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花 第四章 和樂融融一家親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稚女敕童音從屋里傳來,楚槿淺淺地笑著,順手把洗菜水潑到楓樹下。
章玉芬正在廚房里炒菜,自從她來了之後,楚家……呃不,是衛家的餐桌上有了重大改進,三根瘦豆芽迅速茁壯中。
這個娘比想象中更好,不知道衛珩是從哪里找來的,真把他們當成親生孩子看待了,尤其對小楓更是呵護備至,讓楚槿感激不盡。
她不只包攬所有家事,每天清晨還領著他們在院子里練武功,「不指望你們飛天遁地,至少把身子骨給練好,日後想做什麼事,才有本錢。」
他們乖乖照做,半個月下來,精神氣色果真變好。
楚槿走進暖房,里頭大致收拾妥當,就等著賣掉鐲子的錢入袋,花苗、樹苗、肥料農具早已經挑選好,只是銀錢未到手,她臉皮又薄,不敢賒帳。
這些天她跟在孫婆婆身邊學習,孫婆婆贊她有天分,懂得舉一反三,楚槿被夸得很心虛,這哪是天分,不過是她能夠和花草對話,確切地知道它們需要什麼。
再活一回,又多了這個天分,她不敢大肆宣揚,只能在心里暗自琢磨,會不會是上蒼給予的補償?不管是不是,她都心存感激,懂得花語,方知萬事萬物皆有靈。
腳邊有一叢野草,當中兩朵怯生生的黃色小花綻放,楚槿蹲,輕撫花瓣。「你們好。」
小花伸伸懶腰,回答,「夏天到了,真好。」
「希望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豐收。」
「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兒水?渴了。」
「好,等等。」楚槿起身,拿著水瓢取來清水,細細澆灌。
小花喝足水,滿意地嘆口氣「謝啦,這里挺好的,就是有點無聊。」
「再過幾天會有不少花草移進來,到時你就不寂寞了。」
「真的嗎?太好了。」
「到時再麻煩你照顧新朋友嘍。」
楚槿愛上和花草風樹對話,愛上閉著眼楮感受空氣流動,也愛上大自然的美妙,這樣的愛讓她心中的疼痛減輕,讓仇恨不會時刻扎心。
「小槿,快出來。」章玉芬在暖房外頭喚她。
要吃午飯了?她站起身,回答道︰「馬上來。」
楚槿把水瓢放回缸里,快步走出暖房,還沒進屋,就看見一個高高壯壯、皮膚黝黑的男子站在桌邊,正低頭和楚楓說話。
他有一雙濃眉,眼神銳利表情卻憨厚,很奇怪的組合但落在他身上竟是說不出的協調。他長得相當高,往他身邊一站,每個人都變成小矮人,楚槿得仰起頭才能把他的臉看得清楚。
更有意思的是,他和章玉芬並肩站一起,不需解釋,兩人間的默契就讓人覺得他們是夫妻。
「她是小槿,『咱們』的大女兒。」
章玉芬看把人推到衛忠跟前,還強調了「咱們」,口氣帶著兩分調皮,這無心的玩笑話讓衛忠的臉瞬間爆紅。
與章玉芬的大方相比,衛忠尷尬極了,他很別扭,但還是伸出大手模模她的頭,說︰「我的閨女,長得真好。」
那話像是卡在喉嚨,花大把力氣硬擠出來似的,顯示出他有多麼不自在,可是不成吶,爺撂下狠話,要是孩子們不接納他這個爹,便去領五十大板、逐出虎賁衛……想到這里,他又多模楚槿兩下。
「都說女兒像娘,小槿模樣自然是好的。」章玉芬自吹自擂。
衛忠苦笑搖頭,師妹是怎麼辦到的,居然能夠演得令人無從挑剔。
楚楓听話,姊姊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三個孩子中,就他可以認認真真地喊聲爹娘,而楚棠、楚槿年紀大,明知這樣才安全,偏偏心里那關難過,只朝衛忠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衛忠和章玉芬知道他們為難,也不勉強,相信只要真心相待,就是石頭也能焐熱。
