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的祭品 第十二章
看來這京城里的事，沒那麼好解決啊……芳菲想著，突覺一道陰影當頭而來，她才抬起頭，就覺得自己被狠狠撞了一下，要不是蒼靈適時扶住，她肯定會跌個狗吃屎。
至于雷公鳥，因為全身濕了來不及飛，直接被甩飛出去，只留下一聲慘叫，心中狂吼著這什麼鬼地方，本鳥怎麼連緊黏著人都有事啊——由于芳菲和蒼靈已經站在路邊了，但即使如此還能被撞，就知道這里的人根本走路不看路的。
而那個不看路的華服男子，自己撞了人，卻是雙眼赤紅地瞪著芳菲，凶神惡煞地罵道︰「不長眼的婆娘，擋在老子面前，你找死嗎？」
婆娘……芳菲瞪大了眼，她才十五、六歲，居然就被叫婆娘了？這人看來不僅是不看路，根本是眼瞎了吧！
「喂！明明是你撞過來的，這路那麼大條，你偏偏要往我這里撞，朝這個方向走你是想去撞牆嗎？分明是故意的！」芳菲理直氣壯地駁了回去，要吵架她可從來沒在怕的。
那人听到一個弱女子居然敢跟他叫囂，竟然從懷里掏出一把刀子，就要從芳菲身上捅下去。
蒼靈怎麼可能讓他得逞，他猛地大喝一聲，這一聲帶著驚神的作用，嚇得那人手一抖，刀子便掉在了地上。同一時間，他眼中的赤紅也慢慢褪去，神情一下子清明起來。
那男子一臉納悶地看了看地上的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才一臉驚嚇，彷佛好半晌才反應了過來。
「我差點殺了人？」他臉色轉為慘白，不住地向芳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姑娘，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撞到你，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帶把刀走在路上。我下次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要一般的善良老百姓，可能訓斥兩句就這樣算了，但她可是芳菲啊！哪里會這麼容易就算了？
「還有下次啊？下次我可能直接被你捅死了！」芳菲表情難看。那人一副羞愧的模樣說道︰「那我賠你好了！這里是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啊！那幾乎是她以前在鄉下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了！芳菲瞪大了眼，心忖這京城的人果然出手大方。
可那個人卻誤解了她的表情，以為她還不滿意。
「那十兩好了！」由于在京城殺人罪可重了，即使未遂也不是輕罪，那男人腦袋清醒後驚懼不已，連忙掏出了十兩銀子。
芳菲已經驚呆了，但這時候她突然想起來剛剛雷公鳥還站在她肩上的，這會兒怎麼不見了？
「啊！我的鳥！」她連忙推開那人左顧右盼，這才看到雷公鳥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上，一副不行了的樣子。
那人見只是死了只鳥，松了口氣，不過那只鳥看起來頗為精貴，又讓他心疼地再掏出了十兩銀。
「連那只鳥，二十兩賠你了！就這樣，我走了！」怕她又說出什麼狗啊貓的被他害了，那男子二十兩塞給了芳菲後就逃之夭夭，連地上的刀都不撿了。
「那人是被魔氣影響心智，即使我使了一記驚神咒讓他驚醒，但沒幾天他還是會恢復先前暴烈的樣子。」蒼靈語重心長地看著那男人的背影說道。
但芳菲想的卻不是這件事，而是呆呆地看著手上的銀兩。
「莫名其妙就拿到了二十兩，這京城的人都這麼有錢嗎？」
「這京城的律法十分嚴峻，所以一般百姓在京城里幾乎是夜不閉戶。能夠把一個律法森嚴的地方弄得人人刀劍相向，暴力噬血，這京城的人，看來感染魔氣已深。」
聞言芳菲卻是眼楮越來越亮。
「你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嗎？」
「好機會？」蒼靈有點不明白她的重點。
「是啊！你想，既然這里律法森嚴，那我現在上街上隨機撞人，只要對我動刀的，你就來一記驚神咒。我的天啊！一個人賠我二十兩，我一天只要撞五個，那就是一百兩了啊！」
