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楣神與福 第七章 迷魅

福佑中了狐女的媚術。

這便是狐女留給梅無盡的大麻煩。

狐女所打的主意一既然打不過霉神,從他身旁弱小娃兒下手也行。

看在小娃兒替她求情、搽藥的分上,她自然不會傷及她性命,純粹是要惡整霉神罷了。

要怪,就怪小娃兒是霉神身邊的人,倒霉陪他一塊被報復而已。

「愛徒,你……是否感覺哪兒不舒服?」他很確定,她中了媚術,可是……怎半點動靜也無?

「不舒服?不會呀。」她一臉狐疑睞他……他一副等看戲的神情,她才想問︰你是不是哪兒有病?

嗯?狐女被天火給燒干了,連法術也失靈?小妖小怪真是不可靠。梅無盡月復誹,虧他還以為,她能惹出什麼趣味,居然連渣都沒有,太高估一只狐了,嘖!

福佑皺皺眉,瞄見他衣衫不整的鎖骨處,全是狐女的艷紅唇脂,抽出絹子遞過去︰「擦擦。」

梅無盡探指去揩,果真指月復染上刺眼胭脂,他撇唇冷笑,嫌惡抹去。

她只看見他的笑,沒看見笑中的冷,還以為他在回味,直接拿絹子丟他臉,哼地起身走人。

徒兒當成這樣,真夠本了。

福佑轉往廚房燒水,等待的過程中,揀起一袋豆子,削完兩條蘿卜,梅無盡依靠門框邊,打量她,實在看不出愛徒反常,果然是狐女法力太弱。

「愛徒,師尊不妨教你幾招功夫防身,省得再遇上小妖偷襲。」

「只要師尊保持清醒,遇危險時不裝睡,愛徒就不需要任何功夫防身。」她酸溜溜回道……怪哉,胸口像有把火在燒,讓她好焦躁,情緒浮浮的,想沖著他發脾氣。

尤其,一想到他滿脖子紅唇印,她就難以控制,切蘿卜力道都大了三倍。

「師尊也不能時時將愛徒纏在腰帶上,總有疏于照看之時,你若自己學個半招,起碼撐到師尊趕來,小命才保得住。」

回應他的,是蘿卜被分尸的剁剁聲。

「你人懶沒關系,保命這一項,千萬不能懶。」他悠哉走到她身後,一近身,她便聞到他身上殘留的狐媚香。

那香味,淡淡灌進鼻腔,似糖,如蜜,膩得讓她感覺不舒服。

她試圖屏息,不想吸嗅,可她沒辦法,氣味仿佛不經鼻腔,是由膚肉竄入,她完全無法阻止。

握菜刀的手頓下,她閉眸,與那股香味對峙。

不想在意,卻越在意,狐女黏貼他身上的景況,仿佛重現眼前,福佑忍不住生氣,氣他明明清醒,竟仍默許狐女胡來,胸口的火,無形燒得更炙。

腦袋亂烘烘,像有誰在攪和意識,害她無法靜下心來,呼吸逐漸凌亂。

女人的香氣、女人的唇脂、女人偎躺他胸膛的磨蹭、女人的吐息……

不對,她不是要回想那些片段,她是要、要……討厭他身上的香味!

「愛徒,有沒有在听師尊說話?」現在為人師表真低賤,徒兒愛理不理,理你就算給你面子,勉強賞你個「嗯」,你都要感激涕零、謝徒兒大恩。

「……」

「愛徒?福佑?」他低下頭看她。

「……我不喜歡。」

「嗯?不喜歡學功夫?」按他對她的懶性子了解,太勞累的練武過程,她確實不會喜歡。

唉,這丫頭,要逼她學習防身功夫,不如他默默替她在身旁包裹護術,來得省心省時。

「……你身上的味道,臭,我不喜歡。」

梅無盡听出她語氣中的不對勁,雖然同樣是愛徒對師尊一貫的回話方法,卻多出一些些……嬌嗔?

這才發現她雙腮泛紅,白膚上一片異常粉女敕。

終于!終于呀!

