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哭 第十三章 以自身當餌
「夫人,不好了,王總管說大人受傷了。」瑞春急急忙忙地從外頭跑了進來。
正在房里打絡子的都蝶引驀地抬眼。「人呢?」
「已經抬進梢間了。」
都蝶引將絲絛一丟,微撩起裙擺就往外而去,踏上了走廊,就見侍衛守在梢間外,她連忙走進里頭。
「夫人。」常微一見她,隨即垂著臉。
「待會再跟我說。」她說著,隨即走到床邊,看著烏玄度青中帶黑的臉色,月兌口道︰
「他中毒了?」
盧大夫忙道︰「夫人,大人是臂上被劃了一劍,劍傷不深,但劍刃上抹了毒,這點比較費功夫。」
「他不會有事吧。」都蝶引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卻是無力地垂放著,教她心頭發痛。
「這……先熬個幾帖藥再說吧。」
盧大夫這說法無疑是往她心頭劃了一刀,教她痛著卻不敢在他人面前表露出來。眼見盧大夫開了藥方,她便趕緊讓瑞春去熬藥,她就守在床邊,看著盧大夫擠出污血再上藥,而他的氣色始終灰敗得令她膽戰心驚。
「常微,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都蝶引沉聲問著。
平常他出入時必定帶著侍衛,就連她出門時也有侍衛重重防護,怎麼還能教人有機可乘?
「是卑職不好,沒能及時救下大人。」常微單膝跪下,自責不已。
「起來說話。」都蝶引惱道︰「我要知道事情的經過。」
「正午過後,大人說想前往五千下營,可我想時候也不早了,此刻前去恐怕得要留宿一晚,總覺得不妥,可大人還是執意要去,結果才出城門不到十里路就遇到埋伏,我心想人數不多,大人那兒應付著一個也還成,就沒多加注意,豈料一回頭就見大人中劍了……」常微愈說愈覺得愧疚,全都因為他自以為是的判斷,才會讓大人踏上生死關。
「可有往上稟?」
「已差人上稟,湯榮大人正在徹查。」
「有逮到活口?」
「……沒有,因為大人受傷,傷口流出黑血,我擔心大人安危,只想趕緊送大人回京醫治。」
都蝶引听完,見常微語帶哽咽,頭都抬不起來,不由緩著聲道︰「你做的已是極好,但現在開始,有一件事情我要你立刻處理。」
「夫人盡管說。」
「將誰府封府,不準進出,除非是我的娘家人或者是大人的同僚,否則一律不開門,還有,讓府上的侍衛分成十組,半個時辰輪班巡邏府內圍牆。你吩咐完後留在這里,大人交給你保護。」都蝶引條理分明地說著。
雖說她並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但既然六郎哥倒下,她這個主子就得以護著他為原則,分派任務,護他周全。
常微難以置信她竟還肯將大任交給他,畢竟他才害了大人受傷。他感動不已地道︰「卑職必定不負夫人期望。」
「還有,舉凡未經通報企圖闖入者……一律就地格殺。」都蝶引神色冷凜地道。
六郎哥無預警的倒下,行凶之人必定躲在暗處伺機而動,她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賊人踏進將軍府一步!
常微頓了下,隨即應了聲,走到外頭下令。
待盧大夫和常微離開後,都蝶引才坐在床畔,緊握著他冰冷的手,低聲喃著,「六郎哥,你千萬別嚇我,別嚇我。」
怎麼早上出門時兩人還談笑著,如今他卻昏迷不醒了。
她恐懼不安,卻不準自己退卻,她很清楚,這一夜將會是個關鍵,只要撐過了這一夜,一切就不足以為懼。
一抹黑影疾如星火地躍過兵部尚書府圍牆,如識途老馬直朝二進的書房而去。
「……他沒死?!」兵部尚書怒斥著,手上的書朝那人砸了過去。「這般絕佳的機會竟沒能拿下他!」
「大人,將軍府封府了,消息傳不出來,所以無法確認。」
他听完,臉色稍霽地道︰「那就想法子確認,要是還活著……」話未完,光是一個眼神就讓底下人曉得該如何處理。
「是。」黑影無聲無息地離去。
孟委杰從長廊轉角走來,方巧瞧見,于是加快步伐進了書房。「爹,成了嗎?」
「將軍府封府了,消息並不確定,眼前重要的是,我要你去辦的事,你辦好了沒有?」兵部尚書神色冷肅,有著勢在必得的決絕。
「爹,如果他都死了,咱們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去做這些?」
