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神與福 第十二章 波瀾
一切,結束在福佑口中逸出第一聲綿軟嚶嚀之時。
「……」她反應遲鈍,滿腦子漿糊,只覺得壓在身上的壯軀,突然重重一僵,還來不及細思,就听見他懊惱沉吟,邊掄起雙拳,槌了她兩側枕布幾下,臉龐埋向她肩頸,沒面子抬起見她。
她不懂男性的沉重打擊,睜開迷蒙眸子覷他,雙手體貼抹去他滿背脊的熱汗。
「可惡!誰教你要喊得這麼可愛!」他懲罰性張嘴,咬她脖子,大片口水攻擊。
害他沒能忍得住,才開始,就結束,男人此生最大恥辱!
她不耐癢,縮肩想逃,這一動,奈牽兩人最緊密纏綿之處,惹來彼此喘息,在他低狺「別動」之後,誰也不敢有所動作。
直到身下那股漲滿感,強勢傳來,她還不明所以,而他,再度展開攻勢。
年輕的身軀,恢復力極快,精氣旺盛難消,前一次不敵她媚態初視,美得奪人心魂,害他……
這一回,絕對不會再犯。
剛發泄過,因此梅海雁不急于動作,可以放慢速度,下一波狂喜巨浪襲來之前,他決定好好洗刷屈辱,一展男人雄風,讓她忘掉他方才的呃……不濟。
福佑本以為,先前已是床笫私密的終止,孰不知,那不過是開端。
她被卷入他帶來的激情風暴里,顛簸沉浮,隨其撼動,不得不緊緊附他,才不至于沒頂,可憐兮兮地縱容他的恣意逞歡。
體溫蒸融成汗,在他麥色膚上薄亮晶瑩,數顆熱汗由他發間滴下,落在她額心,再隨他動作激烈,汗珠滑進她閉合眼縫,從眼角沁出,像歡愉的淚,輕輕閃爍。
火紅爬上了她面癱臉腮,染開粉艷,誘他一再深吻,欲罷不能。
她並非天仙絕色,也不懂撇嬌使媚,然而此時此刻,無人能敵她的美。
她灩紅著臉、扇般黑睫輕顫、粉女敕小嘴微啟,黑亮青絲披散床鋪,任其擺布,全然奉獻,一邊輕顫,一邊承受,對他毫無保留,教他興奮無比。
性感堆積在後脊,酥麻直竄腦門,痛快至極,梅海雁咬牙忍住,不輕易屈服,渴望再多一分享受。
在她耳鬢吐納的,不單只有他亢奮狺喘,還有綿密如而的吻,吻中低喃的單純情話,不停煨燙著她,說著福佑我愛你……
她終是細細震顫窒息,十指深陷在他雙臂間,烙出紅痕,神智清散地縱聲吟哦,將他牢牢嵌留位內深處,用以最甜美的束縛……
一個男人的忍耐限度,最大也不過爾爾。
他放任理性失控,貪索更多,追逐歡愉的頂點,要她陪著一塊,共赴極樂之筋。
如此反復攻勢,青澀的少年,沒有過多的繁復技巧、沒有經驗累積,一切全憑本能,讓自己快樂,
也要她快樂。
太多了……夠了……她想張嘴這麼喊,喝止他,要他節制,偏偏雙唇一啟,逸出的,只剩軟軟嚶嚀。
年輕的,精力源源不絕,再一次,讓她嘗到昏厥的狂潮滋味,骨酥腦麻,渾身不愛意識控制,顫栗著……
女敕草的強迫喂食告終,老牛再也吃不下了,嗝。
夜涼如水,透著些許料峭寒風,吹開虛掩窗扇,細微的咿呀聲,擾醒了淺眠的福佑。
胞口好沉,有些難受……低頭一覷,罪魁禍首正把手臂橫掛在那兒,一副霸氣佔有的睡姿,難怪害她呼吸不順暢。
本想挪開那臂膀,又不忍吵醒這般饜足睡顏,只好由他去跨。
「你啊,連睡著了,也不讓人安生……」她伸出食指,點向他額心黑痣。嘴上叨念,眉眼卻泄露寵溺笑意。
這小玩意兒,真盡忠職守,輪回入世還跟著原處生長,位置半點不偏,瞧了教人倍感奈切。
「咦?模起來不像痣……」她湊更近去瞧,竟才發現,一直以為的「痣」,墨中帶亮,流溢一抹隱晦光澤,並不照顯,指月復輕蹭,還能模著光滑觸感。
說是痣,倒更似極為精巧的墨曜石。
若非這般貼近,恐難有此新奇發現。
福佑模了又模,極似貪玩的娃兒,對新游戲樂此不疲。
他因額上撓弄而動,皺眉,晃腦,含糊幾句,手臂收緊,將人更往懷里抱,腳丫子朝她小腿肚上蹭兩下,繼續睡沉。
