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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妻嫁臨 第七章 引郎入室

「娘,叔叔,下雨,冷……」

山里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通常半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雨勢便會漸漸轉小,慢慢停了。

雨後的山里瞬間放晴,被雨水洗過的葉子油油亮亮的,看起來像剛長的女敕葉,十分鮮綠。

鳥兒會出來覓食,松鼠在枝杻間跳躍,渾身是刺的豪豬在豬爹爹的帶領下,一家子在樹底下刨呀刨,挖出躲在底下的蟲子和草根,「啊嗚」一聲一口吃掉,鼻子拱呀拱的。

可是這一次的雨下得有點反常,連下了兩個時辰多還未見停點的跡象,而且越下越大,雷聲隆隆。

李景兒並非鐵石心腸,曾是冒火救人的消防人員,她心里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以人為先,听著大雨聲,她的心也咚咚咚的敲著,憂心屋外那個人是否無恙。

「月姐兒,你冷嗎?被子蓋上就不冷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李景兒拿起自己的外衣給女兒蓋住,渾然不覺衣服和棉被的重量有所差異。

「娘,小妹妹是說外面在下雨,蕭叔叔會淋雨,我們可以讓他進來躲雨。」霜明撲上完整的說明。

「對,娘,讓叔叔躲雨,外面冷,很可憐。」月姐兒裝出很可憐的表情,兩道彎彎的眉毛往下垂。

「你們要讓叔叔進來嗎?」李景兒看著孩子們。

月姐兒重重的點頭,小手一直指向門外,霜日月遲疑了一下才稍微點了點頭,見哥哥妹妹都點頭,霜真也頭一點。

三個小的無異議通過,倒是李景兒躊躇了老半天,在要與不要間游移,耳邊听著撒豆子般的雨聲,她坐立難安,在屋里來回走動。

最後,她過不了自己的良心,拿下一根根拴好的門閂,把門拉開,她才一扯喉,頎長的身影已立在身前。

「景娘……」

听著沙啞的聲音,她喉頭一緊,一股歉意涌了上來。「一身的水滴到我了,你剛從水里撈起來不成?」

「草棚里漏水……」雨水不斷地打進來,落在地上的水也往里面流,他當床的干草全濕透了。

「別想我同情你,你是打過仗的人,我就不信你沒在雨中行軍。」只是沒看見不心疼,瞅見了心里抽痛,沒法子自己喝著熱湯、熱茶,而那道孤伶伶的身影屈身抱膝。

他低笑,「我很可憐的,收留我吧!」

「你……哼!進來吧!先拿干布把自個兒擦一擦,那邊有火,烤干了再說。」這狼狽樣,像個人嗎?

李景兒隨手扔了一條給兒子淨身後擦拭身體的布巾,巾子下方繡了一只可愛的青蛙。

不過蕭景峰一往身上就顯得小了些,擦了頭發,衣服就干不了,提了前胸,後背滴水,抹了臉,全身濕。

實在看不下去的李景兒只好叫他衣服全月兌了,她買了一塊春色綠的布要給女兒和自己做明年的春衫衣裙,現在正好可以讓他拿來裹身,好過赤身|果|體……

傷眼楮。

「月兌光?」蕭景峰眉一挑。

「難道你要穿著一身濕衣服烤火?」她是不反對,個人意願無從評論,有人天生過不了好日子。

屋子里不用煤油,以防孩子玩火灼傷了自己,在灶台旁有個挖空的壁爐,柴火熊熊地往上竄燒,這是一室光亮的來源,能照亮屋里每個角落,石壁上掛了幾把備用火把,有事要到屋外或到儲放食物的洞里都可以使用。

其實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原本就有的石桌,李景兒搬了幾個木墩子當椅子,一個用木頭釘成的簡陋衣櫃,放置母子四人的衣物,以及一些針線、碎布頭、束發的頭繩,棉被是不收的,一年到頭都擱在石床上,髒了、潮了,找一天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拆洗、晾曬,曬上一天蓬松了再收回去,攤開再用。