酉人對視一眼,衛忠從懷里掏出銀票、交給楚槿。「這是賣掉鐲子的錢,三千兩。你點點,如果不夠,我……爹這里還有。」
爺給的銀票還揣在懷里,也說得很清楚,「要不要由她作主,你們別左右她。」話是這樣說,可這幾天跟在爺身邊,衛忠怎會不曉得爺對小丫頭想要獨立的心思有多不爽。真矛盾,既不樂意丫頭搞獨立,卻又幫著出主意,把鐲子賣出高價……唉。
楚槿數過銀飄,詫異地抬眸。楚家雖清廉,子女卻不是沒見識的,東西好壞優劣多少能夠看出價值,她知道那只翡翠鐲子能賣個一千兩就不算虧了,哪能有三千兩的高價。
「衛大人往里頭添錢?」
「沒有。」衛忠答得篤定。東西是他親自賣出的,只不過堂堂虎賁衛高層跑去扮小吏,這份工作還真是項挑戰。
「鐲子不值這個價。」楚槿也回得肯定。
衛忠揉揉鼻子、抓抓頭發,不知道從何啟齒,女孩子家家的,若是曉得恭王府的態度肯定要傷心,要是哭了,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
見他半天放不出半個屁,章玉芬用力往他後背一拍。「你倒是說話呀!」
衛忠更加為難。
楚槿見狀,忙搬台階讓衛忠下,「您餓嗎?要不要先吃飯說?」
「對對對,我餓了,先吃飯!」衛忠接話。
章玉芬橫他一眼,順著大家的意進廚房把菜端來。
飯桌上,雖然新加入的爹有些陌生,幸好章玉芬很健談,一下子說家里缺盆缺桶缺油醬,讓衛忠下次回家拉一車回來,一下子說三個小孩在練武,讓他在院子里立幾個木樁子,一子說後院的籬笆不太穩,回京之前抓緊時間快點修一修……叨叨絮絮說的全是家常話,卻讓失去家的防子們倍感溫馨。
「爹,我不小把筆洗給摔破了,可不可以一個回來?」楚楓得小心翼翼,為這個事兒,他掛心好幾天。
以前堂堂楚家小少爺,別說摔壞筆洗,就是摔掉官窯對瓶也沒事,現在卻為一點小事深感罪惡,苦難果然是促進成長的催化劑。
「行,下次爹回來給你捎上。」衛忠話接得流暢,立馬問︰「小楓還有沒有其他想要的?」
楚楓乖巧搖頭,他現在知道家里沒銀子,不可以再像過去那樣揮霍。
「要不,爹帶個九連環給小楓解悶?」衛忠問。
「別,那個太貴。」
楚楓的直覺回答讓楚槿紅了眼眶。
過去小楓有滿滿兩箱子的九連環,怎麼精致怎麼買,爹常驕傲地把小楓扛在肩上,逢人便炫耀,「誰家兒子四就能解九連環?那得要多聰明吶,這麼能耐的孩子,偏教我生到了。」
他們的娘親在一旁笑著說︰「沒見過當爹的這樣顯擺。」
衛忠拍拍他的背,湊近他耳邊說︰「不怕,爹可會賺錢了,不只九連環,小楓想要什麼,爹都你買。」
楚楓天性敏感早慧,他偷眼看楚棠,深怕哥哥不開心,氣他認旁人做爹,楚棠卻只對小楓點點頭,眼角帶著柔和。
哥哥沒有生氣……楚楓松口氣,轉頭對衛忠說︰「謝謝爹。」
楚棠的態度和楚楓的話一樣,都讓楚槿難受,明明是個再驕傲不過的孩子,竟會允許小楓向旁人伸手……
從小,小棠就不屈居第二,和堂兄們一起念書,硬要表現出最好的樣子,娘常說他太勉強自己。
他卻理直氣壯地回答,「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不努力的人,憑什麼跑在別人前面?」振振有詞的話,讓娘無力反駁。
爹想矯正他的想法,回道︰「人生處處好風景,跑這麼快,得錯過多少美景?」
「錯過有什麼關系?我只想專心一志地跑到最美的那塊地。」
那時候楚棠才六,竟辯得正五品的六科給事中無語,祖父听聞此事,大贊一聲「孺子可教」,從那之後便讓楚棠每天下午到慈羲堂,手把手親自教導。
這事兒不知羨煞多少堂兄弟,從此小楓以哥哥為典範,把「跟著祖父念書」當做目標,一心向學。
這樣的孩子若非踫到家變,肯定會前途光明,人生似錦。
「小棠,你有沒有需要的?說說,下次爹一並帶回來。」
瞄一眼衛忠,楚槿本以為弟弟會拒絕,沒想到他說——
「我的筆不好用,可不可——」
話沒說完,衛忠已經接話。「可以,下次爹給你帶個百十枝回來。」
