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難從婚 第二章
第二章
當時裴佩剛升上大學二年級,因為不甚習慣住學校宿舍,就和一向交好的友人住到了學校外面,對方長相出色,行事也聰明伶俐,完全達到裴佩一向喜歡交往的朋友標準,並且還是她的高中同學,又同樣有搬出學校宿舍的想法,所以她們二人一拍即和。
剛開始的時候日子也過得順心,只是俗話說,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裴佩還記得那晚她從新加坡參加完一個比賽提前回來,飛機抵達台北時,她已經疲憊不堪了,那時又正值台灣最冷的時令,從來都是衣著光鮮的她,在那晚竟頗有些狼狽。
她裹著大衣戴著口罩,手上不僅拉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還提著大包小包的,在外人看來就宛如一只拖家帶口的熊。
裴佩覺得丟臉,她驕傲慣了,見不得自己這般模樣,就想快點趕回租屋處,不料走得太急,在快要拐進大樓的時候摔了一跤,燈光昏暗,她看不清楚,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到了,身子不受控制地撲了出去,她整個人都懵了,手上的東西也都飛了出去。
身體其實摔得並不疼,她只是覺得難堪,又暗自慶幸是深夜沒人看到,便墮落地想在地上坐十幾秒,天知道她已經多麼疲倦了。
人一旦稍稍有些松懈,感官就不太靈敏,所以當裴佩听到頭頂傳來一聲遲疑的男聲時,還尚且反應不過來。
「請問……你還好嗎?」低啞的男音很青澀。
裴佩的腦袋嗡地一下,她終于反應過來,下一秒就動作迅捷地站了起來,又很快地將散落在地的行李都收拾好,腦袋飛速運轉著,清點著自己的大袋小袋,同時發現少了三個。
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站在她身側的人,可惜夜色深幽,她尚未看清男人的五官,就先被他手上提的三個袋子佔據了視線,他將它們遞到她跟前。
暗淡的光線下,裴佩眨了眨眼楮,很自然地接過那三個袋子,然後開口干澀地說了兩個字,「謝謝。」她說得很不習慣,因為向來只有別人和她說謝謝。
「不客氣。」對方輕輕地說。
裴佩抿了抿唇,轉身就想走,她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麼會有個男人在這個時間點還兀自站在這里,他剛剛顯然是借著夜色隱藏自己,一向機警的裴佩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大概是真的累糊涂了。
不料對方卻又開口叫住她,男人應該頗為緊張,行動上倒是挺敏捷,一下子就閃到裴佩對面,著實嚇了她一跳,還以為他意圖不軌,連忙後退了好幾步。
「你別害怕,我沒有惡意……」男人也知道他嚇到人了,雖然她帶著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對圓溜溜的眼楮,可因為害怕的緣故睜得更圓了,所以他就發現了。
可裴佩並沒有放松警惕,她現在恢復了一些清明,整個人就武裝起來,她本來就不喜歡和陌生人親近,更何況她已經發現對面這個男人是她最不喜歡的類型,借著暈黃的路燈,她早就看清他的相貌,眉眼只算得上清俊,拼湊起來就是一張貌似無害老實的臉,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笨拙,黝黑的眼楮袒露著,一絲波瀾也無遮掩,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瞪著他,並不說話。
男人被她瞪得一愣,他確實有些遲鈍,但也沒有傻透,看著對方眼里赤果果的嫌惡,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裴佩先打破沉默,因為她的耐心快耗盡了,「你想干什麼?」
「我……」男人又是一怔,他一時被她忽明忽暗的眸子弄糊涂了,停頓了幾秒才磕磕巴巴地接話,「我想向你打听一個人,我有事情找她,她叫……」
「呵……」裴佩冷笑一聲,嘲弄男人果真就是個笨蛋,這里住戶不少,也有個幾十戶,他怎麼會覺得隨便就抓了個人問,就可以問得到。
「她叫向淳淳。」男人頗有些尷尬地說,神情很不自在。
這回換裴佩怔住了。
向淳淳是誰,裴佩當然知道,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這個男人打听的人居然是她的同居人。她定了定神,很認真地上下打量起男人。
被一雙瑩潤剔透的眸子這樣審視著,男人顯得有些不自在,他不禁抬頭模了模後腦杓,他緊張的時候就忍不住揪自己後面的頭發。
裴佩看著他傻里傻氣的樣子,在心里冷冷一笑,接著淡淡開口,「不認識。」
「呃……」男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雖然本就不抱著期待,但讓他無所適從的卻是對面這個女人極為冷淡的態度,他……應該沒有惹到她才對。
不等他再說什麼,裴佩已經轉身離去了,只留給對方一個即使裹在大衣中也仍然能描繪出苗條身段的背影。
男人依然發著愣,過了半晌,才齜牙咧嘴地倒抽一口氣,剛剛他楸頭發的力道有些重,現在才感覺頭發一陣發麻。