「你給我照做就是,他要是死了,做這安排也無傷大雅,但若他命大活著,咱們就能嫁禍他。」
孟委杰听完,也只能照辦,又道︰「幾位大人已經到了。」
「知道了。」
「對了,叔太爺家的三小子給了點消息。」
「什麼消息?」他問著,徑自往外走。
孟委杰跟上,壓低聲響道︰「三小子的媳婦說,從烏經歷夫人口中听到烏玄度之妻曾被輔陽寺的人師看過相,直說都氏是個帝後命,也閃為如此,斐付降十矜將她藏作深閨,只可惜皇上沒打算選秀,所以便讓她嫁給了烏玄度。」
兵部尚書頓了下,想起了曾在朝中見過斐有隆詢問皇上今年是否選秀一事……「輔陽寺的大師說的?」
「昨兒個我一收到消息便走了趟輔陽寺,可惜听說雲游去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京。」
「哼,斐老家伙也真敢,想讓自己的甥女入主中宮,可惜沒那個命,說什麼帝後命,根本不值一曬。」
「可兒子倒是認為這個說法可以利用,除去了烏玄度之後,順便拿這事鏟除斐家。」孟委杰算盤打得精,只要流言一起,斐有隆要是夠聰明就得辭官,要是蠢得想再斗,那就到聖上面前說清楚。
民間預言沒有什麼不可以,但只要事關天家,就不得大意,尤其是卜出帝後命,更是得往上呈報,要不就摁死在心底,想都不要想。
「那倒是,這事你就看著辦。」
「是。」
父子倆朝外書房而去,看似屈居下風,卻是打算落進谷底再彈上尖峰。
將軍府里,掌燈時分過後就不準下人在府里隨意走動,都蝶引只留下彌冬和瑞春隨身侍候。
她一直待在梢間里,不時替發起高燒的烏玄度擦汗喂藥,直覺得這一夜異常漫長,甚至沉重得教她快喘不過氣。
雖然盧大夫一個時辰前說他身上的毒已經無大礙,但他不張開眼,她就無法安心,尤其半夜時,將軍府西邊的圍牆莫名地出了火光,所幸巡邏的侍衛經過剛好瞧見,立刻動手撲滅,並未引起任何災禍。
可,就在常微回報時,府里府外又有了騷動,常微立刻帶著幾名侍衛查看。
「夫人,咱們守在外頭,要有個什麼會立刻出聲。」瑞春拉著彌冬朝她欠了欠身就要往外走。
「外頭有侍衛看守著,你倆待在這兒。」
「夫人,奴婢們懂武的。」當初就是因為懂武才會被主子挑上,潛入西軍都督府就近保護她。
「再怎麼懂武也是姑娘家,我說了外頭有侍衛守著,你倆就待在這兒。」都蝶引語氣一沉,不容置嗓。
兩人對看了眼,乖順地應了聲,心里滿是感動。
雖說之前都蝶引待她倆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但自從嫁給大人之後,就真心將她倆視為心月復,如今見將軍府恐要出事也不願她倆出一分力,反將她倆護在屋內。
「要不夫人先去歇著,這兒讓奴婢接手。」瑞春走向前,瞧烏玄度的臉色已經從灰黑變成異常的紅暈,之前盧大夫說過只要燒退了就沒事,她想人人應該已經沒大礙了。
都蝶引搖了搖頭。「你倆今天一直候在我身邊,也該是累了,不如先到旁邊的小房歇一會,要有什麼事,我再喚你倆。」
瑞春本是不允,反倒是彌冬拉住了她。「夫人說得有理,這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咱們得養精蓄銳才能保護夫人和大人。」
「下去吧。」都蝶引又說了聲,兩人才乖乖地退下休息。
一會都蝶引又擰著布巾擦拭著他額上不斷冒出的細碎汗水,輕撫著他的頰,那股熱度依舊教她膽戰心驚。
不是說了這高熱不會太久嗎?她是不是該差人去將盧大夫請來?
正猶豫著,突地听見他的低吟聲,她隨即輕撫著他的頰,柔聲喊著︰「六郎哥、六郎哥……」她多希望他能就此張開眼,穩住她的心。
然而,他卻像是被困在惡夢里,不斷地掙扎著,細碎喊著,一雙濃眉攢得死緊,逸出口的聲嗓像是泣聲。
「六郎哥,我在這兒,你醒醒,快醒醒!」都蝶引不斷地喚著,見他突地張眼,不由喜出望外地貼近他,豈料卻毫無預警地被他一把推開。
「放肆!」他咆哮了聲,驀地坐起身。
外頭的侍衛聞聲,啟聲詢問著︰「大人?」
就連在隔壁的彌冬和瑞春都欲掀開簾子而來,跌坐在地的都蝶引不管摔疼了,出聲道︰「沒事,大人只是醒了。彌冬,瑞春,你們歇著就好。」
兩方皆應了聲,退回原位。
都蝶引站起身,杏眼直瞅著眸色陌生且凝滿肅殺之氣的烏玄度,不由有點委屈地道︰「六郎哥,你挑在這當頭報復也太不公道了。」
烏玄度怔愣地看著她,像是疑惑又是不解,他抱著頭,腦袋里翻飛著難以計數的記憶,他曾是農戶,曾是漁戶也曾是名殺手……他到底是誰?
