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伊甸園 第三章
第二章
巴比倫城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是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一個極為重要的城鎮。它由護城壕、外城牆、內城牆三重環繞,其間幼發拉底河川流而過將城區一分為二,河西為新城,河東為舊城,兩邊由一座五根石墩架起的拱形大橋相連接。城中最熱鬧最繁華的部分在舊城,而新建起的豪華宮殿就坐落在舊城的西北角上。遠遠望去處于高地的它宏偉、莊嚴、色彩絢爛奪目,給人以大氣磅礡、堅不可摧之感。
王宮內部綠樹掩映、布局復雜、曲徑通幽,各種建築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其間裝飾更是華麗,無數閃閃發光精美絕倫的磚砌浮雕稱得上是舉世無雙、稀奇的、原始的藝術瑰寶。
此刻已是深夜,宮中一場隆重的新婚晚宴也悄悄落下帷幕。
與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們打了個照面,喝了少許酒的塞米拉斯被國王的侍從帶到甲尼撒的寢宮前。
這個單獨院落的裝飾並不像其他宮苑奢華,很簡樸也很安靜。雕著一對鎮妖闢邪人面獸身像的銅門旁,除了守衛的士兵和提燈相候的老人外並不見他人。
侍從們是休息了,還是不屑相迎呢?她在心中冷哼一聲。
「瓦爾都魯卡見過王妃。」老人敬重地向她行跪拜大禮。
「快請起。」她忙出手相扶。此人她今早見過,而且不難看出甲尼撒對他的重視,「您何必自稱瓦爾都呢,我可看不出如此尊貴和藹的人是奴隸。」
看著溫婉和善的她,魯卡的表情不再拘謹,蒼老的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王妃這樣說真是讓我無地自容,我的確是瓦爾都,只是王子仁慈,將我那一縷代表奴隸身份的特殊卷發剪去,您才沒有看出。」
「既然這樣那您就早已不是瓦爾都而是阿維魯了,是個有權力的自由民,所以今後請不要再用這個稱謂,不然您不是讓王子的苦心白費了嗎?我想他一定不願听到他尊敬的人整日如此稱呼自己。」塞米拉斯溫和卻不失嚴肅地說,表情很誠懇。「是,我一定改!」他沒想到這個新主人竟沒有一點架子,如此和藹可親!
「您不帶我進去嗎?」
輕聲的提醒讓魯卡懊惱地拍起額頭,「看我這記性!王妃快請進。」
「您先請。」
「是。」
當塞米拉斯發覺在前方帶路的他是拖著腿一瘸一拐地走路時,快步上前攙扶起他的手臂。
魯卡愕然,趕緊要抽回手,「怎好勞駕王妃呢,您可是我的主人!」
「分什麼主人奴僕,在我看來您只是我的長輩。」
「這怎麼行!」他焦急地挪動著手臂又不敢太過用力。
規矩就是規矩決不能打破,他怎能仗著主人對他的好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怎麼不行,難道天涼我借您的手取暖都不可以?」她板起臉,佯裝生氣。
「不敢!」被她如此一說魯卡也不好再反抗,有些別扭地向前走著。
「這就是了,」笑容再次回到臉上,「您能告訴我這個院中都住些什麼人嗎?」她將話題轉到自己想了解的事上。
「只有王子和我。」
「沒有侍從嗎?」連一般的貴族都會有眾多隨從服侍左右,他倒真是特別!
「王子喜歡清靜,生活起居都是由我打理。」
「那您不是很累?」
「怎麼會,王子在宮中的時間本就不多,而且能侍奉王子是我的榮幸。」魯卡真誠地說,臉上不知不覺流露出對甲尼撒的崇敬愛戴。
「他很幸運!」塞米拉斯感嘆。
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淒涼,畢竟從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她、在乎她。不過也僅是這一瞬,下一刻這種感覺就已不復存在。靠自己才是最真實的!這是她的深刻體會。
「您說什麼?」魯卡並沒有听清她小聲地呢喃。
「沒什麼,」她笑笑,「王子人呢?」
一听此話魯卡臉上的微笑消失了,頭緩緩垂下,不敢去看她。
「休息了。」他低聲說。
塞米拉斯並沒有生氣,她早猜到他不會等她,如果不是還要和米底協商攻打亞述的事,她想他根本不會留在這里。
沒有再說話,兩人來到一間裝飾豪華的屋子前。魯卡先進去燃上了燈,瞬間明亮的屋中精美稀奇的珍寶映入眼簾,可塞米拉斯卻瞬間沉下臉。
「王子人呢?」那張鋪滿翯翯白羽的金制大床上是空的,沒有人影。
「這里不是王子的房間。」魯卡根本不敢看她。他勸過王子的,可被轟了出來!
