自己真回來了!
然而,她只覺心窩疼得很厲害,且在唇間嘗到一絲血瞪味,原來自己咬破唇沁出血了。眼淚慢慢自眼眶溢出,一滴兩滴,匯集成河。
「不,瀝諾——」她驀然仰頭大喊,喊到喉嚨生痛,飛鳥四驚,聲嘶力竭。
想起國師將她帶進瀑布前,瀝諾中箭倒下那一幕,她悲傷到無法呼吸,幾乎不想再活下去。他死了,瀝諾死了!
她終于知道瀝淵國祚短的原因,既非周保強也不是舒麗所害,是瀝淵太子亡,瀝淵無人承繼,所以改朝換代……
而造成這悲劇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
是自己!
她抱頭痛哭。
「國師……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她哀哀哭倒,不知這樣哭了多久,忽然,她想起一事,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由地上爬起來,抓著駝子草跌跌撞撞地沖下山了。
她回到平縣,本該先回家見爹娘,但這事實在急,匆忙先往自家隔壁去,用力敲了門後,是阿志來應門,但她見了阿志卻怔住了。
想不到阿志居然是……拜敦的轉世!
其實阿志與拜敦長得一點都不像,但她就是能清楚認出他就是瀝淵身邊最忠心的侍衛拜敦,難怪,瀝諾到此會找他為自己守著宅子。
「藍少爺怎麼來了?」阿志一臉訝異。
「我——爹?!」
藍炯順忽然從瀝府大門內走出來,她一愣後立即熱淚盈眶,激動地抱住他,一年未見,終于見到思念至極的親爹了!
「你這死孩子,搶什麼駝子草,老子叫你別上山去攪和,你偏不听,去了半個月,現在總算從紫南山給老子滾回來了,這般哭哭啼啼,是不是在紫南山吃了苦頭了?話該!」藍炯順可沒她這麼驚喜激動,張著嘴罵罵咧咧。
她只消失了半個月?她都離開快一年了,怎麼會只有半個月?
且爹說她去紫南山搶駝子草……莫非,自己回來的時間點不是一年後,而是落在自己與瀝諾搶駝子草之時,所以爹才會說她上山半個月,而過去自己也常十天八天的不見人影,與狐群狗黨到處去吃喝玩樂,因此這次雖離家久了點也不至于讓爹太緊張,怪不得爹見了她回來沒先抱著哭,而是指著她鼻子痛罵再說。
她努力收了淚水,這樣也好,自己那時見到父母哭斷腸的情景沒真發生就好,讓兩老生氣總比傷心要強。
「爹怎麼會由瀝府出來?」她想清楚狀況後,鎮定下來問。
「你爹我找了你這小子半個月沒消息,你娘發火說兒子丟了我不聞不問,踢我出來隔壁問問,瞧瞧瀝公子可有遇見你,瀝公子沒回來,但巧的是讓我給逮到你這兔崽子!走,跟我回去,瞧你娘怎麼教訓你!」藍炯順揪起她的衣襟,拖著她要回自家去。
「爹……爹,等等,容我稍後回去,先讓我去瀝府後院一趟吧!」她要求道。
「你這鬧得還不夠,去人家後院做什麼?」他斥問道。
「我有件事得確認。」
「確認個鬼,別再給你爹我丟人了,走!」他拖著她要走。
「不,爹,我真有急事,非得去瀝府後院一趟不可!」她焦急的說。
「藍少爺,很抱歉,我家父代過,鄰里不投機,可以不往來,所以您想到咱們後院去,恐怕十分不方便,若真想來,只能等我家主子歸來,奴才請示過他同意後再拜訪才好。」阿志話說得極白,就是不歡迎她,後院不給進。
她傻眼,怎麼會忘了這時候兩家正交惡,自己擺明了是惡鄰,阿志怎麼肯放行,怕瀝諾回來他會挨罵。