福佑怕真的吵醒他,不敢再去模痣,可眸光依然落在他眉目間,深深凝望。
望著,輕嘆聲,淡淡逸喉。
並非因後悔而嘆,只是覺得……自己像對師尊做了壞事,利用他呃……少不經事,拐他滾床嘗禁果,有些小小罪惡感萌生。
「……師尊,我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你回歸神職後,會不會記得這些、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罵我胡來……」她細著聲嗓說話,全然不敢大所,像呢喃的自言自語。
可是,梅海雁為她揭開紅綃那一刻,她確確實實沒能克制住。
克制內心深處,對于成為他妻子的……心動。
「好不好,就這一世,我們像一對平常小夫妻那樣,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她在他胸前輕道,提出央求。
明知他睡得正入眠,听不見她聲音,她兀自傻氣開口。
至于過完這輩子之後,可能會面臨些什麼,那還太遙遠,她尚未思索,當下太過溫暖美好,她只想放任耽溺,在這寬闊胸膛間縱容。
他沒有回應她,鼻息平穩均勻,吐納的吁熱,拂在她發漩閣,暖勝春風,讓她心窩處也漲滿暖意,融成一片柔情。
縴臂環向他腰際,靜靜听他的心跳,這樣的安逸,這樣的滿足,而他,睡顏這樣滿足……
好不好,就這樣,一世相守,不是師尊與徒兒,無關恩義,無關依賴,單純只因為愛……
她不確定,那時的低喃,他是否偷偷听見,可他們真如一般小夫妻,過起了尋常日子。
她將自己給了梅海雁的隔日清晨,早膳用飯之際,梅海雁牽著她的手出場,時不時給她夾蘿卜干和白肉片,一臉滋潤到閃閃發光,對照她操勞過度的黑眼圈,全寨無人不知發生過哪些事。
「晚上幫你們把這事辦了,省得名不正言不順。」寨主看了扎眼,戳著醬瓜說。對兒子的任性無能為力,喜歡什麼,老爹成全你——寵兒的最盲目境界。
蛟龍寨本就不興繁文縟節,寨中人迎親多以一頓酒肉大吃打發,蟒袍霞披全省略了。
反正全是自家人,宣告宣告主權便好,她的名分,也就這麼訂下來了。
晚上那頓酒筵,佟海樂沒出席,听說去廚房偷了兩壇酒,窩在房里大醉一場。
福佑雖心里有愧,但愛情這種事,並非退讓便叫成全。
若論先來後到,她比佟海樂相識他更早更早,更何況,愛情,無關先後。
成了親,日子沒有太大改變,福佑一如以往,照顧他生活起居,替他洗衣燙褲、收拾屋子,唯一新增的工作,就是夜里被迫吃吃女敕草,陪女敕草玩些難以啟齒的新把戲,被摁在牆壁上這樣那樣,已經算是小菜一碟……
梅海雁待她很好,真的很好。
他嘴不甜,不會問她「冷嗎?餓嗎?累嗎?」,是直接為她添衣添飯,夜里給她捏肩搥腳……他的疼愛,不在嘴上,只在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替她去做。
他最喜歡叫她「愛妻」,調笑一般地時時喊著,那神情,與噙著滿臉慵懶微笑的神只,一聲柔軟「愛徒」,何其的相似,全是溺愛。
淡然生活中,第一道波瀾,是日前打劫的送嫁貨船後續。
果不其然,他們真劫到「王公貴族」頭上,那是即將和親的公主,遠嫁鄰國所乘載的一小部分嫁妝,幸好公主本尊不在這支船隊上,否則事態加倍嚴重。
討伐帆賊的兵隊來過幾趟,連蛟龍寨的岸邊都沒模著,全軍覆沒在外海,八九不離十,遇上了海妖,淪為妖月復珍饈,飽餐一頓,養肥了海妖。
梅海雁這批年輕後輩,跟隨長輩出海備戰,終于親眼目睹海妖真面目,有幾人嚇得腿軟,淚眼汪汪癱坐甲板上,大氣不敢吭一聲,就連回到寨里,還是給人攙扶下船的。