終于等到狐女法術見效,呵呵呵……狐女以為朝她身上撒些玩意兒,她就能變得多棘手嗎?將他這霉神太過小覷。

他家這面癱徒兒,會有什麼行徑出現?他實在無法將「狐媚」這兩字,擺在愛徒身上,期待,真是太期待了。

「我倒沒聞見什麼味道。」他故意站得更近,盯著她不放,看她臉上細微表情變化。

「很臭。」她扔下菜刀,轉身把他推遠,眉宇間流溢的不滿嬌態,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眸光隱隱含水,長睫輕顫,眼眶微微發紅,望向他時,帶些氣惱文火,嘴兒甚至扁抿起來,一副委屈到快哭出來的模樣。

「我討厭那股味兒!還有,你沒擦干淨!」她抓過手邊抹布,往他脖子上抹,硬將殘留其上的胭脂色澤消滅。

「等等!那是抹布呀!」梅無盡扣住她手腕,來不及阻止脖上被抹了一道油膩水濕。

「擦干淨!」她跺起腳來,耍著任性。

「行行行,你來擦干淨,換一條擦。」幸好,方才扔臉上的絹子還握在掌間,他遞給她,取代濕抹布,她想怎麼擦就怎麼擦。

她沒嗦,踮起腳尖,拿過絹子繼續擦他脖頸,力道可不輕,忿忿與艷紅唇脂對抗,非得擦到半點不剩才肯罷休。

邊擦,她邊埋怨,叨叨絮絮個不停︰

「被親脖子也不抵抗,沾滿口水不嫌髒嗎?還、還讓她在你身上爬行、剝你衣裳……親得啾啾作響,這為什麼擦不掉?!」

「應該是她用嘴咬的吧,烙下吻痕了。」他不是不抵抗,是愛徒進房時機太剛好,他想瞧瞧愛徒如何搭救師尊,才沒立馬出手,轟碎那只膽大狐精。

「……你居然還讓她用嘴咬!」她抿嘴,雙頰鼓鼓的,氣出兩團火紅。

糟糕,徒兒這模樣……有點可愛。

像是吃醋的女人質問丈夫,他漫長神歲里,沒遇過此情此景,相當新奇新鮮,害他嘴角失守。

「連牙印子都有……」她真的很不滿,板起臉,動作加快,和那些脂紅誓不兩立︰「消失!快消失呀——」用力擦,使勁擦,邊碎念邊擦,邊擦邊跺腳,擦得梅無盡癢笑。

「慢點、輕點,為師快被你擦掉一層皮了,喏。」他壓按她執絹之手,放緩手勁,一並在他頸間游走,絹子滑過之處,他使了些小術法,消去狐女牙痕。

她還以為是自己成功擦掉的,因而滿意微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眼底發著亮。

梅無盡有種「愛徒長大了呀」的錯覺。

一直當她是小娃,沒料到,她也會有這般神情,瞅著他瞧的眸,染上狐女的媚,傲嬌的模樣、跺腳的嗔狀,在在都似個小女人。

她周身,瓖嵌一層粉色的光,在他眼前璀璨,讓他一時挪不開視線。

而她,絹子依舊緊貼他的頸,手中那塊薄透的布料,阻隔不來他體溫的炙熱、她指間的縴細,他幾乎可以察覺,她食指微微一動,中指輕輕挪抬又擺回原位……

心里某根弦,仿佛被挑捻了一下。

只是安靜對望;只是她彎了彎唇,眯眸沖著他笑了;只是她向他傾近了些些,一股甜甜香氣,淡淡沁襲……

就只是這樣而已,引發胸口重重一震。

手絹由她手中月兌離,滑了落地,誰也沒去在意它,她的掌心與他的頸膚,全無阻礙地貼熨在一塊。

「不可以再讓別人這樣留印記,听見沒。」徒兒很僭越,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膽敢命令起師尊來。

「好。」險些乖乖回答「是,真是師不如徒呀。」

輕掛他脖際的柔荑,學起狐女在他身上畫圈圈的行徑,跟著也來上一回,指月復在他後頸發根處摩挲,繞卷他的發絲轉。

她掀抬水眸,眸光氤氳,泛有一層迷蒙妖嬈,雙腮輕粉,未撲脂粉而艷,加上臉蛋圓潤,像團蓬松棉花似的。

她貼近,身子抵向他,也不顧是否傾倒,仿佛吃定了他不會任由她摔跤,益發逼近,柔軟小乳壓在他胸口,帶來的震撼,遠遠超過狐女那一手無法掌握的豪碩——這、這不太妙……

梅無盡不止一根心弦被挑動,他根本渾身上下每條筋脈全給撥個凌亂,發出警告!

扶在她腰側的雙手,已弄不清是要托穩她身姿,還是想把她更按向自己,不容留下半點縫隙。

「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師尊。」

當那聲「師尊」,小小地、嬌嬌地、女敕女敕地,由幾乎要貼觸到他唇瓣的小嘴吐出,甜香熱息拂面,梅無盡瞬間清醒!