現在的他,變成誰了?而眼前的她,又是誰?
眼見他的混亂和癲狂,都蝶引斗大的淚水不住地滑落,邊哭邊罵。「我不管了,到時候進了地府,你要幫我喝孟婆湯了!」
她歷經六次轉世,六次的記憶都能混淆她了,更遑論不斷重生的他?他被迫成為另一個人,旁人的記憶充塞著他,混亂他的心思,是不是有一天,他會再也記不得自己是誰?
而她,卻是什麼也幫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早晚有天忘了所有。
烏玄度怔怔地瞧著她的淚,記憶如光束般照拂著陰暗的每個角落,她的神情她的嗔,教他吶吶啟口,「……小十五?」
「現在叫我也來不及了,橫豎咱們的帳算定了。」
瞧她含怒帶怨地掛著滿臉的淚,烏玄度不舍極了,朝她伸出手。「過來。」
「不要,你等一下又推我。」她看似拗著,卻是用她的法子掃除彼此內心的不安。
她要他記住,她就是被他給寵壞的,這天底下也唯有她才有膽子拂逆他,他必須將她刻在心里,記住她的名,那麼來世,常他呼喚她時,她才有法子找到他。
「我……」烏玄度想起初醒時的混亂,面露歉意地道︰「不會了,剛才是我睡胡涂了,你過來吧,我不舒服呢。」
都蝶引知道他就算清醒,可身上還是發著高熱,于是走到床邊,還沒坐下,就被他一把摟進懷里。
「對不起,我真的是睡迷糊了,再也不會了。」烏玄度不舍地撫著她的背。「哪兒摔疼了?」
都蝶引不語,因為她無法判斷究竟是他睡迷糊了,還是他即將被那堆混亂的記憶給壓垮,眼前的處境教她好無力,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烏玄度低聲喃著。
待都蝶引哭夠了,抹了抹臉從他懷里起身。「給我躺著,誰準你起來了?」烏玄度被她霸道的口吻逗笑,乖順地躺回床,大手依舊抓著她的。「我沒事,就是身上熱了點。」
「常微說你中了埋伏,臂上有劍傷,流出的是黑血,所以他就趕緊將你帶回府,讓盧大夫診治。」都蝶引簡略解說著,手上也忙著擰布巾敷在他額上降溫。「盧大夫說毒已除了大半,只要熱退了就沒事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
都蝶引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不是武藝高強嗎?不是料事如神嗎?為什麼還會中了埋伏?」如果今天包圍他的是十來個人,一陣廝殺,受點傷都很尋常,可不過才一對一,依他的身手豈可能受傷?
听她責怪般的口吻,他只能服軟地道︰「一時疏忽。」要讓她知道他是故意遭剌,那可真是沒完了。
「往後外出多帶點人在身邊,不要把人都留在我這兒。」
烏玄度笑著,不答反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四更天了。」都蝶引看了外頭的天色,心想剛才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才會教常微直到現在都還未回來。「我封了府,讓侍衛輪班值守,反正先撐過這一夜,有什麼事都等到明兒個再處理。」
為了不讓他擔心,對于府里發生的細碎小事,她就略過不提了。
「做得很好。」
「誰要你倒下了?我告訴你,往後不準讓這些差事落到我頭上。」
「不會了。」他拉著她的手親吻著。
「最好是。」
「小十五,陪我睡一會。」他輕拉著她,硬是讓她躺在身側。
都蝶引本想等常微回來稟報的,可手被他抓住,就算她想走,恐怕也得等他入睡才成。
「你睡吧,一會我還要替你熬藥,熬好再叫醒你。」
「好。」
「不要睡醒又推開我,我絕對翻臉喔。」她惡聲惡氣地警告著。
烏玄度低低笑著,將她摟得更緊。
都蝶引貼著他的胸膛,听著他沉勻的心跳,壓在她心間的恐懼終于煙消雲散,隨著他在背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教她不自覺地沉沉睡去。
一個時辰後,門外傳來常微的聲響。「夫人?」
「晚一點再說。」烏玄度低聲應著。
