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福了 第二十一章
元紇國都,庫倫爾。
景昊的寢殿位于高處,他身著王室禮服,透過窗子了望著王宮外的大片草原及遠方山脈。
他離開元紇雖然已經十三年,但這些年來透過給母親的家書,向父王進諫了不少建言,這些想法都是他從衛國學習到,並為元紇做了調整的,如今元紇的富強是衛國難以想像的。
衛國為了全面監控質子,連家書都會拆閱,卻不知景昊真正想說的全透過霍風傳達了。
然而景昊非好戰之人,即便他在歸國時遇劫,甚至捉住暗殺的殺手,問出了幕後主使乃是宋道成,他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交出證人,衛國皇帝或許會將宋道成問罪,但他既然已經安全回到元紇,宋道成的下場他便沒有興趣過問。而他的八弟已前往衛國當質子,在他想出終止這互換質子及公主的辦法之前,他可以借著這回的暗殺尚未查明真凶為借口,派支親衛守著八弟,讓八弟在衛國的日子能好過些,等著他救八弟回來。
所以景昊把殺手當證人給關押在大牢里,等待機會。
草原上的北風強勁,吹來有些寒意,景昊特地挑了這個地方當寢殿,就是希望嘉懿公主住不慣,以後少到他的寢殿找他,但對久居在衛國的他來說,這風同樣令他不適,他正想關上窗,就見到窗邊花瓶上他放置的那支由衛國帶回來的風車。
失了自由的風車若再失了風,那該有多可憐?最終他還是沒有把窗子全闔上,留了些縫隙讓風車獲得唯一能盼得的自由。
霍風又一次見到景昊看著那風車失神了,心里對于自己當初阻斷了自家二王子及趙大人姻緣的自責也跟著深了幾分,為此他花費了不少人脈在衛國調查趙大人辭官之後的去處,甚至還派人在岳陽趙大人母親的墳前守著,就是希望能遇上趙大人。
但她卻從此音訊渺茫。
這事他一直不敢告訴二王子,就是怕趙大人消失的情況不尋常,萬一是死于非命還什麼的,豈不讓二王子更傷心?只要二王子沒下令要找,他就不打算說。
「二王子,立儲大典結束後,您便是王太子了,您的妻子是衛國的嘉懿公主。」
「我明白,雖然我心里的人不是她,但不代表我會拋棄她,她也是一個可憐人,雖然我無法愛她,但我會給她她應有的地位及尊重。」
「二王子曾向衛國皇帝要求和親的公主不能換人,屬下還以為二王子曾見過嘉懿公主。」
景昊搖搖頭,他沒見過嘉懿公主,但他肯定嘉懿公主是個美人,才會引來趙香雲的嫉妒。
他即將歸國前,衛國皇室昭告天下公主和親的消息,然而與他原先得知的不同,和親的並非趙香雲,而是一名宮女所出的庶出女。
這名庶出女本來因為地位不高,被當成一般宮女養在後宮,直到元紇要求要衛國皇帝親生的公主和親,衛國皇帝舍不得趙香雲,便給了這個庶出女身分地位,賜了趙姓還加封嘉懿公主。
對于衛國皇帝打算把誰嫁給他,他本沒多大意見,既然不是他要的女子,而且是為了兩國邦誼不得不娶,娶誰都一樣。
直到有一回,趙香雲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再次偷偷離開皇宮來見他,說她知道了他的身分,願意前往元紇和親,讓他先歸國等她。
景昊一向不喜歡這個刁蠻公主,又怎肯娶她?當他問了原來要和親的是嘉懿公主,皇上怎會改變主意時,趙香雲提起趙香蘿的語氣滿是鄙夷。
她說趙香蘿有個多狐媚的母親,才能成功誕下她父皇的骨肉,又說趙香蘿身分卑微,就憑一張跟她母親一樣狐媚的臉,根本配不上元紇王子。
景昊冷眼看著趙香雲,他不想提醒她一開始有多鄙視元紇,如果不是知道了和親公主要嫁的人是他,她怎麼肯嫁?