楚棠無語,衛忠巴結得太明顯。
章玉芬失笑,「孩子的爹,你買百十枝做啥?小棠又不是千手觀音,亂七八糟的筆買一堆,不如挑兩枝好的。給你這大老粗提個醒,東大門那條街上有家興文齋,筆墨硯台直接到那里買,也不必買最貴的,讓人當傻子削,就買學子鄉試專用的就行了。」
楚槿轉頭看向章玉芬,想著她居然知道楚家雖不像權貴世家那般縱容子弟,吃穿用度專挑貴的來,卻也沒讓他們虧著,平常使的筆墨紙硯,等級也就是鄉試專用,不楚微微感動,為了當他們的娘,她費了不少心思。
「好,我知道了。小槿呢?想要什麼?」衛忠這一巴結竟然巴結上癮,突然覺得被需要的感覺挺好的。
楚槿道︰「娘煮飯、操持家務,手都粗了,您下次回來,帶一瓶玉珍坊的女敕膚膏給娘吧。」
章玉芬轉頭看楚槿,這孩子平日寡言少珸的,沒想到竟這般貼心,她一個激動,忍不住把楚槿抱進懷里。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楚槿難以招架,才想把人給推開,就听見章玉芬說——
「我就說閨女好啊,閨女是娘貼心的小棉襖。」
就這兩句話,楚槿歇了推開章玉芬的心思,因為她娘也曾經這樣說過。
鼻頭酸酸的,笑容卻沒消失,這一刻,她對衛珩滿懷感激,遭逢巨變的他們最需要的不是錢、不是外在支持,而是親情和完整的家庭,是衛珩幫他們補足了這一塊。
一頓飯下來,衛忠、章玉芬和孩子間的陌生感消除,連日來的緊繃凝重在說笑間解除,他們又成為孩子,重拾起歡樂。
吃完飯,楚棠和楚楓被趕去午睡,這是章玉芬規定的,吃過飯要消食,消食後睡半個時辰,下午念書才有精神。
楚槿沒睡,關起門,細細听著翡翠鐲子的高價如何得來。
衛忠斟酌再三,加上跟章玉芬商量後還是決定和盤托出,玉芬說得對,不死心地抱著一絲念想對孩子不會更好,與其如此,不如斷了念頭,反正有爺在,總能替她覓得好去處。
听完來龍去脈,楚槿低頭不發一語,她想起娘曾說過,成緒東性子軟弱,日後要是護不了妻子,怕她會吃苦,可祖父定下的女圭女圭親誰都無法置喙,幸而恭王和王妃都很喜歡自己。
為此,娘沒少帶她到恭王府和王爺、王妃一敘,盼著她得人緣,往後嫁過去有所倚仗,那是做娘的愛護女兒的心思。
她曉得成緒東有個不著調的後娘,也曉得秦氏不喜歡自己,若非長輩作主,定會想方設法毀掉這親事,他自己也明白這點,常拉著她說︰「別擔心,祖父、祖母在呢,你別理會母親。」
可娘听見這話卻大翻白眼,「媳婦不自己護著,居然指望老人家,真是夠了。何況哪個當媳婦的能不理會婆婆?別小看後宅這一畝三分地,女人的一輩子就埋在那里了,既然成緒東沒本事,整治婆婆這事你得自己來。」
于是娘派人調查秦氏的脾氣喜好,了解她討厭啥、害怕啥,啥事可以籠絡或壓制她。娘還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得了解敵人如何出招,才能順利化解,我不是要教你拿捏婆婆,而是要教你如何把她那奇怪脾氣給捋順,往後才能抬頭挺胸過日子。」
娘教導她,沒有人可以天生幸運,福氣得靠自己經營,所以她不只學琴棋書畫、中饋管家,還跟著娘學習琢磨人的心思、鋪排人際關系,花了大把心思努力準備,誰曉得一夕之間……難怪都說計劃永遠趕不變化。
見楚槿不語,章玉芬環住她的肩膀,一臉忿忿不平,「恭王府做事也太不地道,楚家的事才經過多久,就在尋找下一家,是有多等不及?」
楚槿突然開口,「也好。」
「也好什麼?」
「我不負他、他不負我,既允諾不了未來,不如早點割舍。」
她的懂事讓章玉芬心疼。「難受就哭哭,別憋著。」
「不難受。」她搖搖頭,把笑容掛上,只是這一搖,把成串淚珠給搖下來。那麼多年的情誼與認定,她終歸無法馬上放下。
衛忠眼看閨女受委屈,頓時怒了。「不怕,爹去揍他一頓!」
楚槿失笑,眼楮一眨,又眨出一串淚珠。「爹不厚道,已經誆人這麼多銀子還揍。」
衛忠腦袋轟地一聲,她喊自己爹了?