裴佩自然是不會告訴那個男人她認識向淳淳的,她警惕性很強,不會跟陌生人透露朋友的消息,盡管這個陌生人長成一副良民的模樣,她也不會有多余的考慮,更何況她最討厭這種笨蛋,她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向淳淳可能真的認識這個男人。
終于來到了門口,裴佩松了一口氣,她放下手上沉重的行李,揉了揉酸軟的手腕,才掏出鑰匙開門。
一推開門,裴佩不禁怔了怔,屋內光線昏沉,但玄關處的燈卻是亮著的,這個時間點,她可不認為向淳淳會給她留燈,她固然愛玩,卻不過日夜顛倒的生活,是個一入夜就按時睡覺的女人,可今晚卻有些奇怪,難道說向淳淳知道她提前回來了。
裴佩有些納悶,就隨手將行李拖了進來,然後月兌了鞋往里走,不想沒走幾步腳上就踩到東西了,她低下頭看了一眼,眼神一變。
她拉下口罩,臉色已經沉了下來,眯起眼楮看著地上糾纏在一起的不明物體,一條明顯屬于女人的內褲,布料薄薄的,就小小的一片,另外則是……男人的皮帶。
裴佩慢慢地勾起唇,眸子已經罩上一層寒霜,她不動聲色地再往前看,果然又發現一條與內褲同色系的內衣。
她冷笑一聲,幽幽地將冰冷的視線轉落在向淳淳緊閉的房間門前,這間屋子的隔音一直不錯,現在倒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懷,而且大概還有別樣的刺激。
裴佩很快將眼神收了回來,拿了行李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將亂七八糟的東西扔了一地,又把身上的大衣月兌下來扔到地上,然後用光果著的腳踩過這一堆滿目狼籍,最終重重坐到了床上。
房間里只開著一盞光線微弱的壁燈,裴佩低著頭,表情都籠在模糊的陰影里,可從她僵硬的背脊上,就能察覺出她現在的臉色仍是不好看。
她是真的被氣到了,她原先一直都以為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錯,不料還是出現了失誤,原來向淳淳在外面玩得還不夠痛快,現在已經玩到她們租下的房子里來了,想來是想趁著她不在,追求另一番新鮮刺激,她真不是保守固執的人,只是嫌髒而已。
不過也不能怪向淳淳,還是因為她太年輕,看不清誰是真正的同類,誰是真正的朋友,裴佩暗暗地嘆了一口氣,頭往後微微仰去,有涼涼的細風刮過頸頂,其中還夾雜著點點濕潤。
裴佩模了模後頸,頭往一側轉動,只見未完全闔上的玻璃窗還開著一條縫,從里往外看,能看到毛毛細雨在天空中飄蕩。
她不禁蹙了蹙眉,腦海中閃過什麼,想了想,撇撇唇站了起來,重新戴上口罩,又拿了傘往外走。
經過客廳的時候,裴佩差點踩到了那不可描述的物體,她穩住身形,輕輕吸了一口氣,掠過它們繼續前行。
到了樓下的時候,那身高體長的男人果然還站在那里,他大概是既不怕風又不怕雨,連帶著他的手機也不怕風不怕雨,就在這夜里,正低頭擺弄著手機。
他似乎听到了腳步聲,以為是他要等的那個人,就有些歡喜地抬起頭來,可惜目光所觸及到的卻與期待的並不相同,嘴角的喜悅就斂住了,他看著慢慢朝他走過來的人,漸漸又感到疑惑。
裴佩將他臉上的一系列變化盡收眼底,罩在口罩下的唇瓣微不可見地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她撐著傘在他面前站定,不過幾秒,又突然發覺這個男人的身高令人難以忽視,尤其讓她不自在,就蹙眉稍稍後退了兩步,等拉開了一個更加合適的距離後,她才仰頭望著他。
她涼涼地開口,「你是來找向淳淳的?和她是什麼關系?」
男人還未從迷惑中月兌出心神,一時間沒有听到裴佩的問話。
裴佩挑高縴細的柳眉睇著他,幽黑的眼珠子瞬間掠過一道暗光。
男人感到一凜,胸口怦怦直跳,呼吸也跟著一滯,他晃了晃腦袋,才勉強開口,「你認識她?」
裴佩不語。
男人有些驚喜,瞬間將剛剛的不適拋卻腦後,他連忙說︰「我叫沈琰,是向淳淳的學長,醫學生,在讀研究所,我和她……」
「你在這里等多久了?」裴佩打斷他的長篇累牘。
沈琰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他屏息道︰「不久……」
裴佩盯住他。
沈琰一怔,笑了笑。
裴佩將銳利的眼神收了回來,漂亮的眸子覆上一層冷淡,「你不用等了。」
「……什麼?」
「向淳淳已經休息了,我是她的室友。」裴佩不急不緩地說。
沈琰似乎並不能反應過來,但他眼中的期許卻悄無聲息地褪去了,半響,他想開口說什麼,又發現好心通知他的人已經轉身離去了,和先前一模一樣,完全容不得他任何的分神。
不過這一次還是有一些不同,她撂下話來,輕柔但明顯是很冷淡的聲音透過空氣朝他飄過來,「你要是不信,就接著等吧。」
沈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苦笑,雖然這個女孩子的面容被口罩給擋住了,但他想她的神情應該遠不及她的聲音淡然。
裴佩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多管閑事,按理來說這不是她行事風格,大概是今晚太冷了,被夜風吹糊涂了,她甩甩頭,進入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