角落邊有一排架子,是用來掛臘肉、咸豬肉的地方,陰干了才好儲存,平時也掛菜干。

練習寫字的沙盤,孩子的毽子,山里拾來的玩意兒,草編的炸臨,竹盒里的幗蟈兒……一目了然。

「我是怕你介意。」一說完,他開始月兌衣,先解腰帶,再月兌外衣……蕭景峰彎著笑意的嘴角微微勾起。

「等一等,我背過身後你再月兌。」看他月兌得果了上身,李景兒才回過神來,表情尷尬的叫停。

哎呀!者什麼時候了還發花痴,看男人的身體看到入迷,他也就背肌結實了些,倒三角腰,腰部緊實有力……

呃,好像看太多了。

「你又不是沒看過,我們新婚夜你還哭著喊疼……」他也是急了點,一沖動就闖了進去。

一想到當時被包裹的緊致,蕭景峰安分了兩、三年的小蕭動了一下,他腰部以下有股熱源往兩腿間沖。

「停——」他不羞人她都听得臊。「以前是以前,過去的事已經過去,誰也不許再提。」

提多了容易出紕漏。

要不然她怎會一走就離家千里,沒打算回頭投奔娘家,因為認識她的人越多,她被人發現性情大變、判若兩人的機會也越高,遠離所有的可能性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可是顯然她走得不夠遠,還與故人狹路相逢。

多麼可憎的墨菲定律呀!不論走到哪里,該踫上的還是會撞上,老天爺見不得人過得太順心。

「對我而言,猶如咋日。」閉上眼,他看見的是她含羞帶怯的樣子,神情僵硬的笑得雙唇發抖。

「不想被我丟出去就繼續回憶從前,昨日種種璧如咋日死,花謝了再開也不會是原來的那一朵。」她暗示該斷的就要斷,不要牽絲攀藤,世事不能重來,只能不回頭的往前走。

嘴邊的笑一淡,多了苦澀,追妻之路還很遙遠。「景娘,你嘴硬心軟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呢。」

她暗自嘀咕著,不同的人哪來相同的心性?「月兌好了沒,別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太婆,我可沒閑功夫伺候你。」

看她拿著姜湯在一旁等著,蕭景峰笑了。「好了。」

他不是全身裹布,而是腰上系了一塊春日綠棉布,布上淺綠的花紋正好蓋住他微微抬頭的兄弟。

如果他蠻橫些,此時已將拜過堂的妻子推上床,用身體壓住她,肆意妄為的胡來一回。

可惜想歸想,他還做不出人面獸心的行徑,有孩子在,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干瞪眼想著怎麼上那張石床,如果和她秦得更近些,夫妻間的隔閡應該能慢慢修補起來。

他不急,一步一步來,就像行軍打仗,耐不住性子的人注定出師不利,兵敗如山倒。

「喏!拿去。」熱湯一塞。

「嗯,多謝。」他不怕燙的一口飲盡,不一會兒,身體熱了起來,額頭冒出細細的蒲汗。

「餓不餓?」李景兒若無其事的問。

「餓。」真餓了,不是假話。

「你等等,我給你弄吃的……蕭景峰,我看見你角揚起了,別以為我顧念舊情,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屋子里,拖具尸體出去很麻煩。」她是基于人道主義,死刑犯也能吃飽了再上路。

「我知道。」但他仍遏制不住心底的樂。

「知道個毛,綠頭烏龜。」她指著他身上的綠布。

李景兒也曉得心軟的毛病要不得,要不然她也不會在逃難的途中撿了七個孩子,搞得自己阮囊羞澀,差點淪為乞丐婆四處行乞。

只是要改得過來就不是她了,盡菅她不喜歡小孩,還是不忍心看到孩子受苦,極盡所能的幫助他們,人溺己溺,人饑己饑。

「我好久沒看到白米飯了,真香。」是故鄉的味道。

南方食米,北方食面,蕭景峰是南方人,不習慣北方人的大餅,但打了幾年仗,他什麼都吃。

因為餓呀!軍中伙食常常供應不及,他們是有什麼吃什麼,餓極了還捉過田鼠吃,能飽了肚子才有命回家見爹娘。

因此他一瞧見用大鍋子裝的香軟白米飯,眼眶熱辣辣的,心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有得吃就吃,將就點,那是我們吃剩的剩菜剩飯,扔了喂雞很可惜。」原本她打算加點水,明早煮粥吃。

