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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小娘子 第十八章

齊浩天帶著爾沫踏上返京之路,但他仍未告訴她自己的出身,他想,若是她知道他是平康侯府世子,必然會大吃一驚,甚至可能會拒絕隨他返京。

他雖是庶出,但終究是世家子弟,因為才智在嫡兄長齊耘天之上,因而受到聖上重用,授予潛行使一職,如今不負聖命返京,若未加官進爵,定也是賞賜豐厚。

對出身深山小村的爾沫來說,他必是個遙不可及的人物,就算他的身分背景沒嚇著她,他的父親必然也無法接受一個平民孤女成為世子夫人。

此次返京,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看著坐在身邊,正一臉興奮新奇的看著雪花溪畔景色的她,他溫柔一笑,「累嗎?」

「不累。」她轉過頭,甜甜淺笑。

他又問,「要隨我返京了,怕嗎?」

她怔了一下,微微蹙起眉頭,「是有點……不過你說你爹娘人很好,我就沒那麼擔憂了。」

「嗯,別擔心,有我在。」他深深注視著她,「天塌了,我頂著,絕不會傷你絲毫。」

听著,她眼底微帶感動的淚光,靠向了他,將頭偎在他肩膀上。「浩天,要是你爹娘不喜歡我呢?」她語氣輕柔,但仍听得出來帶著幾分憂慮。

「那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喜歡你。」

「要是你怎麼都無法讓他們喜歡我呢?」

「我喜歡你便行了。」齊浩天環著她的肩,輕輕揉撫著她縴細的肩頭,「放心,我會排除萬難的。」隨即,他神情一凝,問道︰「對了,之前在萬載倉庫,爾威說他自從發現你沒死後,便每天想著要如何弄死你,你們同是爾村人,他為何處心積慮要你的命?」

「爾威他……是我的異母兄長。」她幽幽地道。

齊浩天感到難以置信,「他為何要殺害你?」兄弟之間或許會因為爭產或是奪權,導致兄弟鬩牆、自相殘殺,但她只是個無害的妹妹,爾威為何要置她于死?

「爾家村當年因避戰而躲至鬼門山,為求雨露,便向山神獻祭。」

他濃眉緊揪,「如何獻祭?」

「以抽簽的方式選出一名十六歲的少女,然後帶至山中祭壇前活埋。」

齊浩天陡地瞪大了雙眼,如今居然還有如此可怕的祭儀?而听完她說她是如何被迫害的,他更是背脊發涼,一股寒意自腳底直沖腦門。

他不用特別想像,光听到活埋兩個字,他就感到害怕及心痛。

他將她緊緊抱進懷里,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爾沫可以感受到他的恐懼、震驚,還有……慶幸。是的,他一定慶幸她還活著。

「你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齊浩天的聲音不自覺顫抖。

她又再將爾湖是如何幫了她的事告訴他,「……之後來到崇安的事,你也知道了。」至于她來自于二十一世紀這事兒她就沒說了,畢竟實在太光怪陸離。

她說得輕描淡寫,可齊浩天卻氣恨極了,他咬牙切齒地道︰「這個爾威實在太狠毒了。」

爾沫懇求道︰「爾湖雖然幫著爾威做了一些壞事,但她是被逼的,要不是她,我不能活下來,所以……」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不等她把話說完,便道︰「放心,我會保她無事的。」

「真的嗎?」她大喜過望,一把環抱住他,「謝謝你。」

齊浩天拍撫著她的背,溫柔地道︰「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交給我。」

「嗯。」她抬起眼簾注視著他,眼底滿溢幸福及喜悅。

終于,齊浩天帶著爾沫抵達京城了。

天子腳下的京城,繁華熱鬧之程度是崇安無法比擬的,一進南康門,爾沫的嘴巴就幾乎沒闔上過。

看著她那驚奇的樣子,齊浩天覺得好笑,「比起崇安如何?」

「崇安沒法比。」她老實說。

「到目前為止,還喜歡嗎?」他笑視著她,順手理了理她額頭上的發絲。

「喜歡,看起來挺好玩的。」她用力的點點頭,「所以皇上就住在這兒吧?」

「是的。」他說。

「你也住這兒?」她問。

「嗯。」他輕輕的握著她的手,「在我進宮面聖之時,你先待在府里吧。」

她有點憂心,「真的可以嗎?你爹娘容得了我嗎?」

在二十一世紀,女朋友跟著男朋友去他家見他爸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在古代,這是不是不合禮教呢?

