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挽心 第十八章
兼美哭著承認自己的錯誤︰「其實我知道不該怪尚侍,我知道的……但我無法控制……自己……我只是……只是用遷怒尚侍來掩蓋我自己的懦弱和對他的愧疚而已。」
一直默然無語的靘水此時開口問︰「你並不懂藥理,怎知我交予尚侍服用的是避娠藥?且懂得用蜜為藥引?」她調制藥丸時確實曾被兼美撞見過,但因為兼美並未習過醫藥之法,也不欲引起懷疑,所以沒將之驅離。
聞聲轉頭看向把她們當妹妹照顧的靘水,兼美老實道︰「我並不知那是避娠藥,只因見你調入了蜜乳,想起他曾說過丹砂雖有毒性但少量可入藥,但忌與蜜乳同服。」
「你所說的他是你所愛之人?他習醫?」靘水追問。
用手抹去不斷滑落的淚水,兼美哽咽道︰「不是,他是我家族擁有的最優秀的煉丹師。」她的語氣中竟是難掩驕傲。
看著如此的兼美,眾人只覺心疼。
擁有精湛的煉丹技術肯定被兼美家族奉為上客,因此有機會與養在深宅之中的兼美相識進而相戀,但即便是再看重的煉丹師,想必也不被認同能匹配得起自家女兒,而為了家族榮利選擇將女兒交給王室利用。
「……你真傻,現在該怎麼辦才好?」靘水最後只說出了這句話。
浥玉不知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她並沒有資格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
反倒是一直靜看發展的瑯夜開口了︰「出了這種事,是如何也不能留你的了。」十一歲的瑯夜嚴峻起來竟有幾分瑯夕的神態,讓人不敢輕看。
「是,兼美任憑公主發落。」兼美邊抹淚邊跪下,心中已有追隨愛人腳步而去的準備,她缺乏尋死的勇氣,若由旁人推她一把也好。
「公主……」浥玉想為兼美求饒,但瑯夜對她搖了搖頭,看著瑯夜有別以往的成熟眼神,她便收起了還沒說出口的字句。
「幸好尚不及鑄成大錯,本宮還能饒你性命,你若想回岐陰,本宮便命凜松將你送還本家處置,如若不想回去,則將你姓名從陪嫁侍籍中注銷、逐出宮去,此後何去何從由你自己決定,與岐陰再無相關。這兩條路,你要選擇哪一條?」
縱然兼美讓人同情,但不能忽視她心中易生惡念,現在是發現得早才不至發生憾事,並非她及時抽手,瑯夜斷不可能將一個無法再得任的人留在自己近側,那絕非明智之舉。
以為唯有以死謝罪的兼美沒想到公主竟是給她活路可走,她回不去了呀,犯下如此大錯肯定牽連父兄在于岐陰王朝的仕途,只會拖累重視榮辱的家族而不受待見;岐陰雖是她的故鄉,卻已沒有了真正會期盼著她回去、深愛著她的那個人了呀。
「兼美無顏也無心返回岐陰,請公主將我除籍逐出宮吧,就當兼美已死。」
不如尋一處安靜的去處,再做打算吧。
瑯夜還不及應允,突然一道男聲響起︰「不該留此女性命,背主之僕,唯死一途。」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門外的宇文日正推開門,大步踏入。
瑯夜等人被這突然現身,無視禮教于深夜闖宮的淳王給弄得不驚反懵了。
他的行為早已經是不為浥玉所期待的了,所以她最先反應過來,向瑯夜道︰「就照公主的決定處置,唯在兼美出宮前不可再留在煙秋閣,請監令帶走妥善安置,出宮之時屬于她的私人財物準其帶走,令凜松送她出宮。」
再怎麼說兼美曾是她們如同家人一樣的同伴,毒害她也是情有可原,縱然須將她驅逐,至少也該盡所能的協助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度,尋一可安身之處,之所以讓凜松送她,就是要讓凜松在宮外安置她,知道她在哪,將來才能不時去探望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宇文日正因為浥玉的「不听話」而眉頭深蹙,「你……」但本來欲說的話被浥玉投來的一眼給逼回了喉中。
「淳王該是又喝了酒,一時胡涂走錯了方向,進錯了寢宮,我這就將他送回予祥宮去,公主也去歇息吧。」向瑯夜說完後,浥玉走向他。
「我沒飲酒。」低頭看著來到面前的浥玉,他道。
「王爺喝了。」浥玉的手優雅的一揮,「請王爺跟小的出來吧。」然後側身跨出門。
不自覺回身邁步隨她腳步跨出門,又主動跟上她的宇文日正明知自己再駁只顯幼稚,但還是克制不住嘴,重申︰「我沒飲酒。」
顧忌著站在曖廳門外待命的監令,浥玉沒再搭話,待走遠後才開口︰「若王爺沒喝酒,又怎會做出如此唐突之事?」縱然他已坦白對瑯夜並無覬覦之意,但她仍不願他太接近瑯夜,尤有甚者,他竟是深夜闖宮,浥玉為此心有不快。
浥玉的語氣略帶惱意,他心情倒是瞬間一掃沉重。
痛揍皇帝一頓發泄的只是氣憤的沖動而已,雖然因為使盡了力氣以至于全身酸痛、指節紅腫滲血,卻渾身舒暢;但內心深處仍因知曉了皇帝對他自己及麼弟的孩子們殘害而糾結痛楚著,可眼下似乎正別扭的向他撒嬌的浥玉瞬間將他帶回了十一年前,那眼中只看得到她,滿心只容得下她的過去。
沒听到他回嘴,浥玉停步回首,卻撞進了一雙滿溢寵溺、毫不掩飾愛意的眼神中,能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世間的紛擾又怎能值得她留駐心神?