今天之前,每回想到這個新任務,衛忠額頭都會跑出三條線,現在……當爹的感覺挺好的。
楚槿會哭不單單因為成緒東,還因為徹底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最後的一縷牽絆已經斷了個干淨。倔強地抹去淚水,她發誓一定會重新經營起另一份福氣。
抽出二百兩,她把剩下的錢交給章玉芬,「娘,這錢您收著,往後家里的吃穿用度歸您管,這二百兩我打算用來買花苗、工具,往後咱們和村人一樣,靠種花賣花過日子。」
「不必這樣的,爺給我不少錢……」
衛忠急忙往懷里掏銀票,爺雖然說不勉強,但既是他閨女,他自然要把好處全往她跟前推。
「爹,那是您的爺,不是我的爺,我不想靠別人養,這個家我能夠立起來的。」楚槿口氣斬釘截鐵。
衛忠無法,只能點點頭,「知道了,爺的錢可以不要,但爹的錢得拿,當爹的賺錢養家,天經地義。」這會兒他竟也認真起來。
楚槿看看章玉芬,再看看衛忠,明白自己是遇上好人了,既然他們真心拿她當親人,她便會同等待之。
隔天,看著衛忠將帶去的銀票放回桌前,衛珩便明白自己沒猜錯,楚槿傲氣得很,她不想依靠別人!
這讓他欣賞、佩服卻也不爽,他佩一個十二歲的姑娘敢大言不慚的說要把家立起來;他欣賞她的聰慧精明,卻不爽的覺得他就那麼不值得倚靠嗎?多少人仰仗他、依賴他,偏偏她不屑。
「爺,那個沒擔當的成緒東就這樣放過他?」就算他已經大佔便宜,訛走秦氏三千兩,衛忠還是想替閨女出口氣。
「當事人不是說你誆了人家不少銀子,過分可就不厚道嘍。」衛珩沒听出自己的話有多酸。
衛珩冷笑,不就是個沒肩膀的軟骨頭,值得她大把大把掉眼淚?年幼無知,挑男人沒眼光,活該她傷心難過。
「我家小槿不能平白被欺負。」現在他口口聲聲「我家小槿」,真把人家當親生女兒了。
「難不成你想把閨女嫁進恭王府?」
「那可不行,小槿是楚家姑娘時,秦氏對她的意見就多,現在沒有相府這個靠山,真嫁過去哪還有好日子過?」
「那不就結了。」
怎麼會結了?總得幫小槿出出氣吧!
見他這樣抓耳撓腮,衛珩好笑地說︰「蠢!」
「嗄?」衛忠不解,替閨女出氣怎麼就蠢了。
「成緒東要真娶了秦家姑娘進門,才是災難的開始。」秦麗貞可不是善茬。
「你想把事情炒熱鬧些?」
听見把「熱鬧」兩個字加重口音,有譜!
衛忠揚起濃眉,興奮地問︰「可以嗎?」
衛珩淡淡一笑,有什麼不可以?