「是嗎?」眉梢輕挑而起,「那這里也不是我的房間。」
看來要找他「好好」商量一下才是!
「這……」魯卡頓時不知所措,「請您別為難我!」
看了他一會,她囅然而笑,「怎麼會呢,您可以去休息了。」
「謝王妃。」魯卡感激萬分。
「那我先告退,您早些休息。」
當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過頭,「如果王妃有什麼需要請直接和我說,從今天開始這就是您的家了,所以千萬別客氣!」在心中他已悄悄地給這個美麗、親切又識大體的女主人打了滿分。
「好,我記下了。」
本為自身利益刻意去討好魯卡的她,在這一刻發覺自己真的從心底尊敬起這位老人,因為他實在讓人無法不去喜歡。
換下那身華麗卻不舒適的盛裝,塞米拉斯洗漱一番後便離開了房間。她要去找人。
這個院子並不大,主屋除了她住的那處外僅有一間。走到那扇門前,她試著輕推了下,門開了。
若是在以往甲尼撒必然早已清醒,可今日喝了許多酒的他睡得較沉,並沒有發覺有人到來。
塞米拉斯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借著由窗斜射而入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出床上睡著個人。沒有出聲,她默立于床前。
回想著今天所發生的事,她發覺自己還真有些生氣。該怎麼解氣呢?輕咬著下唇,目光不自覺地定在他身上。不知為何,那熟睡的身影讓她越看越別扭。
很不公平不是嗎?余光無意間瞥到床頭的一盆水,她笑了,帶著些許邪氣。
悄悄地走過去,她輕拿起水盆猝不及防地將里邊的冷水全部潑在他身上,而後雙手環胸,靜候他的反應。
沉睡的甲尼撒被冷水擊醒,倏地睜開雙眼,凌厲的視線迅速掃視四周,當一個人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本能地一躍而起緊扣住對方的喉嚨。
「誰?」頭劇烈疼痛的他嗓音低沉而嘶啞,目光卻是清明機警的。
「這樣歡迎自己的妻子不太好吧。」很平靜的聲音。
「塞米拉斯?」蹙著眉頭收回自己的手,可當他反應過來她的所作所為時瞬間變得暴怒不已。
「你他媽的在這里干嗎?!」
「找我的丈夫啊。」不溫不火的語調中有著淡淡的嘲諷,人則慢悠悠地走到桌旁燃上了燈。
屋子瞬間變得明亮,而她也看清了他青筋暴現、面色鐵青的臉。沒有懼意,她反倒笑得更加燦爛。
這才對嘛!怎能自己一個人氣憤呢!
「那這呢?」一把扯起自己濕透的衣衫,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中閃爍著陰狠冷厲的光芒。
「叫醒你啊。」
甲尼撒的雙手倏地緊握成拳,劇烈地顫抖著。
「給我滾!」他暴喝。
「我所學的禮儀中並無這項,不如你來教我?」
充滿挑釁的聲音讓甲尼撒閉上眼,長吁口氣。
「滾!別讓我再說第三次。」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緩緩地說,嗓音陰沉嘶啞,帶著濃烈的憎恨。
「你听不懂人話嗎?」輕挑起眉梢,她鄙夷地瞄著他。
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緊攥起自己的雙手,生怕一不小心真的掐死她。她死並不要緊,可結盟……
「回你屋里去。」
「這就是我的屋子啊,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妻子!」
一听這話甲尼撒忍無可忍地從床上一躍而下,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拎出門外狠狠丟在僵硬的地板上。
該死的女人!心底憤恨地詛咒著,他用力地甩上門反鎖好,而後換了床新的被褥接著睡。
被聲響驚動趕過來的魯卡正好目睹了這一幕。
「王妃!」他驚叫一聲,趕緊過去相扶。王子也太過分了吧!
