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第二十一章
李沐修載著秦詠晏來到私人療養院的三樓，李母的房間。
作息不一定的李母此時躺在床上睡覺，無憂無惱的睡顏像孩子般的純真。
李沐修幫她蓋好薄被，調整了一下枕頭位置後才道︰「這是我媽，她已經失智兩年多了。」
秦詠晏微微瞎大眼，但看得出來不太驚蔚。
「你知道了？」李沐修心想，母親失智是這兩三年的事，應該不會是潘昶寧告訴她的。
「嗯。」秦詠晏點頭，「我之前有跟早餐店的老板娘提到你媽的事情，她說你媽住在療養院。她也是听一個你以前的鄰居說的。」
「但你沒有拆穿過我的謊言？」
秦詠晏搖搖頭，「我猜你可能是不想讓我心上有負擔，所以才假借伯母的名義，借口說是要我幫你消耗過多的食物，其實，那是專程為我買的，所以我想我還是不要拆穿你比較好。」
李沐修心想秦詠晏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孩，就算心底明白也不會刻意說破，溫柔得讓他心疼。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我知道。」秦詠晏上前握住他的手，「你願意跟我說潘昶寧的事嗎？或是你自己的事？當然如果你不想說，那也沒關系的。我只要確定一件事，就是……」她抬起頭來，「你還愛我嗎？」圓潤的水眸閃著淚光。
李沐修一怔，「詠晏？」她怎麼會質疑他對她的愛？
「你的心有因為潘昶寧的出現猶疑過嗎？」
李沐修倏忽明白他做錯了什麼。
他太過焦急解決潘昶寧的狀況，太害怕秦詠晏知道他的秘密之後會舍棄他，所以他選擇暫時躲開秦詠晏。
他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卻忽略了秦詠晏的感受。
「沒有。」李沐修堅定回道，「這幾天我很抱歉，是我不對，是我用錯方式，是我在逃避……」他低下頭，「我會告訴你一切，再由你決定。」
讓她決定？秦詠晏困惑不解的輕蹙細致眉頭。
李沐修帶著她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小心翼翼的將一雙小手合于掌心。
他不敢肯定這雙手最後會不會選擇離開他，雖然他希望不會，也認為不會，但潘昶寧的事件讓他無法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感覺，他現下只期望能多握一秒是一秒。
「我父親……」李沐修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只要一想到父親，他總克制不住心頭的憤怒。「我袓父過世時，給了我父親龐大的遺產，我父親因此每天游手好閑，喝酒賭博，不只不管家里的事，若是心情不好就會拿我媽還有我跟我姊出氣，我是在家暴的家庭中長大的。」
秦詠晏聞言，心疼的握緊他的手。
「後來等我大了，反抗得了我父親了，我帶著我媽還有我姊離家出走，但後來還是被我爸找到了。
那次我們起了很大的爭執，我甚至差點失手殺了我爸，是我媽跟我姊拉住我才沒釀成大禍，但那次之後，我爸就不太敢動手，至少在我面前不敢。
後來，我讀大學的時候認識了潘昶寧，有一次，我們在公園散步的時候遇到了三個流氓，我的運動神經還有力氣天生就比別人大，加上年輕氣盛，那三個流氓被我打得半死，潘昶寧中途有勸阻我幾次，但怒火已經把我的理智燒得寸滴不剩，我甚至差點打傷了潘昶寧，一直到警察來，我才被架開。
因為是流氓先挑釁動手的，路人也有作證，所以後來和解無事。
但那次之後，潘昶寧就有點怕我，加上有個我高中時就認識的朋友，他喜歡潘昶寧，就抓著這個機會，告訴潘昶寧我有暴力傾向，差點殺了我爸，那一次又一個人就把三個流氓揍得只剩半條命，潘昶寧听信他的讒言，跟我分了手，改跟那個朋友在一起。
那件事傷我很深，我也懷疑我是不是會步上我爸的後塵，不是有句話說，男孩子是看著父親的背影長大的嗎？
我心里非常恐懼我將來會不會也像我爸那樣，當怒火燃起時就會失去理智，造就一個不幸的家庭，所以我原本是下定決心自己一個人過生活了，我遠離人群，將人際關系的需要減到最低，也不跟人往來。只是，後來認識了你。」
