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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妻自重 第八章

等到紅殊上了茶,沐婉娟只是一個眼神,就讓那些垂手侍立在下的丫鬟僕婦們退得一干二淨,只剩紅殊還傻愣愣地站在那兒,等著听自家主子吩咐。

本來就有些不耐的沐婉娟見沐修塵遲遲沒有把紅殊遣離,她閉了閉眼,試了半晌,好不空易稍微平復對沐修塵的不耐煩,才溫柔地開口道︰「姊姊,妹妹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些掏心話呢,你看……」

當沐婉娟的眼神落在紅殊的身上,沐修塵這才如夢初醒般,揮手將紅殊遣了下去。

「瞧瞧,又生分了不是,你該喊我妹妹的。」

「是……妹妹。」既然人家堅持,沐修塵又怎麼好意思不遵從呢?更何況,她知道自己一聲妹妹,能讓沐婉娟惡心個半天,既然她自個兒送上門來,她不惡心惡心她,實在對不起自己。

果真,听到了那聲妹妹,沐婉娟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還得深吸了口氣,這才能穩下心情,繼續假裝情深意切地說道︰「姊姊,這回也是難為你了,那穆王雖然位居高位,可個性一向殘暴瀑,如今又是續弦,若不是祖母執意,妹妹又怕祖母太過憂心于我傷了歲壽,這才只能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祖母和爹娘已經答應我了,這次給你陪嫁的嫁妝一定豐厚,必不至于委屈了你。」

「嗯,多謝妹妹。」低下頭,沐修塵輕應了一聲,便又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什麼都沒說。

「姊姊若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盡管告訴妹妹,妹妹一定會為你完成的。」

沐修塵心中嗤笑,但仍是低著頭,囁嚅地說道︰「姊姊只怕去了穆王府丟了咱們沐家的臉,祖母不總說我只是佔了嫡長女的名分,卻沒有絲毫做大姊的風範嗎?」

「怎麼會,那是祖母氣糊涂時說的話,姊姊莫要放在心上,若是姊姊真的憂心,不如妹妹將芳連給姊姊……」說到這兒,沐婉娟將芳連喚了進來,接著又道︰「芳連向來是個知事的,若是由她陪著姊姊去王府,定能幫助姊姊在王府站穩腳跟的。」

此話一出,原本垂手恭立的芳連驀地一僵,但隨即又釋然,想起昨日沐婉娟交代她的話,芳連對這個前主子再也沒有半絲的依戀。

「這怎麼能行,芳連可是妹妹用慣了的,這麼給了我,祖母和二嬸母只怕要不高興的。」沐修塵有些受寵若驚地急急推卻。

沐婉娟在沐家素來集萬千寵受于一身,說一不二,少有人敢拂逆她的意思,父母、祖母也多疼寵她,也少有不依著她的時候,所以听到沐修塵不識相拒絕,她的語氣不免變得有些生硬,「怎麼就不能行了,這事我自會稟告祖母和母親的,你瞧,我這都將芳連的賣身契給姊姊帶來了,妹妹當真是一心希望姊姊能在王府里過得好些,一筆總寫不出兩個沐字,咱們是姊妹,自該互相幫襯的。」

沐修塵狀似因為沐婉娟這番情深意切的話而有些愣住,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狀,沐婉娟在心中嗤笑,不願再與她多做糾纏,便將那身契一股腦的塞進她的手中,嘴里還急急的說道︰「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姊姊若是再推辭,就是沒有真心將妹妹當做至親了,又或者你這是擔心芳連只對我忠心?」

「姊姊哪能這麼想,既然拒絕會惹得妹妹這樣不快,那……好吧!」沐修塵很是盛情難卻地收下了身契,既然人家這麼迫不及待的送個人來給她使喚,她若不收,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沐婉媚笑得意味深長,眼見自己終于達成了此行的目的,她也不欲在這個簡陋的院子多留,便借口等會兒沐修塵還要出門、不多打擾的體貼話話,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而望著眼前的芳連,沐修塵並未多說什麼,逕自步入了里間,芳連乖覺地跟了上去。

讓紅殊和芳連伺候著自己換了身衣裳,沐修塵便去了沐老夫人的院子請安,畢竟今兒個是她頭一回出府參加別府的宴會,而且鎮國公府只邀了她,並沒有邀請沐婉娟,所以她相信沐老夫人應該有很話想要敲打敲打她。

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祖母,沐修塵淡淡的一笑,一點也沒有以往那種惶惶不安,心頭是一片平靜。

現在起,她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個看似殘暴不仁,但其實最是溫柔的他。

這一回,她要抬頭挺胸,驕傲的與他並肩,任何想為難他的人就是她的敵人,而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對付敵人,從來不需要手軟。

一輛馬車緩緩地從沐府的大門駛了來,原本懶洋洋斜倚在軟墊上的沐修塵一等馬車到了大街上,就迫不及待地撩開了簾子的一角,興味盎然地瞧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和兩邊熱鬧的商鋪。

隨侍在側的芳連對于她這種完全不符合大家閨秀的舉動皺了皺眉頭,幾經思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大小姐這樣的舉措若是傳了出去,只怕于名聲有礙,不如……」