一把拈出狐女留在她身上媚術,將其捏個粉碎。

她受不住術力被強行抽離的反噬,意識短暫潰散,軟倒于他懷中。

臉蛋微仰、粉唇微啟、縴睫輕閉、鼻梁小巧挺直,全是他稍稍低首,就能盡收眼底的美景。

看遍一個小娃的美麗蛻變。

梅無盡輕拍她的背脊,苦笑吁嘆。

「真的……不太妙。」

狐女一招破法術,弱小至極,居然在那一瞬間,讓堂堂霉神手足無並不是福佑多心了,她家師尊……怪怪的。

說不上來是哪兒奇怪,有時,她會感覺背後傳來灼熱凝視,一回首,身後的他早已挪開眼,很刻意表現出「我沒在看你,我真沒在看你,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在看你」的欲蓋彌彰。

她很想跟他說︰師尊,你書拿反啦。

有時,她會听見他逕自默念清心咒,念得很是認真;還曾听到他在教訓他自己,什麼師不師、尊不尊的。

所以今天她真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探他額溫。

師尊要是病了,得早些吃藥治療才好。

結果,她一模到他的額,不夸張,他整個人是彈跳起來,撞翻手邊木幾上的茶盞,杯破茶灑,一地狼藉。

「愛徒……你怎麼靠近了也不吭聲?」

神耶!神還被人嚇到,自己才該反省反省吧。

福佑賞他一白眼,堅持探完他額溫,確定掌心溫度一切正常,她彎身去拾茶杯碎片。

「你別被割傷了,我來。」

他搶著要做,結果被割傷的人,是他。

原來書上時常可見,杯碗一破,去撿拾必割傷的橋段,不是誆人,手腳如此遲鈍的家伙,現實生活中真的存在……

「坐著,我去拿藥。」她連嘆氣都嫌懶。

「不用,這樣就好。」他雙手一搓,傷痕消失無蹤,方便好用,順道用法術收拾地上碎片,省得她步他後塵,也給割破了手。

「為什麼突然跑來貼我額頭?」莫非狐女法術殘存,導致她行為反常?

「你不對勁。」

「有嗎?」他低頭自我審視,瞧不出哪兒奇怪,反倒是她,他才覺得她大大不對勁哩——怎麼還是一身粉女敕女敕、嬌萌萌,看起來可口可愛……

「生病要吃藥。」她一臉「你自己是大夫,自己治治 」的態度。

「……為師先開帖藥方給你,看你吃完會不會尊敬為師些。」他擰她的臉頰,手感真不錯……嘖!不對,現在不是管手感的時候,這孽徒,居然暗指他有病!

「尊敬是擺心底,不是掛嘴上。」當然,行動上也可以省省。

「原來愛徒把我放心底呀……」他故意摩挲著下巴,調侃道。不知怎地,他被自己這句話樂得日顛顛,難掩眉飛色舞。

「是呀。」她頷首。

沒啥好否認,他是她唯一的「親人」,更是生活的絕大部分。

她從睡醒睜眼,到深夜躺平就寢,思緒無一不是圍繞著他打轉。

想早膳該為他煮什麼;想吃完飯得燒壺雪水,替他煮茶;想他喝茶時總愛配哪些茶點;想他袖口染上了墨漬,要記得洗衣時多刷兩下;想該去替他換杯熱茶;想他午睡時得幫他添條薄被,順道關窗……

「愛徒呀!你這麼干脆,害為師好不習慣!」他被養成了賤性,沒得到幾句頂嘴,他渾身不舒坦!

「……去吃藥。」治治腦!可能要灌一大缸才能治好,笨師尊!

藥,當然沒吃,倒是師徒倆連袂吃飯去。

她本來就是來問他,午膳想吃什麼,他笑答︰「今日不下廚,外食。」

把人一勾,拉她一塊到城鎮覓食。

午膳吃得很豪華,梅無盡菜譜從第一項點到最後一項,上菜時,一張桌子擺不夠,伙計多拉來兩張桌,才勉強擺齊。

師徒兩人被三張桌面包圍,要吃菜還得向左向右向後轉,就算她真有個無底洞的胃,好歹也顧及鄰桌觀感,行嗎?

她一點都不想成為旁人眼中的「豬」、「好會吃」、「養這娃兒太花錢了吧」的當事者。

「吃得夠嗎?要不要叫他們從第一道再重來一遍?」他怕她還餓著。

「……」你認真的嗎?你當真是認真的嗎?!

