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醫妃 第八章 藥山落崖
翼親王府偌大的書房里,中堂掛著張字畫,上面龍飛鳳舞書寫著「扭轉乾坤」四個大字,四面牆有三面牆都是書架,沒有架的那一面牆擺著一張碩大的黑漆長方書案,案面右邊放著筆墨紙硯和兩迭書,左上方堆著五、六摞公文折子,書案後方放著一張黑漆雲石心太師椅,書房外遍植翠竹,清幽寧靜,這里一直是王府里閑雜人等不得隨意靠近之地。
時近黃昏,蕭凌雪肩眼不抬近一個時辰了,小窗透射進來的夕陽照在他身上,他專注的批閱公文,正看到他等候許久的鎮遠大將軍的戰報,上面寫著——
金軍攻城不克,已然西退,朱雀城安然無恙,損傷的游騎約莫兩百多人,傷亡至輕……
看到這里,他不由得揚起嘴角,難少遏制心中的欣喜。
雖然金國三皇子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但他一直很是篤定鎮遠大將軍做得到。
他自十二歲便在鎮遠將軍身邊歷練,對他而言鎮遠大將軍亦師亦父,他們倆在戰場上默契十足,若不是他三年前愛了重傷,母後憂心成疾,差點病死,他也不會听皇兄的告誠,退出戰場,留在京城。
當時皇兄語長心長地說,若他執意留在西北大營,母後鎮日因憂心他性命安危而寢食難安,若因此積憂成疾,有個差池,他將會後悔一輩子。
因此,為了一個孝字,他違背了自己的意原,順從皇兄的意思留在京城,為皇兄分管軍政,然而他內心還是多有遺憾,好男兒就該在戰場上一決勝負,馬革裹尸才是真英雄。
「爺都有看不完的戰報了,還送那丫頭……秦大夫出去,小的真是不明為何爺要對那丫頭……秦大夫那般禮遇,給的診金已經夠高了,爺屆然還送她到萬宴樓……」凌寶一邊磨墨,忍不住犯嘀咕。
「凌寶,你乏了是不?」蕭凌雪微冷的聲音響起,「乏了便去休息,明日開始,不要出現在本王面前。」
主子難得把他日常的隨口嘀咕當真,凌寶嚇得吐吐舌頭,賴皮地陪笑道︰「小的只是嘴癢,隨口說兩句,爺可不要趕小的走,小的一心只為爺,離了這里,見不著爺,小的就活不了了。」
「真真是張猴兒的油嘴。」蕭凌雪瞼色稍霽,「可知這陣子有哪地方官升遷來京城上任?」
凌寶不敢再耍嘴皮子,認真地想了想,回道︰「通州知府治有功,升任都察院任左僉都御史。」
「那通州知府何姓?」
凌寶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小的記得,好像是姓方。」
蕭凌雪眉微蹙。「去打听清楚了,看是否真姓方。」
凌寶眼中劃過一抹異色,但可不敢再多問,低眉順眼地道︰「是。」
只是他心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主子以前從來不會在乎這種芝麻小事,為何突然關心起一個小小地方官升任京官之事?為何他直覺和那個姓秦的丫頭有關?
