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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好心計 第三章

第二章

「你去那里做什麼?」

苗槿忍不住重新打量眼前的男子。

印象從弱雞變為……抱歉,他在她眼里無法產生任何變化,從頭到腳都難以擺月兌文弱窮酸的廢物形象。

要說他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只有那張琴吧?

她家做的是江湖買賣,祖上又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中人,家里不乏各種藏書。除去看了也學不懂的武功秘籍,兵器譜可是她從小就拿來當枕邊讀物,上面的每樣兵器她都能倒背如流,比三字經還要朗朗上口。

稍作掂量,那張琴實在過于普通,若說是什麼奇門兵器,她除了不信,仍是不信。

「那是在下的私事。」男子附贈客套笑容一枚。

若非面容半毀,那溫雅笑痕會顯得迷人好看,而非陰陽怪氣,順便以疏離眼神小小告誡,再追問下去,就是她有多強人所難與多管閑事。「誰稀罕呀!」不說就不說。

苗槿冷聲哼哼,邁步往前,走出一步、兩步、三步……

步伐再次停頓,轉身,帶著輕微怒顫的一根玉指伸出,差點就要抵上身後男人的鼻梁,苗槿下達最後通牒︰「警告你,別再跟著我!」

再跟,小心她忍不下滿心快炸開的轟然怒火,戳瞎他的眼!

「還請姑娘為在下指路。」

「你……」這男人是棉花呀,不論渾身長滿剌的她怎麼攻擊,依舊綿綿軟軟,溫溫文文的求著、笑著。繼續跟他糾纏,只會害自己怒火攻心,氣血逆流而死。

「拿來!」她臨時變卦。

會上秘聞館的,自然是要買賣「秘密」,看他那個窮鬼的模樣,不會是買而是賣。

先看看他要出手什麼,假如東西值不了幾個錢,她仍會善意為他指路,不過目的地不是秘聞館,而是——什麼都收的當鋪。

「姑娘的意思是?」男子微微側著頭,滿臉疑惑地站在原地。

「你上秘聞館不是有東西要賣嗎?告訴你,本姑娘就是秘聞館的人。我們館里的規矩听說過吧?不管是破的、爛的、損毀的,兵器、秘籍、傳家寶、救命仙丹……只要是值錢貨,我們都會給出公道價。至于「秘密」,自個兒提筆寫好裝信封口拿過來,方便交易,銀貨兩訖。所以,趕緊把要賣的東西拿出來給我過目。」

「姑娘是秘聞館的人?」男子非但沒露出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欣喜,反而很不給面子地悄悄後退半步,以表心中的震驚之情。

「你有意見?」他那是什麼反應?苗槿感到額際有條青筋在抽搐。

房里那個盛滿熱水,跳下去就無比舒暢的浴桶和又香又軟的高床暖枕已經在腦海里飄呀飄,對她無限引誘。

難得她大發慈悲,願意給這個天降衰神奉陪到底,拜托合作點,別浪費時間了好不好?

「不,在下只是以為……」男子微微蹙起雙眉,眸光游移片刻,才用滿是謙卑的語氣說道︰「以為傳聞中的秘聞館,應該都是些剽悍威武、孔武有力之輩,萬萬想不到竟會有姑娘這般嬌俏甜美的。失敬,失敬,還請原諒在下孤陋寡聞。」

最後那句略含獻媚的贊美,成功挽回他的一條小命,但質疑的話听在耳里,依然叫苗槿挑起秀長柳眉。

她是既不剽悍威武也不孔武有力,卻有能力讓館里幾只乖乖跪下洗衣抹地、斟茶遞水、添柴炊米,她說往東就沒人敢往西,她說站著就不會有人敢坐下。

為了讓眼前的男人心服口服,軟軟小荑撩起腮邊發絲,露出耳上隨螓首微微搖晃的銀質耳飾,「這只鴿子認識吧?它是我們秘聞館門徒身上必定有紋徽。」

苗槿看見他露出的那半邊俊顏浮現「不認識」三個字,以及幽邃黑瞳里飛快閃過的極淺竊笑。

所謂的紋徽有多丑,只要眼沒瞎的人都知道。

她真後悔當年殘存那麼一點點惻隱之心,沒把這只蠢到萬人唾棄的肥鴿跟門口那塊匾額一並毀尸滅跡,免得讓人看一次笑一次,她則是看一次惱火一次,恨不得去挖祖先的墳,把這只在百多年前曾英明神武,又被後世做成紋徽用來耀武揚威的肥鴿挖出來挫骨揚灰……

扯遠了,現在處理這個男人的事更要緊。

小手移走,任由柔軟發絲垂落腮邊,跟著不客氣地朝男子伸過去,「拿來,再嗦本姑娘就走了。一會兒你敢再跟來,我就叫館中弟子把你打到只剩下半口氣再攆出去。」

識時務者為俊杰,男子不敢再挑戰她的威嚴,當即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取出一物,恭敬呈上。

「請姑娘過目。」

「很好。」

省得她浪費口水,跟他討論你這件傳家之寶哪里破了個洞導致大打折扣,或我得飛鴿傳書找位熟稔名醫鑒定看看你這靈丹妙藥是真是假……

這男人拿出來的是一本武功秘籍,紙質看來已有些年頭了,不過非常完整。

苗槿隨便瞄了一眼封皮上那幾個蒼勁有力的字……咦,好像有點眼熟?唰唰唰,翻翻翻,她確實資質愚鈍,這些秘籍看不懂更學不會,但辨認真假的能力絕不比任何一位榜上有名的高手差,她隨手翻翻就看得出字是出自何人之手,武功是哪家的招式套路……等、等一等,這……這是?