「……所以,你看見海妖,害怕嗎?」
氤氳澡室里,福佑逐一檢查他渾身,確認沒有傷了撞了……嗯,雙臂及背部的抓痕是她昨夜造成,並非海妖所為,她稍稍安心,也有了閑
話家常的好心情。
她為他燒幾桶熱水,在澡盆中調和冷水,攙攪成最舒適的水溫,讓他浸泡放松。
舀水打濕他的發,抹上皂,仔細洗去發間汗水及海水的咸膩氣味,指月復輕柔按壓他頭皮,知道他最喜歡她這樣做。
「說實話,我真的不怕,我瞧它就是粗壯點的雙頭蛇,除了翻海攪浪外,沒什麼大招。」听二叔說,它會吐火和凍冰,不過大抵是胡謅的傳言,夸大其詞。
梅海雁並非在說逞強話,那時離海妖雖有段距離,它翻卷而起的巨浪威力,仍舊震懾眾帆賊,相較于蘇海潮幾人抱著船桅喊「娘親救命」,梅海雁遠觀海妖作亂,奇異地,一點懼意也無。
甚至身體里,涌上一股熱氣,想抽出長劍,與其廝殺一場……
「……」你確實不該怕那類小妖小物,你連四海龍主都沒在怕了。福佑當然不會如此鼓勵他,只能輕道︰「能別遇上海妖是最好,畢竟它是妖,我們凡人哪能匹敵?」
畢竟眼下是凡胎肉身,不比當年霉神勇,還是小心為上。
「它老是搗亂生事,在沿海興風作浪,食過多少性命,若不除,終究是個禍害。」梅海雁雙臂擱在澡盆邊緣,慵懶合眸,感受她梳撓發梢的柔軟氣力,很是舒服。
「卻也因它這禍害,兵隊才無法攻上蛟龍寨,免去寨中一場血戰。」她中肯評說。
「外頭傳言,海妖是咱們蛟龍寨豢養,用以對付入侵者,真是天大笑話!」梅海雁輕蔑地哼笑兩聲。居然把他們和妖物混為一談。
福佑替他沖水,洗去發上皂沬,怎知他突然甩起頭,滿發滿臉的水,飛濺四散。
「你干什麼啦……停下來快停下來」你是狗嗎?!你這家伙是狗嗎?!把水甩得到處都是了啦!
「等會再沖水,我想到一件重要事!幫我把剛換下來的衣裳拿來。」梅海雁胡亂抹去自己臉上水濕,咧開大大笑靨。
「衣裳不是了嗎?拿它做什麼?」
「愛妻有所不知,乖,快去快去。」他不是用命令口吻,而是甜到發軟的喚。
福佑向來抗拒不了這樣的他,听話去取簍子里的髒衣服,遞給他。
梅海雁往暗袋里撈了撈,拳兒里握了個東西,拉過她的手,朝她掌心里擱。
本來有些冰涼,可被他體溫捂暖,她定楮細瞧,是一條紅繩,中間懸掛著小巧玉墜,模樣很簡單,純粹的圓潤平安扣,佐以玉的原色,水頭足,敕青,稱不上完美無瑕,玉的石紋很清晰。
「出海前,大伙去海鎮出飯,我瞧見街邊玉舨在兜售玉倆,挑了一塊給你,我幫你戴上,闢邪保平安,護我愛妻事事如意。」他笑容寵人,取過平安扣,往她脖上掛。
她沒拒絕,低著頭,方便他在她頸後系妥繩結。平安扣與銅錢一般大,玉的溫潤暖度,貼著她鎖骨,小小重量,卻顯得珍貴。
他故作審視貌,挲著下巴嘖嘖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另外那條銀鎖很多余。」
原來,打的是這主意呀。
不喜歡她身上配戴別人送的東西——尤其,先前他無意間听她提及,銀鎖是「她最重要之人」所贈——所以趕忙送上新玉墜,希望她听懂他弦外之音,寧選夫君定情之物,棄其余如鄙屣。
可惜,他家愛妻了頭。
「銀鎖沒法子取下。」甫說完,就見他沉了臉色,明顯不高興。
她家老爺醋勁真不小吶。
福佑輕按他繃緊的臂膀︰「記得我提過的病嗎?無法再長大的病,這銀鎖,是那時戴上的,解不開,若解開……或許,我就不存在了。」
她不算騙他,銀鎖確實是梅無盡為她鎖魂之用,解開的下場,她還沒親身嘗試過,只是猜測。
或許,鎖一解,她的魂魄便會月兌離泥軀,從此煙消雲散。
听見銀鎖重要性,梅海雁哪敢唆,收起任性,馬上說︰「算了算了!你不要拿下來!好好戴著!」
攸關于她性命,什麼為人夫君的小小醋意,一點也不重要!