李景兒也太隨興了,找不到海碗盛飯,直接端起煮飯的鍋子,將半盤的炒大白菜連同菜汁倒進鍋子,又把剩半截的炸魚頭也擱上去,加上幾片炒肉、幾塊三杯兔肉和清炖豆子,這麼一鍋也夠一個大男人飽餐一頓了。

「不將就、不將就,很好吃,這魚頭炸得很酥,肉一點也不老……這是什麼?」

沒有筷子,蕭景峰用飯匙舀著吃,他一插好像頂到什麼,把白米飯拔開一看,是一顆白煮蛋。

沒能忍住的,他邊吃邊落淚,這顆蛋一看就曉得是特意為他留的,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還是念著他的。

「飯飯很難吃嗎?」

暖暖的小手撫上蕭景峰面頰,他一僵,不敢動,內心激動得彷佛草原上有萬馬奔馳而過。

「好吃。」

「那你為什麼哭?」她幫他擦淚。

「因為太好吃了,我感動得哭了。」這小丫頭長得七分像她娘,彎彎的月牙眉,圓圓杏眼,小嘴巴。

「你別怕,不好吃就不好吃,娘說要說實話,我也不吃綠綠的菜菜,娘逼我吃,我哭了還是叫我吃……」娘壞,綠菜菜,苦,她都哭了,娘說不吃會生病,營養要均衡。

什麼是營養,會飛的螢火蟲親戚嗎?

听到自己被同情了,蕭景峰哭笑不得。「你不吃娘會打你嗎?」月姐兒脖子一縮,朝她娘偷看了一眼。「不打,但要吃更多更多的菜菜,有這麼多,月月怕。」

小手臂一畫,畫了個大圈圈,表示她要吃很多菜。

「要吃菜才會長大,你看爹吃好多的菜。」他月兌口而出,一口把白菜吃光。

小丫頭嘻嘻地捂嘴笑,小臉蛋宛若盛開的白玉蘭。「是叔叔,不是爹,月月沒有爹,爹死了,打仗,你說錯了。」

他一听,心酸死了,「你爹沒死,他在……」

「月姐兒,不早了,是不是該上床睡覺了。」

「人死不能復生」,他還是早日入土為安。

「娘,月月還不困,跟叔叔說話。」月姐兒頭一次沒听娘的話,她想多陪陪可憐的人。「不,你困了,眼皮都垂下來了,好困好困,要睡了。」李景兒先捂住女兒的雙眼,將她眼皮往下覆,以誘導的方式告訴她該休息了,孩子的心思很單純。

「月月不困呀!我……」說不困的當頭她打了個哈欠,小手揉揉發澀的眼,小腦袋瓜子往下一點。

「困了,小羊羊找你玩嘍!」

一說到小羊羊,月姐兒真的困了,在夢里數羊,很快就睡著了,她眼皮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

「來,妹妹,哥哥帶你去睡覺。」怕妹妹被人搶走的霜明趕緊過來牽妹妹的手,陪她慢慢走向床。

「呢,謝謝鍋鍋。」她好困了,要睡覺。

「不客氣。」小胳膊、小細腿的奮力地將妹妹推上石床,擔心他把人擇著了的蕭景峰看得心口七下八上。

先上床的霜真把被子拉開一角,眼楮已經睜不開的月姐兒鑽進去,頭一沾枕,被子一蓋,酣然入眠。

她是標準的一秒睡,小孩子的通病,前一秒還嘻嘻哈哈的玩湯匙,再一看,沒聲音了,低垂著頭,已然入睡。

「我自己的女兒我還不能認……」蕭景峰說得委屈,化悲憤為食量的大口鏟飯吃。

「認了之後呢?你要帶她走嗎?」他在興頭上,想得不夠周全,女兒當然能認,但然後呢?