她說著說著，簡直連眉毛都在笑，蒼靈卻已听得哭笑不得。這丫頭似乎不管什麼情況下都不忘斂財，而且一定是拖著他下水。明明這麼卑鄙的事在她說來卻那麼自然，居然讓他覺得她有種莫名的可愛。
只不過這麼荒謬的事，他自然不會答應。
「別傻了，我們還是辦正事要緊。」這時候，一直裝死卻沒人理的雷公鳥，終于悻悻然地飛了回來，它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這里發生什麼事在他的神念里，可是清清楚楚。
「喂！什麼賠你二十兩！那里面有十兩是賠給本鳥的！」雷公鳥據理力爭，在凡人的地方他的法力幾乎減到零，這時候銀兩反而是好用的東西。芳菲笑吟吟地看著它。
「當然當然，如果連你一起上街，咱們一人一鳥分頭被撞飛，說不定下一次賠的不是二十兩，是五十兩呢！放心，只要你演得好，咱們對半分！重點是能說服咱們的春神大人啊！要多少銀兩有多少銀兩。」雷公鳥沉吟了一下，說服蒼靈替他們施咒斂財是有難度，但是……末了，它終于認真地看著蒼靈。
「大人，能不能把驚神咒教給我？」
蒼靈好不容易將那一心斂財的一人一鳥帶回了京里的平城王府，不一會兒，朱宇便由宮里回來了，而他離開時那輕松的表情不復在，換來的是一臉凝重。他與蒼靈及芳菲聚在廳中，喝了一口茶後，便迫不及待地說道︰「看來本王病了這幾個月，京里的變故太大了，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到自己短時間調查出來的事，朱宇語氣越發沉重。
「那陰姬與多個大臣都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皇兄卻在此時生了重病，也無力問政，她便堂而皇之的干政。因為她的挑撥與分化，導致整個朝廷朋黨相爭、政局混亂，也影響了百姓生活，所以最近京城才會這麼不穩定。」
他停頓了下，又帶著些疑惑地續道︰「而且她似乎在尋找什麼具有異能的人，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說找來可以讓皇上龍體康復，長生不老，所有受到她蠱惑的官員們都廢弛了政務，滿天下的在幫她找人。唉！簡直是荒唐！」
蒼靈在心中嘆息，陰姬果然沒有放棄煉化楊柳，同樣滿天下的在找人。畢竟楊柳的真靈仍在，只是寄在芳菲的凡體身上，抽取出真靈，一樣能煉化。當初蒼靈尋找楊柳時，是推算出楊柳的生辰八字，透過國師獻祭來確認此人是不是她，只要他確認對方不是他想要的人，便消除那人的記憶放回去。
而陰姬則是透過控制京城，蠱惑皇帝及文武百官來替她找人，如果找來的不是她要的人，便殺死後用來增加魔氣。
顯然她的方法比他的有效多了，幸虧芳菲是先被他找到，否則現在應該連最後一點真靈都不存。
蒼靈沉聲道︰「陰姬的身分，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願聞其詳。」朱宇皺起了眉。
蒼靈思索了片刻，才謹慎地開口道︰「陰姬算是我的舊識，她擅于蠱惑人，與她相處久了就會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而她的手段……你可以想像她是透過下一種無形的毒，讓大家听她的命令行事。她的目的是要尋找一個人，而找人最快的方法，莫過于讓控制天下的皇帝及文武百官布下天羅地網去找，所以才會造成現在這個結果。」
蒼靈沒有說的是，因為陰姬帶傷，無法像他一樣凝聚化身下凡，所以這次顯然是透過投胎的方式，由于是凡胎，所以無法直接施用魔力，否則哪里需要這麼麻煩？
她唯一能動用的是魔女天生的蠱惑之力，所以只能透過轉世成凡體，然後在政局上蠱惑君臣，興風作浪令朝廷逆行倒施，影響整個京城的風水氣運，而後百姓思變民心潰散，原本純正的龍氣自然會轉為充滿怨恨及邪惡的魔氣。
長久處在這樣的魔氣之下，凡人會漸漸失去理智，陰姬蠱惑的手段會推行得更順暢，找到楊柳的機會也就更大。
歷史上諸多王朝到末年都是朝政混亂，百姓不寧，到處都是廝殺血腥，這些都是氣運受到不良影響的緣故。
可是這些太過玄奇，他相信平城王應該不太能接受，所以才換了一個婉轉的說法，把魔氣改成下毒，不過意思也差不多了。
「這些事你怎麼知道？」朱宇听得目瞪口呆。