「不必擔心,我會將一切安排妥當再進宮。」齊浩天避重就輕的道。

有道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她到了平康侯府自然就會明白了,就算她想逃,也來不及了。

馬車轉進一條大道,四周突然變得安靜,大道兩旁有著高牆及枝葉繁密的大樹,牆里似乎有些建物,但是牆太高了,爾沫又坐在車上,想一窺究竟,卻有難度。

馬車沿著高牆行進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下來。

她臉一轉,發現馬車停在一座宏偉氣派的大門前,門楣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面寫著平康侯府四字,頓時愕然。

門前的兩名黑衣守衛,一見馬車上的齊浩天,立刻趨前。「世子,您回來了。」

「我父親可在府里?」齊浩天問。

「侯爺今早進宮,還沒回府。」黑衣守衛說話的同時,好奇的偷瞄著坐在另一側的爾沫。

「通報下去,說我回來了。」

「是!」黑衣守衛答應一聲,旋身立刻開門,朝著里面大喊,「世子回府。」

他一喊完,里面傳來數聲猶如回音般的「世子回府」。

齊浩天下車,向呆坐在車上的爾沫伸出手,「來,下車吧,到了。」

她看著他,一股子不安從身體深處滿溢出來,「這是……」

「我家到了。別怕,我在。」說完,他握住了她的手。

爾沫一臉忐忑地被他帶下車,隨著他的腳步走進那兩扇氣派宏偉的對開紅色大門,里頭崇樓杰閣,高低相映,畫棟飛檐,俯仰相連,這邊花木扶疏,那邊簾櫳掩映,穿著同色同款僕服及婢服的人們穿梭其中,個個語氣恭謹地向齊浩天福身問安,然後又個個以驚訝的眼神看著她。

她感覺到……喔不,她完全意識到齊浩天並非尋常官家之人,他不只是什麼潛行使,而是身分地位更加尊貴的世家子弟。

她感到驚惶不安,胃一陣陣翻攪著。不妙,她就快吐了。

她強忍著不適,隨著他一步步前行。這府邸,進一步便別有洞天,轉一眼又別開生面。那園中萬紫千紅,花草盛放,爭奇斗艷,美不勝收,可她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浩、浩天……」她再也走不動了。

齊浩天停下腳步,見她慘白著臉,心焦的問道︰「爾沫,你怎麼了?」

「我、我不行了,我想吐……」爾沫的聲線微微顫抖著。

齊浩天輕托著她的腰,四下張望,「忍忍,我找個地方。」

就在他東張西望想找一個隱密的地方讓她嘔吐之際,前方不遠處出現了幾道縴細的身影,他定楮一看,竟是他親生母親蓮姨娘帶著幾名丫鬟而來。

「浩天!」蓮姨娘一知曉兒子回府,便迫不及待地離開她住的千馥苑,果然,在前往主堂的路上,便看見了心心念念著的兒子。

可看到兒子身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她不免感到奇怪,兒子向來不喜有丫鬟僕從跟隨,怎麼現在卻帶了個隨身丫鬟?