感覺到徒兒眸中滿滿怨念,梅無盡笑了,行,听徒兒的,姑且這三桌就好。

點這麼多,他倒是嘗了幾道便停箸,後續全交由她收拾,她不知該慶幸自己深受師尊愛護,怕她餓了吃不飽,抑或怨師尊用這賤招,殺人不見血,凌虐徒兒。

福佑咬著筷子,凝眸怨懟。

「女孩子家咬筷子難看,這壞習慣怎麼改不掉?」他拍她發包子,糾正道。

不知道貝齒叼箸,女敕唇半合半開,雙眼水汪汪瞅著人瞧,蕩漾一層波光,說有多魅人就有多魅人,教人恨不能成為那雙筷子……

不、不對,嗯哼,在自個兒家里,愛怎麼咬,全都隨她,眼下在外頭,周遭多少對眼楮愉瞟(但不是為了她美色,而是驚嘆她的食量),她這模樣太逆天了!

剛真應該訂個包間雅房,謝絕觀賞!

「因為以往沒得到允許之前,只能咬筷子,不能夾菜呀……」壞習慣就是那時養成的,很餓很餓之際,別說是筷子,連碗都想啃了。

師尊心痛痛的,勾勒更小年歲的她,嘴咬筷子,眼巴巴望著盤里菜肴被後娘夾進弟弟碗里,卻不敢去爭,只能憑空想像嘴中咬的是雞腿。

他重新執箸,朝她碗里夾進三大塊肉。「快吃。」不夠為師的再點!

她只好繼續被當豬養。

「這間『仙宴膳坊』的菜色,比真仙宴來得好吃,早想帶你來嘗嘗,你們凡人吶,比神仙更懂享受。」他替愛徒剝蝦,瞧,蝦肉多彈呀。

仙宴膳坊?……好耳熟的名,似乎哪兒听過,不過她很肯定,自己不曾踏進此店,她哪吃得起呀,賣了她也付不夠半桌菜錢。

蝦肉送到嘴邊,她理所當然張嘴吃掉,半點「徒兒惶恐」的卑微也無。

「甜不?」他問。

「很甜。」明明夸的是蝦,又不是他,他一臉很樂干麼。

「再一只?」

「嗯。」點個頭,就有去頭剝殼的蝦肉能吃,何樂不為。

這邊喂食得和樂融融,另一邊,卻傳來喧嘩。

「我家老爺要包下這里宴客,掌櫃,你把閑雜人等全淨空,整理整理桌面,要快些呀。」來人一踏進膳坊大門,便急驚風交代,看來是膳坊熟客,掌櫃立即起身相迎。

怎敢怠慢?來人可是地主劉家的管事之一,季一平。

「劉老爺怎不前幾日先差人來吩咐?咱膳坊絕對替他專辦筵席,不迎旁客……可你瞧瞧,現在客人已坐滿,菜吃了一半,怎好趕他們走,這會得罪其余客官,影響膳坊聲譽呀……」膳坊掌櫃面有難色。

季一平神情倨傲,瞟了眼滿堂食客,嗓音夾帶輕嗤,端起狗仗人勢的嘴臉,倒真有幾分惡霸味兒︰

「若非我家老爺數名故交突然來訪,又怎會需要包下樓子宴請,這些散客,給他們打個折扣便行,膳坊今日損失,我家老爺全權負擔。再說……誰敢不賣我家劉全劉老爺面子,為一頓飯得罪于他,哼哼,苦頭可還在後頭呢!」故意朗聲說話,要全場食客給听仔細。

提及劉全,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懼,農人務他家的田,旅人走他家的路,漁夫捕他家的魚,商人租他家的店鋪……說半座城都是劉家產業,也不夸張。

他是城里最大地主、最大房東、最大債主,人人見他,皆禮遇十分,別說招惹,誰也不敢開罪他,生怕在這城里再無立足之地。

听見劉一平說完,真有好幾桌客人馬上結帳離開,更有人菜肴才剛上桌,筷子都還沒機會動,直接命伙計打包外帶。

方才八成滿的膳坊大堂,客人以最快速度退散,誰亦不願打壞劉老爺的宴客心情。

不一會兒,偌大膳坊食堂,竟然只剩下梅無盡與福佑這兩位客人。

見那桌兩人,一悠哉閑懶,啜飲香茗,一低頭扒飯,餓死鬼投胎,季一平老大不爽走上前,屈起食指重敲桌面。

「兩位,方才說的話,你們沒听清楚嗎?我家老爺包下『仙宴膳坊』,你們快些走人,沒吃完的菜,打包帶回去再吃!」

梅無盡瞟他一眼又挪走,福佑連頭都沒抬。

「喂!」季一平改為拍桌,震倒了一只杯,茶水灑滿桌。

「這位仁兄,你沒瞧見我徒兒還在吃飯嗎?」梅無盡眼底怒焰遽升。

擾愛徒用膳者,滾無赦。

「吃什麼飯!我家劉全劉老爺包下這里了,你是聾了沒听見嗎?!」

「我管他什麼劉老爺,我徒兒吃飯最大。」梅無盡應得太理直氣壯,讓季一平一時無法回嘴,直到很後來的後來,他才憶起這句話的語病,應該要反駁一咦?不應該是師父吃飯最大嗎?你家狀況好像顛倒過來吧?一不過,那也是後話了,略過不提。