李沐修將秦詠晏的手握得更緊，「我只想守護著你就好，後來又發生類似當年的事件，但你不因此懼怕我，所以我就想也許我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應證我不會變成我爸爸那樣的渣……
但在我心底深處，我還是很怕如果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會不會……會不會也開始怕起我來了……」
秦詠晏這時才知道李沐修一直處于怎麼樣的惴惴不安中，是如何如履薄冰的看待兩人之間的關系。
她微微一笑，抬起下巴，以吻來給予答案。
「你不會的。」秦詠晏額頭頂著他的額頭，「你對我最好，不可能變成那樣的。」
「詠晏……」心頭的大石落了地，李沐修緊緊摟住她，回應最熱切的吻。
這幾天的刻意不見，對彼此皆是最痛苦的折磨，當濃重的不安終于散去，質疑獲得了解答，終于坦誠相對的兩人，情愛更為熾烈，一發不可收拾。
他迫切的想要她，她也是。
手忙腳亂的互相月兌下對方身上的大衣，她月兌掉了他的毛衣，他解開假兩件式的西裝版型制服拉煉，她的手拉著他的厚T恤往頭上拉開，藕臂圈上長腰，他推落了她的內衣肩帶，再解開背鉤，然後在一聲突如其來的打呼聲，赫然想起房中尚有長輩的存在。
他們彼此低笑互看一眼，四片唇依然熱切貼著，但轉了戰場來到旁邊的浴廁內。
……
在浴室內簡單沖了個澡，打理好衣著，整理過浴室的兩人肩並肩站在李母的床沿。
李母依然酣睡著，完全沒發現剛才在她的浴室內，他的兒子跟未來的媳婦兒歡愛了一場。
「據醫生說，」秦詠晏抬起頭來看著低訴的李沐修。「我媽會這麼早就嚴重失智，是因為憂郁癥的關系。」
秦詠晏感傷的握住他的手。
「我姊也是。」
「你姊……听說是自殺？」
「嗯。」李沐修沉重的閉上眼，「我姊跟我媽一樣，因為家暴的關系，得了憂郁癥，結婚之後，生了孩子，因為跟婆婆的關系不好，在養育孩子上頭有爭議，憂郁癥更為加重，有天想不開就從頂樓跳下去自殺死了。」
「怎麼會……」秦詠晏心疼難受的紅了眼眶。
「我答應你，」李沐修轉頭凝視他深愛的女人，「這輩子都會疼你、愛你，給你幸福。」
「你這話听起來怎麼像在求婚。」
「我是在求婚，在我媽面前跟你求婚。」
「沐修？」秦詠晏驚喜掩嘴。
「我的所有都是屬于你的，我的金錢、我的財產，統統都給你。」
「你干嘛這樣……」他那急切的眼神讓她好是心疼。
「我將來若有對你不好，你隨時都可以離開我，讓我一無所有，讓我接受懲罰！」
「別說了！」秦詠晏用力抱住他，小手撫著他的背脊，溫柔的哄道︰「我相信你不會！我相信你，百分之百相信你！」她抬起頭，親吻薄唇。「我也愛你，我願意嫁給你，這條人生路，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他心上的傷比她以為的還要深，唯有愛才能化解，她相信只要有她的陪伴，傷口一定會逐漸平復的。
「好。」李沐修眼眶含著淚抱著心愛的女人。「好！」
「沐修？」
一旁突然傳來輕喚。
兩人詫異的抬起頭，發現是李母清醒了。
「媽？」李沐修迅速上前，「你剛叫我嗎？」
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听到過母親喚他名字的聲音了，一時激動，竟淚盈于睫。
「沐修……我的孩子……」張開眼的李母喃喃念著，誰也看不出來她是否真認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媽，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也是我的未婚妻。」李沐修拉著秦詠晏的手一起握住李母的，「她叫詠晏，秦詠晏，是個很棒的女孩。」
「沐修……」李母依然念著他的名，似乎並未將他的話听進耳里。
李沐修恍然大悟她並不是知道兒子就在旁邊陪著她，她只是想到了她有一個孩子叫做沐修。
瞧見李沐修失落的眼神，秦詠晏心頭很為他難過，但她並未因此與他一起陷入悲傷的情緒，反而用開朗的聲調對著李母說︰「伯母，我叫詠晏，你不用擔心沐修的事情，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雖然說好像大都是他在照顧我，但請你相信，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會讓他孤單的。」