「我要名聲做啥?」沐修塵看向她,眉頭微微一挑。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沐婉娟為何將芳連這個左右手送到她身邊,那是為了隨時想要拿捏住她,而她收下芳連,也不過是為了不想在這個關頭惹出事情來,到時為了一個丫鬟讓她的親事再興波瀾,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只是她沒有想到,芳連從剛剛到現在,竟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甘願,甚至還和紅殊一樣盡心盡力的服侍她,現在居然還願意冒著惹她不高興的可能糾正她的行為,她還以為芳連會巴不得多找些她的錯處,等到回府後好回沐婉娟加油添醋說上一番,討討功勞什麼的。

想到這里,沐修塵心中頓時起了一陣的好奇,她放下簾子,一雙水燦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芳連,卻不說話。

芳連那原本忙著泡茶的雙手驀地頓在半空中,垂眸不語的靜默了好一會兒,再睜眼時,突然朝著沐修塵跪了下去。

沐府的馬車自然也是講究的,位置寬敞不說,還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墊,跪著膝蓋不痛,可芳連這一跪,不只是沐修塵有些吃驚,就連紅殊也手足無措。

雖說紅殊拿的是沐修塵院子里大丫鬟的分例,可其實以前主子在府里日子過得艱難,連帶著她也是被人踩著的,養成了她有些怯懦的個性,對于芳連這種主子身愛得寵的大丫鬟,自然是仰望著的。

「這是怎麼了?」驚詫過後,沐修塵鎮定的問道,仿佛沒看到芳連這突如其來的一跪。

「芳連這麼做其實是想向大小姐表忠心的,奴婢既是個奴婢,自然知道只有主子好了,奴婢才會好的道理,奴婢向來是個知本分的,既然二小姐將奴婢給了大小姐,奴婢就是大小姐的人了,但凡有所差遣,莫敢不從,斷不會人在曹營心在漢,算計著大小姐。」

沐修塵說不驚訝是騙人的,芳連若是個有算計的,壓根就不該在這個時候表忠心,因為她應該心知肚明自己無論如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信任她,可她卻這麼毫無芥蒂的說了這番話,為什麼?

「若你真是守本分的自不需要用言語來表示忠心,你向來聰明,該知道這樣的道理,卻還是這麼做了,為什麼?」

在等待芳連回答的同時,沐修塵端起了方才芳連奉上的茶,輕輕的用蓋撇去茶沫,轉瞬間茶香在她的唇舌之間兜轉著,她微閉著眼,享受著那香茗的滋味。

「因為奴婢不想折騰一輩子,而且奴婢心里,其實是恨著二夫人和二小姐的。」

若說前一段話讓沐修塵驚訝,後面這一段話就是讓沐修塵極為好奇了,她抿唇不語,只是了挑眉,用眼神示意芳連繼續說下去。

「奴婢的娘前一陣子過世了,在她病著的時候,二小姐不只一次告訴奴婢,只要奴婢好好替她辦事,她必會使人好好照顧我母親。」

「醫藥難救無命之人,你因此心中憤恨,並無道理。」

「若是二小姐或二大人當真為我娘延請過大大,奴婢心里自是不敢怨尤,可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卻連那點兒銀子都舍不得,欺瞞奴婢為她效力……我娘最後死的時候瘦得像把柴,說是貧病交迫也不過分……」芳連話未竟,淚先流。

只要一想到她傻傻地相信二小姐會替娘親延醫,便一心待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努力做著差事,就連輪她放假時,她也不敢回家瞧瞧娘親,怎曉得到頭來,她娘孤苦一人生生地熬死在病榻。

她原是不敢恨,可就在昨夜听了二小姐要將她送到大小姐的身邊替她打探消息時,心里頭的恨意如同雨後春筍般瘋長著,直到今日二小姐全然不顧念她忠心耿耿伺候了十年的情分,轉手就將她送給了大小姐,那恨終于排山倒海而來。

像二小姐這樣,先是不遵守諾言,後又隨手便能將她送給他人的主子,又怎還能妄想要她的忠心呢?

聞言,沐修塵不禁愕然,雖然厭煩于沐婉娟那種蠻橫塞人的舉動,但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在乎,反正她想謀劃的已經成功,以宅子里幾個受過她娘親恩惠的下人為例,讓沐婉娟心中恐懼地逃出了沐家,也讓沐老夫人定下她為代嫁人選。

原本,她以為目前能做到這些便已足夠,卻沒想到竟然意外得來了芳連這顆棋子。

芳連是否得用,目前她還無法確定,但若是芳連這顆棋子用得好,應能減少一些沐家對她的戒心。

想到遠嫁到西北後自己要面對的困境,若是芳連真的可用,或許她能少些月復背受敵的險境。

雖然曾經歷過被親人背叛的痛,可沐修塵並不想時時以猜忌之心待人,既然芳連願意如實以對,她不介意先試著用她,只要用時多點心眼,倒也不必憂心會被一個丫鬟陷害。

「你先起來吧,對你,我只有一句話說在前頭,你們這些丫鬟,但凡忠心于我,我必許你們一個好的未來,可若是不忠,就別怪我心狠了,輕笑的下場你們可要記清楚了。」

她的話,讓紅殊的臉色一僵,在這一刻,她再單純也能覺出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風與往昔完全不同。

想到前陣子主子磕破了頭,昏迷了許久,便連大夫也說只怕熬不過,沒想到主子不但醒了過來,個性還從原本的膽小怕事,變成了如今這種萬事成竹在胸,便連面對沐老夫人也不會微微發顫的模樣。

眼前這個人,還是原本怯懦不爭的大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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