「王爺,老奴求見。」門外一道公鴨嗓響起。
「進來。」
手中捧著一個墊著紅色絲綢的黑潦描金托盤,托盤上是個斗彩花蝶紋蓋碗,他走到書案前,恭恭敬敬彎著腰道︰「王爺,這是太後娘娘囑咐一定要讓王爺喝的參湯補藥。」
他是翼王府的大總管,原是在太後身邊服侍的老人,蕭凌雪開牙建府後,太後不放心他還未娶妃,便派了馮敬寬來打理府里上,也讓他暗地里回稟蕭凌雪的大小事,可以說是太後放在翼王府里的眼線。
「擱著吧!」蕭凌雪自然也知道馮敬寬是他母後的眼線。「跟母後說我喝了。」
馮敬寬依然恭恭敬的說道︰「老奴不敢在太後娘娘跟前說謊,就請王爺體恤老奴,勉為其難喝了吧!」
蕭凌雪素來對這些所謂的補藥都十分不以為然,可是讓母後知曉他沒喝補藥,恐怕她又無法安睡,他只好拿起碗,皺著眉將補藥一飲而盡,將空碗放回托盤上。
馮敬寬欣慰的笑道︰「王爺的氣色好多了。」
凌寶在一旁猛白眼,又不是仙丹,才喝下去,哪那麼快見效?這馮公公可真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瑞草院那女人如何了?可還安分?」蕭凌雪話鋒一轉,語氣淡漠中帶著森涼。
凌寶一听,連忙豎起了耳朵。
馮敬寬躬身道︰「回王爺的話,王妃自到瑞草院之後,鬧了一回尋短,老奴沒理會,從那之後便安分放多,未再生事。」
聞言,蕭凌雪的臉色還是深沉,嘴角卻微勾起,吩咐道︰「她若安分便罷,日常吃穿用度同從前一樣,莫讓人說咱們欺侮一個女子。」
馮敬寬臉頰一抽,連忙垂下了眼,徐徐回道︰「王爺公務繁忙,無須掛心此等小事,老奴省得,知道該怎麼做。」
他是私自苛扣了瑞草院的月銀,也指使大廚房給瑞草院送冷飯餿菜,誰讓那女人弄死了荷芘,荷花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即便犯了天大的錯,也罪不致死。
他至今不白皇上的心思,怎麼會把一個心腸歹毒的女人許給了王爺為妃,溫良恭儉讓,她一樣也做不到,還好奢華與排場,愛顯擺王妃的架子,是個虛榮心極重的女人,這種庸脂粉被打發到瑞草院,不受他家王爺待見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如今天氣更熱,皇上的胃口如何?」蕭凌雪知道馮敬寬天天都會進宮,宮里的事問他不會有錯。
馮敬寬搖頭,表情也甚為憂慮。「皇上每到夏日便食欲不振,今年也不例外,吃得甚少,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都很擔心,御廚雖然每日變換菜色,皇上依然沒什麼胃口。」
蕭凌雪突然靈機一動,保不定辣椒能讓皇兄的胃口變好,現在距離晚膳還有一段時間,他且帶著辣椒進宮。
凌寶不清楚主子忽然要進宮是為了什麼,但他很明白自己只要照做便是,連忙退了下去,吩咐親王儀仗。
進了宮,得知皇上在慈惠宮里踣太後用膳,便腳步生風的往慈惠宮去。
到了慈惠宮,宮人正在布置晚膳,他讓凌寶把裝辣椒的食盒交給宮人,吩咐了幾句,這才進去。
內殿里,早有內監通傳翼親王到了,太後連忙吩咐宮人為蕭凌雪備座,她和皇上自然高興,在座的還有太子蕭騰月和太子妃李珍,蕭凌雪一進去,一對小人兒便撲上來抱住他的腿。
「皇叔公!」
他們是太孫與郡主,太子妃嫡出的龍鳳胎,七歲的太孫蕭至君、郡主蕭佩同。
一見到他們倆,蕭凌雪的臉部表情瞬間變得柔和,他和太子名為叔佷,但年齡相仿,是一塊兒長大的,情分更似兄弟,太子的這一對子女就像他的子女一般,從他們出生看到現在,感情深厚,對他們的寵溺不在話下。
「皇叔公您最近不忙了吧?我想去您那里看錦鯉。」蕭至君拉著蕭凌雪的手搖了搖。
太子妃連忙阻止道︰「君兒別胡鬧,你皇叔公忙得很,可沒功夫應付你。」