他後來曾派人去調查趙香蘿,但實在查不出什麼,只知道她的母親已過世,在宮中孤苦無依,他覺得趙香蘿留在衛國處境堪憐,才會請求衛國皇帝切勿收回成命,他只要娶嘉懿公主為妻。
听到他的要求,衛國皇帝當然大喜,立刻應允。
不過他一回到元紇,听聞趙香雲將以伴嫁的身分前來,又不免為趙香蘿的性命擔心。
堅持要趙香蘿和親的是他,若因此害她死在趙香雲手上,那就是他的罪過了,于是他特別交代景晁將試毒針交給她。
趙香雲沒有辦法派殺手暗殺趙香蘿,就算有,護衛和親公主的軍隊只怕是掉腦袋也會盡力保護趙香蘿,因此他最擔心的就是毒殺。
前幾日,趙香蘿安然抵達元紇皇宮,接著便由元紘的宮女負責服侍她,他相信趙香雲的人沒有下手之機了。
「我由趙香雲的口中知道她是個美人,既然要娶一個我不愛的,至少也得娶個美人,你說是吧?」
真的只是因為如此嗎?霍風知道二王子的態度不如他口中說的那麼隨意,不免為和親的公主感到慶幸,至少二王子保證不會虧待她。
「二王子,我們該前往大殿了,立儲大典即將開始了。」
「走吧!今天的事還很多,稍晚還有宴會什麼的,怕是要忙到夜里了。」
「二王子要忙的事很多,會一直忙到大婚那天。」
「和一名沒見過的女子大婚,歷任的王太子對衛國公主可真有信心。」
「二王子想先去見見她嗎?」
「不必了,大婚那天自然見得著,先前往大殿吧。」
趙香蘿听得再多,都不比她真正來到元紇的所見所聞來得真實,元紇人熱情且民風開放,連侍女也不像衛國的侍女那般拘謹,這讓她沒有原先想像中的忐忑,只是她至今還未見到元紇二王子,希望二王子真如八王子說的,要不然她一路躲過那麼多次毒殺來到元紇,可真是白來了。
她戴上面具,與其他戴面具的舞伎進入大殿,她們的腕上、踩上都系著銀鈴,走起路來發出輕脆的聲響,輕紗覆身,舉手投足皆顯現飛天之姿,她擔任主舞,面具及身上輕紗的顏色都與其他舞伎不同,她能感覺得到一進入大殿,所有人的視線便都集中在她身上。
趙香蘿隨著音律舞動,還能分心看著殿上的主位,她來到元紇時曾被領著去晉見,所以知曉此時坐在那兒的是元紇王及苗王後,但只有他們兩人,看來她未來的
夫君是遲到了。
王太子的到來並沒有像在衛國一般層層通傳,但在元紇國里頭,王室之人所到之處,先行的是兩名侍衛,而後才是王室及其親近侍衛,再由兩名侍衛殿後,當這樣的隊伍與正在跳舞的趙香蘿擦身而過時,她立刻知道來人便是王太子。
「父王,兒臣來遲了。」
「不遲不遲,你的未婚妻子正跳祭天舞敬天,想不到一名衛國女子,竟能將我元紇的祭天舞跳得如此曼妙,那日孤接見香蘿,她的確生得花容月貌,看來你是挑對公主了。」
「兒臣只是把不喜歡的棄了,並不是特別選了香蘿,總之再不濟,也不會比嘉德公主還差。」
元紇王毫不給趙香雲面子,大笑起來,實在是因為他非常不喜歡趙香雲,先前他接見趙香蘿時她就站在一旁,不但態度倨傲,而且那一雙眼四處打量著,彷佛是在鄙視元紇王宮簡陋一般。
元紇人與衛國人不同,不興豪奢那一套,元紇王宮更注重的是戰略地位及安全性,比起衛國只會浪費銀子興建的皇宮不一樣。
景昊依舊面無表情,他這麼說不是要貶損趙香雲,只是想說趙香蘿也不是他要的女子罷了。
景昊終于走上了殿階,坐到自己的席位,趙香蘿直到此時才得以看見未來的夫君是何模樣,不過就這麼一眼,她便亂了步伐。
那是景昊吧!雖然身著元紇人的服飾,剪去了衛國男子蓄留的長發,但那人是景昊沒錯吧!
她忘了自己還在跳祭天舞,就要奔上前去,其他的舞伎不知道她是怎麼了,更不懂她怎麼會失常,順著舞步一踢,正好絆住她,讓她撲跌在地。
此時,不只音律聲驟止,整個大殿的人也全噤了聲,元紇開國以來,還沒有人在祭天舞的時候出這麼大的糗。
趙香蘿知道自己失態了,她坐起身子,看了看周遭的人向她投來的眼光,他們是嫌棄她連舞也跳不好,還是責怪她竟在祭天舞時失常?
她明白自己得趕快站起身,不能讓人看她的笑話,她才剛扯好身上的輕紗準備站起身,就見眼前伸來了一只手,她不解地抬起頭,居然是景昊。
他雖沒有笑容,但彎子伸出手是善意的表現,她再見他的欣喜全化為了淚水,她原以為她即將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她早已心死,卻不知道原來她要嫁的人就是景昊。
是那個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景——」
趙香蘿正要喊出聲,苗王後倏地站起身大喝道︰「趙香蘿,祭天舞出錯可是大忌,是大戰將興的征兆!」
其他舞伎一臉驚恐,全都跪了下來,趙香蘿倒是依然鎮定,她福了福身,正要為自己的失誤致歉,就听見景昊為她說話——
「母後,香蘿畢竟是衛國人,並不是自小學習祭天舞,依兒臣看,香蘿能將此舞跳至這個境界已是難得,如果母後真把祭天舞看得如此重要的話,或許不該讓香蘿主舞。」
景昊這是明擺著忤逆苗王後了,元紇王知道景昊一去衛國十三年,連自己母妃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對當初促成他前往衛國的苗王後是有怨的,語氣難免不敬,出于疼惜趙王妃、疼惜景昊的心,他連忙為兒子緩頰,「如今我元紇與衛國和平共處,哪有興戰的可能,征兆一事不用多心。」
元紇王都開口了,苗王後只得將這口氣隱忍下來,悻悻然回座。
嘉懿公主來到元紇時,苗王後本沒把這人放在心上,畢竟原先將成為她兒媳的人突然白白送給了景昊,她也不很開心,而後她開始听到後宮的一些閑言閑語,好像是衛國侍女那邊傳來的,說這個嘉懿公主是不祥之人,先是克死了母親,又克死了未婚夫元紇國大王子,就連第二任未婚夫元紇國二王子也在半路遭襲險些送命。
听到了這些耳語,苗王後便打心底厭惡起趙香蘿來,如今她竟連祭天舞都能出錯,苗王後當然更討厭她。
元紇王知道趙香蘿留下來只會被苗王後為難,便要人送她回寢殿。
而景昊扶起她後,已迅速的放開了手,現在更是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趙香蘿什麼都還來不及說,就被侍女攙著離開,她只能頻頻回首望向景昊,然而他卻看也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