這男人太過狡猾,竟用如此深情誘惑她……
浥玉臉上發燙,扭頭繼續朝外走,「不要那樣看我。」
宇文日正可沒有漏看她轉身時臉頰上可疑的暈紅,一抹邪氣的笑痕在他嘴角勾起,「為何不要?你明明喜歡我這樣看你。」
「誰說我喜歡了?」浥玉越走越急,心也越跳越快了。
他輕松跟上之外,還故意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幾要與她並行卻又不完全跟上,就像是要貼上她後背似的偏首探看她的臉側,逗弄著她,「那你為何臉紅?」
「我沒有臉紅。」他靠太近了,近到盡管沒踫到她,都能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
浥玉腳下已經稱不上是用走的了,為了躲開他,小跑了起來,完全沒多余的心思發現自己與宇文日正之間哪里有王爺跟尚侍的稱謂及應對,根本像對閑來無事拿拌嘴當有趣的小夫妻似的。
當眼見冷峻了十一年,讓他們這些手下生不如死的王爺黏著浥玉,一起跑過眼前時,徐青書就是這麼想的……但他的臉上展露了笑意,連忙跟著離開煙秋閣往予祥宮而去。
宇文日正與浥玉在前追逐,徐青書在後跟隨,他們就像是沿著月光照撫的宮徑一起跑回了過去似的……
……
夜已盡,宇文日正跟浥玉的激情糾纏卻仍然未盡……
懷中的嬌軀一動,他便更為呵護的收攏臂彎,「醒了?」
「嗎……」將臉埋在肩高處,嗅著能讓她安心的好聞氣味,浥玉含糊的問道︰「還要多久才到弗柔呀……」
自前日起,她開始出現了害喜的癥狀,嘔吐的次數漸多,更是不耐馬車晃動,為了她,他命徐青書不得策馬疾駿,但緩慢的速度也就造成了旅途增長,她在心中認真考慮要不要加快速度,吐就吐個痛快,以期快些抵達目的地一弗柔。
「約再四至五日,你再忍耐幾天。」宇文日正柔聲回答。
唉……真後悔一個月前做出的這個決定呀……
確定齊朝陽已失去神智後,了解秦良與她的糾葛已難以解開的皇帝便將照顧齊朝陽之責全權交給了秦良,齊朝陽仍是大盛皇後,仍居中宮,大盛皇朝會保她一生富貴。
兼美也在凜松的護送下離宮,最終選擇于一處僻靜寺廟棲身,只留下少數財物傍身,余下錢財用來蓋了一間專門收治殘病之人的醫寮,還闢了一塊田地,讓無家可歸的人自耕以求溫飽,而兼美自己也每日到醫寮照顧需要幫助的人。
瑯夜則決定每月命凜松探望兼美一次,還會貼補醫寮所需,就當是成全兼美用來反省己過的善心……
雖然丟下皇帝有些過意不去,但欲將浥玉暫時帶離皇宮讓她轉換一下心情的想法不時浮現,再加上他在圍營遇到的老人告訴了他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讓他決意帶浥玉到弗柔一趟,于是在征得瑯夜的同意後,他便帶浥玉離宮了。
沒想到出發二旬後,竟發現浥玉已有孕在身,幸而出發時皇帝為求安心,命一位太醫隨行,若非太醫向他保證旅途不至影響她的身體健康,不然他真想找個落腳處住下,直到浥玉將孩子生下再說。
但自她開始害喜後,每每見她不適,他總懊惱自己帶她出宮的決定……
知道宇文日正此時肯定又沉浸在自責之中,浥玉開口︰「你知道嗎?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
原想找個話題轉移他的自責,浮現腦海的第一個思緒便是她還不曾告訴他,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只是不幸在她當年逃離大盛時流掉了。
但當她感覺到他突然繃緊了身子,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此時提起這個非但不可能轉移他的自責,只怕更會引起他的恐慌吧!
就在她考慮要裝睡還是裝吐才能回避已來不及收回的話時,她听到了他壓抑著某種她一時分辨不出是何情緒的聲音︰「你,曾經,懷過孩子?」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她竟接著听到他問︰「是誰的?你替哪個男人懷過孩子?」
緩慢的,她將臉從他肩窩處抬起,伸直臂,不再窩在他懷中,看著他的眼,問︰「你方才問我什麼?你再說一次。」
看著她眼底燃燒的烈焰,宇文日正霎時理解自己犯下了多嚴重的錯誤,狂暴的妒意替他自己招來了禍端,「對不起,你別生氣,我是一時胡涂……」
「一時胡涂?」浥玉冷笑心想︰膽敢如此猜忌我,我會讓你一世後悔……
「浥玉?」宇文日正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安撫她的怒火。
「我累了,想吐……要再睡一會兒……」說著,她又窩回了他懷里。
「可你……」話還沒說完呀,曾有過的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孩子怎麼會沒了?「還沒告訴我,我們的孩子是怎麼失去的,浥玉?浥玉?」
「我、說、我、累、了。」浥玉一字字道。
「……」宇文日正這一刻了解到,可能這輩子,他都別想從她嘴里再听到她提起那個無緣來到世間、無緣與他這個爹見面的孩子,更別想知道那孩子是如何失去的了……
浥玉在漸漸沉陷睡意之時想著︰若肚里懷著的是個男孩,可千萬別像他爹一樣呀……然後想︰也許當年那個孩子,是因為知道自己出生後會沒有爹陪伴,而不願意來到世上,如今有爹陪在娘的身邊了,那孩子會否尋到了他們,再次來到她月復中當他們的孩子?
若是,該有多好呀……
孩子呀,爹和娘等著你、期盼著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待在娘的月復中好好成長,等你出生後,我會是一個溫柔的娘,而他,會是個很稱職的爹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