常微一听見他的嗓音,隨即樂得應了聲。
懷里的人微動了下,像是睡得極不安穩,烏玄度輕柔地拍撫著,直到她又睡去,而他沒再闔眼,就等著天亮後,確定這一步棋走得如何。
都蝶引沒想到自己一睡竟睡到了天亮,而理該睡著的人,卻在她張眼時就對著她笑,教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幸好瑞春和彌冬都記得熬藥,一會就將藥端來,就連早膳都備妥了。
剛用完膳,常微在門外喊道︰「大人,夫人,湯大人來了。」
都蝶引讓彌冬和瑞春收拾著桌面,便道︰「六郎哥,我先退下,可你也別跟湯大人說太久的話,藥剛喝下,得躺一會。」
「知道,去吧。」
都蝶引應了聲便先退到次間再離開,避免和外男踫面。
一會湯榮進了梢間,先是打量著烏玄度的臉色,隨即嘆了口氣,拉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
「不要緊了吧,烏將軍。」他道。
「沒事,可問出什麼了?」烏玄度端坐著,毒袪盡後,傷勢確實沒什麼大礙。
「硬骨頭,腳都被我折了,嘴巴還是撬不開。」湯榮一臉無奈地道。
烏玄度微眯起眼,細忖了下。「去查查他家里還有什麼人,不管是養在家里還是外頭的,無一遺漏。」
昨兒個他故意設了局,引來剌客追殺,如願地受了傷,唯一錯估的是劍上有毒。說的也是,這般大好的機會,殺不了他也得毒死他,確實是他大意了,才會讓小十五白白擔心了一夜。
而對方面對這大好良機,豈可能不趁勝追擊?幸好小十五聰慧,知曉在這情況下就是要先封府,再加上湯榮率領的武讓左衛在府外候著,還怕不能將殺手給一並拿下?天未亮前,常微欲稟的必定是此事了。
「喔?回頭我讓人查去。」湯榮笑咧一口白牙。
「盡快,最好是在我進宮前就查妥,要是能順便把人押了或拿個信物什麼的也成。」烏玄度說著,呷了口茶潤潤干澀的喉。
「嘖嘖嘖,你這滿腦袋壞心思,真不知道嫂子怎麼受得了你。」
「誰會將壞心思用在妻子身上?」
「那倒是,不過听說嫂子頗英勇,果斷殺伐,當晚就發出了格殺令呢。」真是女中豪杰,教他頗想拜見。
昨晚听常微提起時,他就頗意外,不過也是,能教烏玄度看上,又能讓烏玄度有了溫度的姑娘肯定不簡單。
「是嗎?」他倒沒听她提起。
「所以你小心點,別教她發現你身上的傷是故意挨的,否則絕對教你吃不完兜著走。」湯榮打趣道,畢竟誰敢在烏玄度面前撒野?別說姑娘家了,光是男人要承受他那冷到無溫的目光都不容易。
「守好你的嘴,辦好你的事就好。」
「是是是。」湯榮連應三聲,正要起身,眼角余光卻瞥見通往次間的珠簾被推開,一名嬌俏的姑娘身形飛快地沖來,他原以為可能是剌客,正打算將她擒下時,便听烏玄度驚喊,「小十五,你怎麼……」
這親昵的稱謂教湯榮硬是收了勢,幾乎同時,他瞧見烏玄度挨揍了——
都蝶引毫不客氣地握起粉拳就往他的胸膛、他的臉落下,直到雙手被擒住,她干脆改用腳踹。
「你耍我是不是?!昨兒個跟我說一時疏忽……我去你的一時疏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受怕?!結果呢,哪里是一時疏忽?你根本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拿自己的生死去蠻干!既然你都不想活了,我幫你!」
「小十五,你听我解釋,听我解釋。」烏玄度手腳並用地將她箝制住。
「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手腳被縛得無法動彈,都蝶引惱火的就往他臂上狠咬著。湯榮看得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這位是烏玄度吧,那個渾身殺戮之氣的將軍,那個神情淡漠如死尸的烏玄度,怎麼現在卻狼狽地挨打?他原本怕這姑娘太過撒野,會引來烏玄度殺機,可沒有,他只有挨打的分,現在還被狠咬著。
他……應該幫誰?
還有,他錯過了離開的時間,現在親眼瞧見了烏玄度的狼狽,他該如何開口告辭?