清晨,朝陽初升,炊煙裊裊升起。
楚槿、楚棠、楚楓練過武功,輪流進浴間洗漱,洗出一身凊爽後,楚棠、楚楓進房里讀書,章玉芬到廚房做早餐,楚槿則到後院把推車拉出來,要去孫婆婆家里拉幾盆菊花回來。
孫婆婆的菊花是村里種得最好的,從她暖房賣出的菊花都是花朵最大、色彩最艷、花期最長的,每年秋天,花圃老板進百花村第一站就是孫婆婆家。
這手功夫讓孫婆婆順利養大兒孫、帶來財富,也讓孫家暖房成為百花村里最有名的地方。
楚槿的暖房陸陸續續添上不少新盆栽,起初她只到村里人家的暖房里挑些被養壞或不想養的花草,以低廉價格帶回來栽種,畢竟她的種花經驗值是零,只是有幸在遙遠的二十一世紀听過大半年課程,但沒親自操作過,終歸是理論,因此剛開始她對自己沒有太大信心。
但幾個月下來,她越養越順手,花花草草在她的巧手下長得健康茁壯、郁郁蔥蔥,因此雖然是新手,但賀氏花圃的老板听了孫婆婆的建議後,也來到衛家暖房。
賀老板首度光臨時,楚槿不敢抱太大希望,沒想到他一口氣挑走近五成的盆栽,這讓她對自己越具信心,之後楚槿才敢放手買進大量苗栽,並且開始試著盲種。
百花村里人人養花、種花,以花的交易為生,但養的花草就是常見的那幾類,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因出賀老板挑選盆的條件也就是誰家的花養得碩大、養得健康,賣到富戶可以種得活、養得久,不會得罪顧客。
在這種門檻不高的要求下,人人都可以做,競爭大了賺的錢自然不會太多,雖然還是比種糧收入來得好,卻也不過是小康。
楚槿無法滿足于小康,因為兩個弟弟要念書,這本就是把銀子往外倒的事兒,而且即便考上,九成五的進士都得從七、八品的地方小官混起,俸祿並不高還得參與官場應酬,往往入不敷出,為維持收支平衡,便有人開始收錢納賄,圖謀了小錢,卻失去大前途。
這種事楚家子弟不能做,因此小康之家不是她的目標,她必須賺很多銀子,為弟弟們的未來鋪路。
「娘,我出門嘍。」楚槿探頭朝廚房望去。
章玉芬放下鍋鏟,轉身從牆上拿下斗笠替她戴上,一面戴一面叨念著,「姑娘家皮膚要水女敕水女敕的才好看,別給曬成黑炭了。」
楚槿笑著任由她擺弄,她已經習慣章玉芬的嘮叨,短短幾個月下來,連衛忠都會開玩笑說︰「想當初你們娘親也是英姿颯爽的江湖俠女,這才多久吶,就被柴米油鹽醬醋茶給搞成黃臉婆了。」
不過衛忠嘴巴上這樣說,眼底卻無半分嫌棄,就連年紀最小的楚楓也看得出來,衛忠很靦腆、很害羞,卻也很喜歡章玉芬,可惜章玉芬只把衛忠當成師兄,沒有多余心思。
「我會注意的。」楚槿回道。
「別太晚回來,越近中午太陽越毒辣,盡量找有樹蔭的地方走。」
「是,娘。我很快就回來。」
「你那個爹啊,囑咐好幾次了,每次都忘記給你帶幾瓶雪膚霜回來,下次要是再忘了帶,就讓他在門口跪算盤!」
楚槿搖頭失笑。
「怎麼,嫌棄娘嘮叨?」
「不嫌棄,有娘可以嘮叨是件很幸福的事。」她垂下眼,眉心凝上苦澀,她想親娘了。
見她這樣,章玉芬捧起楚槿的臉,送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喜歡娘嘮叨嗎?有什麼問題,這可是娘最大的本事,往後你可別被娘叨念得想逃。」
「不會的」她搖頭,拉開嘴魚︰笑容抹去郁色。
「那就好,早去早回,今兒個娘做你最喜歡的地瓜飯。」
「我會盡快回來!」
「銀子有沒有帶好?」章玉芬不放心地問。
「有,帶好了。」
「路上小心,如果踫到李家那只大黑狗……」章玉芬還真的發揮自己的大本領,一路把楚槿給念出家門。
楚槿推著車子,乖乖從樹蔭底下走,推車對她而言早已駕輕就熟。
想起第一天推車時,差點兒沒把兩條細瘦的手臂給交代了去,也不曉得是練武略有所成,還是粗活兒做慣了,再也沒有事情能夠難倒自己。
緩步朝孫婆婆家走去,心里暗自盤算著,她打算試試「雜交法」,看看能不能種出新品種菊花。
物以稀為貴,不管什麼時代這話都用得上,或能培植出旁人沒有的花,光是一盆菊花就可叫價到比平時高三、五十倍。
其實比起雜交法,她更想進那座「詛咒之山」。
詛咒之山是曉藍告訴她的,她說村處那座山里有品種稀少的蘭花,可惜那座山被人下過詛咒,進山的人有九成都出不來,就算能夠僥幸出來也會遭遇不幸,因此眾人明知山有寶卻不敢向寶山行。
當時說到這里,曉藍鼻子一酸,說︰「那年爹死、娘跑,女乃女乃要養活我和哥哥,不理會詛咒,硬是進山尋寶,結果人是出來了,卻滿身傷痕,還瘸了一條腿。」
這之後到現在每每提起那座山,孫婆婆還是會兩眼放光,卻再也不肯進山。
雖然受重傷,孫婆婆卻是難得進山以後還存活的,因此大家都問她山里有什麼,她絕口不提,只私底下告訴曉藍那座山里有巨大的野獸、長著獠牙的山豬,還有……鬼!