「你這本秘籍是哪來的?」一陣暈眩驀地襲來,她花了好大勁才讓飄忽的腳步站穩,原因就是來自于手上那本武功秘籍。

不久前,有兩位武林高手相約死斗,消息一傳開,馬上就有人以高價預約他們從不外傳的武功絕學,托秘聞館代為尋找。

親自出馬的某位主事至今仍未找到人家暴尸荒野的地點,這個男人卻如此輕松地從懷里掏出來,害她光是拿在手上就感覺有千斤重。「路上撿到的。」

「說實話!」

他手上還有一本是吧?恰好就是那兩位前輩的武功絕學!

她不信!不信他有這麼好狗運,而出去找秘籍的蠢材前天才梢了封信回來,說仍未找著秘籍的下落。

「在下遭到山賊搶劫,逃到附近一座山林,踫巧目睹兩位長者打得如火如荼,他們一人一招「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我要把你碎尸萬段」,絲毫沒有手下留情之意,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經過,剛好身旁就有棵果樹得以充饑,在下就找個安全之處坐下等著,等到他們兩敗傷,一人被打飛撞上大樹斷氣,另一人被對方的內力反震摔上巨石一命嗚呼,在下這才去刮他們身上物品,想不到……」說著,男子的視線落在苗槿手上那本秘籍,又看了看自個兒手上另一本,輕輕搖首,無奈嘆息,「由于兩位前輩身上無半點金銀財物,只有這兩本書籍……應該是武功秘籍吧?這才想起傳聞中的秘聞館就在附近,在下才會前來一試,希望能用此換取回鄉路銀。」

人活著時他偷不了搶不過打不贏,人死了錢財帶不進棺材,自然便宜了等在一旁的他了。

雖然很嘔,但苗槿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走運——走運撿到了絕世武學、走運在梧桐居外砸到她、走運找對了地方……

「你家住哪里?」

「京師附近。姑娘,在下請問這兩本秘籍的價值?」

因為她臉上那好比母夜叉凶狠瞪眼,一副想將他置于死地的表情,讓他以為自己是否做了比剛才更為失禮的舉動。他伸手模上藏于墨發之下的左臉,再三確認駭人的容顏遮得嚴實,才稍稍松了口氣。

「不怎麼值錢。」話一出口,苗槿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開門做生意的,最怕就是失信于人,一旦信譽受損就很難再有顧客上門,偏偏不知道她是不是被鬼上身,才會不經大腦胡言亂語。

「那可糟了,在下現在身無分文,今晚也不知該去哪處投宿……能不能請姑娘通融一下?讓在下暫時在秘聞館中棲身,好賺取回鄉路銀?在下保證,絕對不會為館內眾人添麻煩。」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難得有人找台階給自己下,晶瑩眼瞳如同被鍍上一層水玉般的瑩亮光華,不住地閃爍,苗槿連忙點頭如搗蒜,再次向他伸手的同時,甜美笑靨悄然無聲攀上唇角,「可以,把秘籍拿來。本姑娘心地善良,一向樂于助人,我就勉強讓你暫時住進秘聞館。」

自賣自夸不臉紅。

就在剛才她已仔細盤算過,與其給他錢去給別家客棧坑,加上從此處回京師路途遙遠,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衰運當頭再次被洗劫一空,還不如讓他住進秘聞館,反正館里啥不多,就空房最多。

再來,她太記仇,剛才在梧桐居門外上演那出被他壓在身下的恥辱,直到現在,仍像隔夜飯菜難以消化,自然不想讓他太好過。

小時候的窮困造就出苗槿「貪小便宜很有理」的性格,若主事那兩只回來問起,大不了隨便推卸幾句責任了事。

況且她沒虧待他呀,就是打著燈籠環游屏江一圈,保證他找不著這樣包吃包住、待得又舒服的地方,真是便宜他了!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想請問姑娘。」

「說。」

「不知姑娘在館中是何種職位?」

「本姑娘姓苗名槿,是秘聞館館主苗宿武的女兒、秘聞館的大小姐兼帳房,也是你以後必須要時刻謹記著奉承巴結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

「樂禎黎。」

「怪名字。」苗槿的說法換來他夾雜些許無奈的低笑,她覷向身旁和氣溫馴的小羊……不,是叫樂禎黎的琴師,「你不會就靠賣藝為生吧?」

「是,在下是位游歷天下的琴師。」

就是說,走到那賣藝到哪,或許有可能踫上欣賞自己才藝的大戶人家得以撈一筆,但通常來說就是個兩袖清風的窮鬼。

「你既然要上我家,干嘛不直接跟小二問路?」

秘聞館是她家,梧桐居也是她家,她兩頭吃得開,兩頭都受到眾人討好敬仰。他禮貌問路最多遭到小二幾個質疑眼神,沒有人會以為他是來踢館,有必要故意討打進去吃頓霸王飯再被丟出來殘害無辜路人嗎?

「走到飯館門外實在饑餓難當,在下忍不住了,就……而且在下方向感比較差,尋路需要花費不少氣力,幸好遇上了姑娘。」

末了,不忘看她一眼,讓她感受黑眸中的深切誠懇。

真誠實,誠實到叫人想將他海扁一頓。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的「幸好遇上她」,她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太麻煩的事她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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