「我……」他忽地梗住,無話可說。

他自個兒就住衛所營區里,雖說有個獨立的小院,但是住上一家人太逼仄了,還不如這山里石屋。

「你是隨軍隊調防的,今日在三河衛所,誰知明日又要調派到哪個犄角疙瘩,你自己都不安定,又怎麼能給孩子一個安穩的家,女兒還小,不能跟著你東漂西流的遷徙。」當兵的就是這點不好,銀子少,風險大,居無定所。

「我可以買個宅子安置你們,我一得空就回來看你們……」他提出辦法。

「你是指三年五載,還是十年回來一次,如果你被調到邊關呢?以你的官職只怕要在那邊安家了。」有的將領一輩子也回不來,埋骨異鄉,若無異心,邊關守將少有調動。

他一僵,一口飯含著幾乎要吞不下。「最近在議和了,不打仗,若一、兩年內邊關戰火未起,我們這些被征調的民夫就會卸甲歸田,各自回到原籍地重操舊業。」

「可你自個兒也說過並不確定,也許會有突發變故,若是議和破局呢?眼前的平和便是假象,很快烽火又要再起。」人的眼光要看遠,不能局限在別人願意讓他看的這一塊。

「景娘,你想太多了,陳將軍已做好萬全準備,不打則已,一打便要他們退無可退。」直搗黃龍。

「好吧!那你銀子打哪來?我前些日子去縣里問過了,二進院子帶水井的最起碼要一百五十兩,三進院子約兩百兩,你手頭上有多少銀兩?」不是她要打擊他,這是現實問題。

「有十……十五兩。」他支支吾吾的,面皮漲紅。

在臥龍村,十五兩夠一家五口用上兩年了,但在楊柳縣,二進院子一年的租金是十二兩,這還不包括日常的開銷。

听到十五兩,李景兒都要嘆息了,想也知道他的銀子去了哪里。「你一個月的軍餉有多少?」

「十兩。」他認為很多了。

「所以你要不吃不喝存上兩年才能買上一間像樣的宅子,期間不能生病,不能請客,不能有額外的支出,否則你仍然買不起。」她一一細數,切斷他不切實際的想法。

「景娘,我們可以買小一點的……」他小聲的說著,唯恐讓人知曉他沒出息的樣子。

「再小你也買不起,老家那邊你不用寄銀子回去嗎?」知道他沒死,鐵定每個月等著他供養。

「這……」他一怔。

「你要是敢不給銀子,你爹娘就會千里迢迢來要錢,這話你信不信?」人一橫,什麼也不怕。

「信。」他爹娘就是這種人,要銀子不要臉。

「何況住了你的宅子我成了什麼人?那是外室,比妾的身分壞低,你這是在折辱我。」男人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沒想過禮法和外界的看法,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

「景娘,你是我的妻子,糟糠之妻不下堂,我這一世絕不負你。」蕭景峰臉色嚴肅的捉住她的手。

「放手,孩子在看著。」她要抽手,卻被緊捉著不放。

「不放,孩子們睡了,今天我們把話說清楚了,除非我死,否則你只能是我的妻子,即使再娶你一回也無妨。」他下定決心與她執手白首,不負心,不薄幸,比翼雙飛。

「你要再娶我一次?」這人是傻了嗎?好馬不吃回頭草,好夫不娶二嫁妻,他還想娶和離的妻子?