「……湯大人,你先走吧。」
湯榮直瞅著沒有一絲惱意,甚至還滿臉愧疚的烏玄度,開始懷疑自己的眼楮出現幻覺,但此時顧不得這麼多,先離開為妙。
待湯榮一走,烏玄度便溫聲安撫著。「小十五,松口吧,一會牙都疼了。」
都蝶引惱火地又啃了兩下,可偏偏他的手臂像鐵鑄的,咬得她牙口都疼了。「六郎,你真的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拿自己當餌!」她怒不可遏地罵道,罵到淚水已經在眸底打轉,氣到渾身發抖。
尤其想到他昨兒個初醒時不認得自己,她簡直惱得不知道該怎麼發泄。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將手上的事趕緊處理完,屆時咱們就能離開京城了。」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用這種法子,你知不知道昨晚你有多危急,要不是常微快馬將你送回府,你現在還能在我眼前嗎?!」
剛才她本來是要好好謝謝常微,順便要他去歇著,可又擔心湯榮來了,會帶來什麼不好的消息,所以才會在次間里待了會,豈料竟意外讓她听見真相。
烏玄度一次又一次地道歉著,承諾著。「往後不會了,絕對不會。」
都蝶引氣得連話都不想說,想離開,偏又被他箝制得死緊。
「發都亂了,我替你整理整理再出去,否則人家會以為咱們做了什麼。」烏玄度故意打趣地道。
都蝶引雙眼像要噴火般,惱他在這當頭竟還敢調戲她。「放心,外頭不會以為咱們做了什麼,他們只會知道我做了什麼!」這是她有生以來……或說有記憶以來,如此盛怒的一次,氣得她不管不顧地沖進梢間,只想教訓他一頓。
「是啊,湯大人都瞧見你是怎麼打我了。」烏玄度幽幽地道。
都蝶引頓了下,這才想起她是听了他與湯大人的交談,所以當她沖進房里時,湯大人自然是在房里的。
她不敢相信地搗著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失了儀態……「我剛才看起來像不像個瘋婆娘?」她不由想起了斐泱,雖說發火的原因不同,可行徑是相同的。
「不像,我的小十五怎會像瘋婆娘?」
「明明就像。」
「不像,我覺得誘人極了,美得不可方物。」
她一雙杏眼從指縫里睞去。「油腔滑調。」她是什麼模樣,她會不知道?
「是真心話。」烏玄度拉下她的雙手,笑得眉眼帶喜。「別擔心,我一點事都沒有,你模,我的燒是不是都退了?」
都蝶引瞪著他拉著她的手滑進他的衣襟底下。「……燒有沒有退,是模這兒嗎?」誰在測熱度時會模胸膛的?這不是故意要羞她的嗎?
「那是要模這兒……」他語帶曖昧地往下而去。
她嚇得趕忙抽手。「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她又羞又惱,整張臉被他害得通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傷員,你身上還有傷!」
要不是有常微和盧大夫,他現在還能與她調笑?
「就是想讓你知道已經不礙事。」他一把摟住她,朝她頸上又舌忝又咬的。
「不要,你渾身汗臭。」她推拒著。
「那好,咱們泡澡去。」
「大白天的,誰跟你泡澡!」都蝶引一得隙,教她給跳下了床。「你給我好好躺著,要是再不听話,有得你受的!」
話落,推開了門,卻見門外站了一堆人,有常微、盧大夫、烏玄斗、斐澈、彌冬、瑞春和好幾個侍衛……不假思索的,她立即關上門,走到窗邊的錦榻坐下,雙手搗臉不語。
她不用做人了,她已經無臉見人了。
烏玄度放聲笑著,她惱火抬眼,走回床邊正準備再教訓他,豈料他早有準備,一把箝著拖上床,硬是將她壓在身下。
「六郎!」
「再大聲點,外頭的人肯定都豎著耳朵听著。」
都蝶引可憐兮兮地咬著唇。「六郎哥,我錯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打你了,你快起來吧。」
大白天宣婬很不好的,尤其門外很多人,一看就知道表哥和四哥是來探病的,趕快放她走吧,她得避一陣子不見人。
「你誤解我了,所謂打是情,罵是愛,我倒是挺喜歡的。」
「我沒有很喜歡,我會改。」她痛定思痛,決定往後修身養性,絕不輕易動手。
「不用改,就這樣。」
「不要……你不要動手動腳的……不可以……」
門外,彌冬和瑞春早已經面紅耳赤地退到一旁,至于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撓撓臉抓抓鼻子,假裝不知道里頭發生什麼事。
「真敢吶……」烏玄斗用氣音說著。
「夫妻情趣,玄度如此……很好。」斐澈後頭那句是想說——像個人了。
「確實,讓人開眼界了……」常微下了結論。
簡單一句以概之,那就是尸體變成人了,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