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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福了 第二章

衛國國都,金塘。

當今皇後周氏領著隨侍宮女轉進欽和門,走過殿前站台,拾階而上經過穿花龍紋的漢白玉石欄桿,一座坐落在皇宮中軸在線的重檐宮殿便在眼前。

欽和殿是皇帝趙博 平日批閱奏章、接見朝臣的地方,除了閑暇休憩之時,他幾乎都待在此處。

周皇後來到殿門前,經由通報後進入欽和殿,就見愁眉深鎖的皇帝及垂首不語的丞相宋道成。她不解,皇上既然召見了宋丞相,必定是要商討國事,又怎會召她前來?

皇帝一見她到來,便把一份文書遞了出去。

周皇後接過,發現是元紇送來的國書,待皇上說了句「妳打開看看」,她才敢翻開,這一看不禁花容失色,「元紇竟敢要公主前往和親!」

「元紇這是在逼朕送回景昊。」

皇帝倍感無奈,元紇的用意明顯,他怎會看不清,但就因為他的私心,這才讓他陷入了左右為難的情況。

中土衛國與北方元紇國,數百年來為了疆域爭戰不斷,直到近百年前,雙方君主訂下了和平條約,天下才暫歸太平。

條約中明訂,衛國新帝登基時可要求元紇國送來未成年的王子做為質子,而元紇國新立儲君時則可以要求衛國送公主來和親。

當年趙博 登基時,元紇所送來的質子便是景昊。

以往送來的元紇皇子盡管身為質子,可衛國一向好生照顧,從不苛待。而這次的質子景昊相當特別,並非只想享受衣食無缺的日子,他能力非凡,所以當他表示想參加科舉時,皇帝默許了,而他果真憑著自己的實力,多年來慢慢升遷,直到成為如今的刑部侍郎。

皇帝看重景昊的才情,並不想他回國,甚至一直想把養在宮中唯一的公主—嘉德公主趙香雲嫁給他,明面上雖沒告知眾人,但私下常常有意無意的暗示他。

可如今景昊的才情不是只有他這衛國皇帝知道,就連元紇國也發現了,當初為何會挑選景昊送來,他並不知曉,但他很清楚如今元紇王想要回景昊的決心。

元紇王先前便曾送來國書要把景昊召回國,以八王子做為交換,他命人調查了元紇國八王子,知道他母妃地位不高,相比于自己手上的景昊,根本是個隨時可犧牲的棄子。

他三番兩次的敷衍,就是看準了元紇國苖王後善妒,絕不可能輕易讓景昊回國,但如今元紇王為了召回景昊,甚至立苖王後所出的大王子景為王太子來安撫苖王後,換得了苖王後不再阻撓。

沒了阻礙,元紇王終于強硬了起來,依當年簽定的和平條約,元紇國王儲確認後,可向衛國要求公主和親,而前回和親,衛國是由宗室挑出女子加封,此回元紇王要求非得是皇帝親生的公主不可。

皇帝自然知道元紇王打著什麼主意,元紇王定是知道衛國只有一名公主,而且深受他疼愛,想藉此刁難他,讓他答應送回景昊,換取以宗室女和親的條件。

「元紇要他們的質子,皇上讓人送回去便是,臣妾不明白皇上有何為難之處?」

「朕愛惜景昊的才情,更屬意他為駙馬,怎能讓元紇將景昊要了回去?」

「難道皇上真要把我們的女兒給送去元紇那個蠻荒之地嗎?」

宋丞相思量國事自然比皇帝少了私心,早在幾年前,若元紇如此積極要回景昊,他還認為不足為懼,但如今他也不敢小覷景昊,因為他擔心著景昊的野心。

景昊成了刑部侍郎,讓皇上更相信景昊對衛國的忠誠,他卻覺得那是景昊在顯現自己的才能,要讓元紇國將自己要回去。

若景昊沒有野心,為何積極作為只為回元紇國,當那有名無權的王子?定是想要取代他王兄,自己當元紇國王儲,來日他若真成了元紇王,那他便是一名最為熟悉我朝的敵人。

「皇後娘娘,元紇並不是蠻荒之地。先前皇後娘娘認為質子的身分配不上公主,而如今元紇國即將被立為王太子的景尚未婚娶,公主到了元紇後她便是王太子妃,來日便是元紇國王後,地位自然是比許配給景大人更甚。」

周皇後終于知曉為何皇上會一臉為難,居然連宋丞相都進言要讓公主和親,可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被送去元紇,那樣將一生都無法再回歸故土,地位再高又如何?