他點頭,「是。」

「你腦袋壞了吧?」專干傻事。

蕭景峰輕輕一扯,將她扯到身前。「我會對你好的,景娘,你相信我,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但你很窮。」他比她還窮。

不怒,他反而頭一點,「我會努力建功,爭取上頭的賞識,等我當上二品大官就有錢了。」

這話一出,李景兒都氣笑了。「等你等到猴年馬月呀!我還不如自己掙錢,一只活蜈蚣一百個銅板,十只活娛蚣便一兩,我十天一百只進帳十兩,一個月就有三十兩,我嫁你干麼?」

他正色道︰「景娘,捉毒蟲太危險了,你不要冒險。」

「蕭景峰,我告訴你賺錢的法子如何?」維對是無本生意,而且是僅此一家,正經生意人搶不了。

「什麼法子?」他願聞其詳。

「賺死人錢。」

「賺死人錢?!」他大驚。

「打仗不死人嗎?你們最後總要清理戰場吧!自己人就算了,若是敵軍,我們搜刮一些戰利品有什麼不對,那是我們該得的,人死了還留著銀子做什麼,連盔甲、戰袍、鞋子、身上的飾物都能摘下來賣……」

蕭景峰越听越入迷,他發現自己居然在考慮。

「你胸前的傷口是怎麼回事?」李景兒近看才發覺他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道十字劃開的傷疤。

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有多凶險。

蕭景峰撫向凹凸不平的疤痕,神情異常平靜。「我是陳戎將軍的親信,跟隨他左右,當時一支箭射向將軍後背,身為親信的我義無反顧,而這支射入我左胸的箭,連軍醫都搖頭說沒救了,不久後便傳出我的死訊……」

那時他在九死一生的關頭,幾度撐不過去,周神醫以刀尖割開他的血肉,取出有倒勾的箭頭,又下猛藥強灌,他昏迷了十來天,最後才緩過來,惜才的陳戎將軍便允他回家一趟與家里團聚,這才知曉軍情誤傳一事。

「娘,你怎麼還不睡,沒聞著你的味道我睡不著。」

「臭小子……」什麼叫沒聞著娘的味道就睡不著,他都五歲了還不獨睡……好吧!屋子里就一張石床,別無他法,可是這小子未免太黏人了,他都沒抱過妻子幾回。

吃味不已的蕭景峰暗暗咬牙,小心眼的瞪著不及他腿高的「情敵」,他像打翻了醋醰子似,渾身酸溜溜。

那就是一個孩子而已,值得他小題大作嗎?

可是好事被破壞了,那個恨呀!真是椎心刺骨,好不容易和妻子有點進展,這小子一開口就全毀了。

「蕭景峰,你的衣服烤干了。」李景兒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那眼神看得人不由得心虛。

「外面還在下雨。」他指著蒙蒙細雨。

下雨天,留客天。

雖然雨勢已經持小,但被雨水泡的草棚還能住人,半夜冒雨下山更危險,一不留神人就沒了。

所以說,他不留不行。

李景兒避看他雄偉的六塊肌,眼神飄移的落在他掛在石壁上的玉石弓。「你和霜明睡一床,靠牆。」

「那你呢?」想到兩人並肩一躺,他渾身就熱起來,血脈僨張。

她抿唇一笑。「自是在另一側,中間隔了三個孩子,秋天一過冬天來,某個地方也要冷靜冷靜。」

「景娘……」哪能冷靜得下來,他熱血沸騰。

「叫娘也沒用,穿好衣服上床。」李景兒將壁爐的柴火撥散,讓它自然熄滅,不會火星迸出的點燃一旁的木頭。

「真狠……」女人心,莫測窩深。

蕭景峰僅著里衣里褲,單薄的布料遮不住他精減肥驅,男人從李景兒面前走過,還刻意放慢腳步,展露傲人的臂肌,手指頭還有意無意地往她手心一滑,引起她微微一呼。

見她雙頰泛紅,呼息一抽,這才滿意的嘴角一勾,走向分開牛郎與織女的長床,那石床該死的大!

帶十幾個兵在上面滾動還有空隙,可見床真的不小。

原先李景兒帶著三個孩子是集中睡中間的位置,她好照顧得到,可是多了一個具有侵略性的大男人,只好從中一分為二,再在中間隔了一條布簾子,男的一邊,女的一邊。

「娘,我不想跟他睡,他身上不香。」有股味兒,不難聞,但他不喜歡,還是娘香香的比較好。

「霜明,忍耐一下,天亮他就走了。」雨一停,他就沒有借口留宿,她不養窮人。

走?