「我也喜歡這平安扣,一塊戴著,不拿下來了,可好?」她臉上淡淡牽起微笑,眼底的喜歡亦是真誠無比。
銀鎖與平安扣,全是他為她系上,兩者心意,她全明白。
梅海雁哪還有氣能發,連聲應好,拉過愛妻耳鬢廝磨,蹭她滿身水濕,抿唇微笑,吻著落在鎖骨間的平安扣玉墜,玉墜煨出熱暖,燙得福佑的肌膚一粉。
他索性把人拖進澡盆里,來場鴛鴦戲水。
福佑不耐久泡,最後是被昏沉沉包妥,抱回房內,連梅海雁替她換上干爽衣裳也不自知。
與世間尋常小夫妻無異的兩人,靜謐似流水的時日中,奈手相挽,偶有斗氣(梅海雁敗),偶會冷戰(梅海雁再敗),偶爾意見相左(梅海雁三敗),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安穩且快樂。
第二道波瀾,發生在三年之後。
寨中後輩陸續成親,蛟龍寨迎來了第四代,此輩子孫無論男女,皆取名為「月」字輩。
最早當爹的人,竟是最晚成親的蘇海潮,才娶妻半年,娘子孩子一口氣全有了。
原來他與佟海樂在眾人未察之前,越走越親近,或許最初是為舌忝舐懵懂情傷,才湊在一塊,蘇海潮肩負重責大任,開導佟海樂,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陪她臭罵梅海雁目光短淺,一邊喝酒配魚干。
一次兩次相安無事,各自拍肩回房睡;三次四次喝太醉,草地你躺這兒我趴那;五次六次空虛寂寞我好冷;七次八次睡醒起來驚呼「你怎麼睡我床上?!我的衣服呢?!」
言而總之,一條人命,就是這樣鬧出來的。
二叔氣歸氣,女兒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那渾崽子只剩兩條路選,一是立馬成親,二是大海沒加蓋,自個兒去跳!
蘇海潮當然選了前者,心甘情願。
之後佟海樂生了個粉女敕女娃,模樣與娘親一般漂亮出色,精致無瑕,寨里無人不疼愛有加,二叔更是日日抱在懷里,四處現寶,羨煞一群金蘭兄弟,恨不能也早早升格當爺。
若論二叔寵娃第一,那麼,梅海雁穩穩排第二。
寨中時常可見一光景,兩個男人爭搶著要抱粉娃,娃兒也給足面子,每每梅海雁接手抱過,便笑得咯咯有聲、手舞足蹈,連她親爹都沒這特權。
梅海雁有多喜歡孩子,他臉上神情完全藏不住。
有幾次,他蹭著福佑的肚子,仰起臉,討好問她︰「你什麼時侯也給我生個胖女圭女圭?男的女的都好,我們自己生自己玩,不用去跟二叔爭。」
她做不到。
就算再怎麼怒力,泥軀……永遠無法孕育孩子。
他這當爹爹的冀望,終究是要落空了……除非,他再娶另一名女子,一名能圓他心願的正常女子。
當他雙眸發亮,嘴里勾勒著兩人孩子該是怎生模樣,眼楮像她嘴巴像他……她只能神情黯淡,想硬擠出笑,面頰都不給力地僵著。
今日,梅海雁搶輸二叔,眼睜睜看二叔抱走粉娃,他垂頭喪氣,只好找愛妻尋求慰藉,仍然老調重彈,挨著她問生孩子的事,順帶撒撒嬌、黏黏人,貼在她平敞月復間,賴著不走。
福佑十指輕柔,梳弄他黑發,靜默好半晌,終于開口︰「若一直生不出孩子,怎麼辦?」
「那我就納個妾,讓她幫我生。」他不正經的表情、他調笑的口吻、他唇邊一泓玩興的笑弧,一听便知純屬玩笑話,有膽說,沒膽做。
「……好,你納妾,讓她生,我不介意。」她表情平平、口吻平平,笑孤半點也不見,卻听得見她無比認真,不帶賭氣意味。
彼此熟知個性,誰玩笑,誰當真,一清二楚。
她的不介意,才真的讓他很介意。
于是,梅海雁大怒,她與他相識那麼久,從「梅無盡」開始迄今,不曾見他發這樣大的脾氣。
接連數日,他連房門也不踏入,搬去與未成親的兄弟同擠一榻,下定決心和她賭氣到底,做為她說錯話的懲罰,鐵下心這次要她先服軟道
歉,否則他絕不和好。
他氣她一點也不要緊他,把他推給別個女子,仿佛只是推一顆橘那般。
更氣她不識他的真心,以為他會為了子嗣而冷待她。
福佑有口難言,卻也無話可說。
能說什麼呢?說誰教你眼楮不放亮點,娶個泥女圭女圭娘子,還是該說,你看看你,當初用什麼不好,偏要去挖滌仙池的池泥!
