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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挽心 第十二章

「你何時成了想法如此單純的人了?」皇帝的心思向來比他來得復雜,怎現下說的話卻像個毫無心機的孩子說出來的一樣?宇文日正覺得訝異。

照道理,皇帝應該阻止一個無端失蹤多年後,又以岐陰公主陪嫁身分現身的女人出現在他身邊,應該比他還更想要弄清楚她的底細及過去,不欲讓她待在他近處才是。

「若我說,我欲將她收押至監刑部施行拷問,你會願意?」宇文無濤見招拆招,不讓兄長起絲毫疑心。

「你為她魂牽夢縈十余年,有誰比我更清楚?我能忍心再拆散你們嗎?何況岐陰向來仰賴我朝,如何敢有危害之心,即使敢,誅滅一個丁點兒大的小國,于我大盛來說是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的事,是以我並不擔憂她會否是岐陰細作,就算是,又如何?難道我大盛還怕了一個蕞爾小國不成?」

皇帝所言的確是事實,岐陰斷不敢對大盛有絲毫惡意,宇文日正接受了向來多心的弟弟在對此事毫無戒心的說詞。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只要面對她就半點也灑月兌不起來,父皇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我實在太沒出息了。」

宇文日正憶起父皇臨死前對他的失望又難舍疼愛的無奈神情,心境豁然開朗,他還糾結什麼呢?父皇臨終時都接受了他的無用,仍視他為愛子,他何不拋開一切,就如弟弟所言牢牢抓住她就好?

「看來,你是想通了。」眼看兄長沉思一會兒後臉色轉變,本來抑郁陰沉的眉宇舒展開來了,宇文無濤的心,也跟著輕松了些許。

「你說的沒錯,我糾結再多終是無解。」宇文日正心境一轉,打算返回自己的寢宮了,他步下階梯,朝皇帝的方向走去。「那就找個適當的時候,把她弄到我宮里來吧。」

宇文無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但瞬間既逝。「此事倒是不急,我知你尚且不知該如何待她,在你確定心意之前,也不便將她公開指婚于你,就讓她暫時多陪陪岐陰公主吧。小公主年紀尚幼,很是依賴這位尚侍,我會尋個理由讓她能隨時應你所召,如此可好?」

除了後宮尚未清理干淨之外,宇文無濤想先確定浥玉能否順利受孕,才能決定該給浥玉何種名分。再來,他確實對岐陰太女承諾過不可傷害瑯夜身心,所以不打算硬將浥玉從瑯夜身邊帶走。

「你很在意那個小公主?」宇文日正因皇帝對岐陰公主有著憐惜之心,不由想起遠在邊境的可憐人兒,一直以來嚴守分際,從不評斷皇帝感情之私的他,此時卻是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

「不是那種在意,她還小。」宇文無濤眼中的瑯夜,就只是個聰敏而天性純淨的孩子,或許是因為她有勇氣與他對峙,所以對她多了幾分好感而已,不得不說他雖是九五至尊,卻終究只是肉胎凡骨,柔情萬種的千依百順不一定能討得他的歡心,獨特而適度的任性反而容易擄獲他的注意,只可惜,膽敢在他面前放肆展露個性的女人沒有幾個,而放肆得最得他心的那一個,被他趕去遙遠的邊境了……

「若真喜歡,也得忍。」宇文日正看皇帝不再回話,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警言兩句。而當他從皇帝身邊經過時又忍不住多嘴,停下腳步替那可憐人兒問了句︰「如今齊賊勢力已然瓦解,不考慮把人接回來嗎?」接誰,不用明說,彼此心知肚明。

「……再說吧。」宇文無濤已轉身,正抬腳上階,聞聲雖稍稍遲疑,但沒停下步伐。

「別熬太晚,折子不會自個兒長腳跑了,今日看不完,明日再看也行。」宇文日正不再追問,看著皇帝的背影,抑下一聲嘆息。

為了不負父皇期望,皇帝付出了所有心力,除了顧及手足親情之外,不容自己有絲毫心軟,不如他和麼弟偶爾還能任性行事,順心而為,是真的非常辛苦。

「知道了。」宇文無濤心頭一陣溫暖,他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就是兄長。

自小,他眼中看到的母妃總是在哭,即使是笑,也像哭。

母妃明明笑起來很美、很受父皇疼愛,但在父皇看不到的地方、在人們的眼光之外,母妃就像一尊面無表情的空殼人偶,唯一證明她是活人的生氣,就是從她那雙美而空洞無神的眼中似流不盡的淚水。

母妃把她的笑容留在人前,躲著所有的人哭,唯獨不躲他,因為,母妃的眼里根本沒有他。他不懂母妃的淚、至今不懂,年幼的他害怕與那樣的母妃獨處,到後來他更害怕在人前笑顏如花的母妃,因為他看到的笑,是哭。