「皇上,臣妾明白您並不是為了景昊甘願犧牲公主,而是在思索著兩全之策吧?」

「那是自然。」皇帝十分疼愛嘉德公主,當然也舍不得讓公主去和親。

「如此臣妾便放心了,請皇上改以金帛玉石來換取元紇讓步吧。」

元紇國王雖然確實立了景為王太子,可非得把景昊召回元紇的舉動更讓宋丞相心存懷疑。他知道皇上會感到為難,只是希望能為公主留下良婿、為衛國留下良臣,並沒有想細想景昊回國會造成的危機,便再次勸道︰「皇上,元紇為此事做出越大的犧牲、態度越強硬,皇上越不可讓景大人回國,怕是元紇國王心中另有打算。」

周皇後一听也急了,擠出眼淚跪倒在皇帝的腳邊,「皇上,若萬不得已,皇上會送回景昊吧?不會把公主送去元紇吧?」

周皇後一哭,皇帝更是心煩,他起身把她扶起,她就這麼投入了皇帝的懷中,哭訴著要他千萬不能把女兒送去元紇。

「皇後、丞相,你們的意思朕都明白,朕何嘗不為難?要是朕有另一名公主,此事就好辦了。」

宋丞相垂首,的確,若有另一名不得寵的公主,此事便可迎刃而解,但皇室只有一名公主,舉世皆知。

周皇後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皇上,臣妾有法子了。」

皇上見周皇後重展笑顏,馬上追問︰「什麼法子?」

「就如同皇上說的,再有另一名公主就好了啊!」周皇後意有所指。

宋丞相自然不能認同,「皇後娘娘,元紇說了此回不能是宗室女加封的公主—」

「不!朕的確還有一名公主。」

「皇上,皇宮之中何來另一名公主啊?」

「她的的確確是朕所出,元紇國這下失算了。」

皇上撫須而笑,周皇後更是因為女兒無須被送去元紇而歡欣不已,唯有宋丞相不明所以,皇上何時有了一個公主,還保密得無人知曉?

從來送行者與被送行者都是離情依依,唯有崔雨澤是一臉怨懟,彷佛想用銳利的目光殺人一般。她的眼神嚇壞了車夫,卻嚇不著景昊。

景昊神情淡然,再一次拒絕了她,「勞崔姑娘相送,深感榮幸。」

「景大人明明知道我前來所為何事,為何一再拒絕我?」

「我說了,中央官員非承皇命,不得干擾地方官員辦案。」

「即便明知地方官員貪贓枉法,你也得等到那個高座金鑾殿的皇上發現,才願意有所作為?」

「崔姑娘,這是國家律法,若人人便宜行事,久了就會成為陋規。」

崔雨澤終于冷了心,她過去七日在病榻旁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算是白費了,早知如此,她利用那些時間去為母親探查凶手還值得些。

「罷了,我早該知道官官相護,你既不願,我便不再相逼,終究是我錯看了你。」

車夫一听,覺得她得寸進尺,忍不住斥責,「我說妳這刁民,大人都說得這麼清楚了,妳怎麼就是听不懂!」

景昊揚起手制止了車夫,不以為忤,他能夠明白她的心情,但他也有自己的為難之處。「崔姑娘,就此告別了,或許……後會有期?」

「無期了,就算你再來岳陽也別來見我,我就當自己從未見過你。」崔雨澤丟下話,轉身便走,再也不願意浪費一丁點時間在景昊的身上。

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景昊不免有些失望,「唉……真是無情呢。」

「大人難不成還希望崔姑娘對你有情嗎?」

「你啊,看人太表相,容易錯過一個人的好。」景昊一回頭就看見車夫一臉的不以為然,睨了車夫一眼,徑自上了馬車,見車夫搓著手臂打著寒顫,忍不住笑話道︰「怎麼還不走,是真的希望崔姑娘多看你一眼嗎?」