「無妨。」蕭凌雪揉了揉蕭至君的頭。「君兒想什麼時候去看錦鯉都行,想來錦鯉們也想君兒了。」
蕭至君頓時笑開。「皇叔公最好了!」
蕭佩同不甘示弱地道︰「佩兒也要去!」
蕭凌雪也模模她的頭。「佩兒自然也要一塊兒,錦鯉們也想你了。」
他們兄妹倆生得粉雕玉琢,對他又親厚,他十分寵愛,況且他認為他這一生都不會有孩子了,他們就是他的孩子。
太後笑道︰「別纏著你們皇叔公了,快讓他坐下吧!」
太後滿眼慈愛的看著蕭凌雪,「平時叫你進宮都難,今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還挑晚膳時候來,莫不是想到要跟哀家這個老太婆一塊兒用膳了?」
生下長子之後,足足過了十多年才生下蕭凌雪,對他呵護備至,他十二歲執意去西北大營,倔得跟牛似的,她無力阻止,天天提心吊膽,深怕他有個萬一。
三年前,他受了重傷回來,她一見他傷重便昏了過去,半個月後才醒過來,從此落下了病根,身子開始不好,幸好這一病,換來兒子承諾不去西北大營了,她也算病得值了。
「兒臣想到皇兄每到夏日便沒胃口,不久前得到一味開胃秘方,今日特地帶來,想讓皇兄試試。」蕭凌雪笑著說道。
太後眼楮一亮。「哦?有這種事?那秘方是什麼?」
宮人捧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幾個小碟子,辣椒素日里是觀賞之用,如今切成碎丁攪在醬油里,是以所有人都沒認出來。
蕭凌雪沒有直接回答,神秘一笑後說道︰「請皇兄夾塊燒肉皮蘸一點點這醬料一塊兒吃,只需蘸一點點即可。」
侍膳女官布了一塊燒肉皮至皇上面前的碟子里。
一股鮮辣味涌上,他頻頻點頭。「不錯,這是何物?竟是吃了還想再吃,確實讓朕開了胃口。」
蕭騰月是那種你說東我偏要往西的性格,他夾了塊羊頭蹄,蘸了滿滿的醬料一口吃下去,俊逸的面孔瞬間漲紅,嗆得咳個不停。「水……快給我水!」
蕭凌雪笑道︰「快取一碗果子冰來給太子。」
侍膳女官立即運上果子冰,就見蕭騰月狼吞唬咽,全然不顧儲君形象。
太子妃看傻了眼,回過神來也跟著嘗了一口,當場有些失儀的吐了吐舌。「哎呀,這味道……好辣……」
她平日喜辣,也有研究,喝了幾口茶水,又再夾了只醋鮮虹蘸醬送進嘴里。「這又不似花椒的香辣味,這股辣味極是勾人,皇叔,這究竟是何物?」
蕭凌雪俊朗地笑道︰「辣椒。」
所有人都瞪太了眼楮,「辣椒?」
蕭凌雪笑著點點頭,也跟著夾了塊燒肉皮,一邊吃,他一邊想著秦素素,也想著自己漸漸愛上了這種嗆辣的滋味……
晚膳在歡樂的氣氛下結束了,蕭凌雪無可避免的被皇上單獨叫到了御花園里,美其名是陪皇上散步消食,事實上當然沒這麼簡單。
蕭凌雪從大婚後,除了早朝之外,避免進宮,便是不想給皇上與他「談心」的機會,此時月如鉤,皇帝身後那一大群宮女太監照他吩咐站得老遠,皇帝負手低頭走著,默然不語,讓人能夠感受到他心中的結。
皇帝若有所思的走了許久,突然長吸口氣,「凌雪,朕很後悔給你找了個毒婦。」
「皇兄又不知那女子性格,怎能怪皇兄?」蕭凌雪輕描淡寫的回道。
四下里很安靜,只有不知名的蟲兒在鳴唱,皇帝又吸了口氣。「朕在想,是否要為你娶個平妻,這回朕會慎重考慮,定會為你娶個賢良德的名門淑女為妻。」
蕭凌雪面色一寒,扯了扯嘴角,「天下誰不知臣弟克妻之名,哪個女子敢嫁給我?再說了臣弟對兒女之情不感興趣,那人只要她乖乖的不不再生事,臣弟不會動她地一根寒毛,可她要再不安分,到時臣弟要休了她,也請皇兄恕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若現在要休了她,朕也不會說一句。」
蕭凌雪目光一暗,「這樁婚事是皇兄所賜,不到最後關頭,臣弟不會休妻。」
皇帝忍了忍,還是說道︰「可是朕的本意是想要你們夫唱婦隨、琴瑟和鳴,如今你們勢如水火,連圓房不曾,實在有違朕的本意啊!」