「你小子好大的狗膽!居然污辱我家老爺!你不知我家老爺的厲害?!」季一平惡狠狠去抓梅無盡的臂膀。

「確實是不知,也不想知,但你壞我徒兒用餐興致,打翻我徒兒的茶水,害我徒兒現在想喝口茶也不行,夾在筷間的肉還涼掉了……該當何罪呀。」最末五字,輕巧呢喃,念來雲淡風輕,唇角微微勾揚。

只有福佑一人看見,那笑容背後,毫不收斂的怒濤。

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怕是要倒霉一輩子。

「左一句徒兒右一句徒兒,你徒兒是瓖金嵌銀的寶貝嗎?!再金貴,比得上我家老爺家財萬貫?!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再不滾,我讓人掀了你們這一桌!」季一平吼道,用上了威嚇。

回應他的,是梅無盡一聲冷笑。

還有,一只由膳坊屋梁掉下來,巴掌大的蜘蛛,不偏不倚,就落在季一平手臂上。

由于事發突然,季一平大受驚嚇,猛地收手,胡亂甩臂,想甩開蜘蛛,豈料忘了周遭環境,這一甩,右手掌重重撞擊身後方桌,痛得季一平大飆淚,捂著痛處,久久無法站直身。

听起來……超痛的。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並、沒、有,那只蜘蛛可不喜歡被遺忘,它鑽進季一平褲管,毛茸茸身軀消失于眾人視線,然後一季一平又爆出一陣慘叫。

被咬了吧,一定是。福佑與掌櫃內心同時響起這一句。

至于咬哪兒,沒人去撩開季一平衣裳瞧,全憑想象,總之,就是覺得他慘,尤其,他捂住下半身,教人不往壞處想也難。

不,這哪兒叫慘?

季一平慘叫完,狼狽跳躍,想將蜘蛛抖出來,不跳還好,跳一跳,蜘蛛爬往更深處,季一平越心急想擺月兌它,越是胡亂扭動,踫撞了桌角,人一跌跤,滿桌菜肴跟著撒。

你剛剛惡霸趕別人走,人家點了熱湯來不及喝,現在活該那一鍋熱湯往你身上倒。

「師尊,我們打包回去吃吧。」都被弄得食欲盡失了,特別是看季一平自己灑了熱湯、滾了糖醋魚、踩了醬爆雞,頭頂一顆鹵蹄膀,掛上幾串油膩筍絲,誰還有心情吃呀。

「好,愛徒說了算,伙計,打包算帳,還要外帶一只燒鵝。」梅無盡很听徒兒的話。徒兒對燒鵝情有獨鐘,剛一共夾了八塊,買一只回家給她慢慢啃。

伙計也算見多了世面,處變不驚,很快收回觀賞季一平慘況的目光,立馬照辦。

說巧不巧,劉全以為自家管事辦事麻利,早該辦妥膳坊訂桌事宜,于是開開心心領賓客上門,一踏進門,就看見季一平癱軟在地,臉上還蓋了個盤子……

「這是怎麼回事?!」劉全最好面子,方才一路走來,向賓客吹噓仙宴膳坊如何如何富麗堂皇,如何如何一位難求,如何如何餐點美味,對照此刻,只覺眼前一片暈眩。

「劉老爺……抱歉抱歉,出了一點……小差錯,我們馬上整理好,您請稍待!」膳坊掌櫃忙不迭鞠躬哈腰,膳坊所有伙計出動,收拾殘肴的收拾殘肴,排妥椅桌的排妥椅桌,拖走季一平的拖走季一平,動作利落。

梅無盡與福佑提著打包完畢的菜肴,佯裝無事人,要往門外走。

「李、李福佑?!」

突如其來,劉全身後的女眷群里,傳出這麼一聲突兀驚呼。

乍聞有人喊她,福佑本能轉頭望去,梅無盡許久許久未曾看見,她臉上一貫的漠然面癱,盡數崩坍,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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