「听到了沒有,好好個鄰居也給你弄得互不往來,避如蛇蠍,丟人現眼,真是丟人現眼,還不跟我走。」
藍炯順罵人時,藍筱悠突然轉身往自家跑了,他以為兒子怕他教訓,又要溜了,趕緊追回家去。
藍筱悠一回家先往後院去,看見與隔壁相鄰的牆被加高了,連自家老松伸過去的樹枝也被砍了,分明防堵她再爬到隔壁去,她一時愕然,不禁站在高牆前發起呆。
「你這小子瞧自己都干了什麼好事,讓隔壁的鄰居受不了,非得跟你隔得老遠,這下你見了這張牆,汗顏不?」藍炯順追著她回來後說。
何錦娘正在家里與幾個姊妹淘玩牌,听聞下人說少爺回來了,人就在後院,馬上從牌桌上跳起來,當著眾姊妹淘的面沖到後院去拽她的耳朵罵道︰「你這個不肖子,玩野了是吧,還知道回來,有種就別給老娘回來,這次敢失蹤半個月,瞧老娘不打死你!」
藍筱悠回神,不再失神的盯著高牆,但對干何錦娘當眾擰耳也不反抗,任何錦娘責罵,藍炯順已見慣這場面,命下人倒來涼茶在一旁看戲,倒是何錦娘的姊妹淘們看不下去,趕著過來幫著求情,可何錦娘火氣上來,反將這群女人全趕回去,翻出雞毛撢子要繼續給離家出走的小子好看。
然而,當拿出雞毛撢子要狠抽時,驀然發現這小子怪怪的,要是往常,哪里會這麼听話隨人打罵不逃的?
她不由朝其臉上看去,這小子居然一臉的憔悴蒼白,嚇得她丟下雞毛撢子,趕緊抱著她的臉問︰「我說兒子啊,你這是哪不舒服了?別這副德行嚇壞娘啦!」
「娘打我吧!用力地打,是我不孝,該打。」藍筱悠哽聲說,只要想起爹娘以為失去自己那擔憂尋死的模樣,就算此刻娘打死了自己也應該。
藍炯順也終于發現她不對勁了,放下茶碗站起來走過去,瞧著她。「你……你吃錯藥了,今日怎麼轉性了?」
「爹,我對不起你們,請你們原諒我。」她眼眶充滿淚水,歉意地說。
「你……你這孩子,這次在外頭到底都受了些什麼樣的苦啊?」何錦娘心驚的問。
她含淚頭,「沒受苦……你們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瞧你都哭成這樣了。欸,都是你爹的錯,你不在的這幾日,他天天罵,道你被我寵壞了,到紫南山玩得不亦樂乎不回家,娘這才會生氣打狠了……」
何錦娘反怪到丈夫身上去了。
藍炯順抿了抿嘴,明明是妻子天天罵,道自己寵壞兒子,若兒子回來要給好看的,這會兒自己打狠了全賴他了。
「得了,你這小子上山這麼久,吃了苦頭,可有得到教訓了?」他擺出老爹的威嚴問。
藍筱悠吸著鼻子點點頭。「得到教訓了,下次不敢了,不過我找到駝子草了。」
「錦娘,听到了沒有,這也好,出門一趟受了苦就知道父母恩,得到教訓了,他下回八成不敢了——等等,你這小子剛說了什麼?找到駝子草了?」藍炯順反應過來她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整個人都快驚跳起來。
「嗯,找到了。」
「真找到了?!」他瞪大眼將她拽過來。
「真找到了。」
他喜出望外。「你這小子總算干了件有用的大事!有了駝子草,咱們就能上京找墨王夫婦激功去了,想不到我飛黃騰達靠的竟然是你!」他摩拳擦掌,歡喜得都快飛天了。
「爹,咱們即刻上京去給墨王妃治眼楮吧!」瀝諾已教過她如何醫治王妃的眼楮,這也是她回來後的重要任務,還是盡早替瀝諾完成孝心的好。