「大人,這玩笑不好笑啊。」車夫像被人追殺一般迅速的跳上車,立刻甩動韁繩駕車離去,彷佛再不快些,崔雨澤便真會追上來一般。

「這岳陽縣令的確荒唐,是該好好懲治他不可。」

「可大人不是說了,這不是大人分內之事?」

彈劾官員屬御史台的職責,景昊斷然不能逾越,但並不代表他回京之後不能把他在岳陽的所見所聞上書皇上。

「宋丞相整天盯著我等我出錯,我當然不能順了他的心,在這直接干涉只會惹來麻煩,但若回京請了旨,要懲治岳陽縣令不是難事,還能查查這件案子,宋丞相也挑不出錯處。」

「大人,刑部管的是重大刑案,不過死了一個百姓……」

「崔氏不同,她是崔姑娘的母親,所以我得管。」

車夫被這話嚇得不輕,他偷偷回頭看了景昊幾眼,直覺他的「品味」真的不怎麼樣。

「嗯?你想著什麼事?」景昊沒錯過車夫的視線,喝斥道。

「大人,不是奴才胡思亂想,可大人你的話……」

「怎麼,就算我對她有意,你也不該露出這麼下流的眼神。」

「大人,你怎麼就看上那麼個、那麼個不起眼的姑娘啊?」車夫知道明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又換得主子的斥責,只得硬是尋了個中庸一點的詞。

「就你一個人大驚小怪,你不見醫館大夫,甚至是她身旁的所有人都喜歡她,心境的美麗,是外表美麗的姑娘比不上的。」

「大人又知道她心境美了?」

「因為你總是視而不見,你沒看見她雖然討厭你,卻總會默默的為你的多加一些飯,就是知道你吃得多、照顧馬兒辛苦;你也沒看見她視病人如親人,對每個來求醫的人都細心呵護的模樣。」也沒見到她有時不經意露出的靈動表情,像個頑皮的孩子,有時又像個溫婉的閨秀,總能跟上他的話題,陪他度過養病的無聊日子。

見主子思緒飄遠,車夫連忙開口,喚回了主子的注意,「大人,那是她對大人有所求啊。」

「若說她照顧我是為了母親的案子,但對那些病患呢?她能如此討喜,必是她的個性好,勝過了她的容貌。」

「大人就因為這樣看上她了?」

景昊不禁勾起唇,笑車夫的大驚小怪,他要看上一名女子豈是如此容易的事?皇上明著暗著都對他表達了想把公主許配給他的意思,嘉德公主生得國色天香他都動不了心,又怎會被一個崔雨澤給收了心?

只是他不動心倒不是因為崔雨澤的容貌比不上嘉德公主,而是他一心一意只想著元紇,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沒喜歡崔姑娘。」

車夫這回看見的是主子肅著表情回答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雖然主子的喜好不干他的事,但若真對生得那模樣的女子動了心,那也太可惜了。

「不過若是有朝一日我被逼得必須成親,我倒希望我娶的是崔姑娘。」

景昊這話倒不是玩笑,他對那個年僅十六歲的刁蠻公主沒有太大的興趣,再者,娶了公主他哪里還有回國的機會?他雖然一直沒有給皇上正面的答復,但他也知曉拖不了太久。

「大人,你又說玩笑話了。」

「我不是玩笑。說來這回崔姑娘可幫了我不少,其中還包含處理你捅下的婁子。我答應過皇上不會聲張,皇上才準了我的假,讓我到岳陽參與寺廟慶典,你竟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泄露我的身分!」

車夫無可反駁,搔了搔頭道︰「大人饒命,奴才這不是慌了嗎。」

「所幸有崔姑娘幫忙,讓那些百姓還有醫館的大夫對我的身分保密,還有,就算她有所目的,這七日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連大夫也說了,若不是她,我怕是十天半個月還下不了床,就這一點,我就非得幫她查清她母親的案件不可。」

「說來都是為了要防宋丞相,又答應了皇上此行不可聲張,這才沒有立時回應崔姑娘的請求。大人,方才崔姑娘那眼神都恨不得要把你給吞了!其實崔姑娘老是頂著那麼濃的妝,居然連母喪也上妝,或許把妝去了,臉上的麻子沒了,看她那雙細皮女敕肉的手還有那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的身材,搞不好也是個美人胚子。」

景昊又睨了車夫一眼,「說你下流你還不承認。」

「是大人說看人別看表相,奴才正在努力不是?就這麼離開岳陽,奴才看大人才是最失望的人,不過總也要讓宋丞相無話可說才行。說來宋丞相到底為了什麼總要這麼針對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啊!好好駕車,管丞相想什麼?」景昊佯怒斥了車夫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車夫知道那是他轉移話題的方式,沒敢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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