曉藍還因此嚇得抓住她的手,認真說道︰「再窮,都不可以打那座山的主意。」
楚槿沒應聲,她對那座山充滿幻想,想嘗試尋找稀有的蘭花,不過想起嘮叨的章玉芬,她不禁頭皮發麻,甩甩頭,加快腳步往孫婆婆家的方向走。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翠衫女孩。
她叫許香菱,十五歲了,長得粉女敕嬌妍,尤其一雙單鳳眼,年紀輕輕就有勾人魅力,听說家里早就在幫她相看親事,可她眼界高,看來看去都不滿意。
曉藍說,許香菱打出生就比旁的嬰兒漂亮,家里把她給寵上天,雖然爹娘哥哥弟弟們也養花種草,卻是半點泥土都不教她踫著。
他家爹娘打著一手好算盤,企圖把女兒養成千金小姐,以便將來嫁進高門大戶當少女乃女乃,若是能夠嫁給當官的那就更好了,往後許家人吃香喝辣再也不愁。
不過這年代嫁娶首重門當戶對,倘若許家銀錢多到能用簸箕裝,或許七、八品的窮小官會願意為了銀子將就,可許家那景況……貴公子與貧家女的故事只會出現在話本上。
楚槿開始買賣花草後,再不像過去那般足不出戶,進進出出的機會多,與村里上混得熟了,便發現自己經常踫到許香菱。
對于許香菱,楚槿本沒有太多的好惡,只覺得她比村里的姑娘美貌,但有一點她無法輕易忽略——許香菱對她有強烈的不滿。
像自從兩人對上眼,許香菱便仇視起她來,楚槿想破頭也想不出哪里得罪對方,只是每回見面,都得听她講上幾句尖酸的刻薄話,次數多了,她只能想著人與人之間或許真有緣分這回事,她與許香菱注定無緣。
眼看著許香菱朝自己越走越近,楚槿下意識想要掉頭離開,但孫婆婆家就在前方不遠處,這里是必經之路。
許香菱發現楚槿那刻起,她背脊立刻挺直、下巴抬高,全身充滿戰斗力,她加快腳步站到楚槿跟前,冷笑兩下,道︰「衛楚槿,你又出門招蜂引蝶了,怎麼就學不會安分?」
推著推車出門招蜂引蝶?楚槿真想對她說,腸子不好就該蹲茅房,眼楮不好就該吃藥貼膏,腦子不好就甭出門,免得拉低人類的智商……算了,人何必浪費時間跟豬對罵,這會讓豬太驕傲。
不想跟豬對話,楚槿別開臉,帶著從容笑意準備離開。
許香菱哪肯輕易放過她,用力拽住楚槿衣袖,制止她的腳步。
楚槿轉頭,發現許香菱的狀態就像螞蟻看見糖、蒼蠅遇見大便……呸呸呸,她干麼把自己形容成大便?
「你瞎了嗎,我這麼大個人也看不見?」許香菱指著楚槿身子怒罵。
楚槿松開推車,站直身子,回道︰「看見了。」
「既然看見怎麼不喊人?好歹我年紀比你大,難不成你娘沒教你禮貌?」
「教了,可娘也說過,道不同不相為謀,鳳凰不能和烏鴉一起飛,自貶身價是非常不智的事。」
對許香菱來說,楚槿講的話太深難懂,不過自貶身價這句話听得懂,楚槿在說她是烏鴉,是沒人喜歡的破爛貨!
這般無限延伸讓許香菱憤怒不已,再加上她想起孫曉進的態度,火氣猛地竄上腦袋,她彎下腰抓起一顆大石頭,就往楚槿頭上用力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