「好好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出發上京去。」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迎回大好前程了。
「這事有需要這麼急嗎?咱們兒子才剛回來就不能讓她喘口氣,好歹讓我給她補補身子,瞧她這會兒都瘦成皮包骨了。」何錦娘心疼的說,尤其自己方才打人打狠了,著實後悔,想好好補償。
「娘,我這身板硬朗得很,沒啥事的,還是救治王妃為要,爹說的對,事不宜遲,若讓好不容易帶回的駝子草給枯死了,便可惜了。」
「就是就是,你這做娘的想給兒子進補什麼時候都可以,可若這株草死了,那你補什麼都沒用了,老子先氣死再說。」
何錦娘對急功近利的丈夫翻個白眼。「去去去,早去早回,我在家炖補熬個幾日,等你們父子回來就是。」
墨王府內,墨王皇文諾與墨王妃魏綰煙並肩而坐,皇文諾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神銳利,十分俊美,那相貌與瀝諾竟有七分像,年紀看起來亦只比瀝諾長上幾歲,難怪眾人都猜瀝諾是他流落在外的弟弟,但先皇已死不得相認,便認做義弟。
而魏綰煙雖失明,但擁有一張秀麗絕俗的臉龐,以及獨特出塵的氣質,與皇文諾一起,可說是天上皎皎的兩顆星辰,別人在他們面前僅能落個黯然失色的下場。
藍筱悠當著兩人面前,將新鮮的駝子草磨成細末,只是這草磨碎後腥味逼人,彌漫滿屋子,但待她劃破自己手指,滴出純陰之血進駝子草之中後,那腥味奇異的消失了。
她將駝子草與自己的血揉成一顆藥丸子,送至魏綰煙面前,讓魏綰煙服下。
「娘娘服下這丸子後,照瀝諾所言,大約半個時辰後娘娘即能逐漸重見光明。」她說。
皇文諾頷首,完全沒有質疑她的話,就是魏綰煙也沒有遲疑地立即吞下她送到嘴里的東西。
這教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藍炯順有點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實在不明白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藍小子只說上紫南山取得了駝子草,怎麼連如何使用都曉得?
還有,為何要用上自己的血,這小子的血有什麼特別嗎?
再來就是,墨王關婦的態度,墨王夫婦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父子吧,一開始他們父子上門請門房通稟時,那門房僅回復留下駝子草即可,他日若確定是稀有的神草,定會重賞,姿態客氣而冷淡,就像墨王一貫作風,若無真本事,想攀高枝,沒門!
而他們父子倆本就是來邀功攀高枝的,被這麼打發了,他原有些失望要回去了,可誰知藍小子遞了張條子以及不知什麼東西進去後,墨王最信任的貼身奴才、王府最大的總管五戒親自出來迎他們進去,這五戒平日除了王爺王妃,可沒給誰哈過腰,但見了自己兒子居然笑得牙齒全露,那腰就沒挺直過。
進了王府後,墨王夫婦親自接見,那王妃甚至情緒激動的拉過藍小子的手不放,情緒像喜又像悲,就連一向待人冷漠寡言的墨王爺也破天荒朝自己兒子微笑,目光帶著奇特的打量,像在審視什麼……
這情況著實是讓自己想不透,難道,墨王夫婦是怪人?