「姨娘近來可安好?」這下子兩人走不開了,齊浩天只能抓著爾沫站在原地。

爾沫真的懵了,當他說「我爹娘人都很好」時,她想像中他娘的樣子應該是身形福態,笑容滿面,嗓門甚至有點大的大娘,可眼前卻是一位身形窈窕,風姿綽約,舉手投足都有著名門淑媛風範的貴夫人。

她更慌了,她感覺到有東西已經沖到喉嚨了。

她緊緊的閉著嘴,臉色由白轉紅,瞪著兩只眼楮看著正好奇打量她的「他的娘」。

「浩天,這小姑娘是……」蓮姨娘問。

「她是爾沫。」齊浩天再轉頭看向爾沫,介紹道︰「爾沫,這位是我的生母。」

看著蓮姨娘,爾沫腦袋一片空白,只想著她應該趕緊問安道好,「姨……」可是她才開口,便「嘔」的一聲,吐了。

在驚叫聲四起的同時,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昏昏沉沉之際,爾沫隱約听見旁邊有說話聲,一開始很模糊,又斷斷續續的,但隨著她的意識慢慢恢復,她越听越清楚——

「你說什麼?!」

「孩兒要娶爾沫為妻。」

「老天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馮小姐呢?」

「孩兒從沒答應跟馮嫣成親。」

「她是夫人的外甥女,這事侯爺跟夫人一直……」

「姨娘,婚姻之事不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別說這種傻話,要是侯爺知道,一定氣極了。」

「孩兒早有準備。」

「這豈是有準備就能成的事?浩天,你太沖動太天真了,你不是不知道夫人向來疼愛馮小姐。」

「姨娘,您又豈不明白我的脾氣?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外游歷,從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拴得住我,就連權勢地位之于我,也都猶如浮雲輕煙。」

「浩天,這不是等閑之事,要是夫人因此不悅,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孩兒的終身大事,豈能為了滿足某人便輕易約定?」

「馮小姐的父親雖只是五品言官,但她也是個大家閨秀,與你甚是匹配,可這位爾姑娘是什麼出身?」

听到這里,爾沫卻已經明白了很多事。

原來齊浩天是平康侯的兒子,也是世子,而他母親不斷提到侯爺跟夫人,她可以確定齊浩天是庶出的,但他終歸是貴族,還是皇上親自任命的潛行使,以她的出身,頂多頂多只能當個通房丫頭。

她還以為他只是個大概跟龐德差不多的特務人員,爹娘也都是尋常人,沒想到他出身如此高貴,與她根本是雲泥之分,就算在二十一世紀,這樣的配對也沒那麼容易得到認可及祝福,更何況是在封建傳統的古代。

而且他娘不斷提到馮小姐這號人物……完了,他們的愛情注定無法開花結果。

她若有自知之明,現在就該走了,可是齊浩天沒有屈服,他不斷地反抗,堅定地扞衛著他們的愛情。

她能一走了之嗎?她能辜負他的一番深情嗎?想著,她竟又忍不住想吐了。

「嘔!」她一個無法控制,再度作嘔。

听見她的聲音,齊浩天大步沖到床邊,一手拿起放在地上的盆兒,另一臂托起她的背,將盆兒遞到她面前,憂心深情的看著她。

迎上他的黑眸,她眼眶里泛著淚光,「浩天……」

「沒事。」他安撫一笑,像是在告訴她︰吐吧,沒關系。

她就著那盆兒又吐了一回,這時,蓮姨娘走了過來,但不敢靠得太近,她望著她,心虛又卑微。「姨娘……」

蓮姨娘看著她,眉心緊皺,「你該不是有孕了吧?」

爾沫一怔,急著想解釋,「我不……」

齊浩天卻打斷道︰「沒錯,爾沫已經懷了我的骨肉。」他決定來個將計就計。

蓮姨娘跟爾沫同時瞪大了眼楮,爾沫驚疑地看著他,他偷偷跟她使了個眼色。

「浩天,你說什麼?!」蓮姨娘難以置信。

齊浩天目光一凝,語氣肯定地道︰「爾沫月復中已經有了我們齊家的骨肉。」

蓮姨娘的嘴幾度開闔,卻說不出話來。

齊浩天擱下盆兒,直視著蓮姨娘,「姨娘,我不會拋棄她跟孩子。」

蓮姨娘倒退兩步,六神無主。「這事,等侯爺回府再議,你……」她頗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才又道︰「你好自為之。」語罷,她旋身走了出去。