蕭凌雪就知道,有馮敬寬在,他的事休想瞞過皇上和太後,沒想到馮敬寬連他的房事都向皇上稟告,哼,真夠盡忠職守的。
他眉頭緊鎖的說道︰「臣弟不在乎那些,只要她不要來礙我的眼,翼親王府里仍會有她能安身立命之處,畢竟被休離的女子很難生存下去,臣弟也不會把事做絕。」
皇帝有些激動地道︰「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問題,你瞧太子與你同齡,孩子都七歲了,你卻還跟個孤家寡人似的,朕如何有臉見地下的父皇?」
蕭凌雪臉色一正,回道︰「臣弟把君兒、佩兒當自己的孩兒一般,心中並無遺憾,皇兄也莫要掛懷,若無妻無子是臣弟的命,臣弟自該認命。」
皇帝哼了一聲,「朕才不信你是信那種虛無飄縹命數之人。」
這一番兄弟對談,到最後自是無解,蕭凌雪表明還有戰報要看,皇帝不得不讓他離開。
蕭凌雪在月色下疾步而行,在武明殿前遇到了厲親王,不得不停下步伐,他清楚看到厲親王見了他,異常興奮。
厲親王蕭凌雄是淑太妃所出,是大他二十歲的異母兄長,對皇位一直有野心。
「二皇兄這麼晚入宮?」蕭凌雪老成持重地問候。
厲親王一笑,「母妃染了風寒,我這做子女的,自當前來探望,免得她老人家又要鬧性子了。」
蕭凌雪客套地道︰「二皇兄真是有孝心,想來淑太妃有二皇兄這樣孝順的兒子,一定會很快痊愈。」
厲親王笑了笑。「說到孝心,我哪能跟五弟你比,為了母後,你選擇留在京城,這份孝心,感天動地。」
蕭凌雪豈會听不出他的嘲諷,大度地笑道︰「臣弟不過做分內之事。」
他知道二皇兄不滿他手握京師十萬大軍的兵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是目前兩人還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厲親王听他答得滴水不漏,笑咪咪地又道︰「五弟過去在西北大營善撫民眾,深得軍心,如令在京城又深得民心,大有君王氣度,要我說啊,五弟你還真有幾分真龍天子的命相。」
蕭凌雪拉下臉來,正色道,「二皇兄這玩笑開得有些過了,小心隔牆有耳,若是落人口實,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洗不清?莫非是作賊心虛?」厲親王嘿嘿一笑,「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必怕那些閑言閑語。」
蕭凌雪嚴厲地道︰「我干涉不了二兄的想法和作為,但二皇兄若硬是要把我拖下水,只怕白費功夫我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不是外人能挑唆的。」
他的面色就像夜色中一望無際的深湖,不管驚濤如何拍打,依然無動于衷,那外人兩字,更是說得鏗鏘有力。
厲親王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地道︰「別以為有皇上當你靠山,你就囂張,總有你不能囂張的一天!」
蕭凌雪神色淡漠,冷笑一聲,「我等著。」
雲峰山高聳入雲,方圓足有幾十里,一眼望去,郁郁蔥蔥,林中有數不清的山徑,稍不留神便會迷路,四周很是安靜,除了鳥叫蟲鳴無其它聲響。
「喏,這給你帶著。」秦肅兒入山前給蕭凌雪一個荷包,「這里面的棉花泡過藥酒,那茭酒是用好幾種驅蟲藥草磨成粉泡制而成,特殊的香氣會令普通的蛀蟲不靠近。」
蕭凌雪卻不管那荷包有何功效,而是仔細端詳著荷包上頭的繡。「這是你繡的?」
她笑著回道︰「當然不是,我只會縫人,不會繡東西,是我丫鬟繡的,但泡酒的藥草粉是我準備的。」
只會縫人……他的面孔頓時扭曲了,他還能對這女人期待什麼?