他想開口問明白,但礙于不想讓人知道他在狀況外,萬一問了不該問的蠢問題而影響前程,那就虧大了,便繼續站在一旁無聲地看,使勁地看,吃力地看,看能不能看出一絲端倪來,然而看了半天,仍是滿肚子的疑問。
「王爺,我……看見光了!」魏綰煙忽然喜道。
皇文諾頓時喜上眉稍,緊握住妻子的手。「真看見光了?」
她輕輕眨了幾下眼楮,適應一下四周的光線。「看見了……我還看見……」
「看見什麼了?」
「看見……你了!隔了這些年……我終于再度看見你了!」魏綰煙眼楮里含著淚水了。
皇文諾亦眼眶泛紅。「我可老了?」
明明是大男人,卻問這個,怕的是妻子看見後嫌棄,堂堂權傾一世的墨王爺,在妻子眼楮復明後第一件擔心的事竟是這個。
「老了些……可仍跟我記憶中的模樣一樣俊俏。」她哭笑著說。
「你這女人。」他聲音明顯一哽,用力將她抱進懷里。
「那我如何呢?這些年瞧不見自己的模樣,是否也老了許多?」她模著自己的臉龐問。「你依舊美麗如昔,在我心中,永遠未曾改變過。」
傲睨世人的墨王爺居然也會說甜言蜜語,這一刻,藍筱悠眼眸閃過淚光,正如瀝諾告訴她的,這兩人也是經過一番風而波折才能相知相守,他們珍惜彼此,相互倚賴,尤其是瀝諾來世的爹,可說對妻子毫無限制的寵溺與疼惜,如今自己親眼所見,果然教人羨慕,她忍不住想起瀝諾與自己他們相守無望,因為兩人不只是隔世情緣,或許更是天人永隔……
「駝子草是去淤聖品,純陰之血則是去除前世咒怨之用,這兩樣東西合在一起,正是治愈王妃眼楮的良藥。」她收起悲傷的思緒,說出瀝諾告訴她的話。
皇文諾感澈不已。「筱悠,你治愈了你娘的眼楮,為父感激在心。」
「是啊,孩子,多虧你了,若非你,娘此生到死只能注定活在黑暗里,再無重見光明的一日。」魏綰煙也感恩掉淚的說。
一旁的藍炯順耳朵豎起來。「敢問王爺與王妃何故對犬子稱爹娘?這……什麼意思?」他終于忍不住出聲問了。
墨王夫婦相視一眼後,又瞧向一身男子裝扮的藍筱悠,兩人的笑容極有深意。
「為感激筱悠治愈了本側妃的眼楮,本側妃與王爺打算認筱悠為義子。」魏綰煙說。
藍炯順張大了嘴巴。「認……認卑職的兒子做義子?」
「你不願意?」皇文諾問。
藍炯順太過吃驚,嘴巴一時闔不攏了,得靠手幫忙往上推回去,猛力吞了兩口唾沫,馬上欣喜若狂起來。
「願意,願意,小犬能蒙王爺夫婦垂青認做義子,自是他的造化,卑職感激在心,感激在心!」他忙說,不過心里卻是想,若論年紀認義弟比較恰當吧?好吧,不管年紀了,他萬萬沒想到,兒子治愈王妃,會讓夫婦倆認做兒子,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雖說好處歸了兒子,自己沒撈到什麼高升的前程,但兒子鯉躍龍門、一步登天,可比自己想得到的回報還要更好。
「藍大人不必客氣,筱悠機靈乖巧,極得人緣,本側妃見了十分喜歡,筱悠,以後就稱我母妃吧!」魏綰煙轉向藍筱悠慈愛的說,那樣子就是一個母親的神態。
藍筱悠抿著笑。「母妃。」她喊得理所當然,毫不扭捏。
「還有本王呢?」皇文諾也含笑望著她。
「父王!」她立即喊,這一個是自己的公公,一個是婆婆,喊得當然順口。
墨王夫婦滿意極了,笑容滿面。
「筱悠,別急著回平縣了吧,留在京城陪母妃幾日,讓母妃好好瞧你,咱們仔仔細細說說話。」魏綰煙道,她這是想留下藍筱悠問清楚瀝諾的狀況。
他們夫婦接到她的條子,說出諾兒是瀝淵太子,又說她是諾兒的妻子,專程來替夫醫治來世娘親的眼楮,一開始他們還不敢相信,可見到條子附上的一枚鑄有赤兔馬的錢幣後,馬上相信了。
錢幣上頭的赤兔馬即是墨王坐騎黑幕的娘煥雲,瀝諾曾告訴他們,墨心為感謝煥雲曾救過她,因此將煥雲鑄印在國幣上,做為瀝淵王朝的國徽。
兩夫婦取出諾兒給他們保存的一枚瀝淵錢幣,與這枚相比,一模一樣,而瀝淵國祚短,國幣流通不久即消失,兩百年後的今天已再無可能尋到瀝淵錢幣,且藍筱悠的這枚錢幣新潁,顯然新鑄不久,莫不是藍筱悠也剛從瀝淵而來吧?