爾沫立刻抓著齊浩天的衣袖,驚急地道︰「你剛才在胡說什麼!」

齊浩天笑視著她,一派輕松地道︰「是姨娘的話教我靈光乍現。」

爾沫有點氣惱他如此輕率,「可是我沒有懷孕,這種事瞞不了多久,只要你爹娘找大夫來給我把個脈,謊言就會馬上被拆穿的。」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黠,「那容易,弄假成真不就得了?」他捧著她的臉,深深一笑,「如果你真的懷孕了,假的就變真的了。」

她瞬間明白他的意思,臉頰刷地一紅,她羞惱地用力推開他。「你真亂來!事情沒那麼容易。」

齊浩天濃眉一皺,不滿地道︰「要讓你懷孕是什麼問題嗎?你懷疑我的能耐?」

爾沫覺得連耳朵都在發燙了,她氣呼呼地瞪著他,「你越說越不正經了。」

「我就這麼不正經。」齊浩天一把將她抓進懷里,「我會讓你懷孕的。」

她氣惱地推開他,漲紅著臉,窘迫地道︰「你忘了我上次在浴場里吐的事嗎?我對男人的『那個』有恐懼癥,我會吐。」

齊浩天馬上警覺的問道︰「為什麼?難道你被欺負過?」

她知道他的欺負指的是什麼,立刻解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小時候曾經被沒穿褲子的男人嚇過,從此有了陰影。」

「沒穿褲子的男人?他為什麼不穿褲子?」

「當然是為了嚇我呀!」她一臉無奈,「听見姑娘們尖叫,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齊浩天眉心一擰,神情嚴肅地問道︰「有這種男人?在哪里?」

「我怎麼知道!總之,你不該扯這種謊。」他怎麼一直搞錯重點啦!

「我只是想到大哥成親兩年未有後,或許我父親會因為你懷孕而接受你。」

爾沫嚴正地道︰「這樣是行不通的,你必須向你父親坦承。」

「我不認為這樣的謊言可以解決問題,只是突然覺得這麼做也不錯。」他露出孩子般狡黠的笑容,眼底有著讓人猜不透的自信。

她疑惑地看著他,「你應該早就知道會這樣吧,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帶我回來?」

「因為我非你莫娶。」他目光一凝,深情又專注地望著她。

爾沬的心一陣狂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她不得不說,听見這樣的話,她感動又激動,但是她跟他之間不是想愛就能愛這麼簡單啊!

「你別想逃呀。」他摟著她的腰,靠近她低語,「這都是你的錯,你要負起責任。」

這樣的指控讓爾沫覺得很莫名其妙,「怎麼又是我的錯了?」

他深情一笑,溫暖的氣息徐徐的噴在她臉上,「就是你的錯,就是你不好,是你讓我發現我的生命有所缺失,所以你得負責填補完整我的生命。」說完,他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她羞得推開他,「干麼,我剛剛還吐了。」可惡,他也太會說甜言蜜語了吧,這根本是羅曼史或偶像劇里才會出現的台詞。

他壞壞一笑,「就是這樣,才只輕輕一吻呀。」

「你真的很討厭!」她滿臉羞紅,嬌嗔道。

突地,齊浩天笑意一斂,神情嚴肅地道︰「你放心,我不會卸甲遁逃,也不會讓你孤軍奮戰。」他輕撫著她的臉龐,語帶央求,「所以……別逃。」

爾沫胸口一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她用力點點頭。「嗯。」

他放心的一笑,雙臂一圈,將她緊緊的攬在懷中,輕柔卻堅定地道︰「別怕,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麼糟,況且該怎麼做,我都已經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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