秦肅兒跟在蕭凌雪身邊,順著羊腸小道上山,很快發現山里頭的藥草之多,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幾乎她想要的各種藥草都有,不過半個時辰便采滿了一竹蔞的藥草,還發現了十幾株對止血有特殊功效的藥草,樂得她一路直哼歌,「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飛,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邊,從此我不再撒野……」
她縴細的翩翩身影在藥草之間穿梭,加上她今天穿了淺綠色的短衫,深綠色的襦衣,草綠色的長裙,深深淺淺的綠,讓她的人與景色合而為一。
「我說我的小蝴蝶,我可以為你改變,只要你願意給,我絕不會食盲,不浪費你的愛,你的美……」
這不是蕭凌雪第一次听她哼唱這首曲子,等她唱完,他微微蹙眉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曲子,怎麼那麼怪?」
秦肅兒沒回頭看他,彎身摘起一株藥草嗅了嗅,好笑了嗤了一聲,「你自己沒听過就說怪,你沒听過的怪曲子可多了去。」
「不可能。」他回得斬釘截鐵。
這可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她立刻直起身來,轉身看著他,勾起唇角,露出挑釁微笑。
「要不要打賭,我能一口氣唱十首你沒听過的曲子,為了證明我不是胡唱,同樣的曲子我可以唱十次。」
「成。」蕭凌雪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輸,「賭什麼?」
秦肅兒微一思忖,說道︰「這樣好了,輸的人得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不管多困難都要做到。」
他自認對他而言天下間沒有困難的事,毫不猶豫地應了,「好。」
她靈眸微閃,狡黠一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啊!
她想也不想的就唱了起來,「他們說世界上沒有神話,他們說感情都是虛假,他們說不要作夢不要寫詩,他們說我們已經長大,誰听說成人的世界里還有童話,但是我遇見了你呀你,遇見了你,是東方夜譚,是童話是神話,是夢是詩還是畫……」
蕭凌雪得承認,她絕不是亂唱的,而且還唱得極好,他听得都入迷了,有獨錯覺身在桃花源。
「那麼,我要唱第二首嘍。」秦肅兒也不等他回應,徑自輕輕吟唱,「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城里的目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這是她前世最拿手的歌,是她常唱給佷女听的晚安曲,因此唱起來格外有感情、有溫度。
蕭凌雪仿佛被施了魔法,完全無法動彈。
她怎麼能那麼溫暖?身體和表情,還有那微微上揚的唇角,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柔和、寧靜,他素來傲然的眸子里起了波瀾。
「第三乎,親愛的,愛上你,從那天起,甜蜜的很輕易,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楮,在說我願意……」
這首曲子他根本一句都听不懂,但他喜歡她那輕松自在的神情和隨著樂曲輕輕搖擺的動作,好像唱這首曲子讓她很享受。
「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內的話乎你听,我愛你我願意你不用怕,真正的痴情男子漢,就是我……」
蕭凌雪很是傻眼,這究竟是什麼曲子好生奇怪,不過她唱得很歡,還帶著手勢,竟然還對他眨了下眼,雖然很是不倫不類,可他卻移不開目光。
秦肅兒連續唱了十首歌,眸光晶亮的看著蕭凌雪。「如何,你是不是都沒听過?要我再唱一遍嗎?還是你直接認輸?」這穿越人的小把戲讓她沾沾自喜,笑得賊兮兮的。
「我是沒听過,自該認輸。」他的心里翻騰著,有某種陌生的情愫正急速攀升,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弄明白自己想說什麼,卻已先開了口,「你可訂了親?」
「訂親?」她櫻唇微揚地自嘲道︰「我是個有夫之婦,那男人是個渣男,他過厭我,打從我過門就把我晾在一邊,就連過日子的銀子都不給我,我只好出來行醫賺錢,養活自己和院里的下人。」
蕭凌婚喪嫁娶劍眉微蹙,陰沉的看著她,「你此話當真?」
她肯定是在捉弄他,她的態度哪里像被夫君冷待的棄婦?若是人婦,為何不梳婦人頭?