塞米拉斯沒有去扶他的手,冷著臉自己站起身。
「請您回屋去。」她客氣地說,聲音中卻帶有不盡的威嚴。
「可……」
「回去。」
「是。」魯卡三步一回頭,不放心地離開了這里。
淡然拂去衣物上的灰塵,她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甲尼撒!」她眯起眼冷哼。當覺得他差不多睡熟時,她才走上前重重地敲起門。
屋內的人一驚,倏地睜開雙眼。
「誰?」沉悶的嗓音。
「開門。」
听到這讓他恨之欲絕的聲音,甲尼撒猛然起身,抓過床頭的花瓶就狠狠地砸了過去。伴著「砰」的一響,他崩潰的咆哮聲傳了出來。
「給我滾!」
屋外,塞米拉斯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惹了她,他今晚就別想舒舒服服地過!雙手環胸站著,她沒有再弄出聲響。
甲尼撒沉著臉陰鷙的目光直瞪著門板,心劇烈跳動著,呼吸急促而雜亂,許久後才好不容易將怒氣緩和,躺,可當他剛要入睡時敲門聲卻再次響起,頭痛欲裂的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狂飆的怒焰,憤然沖下床一腳將門踹開。
她找死!
早有準備的塞米拉斯快速向後退了幾步,躲開了那扇向她飛來的破碎門板。
真是粗暴!她撇著嘴在心中冷哼。
從不動手打女人的他這次想破例了,可當面對那張坦然無所畏懼的臉時卻發現盡管心中恨得要死,他還是無法下手。
「該死的!」憤懣地詛咒一聲,他連衣衫都沒換就沖了出去。
冷然看著他的塞米拉斯沒有離開,反倒大大方方地進屋,安坐在床頭。果然沒過多久就見他又怒氣沖沖地折了回來。
「士兵為何不讓我出門?」
「父王的命令,七日內不允許你出門和過問戰事,讓你專心陪我。」表情中透露著些許得意。
「簡直胡鬧!」氣憤至極的他猛然揮拳砸向牆壁,力氣之大讓手背瞬間泛出血滴,「戰事豈能耽擱!」頭抵在牆上,他閉眼沉痛地低語。
看著他透露出不甘和憂慮的身影,不知為何塞米拉斯沒有了報復的快 感,心底反倒有些難受。
「幾天時間不會有什麼問題。」她不自覺地出聲安慰。
「你懂什麼!」甲尼撒驀地轉過頭瞪向她,「一日指揮不當會令多少人喪生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該同意這樁婚事!
「你可以闖出去。」頭,緩緩低下。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她不想再看,因為那會讓她覺得愧疚,好像自己真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是啊!打傷我無數弟兄嗎?」他冷嘲。
他了解那些人,如果硬要離開他們必定以身軀相攔,他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總會有辦法的,你現在急也沒用,還是先休息吧。」
他是要休息,不過……
「你滾!」看到她就有氣!
塞米拉斯斜眼瞟他,本想發火,可想到他現在的心情就沒與他計較。
「你躺下。」她指著床。
他瞪著她沒有動。這個該死的女人又要耍什麼花招?
「你睡了我就離開。」
認真的話卻換來一臉狐疑。
「你到底要不要睡?」
又看她一會,甲尼撒躺到床上,閉起眼。隨她去吧,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塞米拉斯瞪他一眼,人卻繞到床頭蹲輕輕地為他按摩起頭部。剛才見他總是不自覺地撫頭,八成是因疼痛。
當那雙帶著涼意的手撫上他發熱的頭並有節奏地按壓時,甲尼撒慵懶地說了句︰「你在干嗎?」可他並沒有睜開眼,也沒有阻止她。
塞米拉斯並未應聲。
不出片刻疲倦的甲尼撒就進入了夢鄉。這一夜,不,是半夜好眠,至于她是何時離開的,他並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