所以他總是躲著母妃,鎮日跟著對他真心笑著的、耐心照護著他、陪他玩耍讀書的兄長;兄長給了幼小的他安全感,所以自小不曾嫉妒過父皇對兄長的特別偏愛,因為他也最愛兄長。

方才說隨時能讓位之言也絕非矯情空話,他,絲毫不戀棧皇位,只在乎……

不,現在不能說只在乎兄長一人而已了。

但即使心中還放了別人,兄長也永遠是他最在乎的那一個,如若要他舍命選擇換取一人平安,絲毫不需猶豫,那人會是兄長……

浥玉好不容易得了空,立刻找來靘水。

房門一關,她劈頭就問靘水︰「你能否在不驚動宮中太醫院的情況下,配出避娠藥來?」

「能。」靘水毫不意外的冷靜給予浥玉肯定的答案。

因為昨日午後見浥玉奉命為淳王呈藥返回後模樣有異,靘水晚上忍不住偷偷為浥玉求請了神卦,因而心中有數,是以不覺意外。「我從岐陰帶來的數種香丸內揉藏了藥材,是可以配出避娠藥來,可若要長期使用,就需要有技巧的從太醫院領取部分藥材,余的再靠凜松想辦法送進來了。但這些我都會處理妥當,尚侍無須憂心。」

「長期?我並不希望會有長期服用的需要……先幫我配出這次的就可以了。」浥玉想到可能會有所謂的「長期」,心口不由一緊。

「是。」靘水也不戳破浥玉的自欺,乖順應答。

浥玉見靘水對她突然討要避娠藥絲毫不覺奇怪,也沒有追問究竟的意思,忍不住問道︰「你難道沒有話要問我?」

「不瞞尚侍,昨日見你送藥回來時神色有異,晚上陪公主回來後夜里難眠,于是替你請了一只神卦,卦象顯示為『舊緣未盡』,所以我猜,讓你需要服用避娠藥的那個人該是故人……或許正是予祥宮主人?」

送醒酒湯藥去予祥宮,回來就需要避娠藥,膽敢、且能在予祥宮中宣婬的,除了淳王還能作第二人想嗎?

大盛雖不替太監施行閹割之術,但凡太監必須于入宮前服用永久絕育斷欲的猛藥,再于每季補服以達防範之效,是以太監難以婬亂後宮。而于內庭行走的禁衛也于入宮當值前服用短暫性禁欲湯藥,除少數皇帝親衛外不得單獨行動,且以嚴酷之連坐法束縛,所以夠有「膽量」違犯宮禁的禁衛,自大盛開朝以來還沒出現過。

因而靘水大膽判斷,事主應是淳王……

浥玉既然需要靘水的幫忙,就沒打算要隱瞞她,于是承認道︰「對,他的確是故人……你請的神卦中,除了看到我與他舊緣未盡外,可還能看得出此緣何時結束?又,除了我之外,他與煙秋閣中的其它人會否有所牽扯?」

浥玉似在靘水身上看見一絲曙光,忙不迭追問。

靘水卻不得不朝浥玉潑去一盆冷水,搖了搖頭,「卦象並未透露更多。」

「是嗎……」說不覺失望是騙人的,未來茫然,實在難以安心呀。

「一切自有天命,莫要憂愁,憂愁也是無用的。」其實靘水隱瞞了神卦的另一半——禍福難斷。只因這禍福難斷的斷字,實不知是指禍福難以判斷,還是指禍福相伴難以斷絕,若說與浥玉知曉,除了讓浥玉增添苦惱外並無幫助,所以她選擇了不說。

浥玉聞言無奈一笑,既是無能為力,自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好,我們暫且不說這些了,說說昨日的夜宴吧。皇後可還滿意公主所奏的余音?」想知道最真實的情況,所以浥玉並未先向靘水說出自己對齊皇後召宴一事心覺有異,不欲干擾靘水觀看事物的立場。

靘水本就想要找時間跟浥玉回報昨晚夜宴情形,現在浥玉這一問,她自是立時將自己的感受說出來︰「昨晚公主初次面見皇後,皇後竟是主動跟公主攀談,說想要听余音,可是當琴送到,甚至直到公主奏完一曲,皇後卻是一副意興闌珊、心不在焉的模樣,前後態度可說是相差甚大。」

「然後呢?」听起來皇後似有著情緒反復無常的個性。

「然後,就在貞夫人與梁修儀建議是否以七華燈為今年秋燈主燈時,皇後突然臉色青白、身有不適,便讓人扶回宮去了。眾人似是已經習以為常,也沒有怎麼關心皇後的狀況,貞夫人隨後便作主決議了秋燈節各個事項,然後宴飲便草草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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