蕭景峰目光一閃。

霜明頗為苦惱的想了一下。「好吧!我听娘的。」

「乖。」

好孩子忍痛分出一半的棉被,咬著嘴唇的霜明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沒有娘在身邊他會害怕。

但是一個惡夢也沒作的他睡得很熟,連半夜有人偷掐他的鼻子也不知道,他用嘴巴吐氣,連愛卷棉被的小毛病也改了。

無聲的輕笑柔如棉絮,壁爐中最後一絲灰燼滅了光亮。

一室昏暗。

雨停了,烏雲散去,月亮出來了。

明亮的月光從小小的窗戶透入,照亮原本的黯淡,即使在洞窟鑿成的屋子里,仍能看見屋內的一景一物。

夜深沉,蛙聲齊嗚,所有人都睡了,除了一人。

黑暗中,一雙幽深的瞳眸修地睜開。

靜悄悄,躡足而行,獵豹一般的潛移,只為……

偷香。

「景娘。」

不知有人靠近的李景兒睡得正沉,她感覺有風掠過耳際,伸手一撥,翻了個身繼續睡。

殊不知她這一翻正中某人下懷,毫無懸念的翻入某人懷中,細腰被溫柔的擁住,與君面對面相偎。

果然是又香又軟呀!臭小子說的一點也沒錯。

嗅著淡淡的體香,某人有些自作孽的苦笑,看得到,吃不到,委屈了他的小兄弟,最殘忍的折磨莫過于此。

僵著身,他閉上眼楮,不知不覺中竟出人意料的睡去,無比的安寧,很久不曾這麼放松了。

這是回家的感覺,溫暖、溫馨、溫潤他的心……

但是被發覺了就不太妙了,譬如——

「蕭景峰——」咬牙切齒的聲音。

天蒙蒙亮,感覺有重物壓身的李景兒沒法翻身,她似醒非醒的睜開眼,眼神還有幾分迷離,蒙朧地不知在消防隊的宿舍還是野外求生營,此時的神智處于混沌狀態。

要一杯咖啡提神的她要過好一會兒才會完全清楚,原本的生理時鐘已經醒了,身體再疲倦也會蘇醒,但契合的魂魄會晚半個時辰,這個時候是她天人交戰最掙扎的時刻。

驀地,她的手似乎模到一硬物。

有心跳聲。

腦海中意識到不對,孩子不可能一夕長大,這個充滿危險性的生物是什麼,從哪里來?身體比大腦反應快的倏地出手,她要先下手為強,絕不能給對方反擊之力,一擊致命。自由搏擊中的絕技——

鎖喉。

「景娘,我不反對你的投懷送抱,但一早太急切,為夫的會受到驚嚇,咱們慢慢來,不急。」

一只手被扣住,輕輕反轉,改擒為握的包覆在熱度正高的大掌里,貼在跳動的心口上。

看到近在眼前的放大臉孔,李景兒先是錯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得這麼熱,有人躺在身邊竟毫無所覺,繼而是懊惱警覺性降低,太自以為是,鐵木做的門板防得了外面的巨型野善,防不了引入室的狼。

當兩種感受都過去後,胸口燃起的是滔天大火,她引以為傲的鎖喉絕技竟然輕易被破解,不但未達到攻擊的作用反而受制于人,平白讓人佔了便宜,她心火熾烈。

殘存的理智提醒她身邊還躺了三個孩子,盡管怒火已燃眉了,她仍壓低喉間的怒吼,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恨吶!