秦肅兒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一臉無聊地淡然道︰「一字不假,我沒理由騙你,是不?」
他緩緩斂下不相信的表情。
不錯,她沒理由騙他,那麼,是真的了?她真是人婦?
他站在晴朗大白日之下,恍若遭受晴天霹靂,又彷佛被層層烏雲和狂風籠罩。
秦肅兒根本沒察覺到他心中的暗流涌動,徑自到山邊去采藥草,她在靠近崖邊之處又發現了幾株稀有藥草,思忖著這雲峰山簡直就是座寶山,就是稱之為藥材山也不為過,是一個天然的藥材寶庫,幸好不是尋常人都能入山,不然這些上好的藥草恐怕早被采光了,哪輪得到她來尋寶。
她正專心的采藥草,听到身後的草從有動靜,當下不疑有他,以為是蕭凌雪來了,徑自說道︰「你明日還能帶我來嗎?我令天帶的竹簍子太小了,明天要換個大的來,若是可以,我的小廝能不能一起來,他再背個蔞子,就能采更多藥草了……」
遲遲沒等到他的回應,她覺得奇怪,一轉身,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後頸的寒手也豎了起來,動都不敢動。
眼前那朝她步步走近的龐然大物是……那是、是只有在動物園里看過的……老虎!
「蕭凌雪……」秦肅兒慌張的跌坐在地,面色發白,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便醫術再高明,在野生動物面前,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蕭凌雪仍陷在震驚的情緒中,沒有听到她的蚊子叫,老虎忽然張嘴對她吼了一聲,震耳欲聾,她竹簍子也不要了,嚇得起身拔腿就跑,有跑還有希望活命,待在原地只會被山老虎一口吃掉。
她用力的跑,不敢回頭看老虎有沒有追上來,她跑得太急,踉蹌倒地,竟被根粗大的樹枝纏住了腳,她驚慌的抬起頭,就在她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她已往山崖邊滾去,而下面是萬丈懸崖。
「素素!」耳邊傳來蕭凌雪的一聲大吼。
千鈞一發之際,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猛地拽到懷里,她驚鴻一瞥,只看到他眼中充滿關切。
他雖然抱住了她,卻無法阻止她下墜的勢頭,反倒他也跟著她一塊兒落下山崖。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瞬間秦肅兒感覺到周圍天旋地轉,她伏在他堅實的肩膀上,放聲尖叫。
她本能的緊緊抱住蕭凌雪,下墜的恐懼逼哭了她,她瑟瑟發抖,想高喊放我下去,可這又不是雲飛車,是真真實實的在往下掉,誰又能終止這一切?
蕭凌雪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她用足了全力抱著他,頭也緊緊埋在他懷里,像驚弓之鳥在尋求他的保護。
他一手捂住了她的雙眼,一手牢牢的扣住她的腰,沉聲道︰「莫怕,萬事有我。」
神奇的是,秦肅兒覺得心跳漸漸平緩下來,他厚實溫暖的大手和輕柔的語調,安撫了她驚恐的情緒,這樣閉著眼楮,絕不會想到他們此時身處險境,不會想到兩旁怕是險高的懸崖峭璧,被他緊緊摟在懷中,她覺得就算掉下去也不害怕了。
「不會有事……」他們還在往下墜落,蕭凌雪竭力支撐著,也不知是說給自己听,還是說給她听。
情況危急,可柔軟的嬌軀在懷,令他渾身血脈流動,他真真實實感受到自己對她的在乎已超過他的認知,他知道自己總是朝待見著她,但不知道他寧可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要保她周全,若是能死里逃生,他定要讓她知曉他的心意,他要……
他還沒想好他要做什麼,巨大的嘩啦落水聲便響起,四周濺起了兩人高的水花,他們落入了一座湖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