蒼靈沉默了下來，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芳菲見情況不對，連忙插口打圓場，直對著朱宇使眼色。
「唉，王爺，蒼靈會知道那些事，代表他也不是平常人嘛！你還是不要問比較好。」
朱宇明白了芳菲的意思，便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忍不住嗟嘆。
「本王還是難以置信，原來陰姬找那個人並不是為了讓皇兄康復，竟是為了她自己的私欲！所以本王的病，就是被她下了毒！」
連朱宇自己都差點中招，他實在有點難以接受，但直覺卻告訴他，蒼靈說的是真的，而且真正的答案可能比蒼靈說的更可怖。
朱宇雖然重私欲，卻是個理性的人，而且他相當聰明，知道自己不該再多問下去，同時他也不敢再小看蒼靈，這蒼靈的真實身分，似乎比他想像的還要神秘且尊貴許多。
「蒼靈公子，」朱宇的語氣帶了絲敬意。
「本王中毒幸有芳菲高明的醫術解毒，可是據本王所知，文武百官之中，也有不少得了虛弱之癥……」
「本君自有辦法。」蒼靈淡淡回道。
他的語氣令朱宇更覺莫測高深了，他誠心誠意地發問，幾乎是屏著氣息想得到答案，「陰姬究竟想控制本王做什麼？」
蒼靈淡淡道︰「她的能力，暫時只能控制京城，京城之外她就沒辦法了。京軍需護衛京城，而京城現在是她的地盤，所以她不會動京軍。但她需要控制一支京城以外的軍隊替她打仗，才能把自己的影響力擴展出去，因此必須找一個手握軍權的外官蠱惑並下毒。平城王的領地算是離京最近的，你又時常出入皇宮，易于蠱惑，因此……」
「本王明白了。」朱宇憋著的氣，長長呼出。
「看來這渾水深得很哪……」若不是陰錯陽差被芳菲救了，他現在應該也渾渾噩噩地被控制著，就像那些如同行屍走肉的官員一樣吧？光是這麼想，朱宇就不由打了個冷顫。
「平城王，本君現在只問你一件事。」蒼靈見他露了點心怯，便在自己的話聲之中，用了些驚神咒的法力。
「你，想救你皇兄嗎？」
朱宇被他這麼一問，腦袋一清，卻是愣在了當場。
當今皇帝僅有公主未有皇子，若是皇帝出了事，接下皇位的就是他們這些兄弟了。而其他的兄弟不是太老就是死去了，要不就是自身條件實在太差，都不是適當的人選，于是年輕氣盛又才能杰出的朱宇，應該就是繼位的不二人選。
所以他應該救皇兄，還是看著皇兄被陰姬弄死？
京城的鳳翔道上，各類商鋪林立，白天的時候人來人往、摩肩擦踵，非常熱鬧。
像這樣的熱門地段，想開店做生意賺錢的，一定想盡辦法將店開到大街上，然而某一天，一間小小的醫鋪卻是在鳳翔道隔了兩個路口的巷子內，低調地開幕了。沒有掛彩球，沒有放花盆，只是掛了一個小小的木牌寫著醫鋪，里頭坐著一個正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的年輕人，以及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只鳥。
「蒼靈，咱們這鋪子開了十天了，一個客人都沒有，這該怎麼辦是好？」那日與平城王一席話之後，他們就離開了王府，找了一個小鋪租下。
當芳菲知道蒼靈要開醫鋪，而且看診的對象鎖定那些被蠱惑的文武百官時，她若有十只手肯定全舉起來贊成。
可是現在，她像頭焦慮的獅子，在鋪子里走來走去。
而蒼靈卻是沉著地繼續休息，只是淡然地開口道︰「不必擔心，該來的總會來。」
芳菲無力地看著他。
「這個鋪子雖然只在偏僻的一角，但這里是京城啊！一個月還是要十兩銀子租錢的！咱們身上不過幾十兩銀，不吃不喝也只能租幾個月，接下來就要喝西北風了……」
雷公鳥突然插口，「你不喜歡喝西北風，叫春神大人吹點東風給你好了……」
「吹你的頭！」芳菲微慍地瞪了它一眼，接著不再理會那只無聊的鳥。
「蒼靈，你把招攬客人的工作交給我吧，我保證這個月之內，一定讓這小鋪座無虛席，這樣你的計劃也能更快的開展啊！」
蒼靈睜開了眼，看到她拍胸脯保證，一副舍我其誰的模樣，不由一陣好笑。
「你有辦法就去吧！」
「但是，我要它幫我。」芳菲指著雷公鳥。
「什麼？本鳥才不要！」雷公鳥振翅就想飛走，卻發現自己被定在了半空中。
「去幫她。」蒼靈閉上了眼，不再理它。
于是，芳菲得意地抓著雷公鳥門了，沿路只听到一只叫聲奇慘無比的鳥兒哀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