紋絲不動的布簾子是一大諷刺,似在嘲笑她的識人不清,此舉防君子不防小人,多此一舉。

「在你睡著時。」蕭景峰低笑。

此時的他雖然臉上帶笑,實則忙得很,一點也不輕松,要不是他及時用大腿壓制住棉被下亂踢的玉足,他的兄弟八成要廢了,這女人打哪學來的陰招,這麼狠絕。

「你的無恥是打哪學的,自學的,無師自通?」她忍不住要譏諷兩句,不甘心讓人輕易得手。

李景兒的憤怒顯而易見,打她穿越過來以後,這是第一次落居下風,她居然掙月兌不開的只能由人擺布。

太傷自尊了,她以為穿越人有的優勢蕩然無存。

「夫妻同睡一張床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瞧你慌得像遇到狐狸的小白兔,哪有洞就往哪里鑽,為夫自問長得不算太差,怎嚇得你四處逃竄?」說得無奈的蕭景峰有幾分自嘲,他想敞開胸懷呵護懷里的女子,可她不領情。

她咬著牙,壓抑著不放聲咆哮。「要不要我借你一把榔頭,狠狠敲開你的腦袋,在本朝律法中,我們已經和離了,在縣府有女書的,即使你想施壓消除也是不可能,讓我一再提醒你既定的事實很有趣嗎?」

「我也說過再娶你一回,你怎麼就不相信?」他不怕麻煩,如果能夫妻和好如初,他願大紅花轎迎娶入門。

當初婚事辦得太匆促了,有點草率,因為趕著在入伍前娶親,一切禮數從簡,新娘子沒什麼嫁妝的坐著牛車來,急就章地拜了堂、宴客,入了洞房,隔早新媳婦敬茶。

她甚至穿的不是艷紅嫁衣,而是一般的紅衫紅裙,臉上涂了過艷的濃妝,手上沒一件飾物。

蕭景峰是听說過後娘苛待前婦生的孩子,李景兒的父親在一年妻孝後就再娶了,來年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已有三子二女的李父老來得子,自是喜不自勝,便將家里的事交給新婦,由她管著家務。

自從這位婦人入了李家門後,這五個孩子的日子就難過了,大兒子過了二十還不給說親,誰叫後娘怕兒媳婦進門會奪權,二兒子十八有了心儀的對象不給娶,硬說家里沒銀子,拿不出聘金,逼得他進城打零工,好賺足娶老婆本。

小兒子十二,據說很有讀書天分,要不是上頭有四位哥哥姊姊護住,先前讀了四年書的他恐怕連私塾也去不了。

女兒的情況更糟,李景兒是大女兒,一出孝就被胡亂配人,明面上說給足了豐厚嫁妝,實則只有幾口空箱子,小女兒十四,被迫嫁給孫財主家的瘸腿兒子,哭著被抬走。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有說過要覆水重收嗎?你那個家我嫁過一次就領教過了,你還要我重入火窟,居心不良。」又不是真沒人要了,非要葬在那口水深火熱的六里。

「我不是說了要分家,你等我,景娘,很快我們就能各過各的,你不用和其它蕭家人共處一室。」奉養雙親理所當然,但他不會再傻到連大房、三房兩口人也養。

盡孝非散財,他能力有限。

「等你分了家再說。」想法豐富,現實骨感。

李景兒在心里翻白眼,暗想︰就那個極品家哪容得了他輕易月兌身,不用錢的勞力,任勞任怨的耕牛,要銀子有銀子的金主,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放了他走是全家人的損失。

「景娘,我一定會分家,不會再縱容他們的一再需索無度,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安穩的家,你不用再奔波勞碌,等著坐在家里呼奴使婢就好。」有朝一日會實現的,他再達幾個功就能往上升,做到千戶、衛指揮使……

「蕭景峰,把你的手拿開。」李景兒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叫人不寒而栗。

他微喘,聲線不穩。「就模模,解解渴。」

「你模的是我的胸。」

「長大了。」真好。

生完孩子ru房會變大,為哺育下一代,但由他口中說出就偏了咮道,多了些旖旎氣息。「長再大也與你無關,你要再不停止登徙子的行徑,別怪我不客氣。」男人的壞是女人寵出來的,而她從不寵男人。

「別跟我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哦嗚!景娘你……」她真的……不客氣。

「娘,打雷了,怕怕。」好可怕的聲音。

李景兒輕拍女兒的背,哄她入睡。「不怕,娘把雷公趕走了,他不會再打雷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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