不知是否錯覺，李母的嘴角似乎揚起一朵淺淺的笑花。
沒一會兒，她又閉上眼楮睡著了。
「哈，沐修，你來啦。」看護走進來，看見李沐修還帶著一名女孩，面露驚喜之色，「沐修，你女朋友？」
「對，我帶她來看我媽。」
「你好。」秦詠晏朝看護點了下頭。
「李阿姨一定會很高興的。」看護笑道，「別看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每次沐修過來看她時，她隔天都會吃得比較多，我看明天她會喝下整整一碗粥，撐到肚子圓滾滾呢。」
「那我們會常常來看她的。」秦詠晏笑道。
「真是好女孩。沐修，你太有眼光追對了人。」看護豎起大拇指道。
「不，」秦詠晏笑著搖頭，朝李沐修眨了下眼。「是我先追他的。」
「那就是你有眼光了，沐修人孝順又善良，又很熱心，找這樣的男朋友就對啦！」
秦詠晏與李沐修相識一笑。
「我得幫李阿姨洗澡了。」看護輕拍李母的肩膀。「阿姨，該洗澡，醒一醒喔。」
「陳大姊，那我們先走了，我媽麻煩你了。」李沐修對看護誠摯道。
「不麻煩、不麻煩。」陳大姊笑著揮手。
兩人走出了療養院，絲絨般的夜色上，一朵月亮又圓又大的局掛天邊。
「今天好像是十五還十六呢。」秦詠晏將外套的拉煉拉得更高。
「下個月就過年了。」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又是新的一年開始了。
「你過年假怎麼排？」
「我們百貨行過年會放四天，所以我們通常都會一起放四天。」
「你會回高雄嗎？」
「會啊。」秦詠晏嘻嘻一笑，「你想我喔。」
「不會。」
「啊？」秦詠晏扁起不滿的小嘴。
「我會跟你一起回去。」
「跟我回去？」秦詠晏十分驚喜。
「我想正式拜訪伯父伯母，請他們把寶貝女兒嫁給我。」李沐修誠摯道，「我迫不及待想在我的配偶欄上看到你的名字。」
「我也是。」秦詠晏甜甜一笑，嬌羞回應。「對了，潘昶寧怎麼辦？」差點把「前女友」給忘記了。
「不理她。」
「這樣好嗎？」真的可以這樣放著不管？
「我是說你不要理她，她的事我來處理就好。」李沐修暗忖了下後又道︰「在你離職之前，我會陪你去上班，直到她出現為止。我會跟她講清楚。潘昶寧是比較驕縱任性，但如果她知道我們要結婚了，也許就會知難而退了。」
好在潘昶寧自尊心頗高，不太會做出什麼破格之事，說不定今天他丟著她不管，她就不會再出現在海芬都有可能。
「喔？」秦詠晏想了下，「那我們去買戒指，她來的時候我們就曬恩愛給她看，閃到她待不下去。」
「就照老婆的意思。」
「听某嘴才會大富貴喔。」秦詠晏玩笑道。
「是，老婆大人。」
李沐修與秦詠晏回到海芬百貨行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秦詠晏在路上先打電話報備過，杜昕襄要她別放心上，記得把時間補給她就好。
「對了，那個潘昶寧不會再來了。」回到百貨行時，杜昕襄如此說道。
「為什麼？」秦詠晏好奇的問。
「你們不是去旅館開房間，然後還有打電話回來跟老板娘說嗎？老板娘就告訴潘昶寧啊，她不相信還一直等，等到十分鐘前才走。」內衣櫃姐笑道。
「我們哪有……開房間……」秦詠晏紅著臉低下了頭。
他們的確是沒有去旅館開房間，而是在別的地方「開房間」了。
「騙她的啦！」杜昕襄揮了下手。「剛好我朋友打電話來，她想跟我談旅館備品的合作事情，我就順勢而為，潘昶寧本來不相信，還好你們拖這麼久才回來，她不信也得信了。」
杜昕襄雖然講得雲淡風輕，但秦詠晏不知為何卻覺得老板娘似乎發現了什麼……
「差不多可以打烊了。」杜昕襄走過她身邊，輕聲道，「你們沐浴乳用同牌子喔？」
「！」秦詠晏小臉漲紅，一旁沒听到悄悄話的李沐修跟內衣櫃姐都一頭霧水秦詠晏怎麼突然就臉紅了。
「好了，回家吧回家吧！」杜昕襄笑著趕人，「明天記得準時上班，時間該補給我的別忘了補。好啦，bye-bye！」
秦詠晏從櫃台內拿出自己的包包，握上朝她伸過來的大手，與心愛的男人一同踩著夜色回家。
回兩人的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