總之,他們夫婦已信了藍筱悠所言。
不過,他們心中也有許多疑問,包括,諾兒為何不能親自前來醫治,可是出了什麼事?藍筱悠又是怎麼去到瀝淵,如何回來的?
「很抱歉,筱悠在平縣還有要緊的事待確認,等確認了自會回來向父王與母妃詳說分明。」藍筱悠道,她急著回去。
墨王夫婦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藍炯順見了立即數落兒子說︰「平縣有啥急事我怎不知?王爺與王妃願意留咱們下來住幾日,是咱們的福氣與榮幸,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干什麼急著回去?」
他怪兒子不上道,難得墨王夫婦看重,這小子還不把握機會巴結上去,竟說要走,這平日的機靈哪去了?
藍筱悠仍是頭。「不,兒子是真有事得回去,不瞞父王與母妃,筱悠這趟除了給母妃醫治眼楮外,還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你且說出來父王听听?」皇文諾見她神情嚴肅,便道。
「筱悠曉得瀝諾在平縣的宅子是父王與母妃所贈,如今請求兩位將那里送給我。」
「你要平縣的那座宅子?」皇文諾對于她的要求感到訝然。
「這……藍小子,那宅子雖說價值不菲,但就在咱們家隔壁,你住家里就好,去搶瀝公子的宅子做什麼?」藍炯順急道,莫非藍小子與瀝諾恩怨還沒完,這小子別以為自己現在是王府義子,就蹬鼻子上臉的與瀝諾杠上了,要知道這瀝諾可是墨王義弟,論起來他還得叫聲叔叔呢,這小子怎麼就不知好歹,才上雲端就想騰雲駕霧,當心雲端還沒站穩就先摔死啊!
「父王與母妃請將宅子賜給我吧!因為唯有進到那里,筱悠才可能得到他的訊息……」藍筱悠不管她爹如何警告她不可得寸進尺,更別開罪瀝諾,眼楮眨到要抽筋,她仍是開口要求。
皇文諾當然听出這個「他」指的是誰,眼角微眯一下即道︰「那宅子既給了他,也就是你的,回頭父王讓五戒將房契交給你,隨你處置吧!」
「多謝父王賞賜。」她高興道謝。
藍炯順再次傻眼,想不到兒子治好王妃的眼楮,居然要什麼有什麼,就是那瀝諾都不比這小子吃香了!他詫異後,喜孜孜了,藍家平白又多了座值錢的大宅子,回頭自己那婆娘知道不喜翻天了,將來自己不當官了,將現在住的官邸還給朝廷,也不會無處可住,之後養老不愁了,兒子這宅子討得好啊!
「你說那宅子能得消息,想必就是為此才如此急著回去,那好吧,你快回去,但若有任何消息,可得趕緊告訴咱們。」魏綰煙交代道,同樣明白她所謂的消息必定指的是諾兒的,因此不再留她,只盼她盡快有消息回復。
藍炯順站在墨王府大門外自己的馬車旁,氣歪鼻子了。
一出王府,他有滿月復疑問要問兒子,讓兒子為自己解惑,可這小子不知何時向王府要了匹快馬,只對他說趕時間得先騎馬回去,讓他自己坐馬車慢慢走,回頭平縣見,然後跳上馬就真丟下他自己跑了。
這混帳小子!他忍不住大罵,打算回去後剝了這小子的皮!