先有因,才有果,而這幾個因果,與他,又何嘗月兌得了干系?
福佑沒急于修復夫妻關系,幾日不見他也沒表現出閨怨模樣,只是落坐窗邊,手握小玉雀發呆的時間,更長了些。
「該是要回去的時候了,你為什麼不帶我走?讓我回家去等師尊百年後返來,豈不是更好?」她對著掌心內的小玉雀說話。
小玉雀不會回話,渾身通透的綠,潤漾著水頭的光。
「難道真要我留在這里,看他娶妾生子……」早知如此,她就不來了,寧可守在空曠孤獨的家中,終有一日能盼回師尊,不牽扯進他這一世風雨。
這樣,才不會懂得,何謂嫉妒。
可是如此一來,同樣不會懂得,如何被寵溺、被珍惜,有別于師徒情分的愛……
這便是所謂的……有得也有失嗎?
福佑合眸,指月復將小玉雀寸寸摩挲,腦海里試圖去回想家中任何一處擺設——梅無盡總飄著墨香的書房、梅無盡愛賴著看書的長椅、梅無盡悠然走過的廊、踏上的階、襯著梅無盡眺景身影的老松樹下……
張開眼,她人依舊坐在窗前,眺望蛟龍寨前一片海天同色,浪來浪去。
她想回去!這一刻,想逃回家去的心緒,排山倒海,強烈得幾乎要湮沒她!
她不要留在這兒,等著與他天天斗氣,兩人為根本無解的孩子問題,吵到連最後一絲愛情都毀去!
就算這幾年間,他不急于逼她,再過五年六年,他爹也定會逼他,到時同樣難月兌此一困境。
她,本來就不該是他這世的姻緣,她只是擅闖的過客——
說不定……若非她介入,也許粉娃注定是他女兒,才如此深得他的憐愛……
這遲來的察覺,震驚了福佑,良久無法思考,背脊竄上一陣一陣的寒。
要是她不曾踏足蛟龍寨,安分守在家里,哪兒也不亂跑,盼著數十年後迎接師尊歸來……
他的妻,將是佟海樂,不是她。
他會有好幾個小胖娃,圍繞著他喊爹。
他原有的妻兒家人、本會獲得的圓滿幸福,因為她,全盤皆錯?!
她把他這一世命數,弄得零落混亂了嗎?!她害他……失去命定的種種?!
福佑越想越焦急魚,越想越慌亂,雙手幾乎要捏碎玉雀。
腦里浮光掠影,轉繞過太多景況,樁樁件件與梅海雁共處的片段,本該浮現她的面容,逐漸被佟海樂取代,應該說……那原本就屬佟海樂所有,是她,盜走了佟海樂的人生,像個無恥至極的偷兒。
偷了別人的美滿,別人的丈夫,別人的愛情。
「梅海雁」這一世,不該有「李福佑」存在。
不,她在人世間,早無立足之地,她似人非人,還能像現今這樣,看遍四季、感覺冷熱更迭、嗅著草木清香,全憑借霉神的法力,才得以如此……
天呀,她一步踏錯,一時貪戀,一心渴求,會造成他此世多少扭曲?
而扭曲之後,又有怎生的代價,在等著他們?
不是「他們」,她早無命盤,扭曲不了莫須有的人生,唯一深受影響的,只有……他。
不行,絕對不行,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絕不能再累他承拒。
若踏入他此世是錯,那麼,盡早扭轉錯誤,是她唯一能做,也該做的……萬萬不要再耽誤「梅海雁」,為她一已之私,繼續釀禍。
她必須回去了。
離開,不是永別,而是為了靜靜細數日子,等回她的師尊,梅無盡。
梅海雁……不過是渴長歲月中,彎繞的一小段岔路,對梅無盡是,對她,亦然。
而岔路,終是會回到正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