而這頭丟下老爹趕著回去的藍筱悠,懷里攢著房契,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的往平縣奔去,終于滿身塵土地回到平縣,她半刻也不耽擱,拿著房契便去敲瀝府大門。
阿志來應門,見到她立刻皺起眉頭。「怎麼又是你?我家主子未歸,你不能進來——」
他話還沒說完,她已塞了幾張紙到他手上。「拿去,瞧清楚了,以後這宅子是我藍筱悠的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是雇請你,你的職位不變,一切照舊!」語畢未等阿志反應過來,人逕自往後院沖去。
到了後院,那涼亭依舊在,一旁造型如猴的石頭同樣立在那里,她快步奔過去那石頭邊,迫不及待地徒手挖地,很快手指皮都挖破了,但她顧不得疼痛,死命的挖,只是挖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管用……什麼都沒有……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她臉色慘白的呢喃。
自己一取得這里的房契,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就想知道當初與瀝諾一起埋在石頭底下的東西經過兩百年後可還在?
然而……不在了……
她頹然。
「藍……藍少爺,您在挖什麼?」阿志問。
他過來是想問清楚這房契以及她剛說仍請自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已成這宅子的主人,而自己換主子了?但到了後院見她像瘋了似的挖地,又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不禁不解的看著她。
「什麼都沒有,當初東西埋在這里的……為什麼不見了……什麼都沒有……」
阿志听出個大概來,問道︰「您該不會之前在這座猴形福石底下偷埋什麼寶貝吧?您若在這個位置挖,那當然挖不出東西來,半個月前下了場大雨,接著地牛翻了身,將福石給移位幾尺了,您若要挖,要挖過去點的位置才對。」他告訴她。
她立刻重燃希望之光,馬上起身朝阿志說的位置挖去,阿志見她雙手十指挖土挖得鮮血淋灕,指甲都翻開了,心驚看不下去,連忙拿了兩把鏟子過來,遞了一把給她,自己也幫著挖。
不久後,果然挖出了只木盒,藍筱悠驚喜不已,拍掉覆在盒子上的泥土,盒子經過兩百年歲月的洗禮又埋在土中,陳舊不堪,隨時可能解體,她小心翼翼打開盒蓋,里頭躺的正是瀝諾在晚市買來送給她的那支珍珠簪子。
簪子不再如兩百年前般潔亮,珍珠都黃了。
然而她見到這支簪子立即淚眼蒙,逐漸泣不成聲了,腦中只縈繞著他送她這簪子時說的話——
「藍筱悠,本太子可告訴你,方才給你買的這些東西雖都不是什麼好貨,卻是適合女子子用的,你姑且用一用,真不喜歡丟了也無妨,過幾天本太子讓人專程給你打造一批好貨出來。」
「你為何堅持將我當女子養?」
「因為你本來就是女子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當我回晏金,我依舊得扮回男子啊,我不會一直都待在這里以女兒身示人的。」
「本太子知道。」
「我說……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喜歡男人?」
「你說什麼?」他瞬間瞪眼,像是在看笨蛋。
一旁的阿志見挖出的東西泛黃古老,而且還是女人的東西,不理解她握著這樣東西在哭哪樁?
「這個……這簪子瞧著該是古董了,可惜珠子黃了,而且顯然也不是什麼上等貨,是有些值錢又值不了多少錢,敢問藍少爺哭成這樣是……喜極而泣嗎?」阿志不解問道。
她沒理會阿志,逕自將簪子小心收進自己懷里,那回她將簪子獻給皇後娘娘,但娘娘只是賞玩一番後就還給她,這簪子是她親手埋到石頭底下的。
她朝挖出簪子的地方繼續挖,但挖得頗深了,卻未再見到任何東西出視,她不死心,挖得更加拼命,那神情有點恐怖了,活像挖不出東西絕不停手,天荒地老也要挖下去。
「奴才說藍少爺,您這還想挖出什麼來?再挖下去都可以埋人了!」阿志忍不住奪過她的鏟子說。
「你把鏟子還給我,我不信他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我不信!那日他一定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她全身塵土,手指還滴著血,面目猙獰的說。
那日他胸口中箭,但那一箭定要不了他的命,她回來後,他會繼續活著,不可能就這樣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若不,老天爺真的對他們太殘忍了!
他們都已被迫分離,難道還得賠上性命方休?!
她哭得雙眼似要逼出血來了。
阿志見了,胸口彷佛教人踹了一腳,不知為何突然對她同情起來,至于同情什麼,自己根本不明白,總之他二話不說,再次拿起了鏟子幫著挖。
「這個……您別急,說不定地牛翻身之後埋東西的地方也跟著移位了,奴才往那邊挖挖,或許有收獲。」
兩人沒著亭子周圍賣力的挖,隨著挖掘的範圍越來越廣,仍不見任何東西,藍筱悠漸漸覺得不能呼吸,一口處像積發了大塊郁結之氣,淚水模糊了視線,教她看不清東西,只是下識的雙手起落不斷的挖掘,再挖掘——
瀝諾,求求給我個消息,至少……至少讓我知道你那時還活著,你沒有死……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雙手再也拿不住鏟子,讓鏟子滑月兌了,而她也跪下了,但即便跪在地上,她仍用著滿手是血的手扒著土……
她這樣子瞧得阿志都發毛了,看來不挖出點什麼,藍少爺不是活不下去,就是會發瘋!
人命關天,他卯起勁來死命挖。
半個時辰後,他忽然大叫一聲,「有東西了。」
本已半癱下的藍筱悠瞬間活過來,連滾帶爬的過去,瞧見他正從土里挖出一包用黃錦包裹住的東西,她十指劇顫,迫不及待的攤開那因時代久遠而顯得破爛脆弱的黃錦,里頭是用不透水的油布包著許多片刻著字的木片,幸好有油布,這些木片沒什麼損壞,在看見木片上的落款後,她當下大口喘息,滾下淚來,淚水完全潰堤。
阿志見她哭得瘋癲,自己居然也跟著激動掉淚了,不解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跟著發癲?想想委實莫名其妙,算了,既然她要挖的東西已挖到了,就讓她自己瘋去,他轉身走了。
藍筱悠抱著那疊木片哭泣,這是瀝諾寫給她的信!許是擔心紙張無法久存,便用木片刻字,她顫抖地拿起最上頭的第一片開始讀——
吾妻•筱悠
平安勿念
夫•諾
瀝淵開元十年九月
僅僅這幾個經過歲月浸腐,稍顯斑駁不清的字,馬上教她熱淚盈眶,知他後來一切安好,這就夠了,完全夠了!
她一面流淚,一面笑出來了。
接著再讀起第二片——
吾妻•筱悠
一朝執卿手
縱使隔世不相移
夫•諾
瀝淵開元十一年五月
吾妻•筱悠
越是思你時
天涯分外長
夫•諾
三圓藍海元年三月
吾妻•筱悠
依心而行
刻骨而銘心
夫•諾
三圓藍海三年一月
吾妻•筱悠
滄海難越
思念難斷
夫•諾
三圓藍海七年十二月
吾妻•筱悠
半生未覺淒惶
你依然在心
夫•諾
三圓藍海九年二月
吾妻•筱悠
望來生三聚
夫•諾
三圓藍海五十二年五月
木片共有七十八片,雖然都僅僅短短數言,可已道盡他對她的思念,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與他的愛情像是握在手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從指縫流走。
留不住的人,看不見的歲月,無盡的思念,無邊的等待!
她與他,只能是彼此的天邊人……
她仰頭,已是燈火闌珊之時。
「你可也與我一般,看著同一輪的明月……我想你了……」淚水,泣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