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情娘 第十五章
第九章
他聰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移動上半身,正面面對著她,光源被遮掩,她的視線範圍所及能見的,就只有他的臉,還有那雙略帶抑郁的炯炯黑瞳。
「沒那個妻也沒那個子。」
水眸波瀾不興,顯示她早就曉得了,她只是在等他親口承認。
「你對我說過的話,沒有一樣真實。」麗眸指控著他。
他當初編那些謊書是為了防她,後來才發覺自己的可笑與愚蠢,卻無法說出真實。
她現在直言戳破了,但他也不會傻傻的就坦承。
誠實,在某些時候,不會是最佳良策。
「是沒有一樣真實,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秀眉不解的蹙起。
說實話,他的臉也離她太近了,這讓她很有壓迫感,她忍不住屏息,就連偶爾偷偷吸上一口空氣,都像在做壞事般的小心翼翼,好像被他發現她呼吸了,就要等著被取笑似的。
可要他離遠一點,更好像顯得她很在意他,她不想被這麼「誤會」,只好假裝沒事樣,繼續與他開誠布公的談。
「還記得咱們初相遇時,我身上只剩單薄的衣物,還受了傷嗎?」
「你告訴我,是被山賊打劫。」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連這也是假的?
這男人當真滿口謊言!
「那不然是怎樣?」怒氣使得她的眼眶隱約有淚光閃動。
「當時,我是自北方玉石礦產地回鄉途中,身上帶了不少價值連城的美玉。我十分小心謹慎,不料還是遭了內賊的道,我避開要害,假裝受重傷,倒在一堆尸體中裝死,才逃過一劫。我說謊,是因為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怕我的真實身分泄漏出去,被內賊曉得,到時不僅是我,就連你也會受到連累,恐傷了你的性命。」
他說的不全是實話,但也不是謊話。
他回到家鄉後,除了忙著她的事,同時也追查內賊,將其揪出來送入官府查辦。
「所以你說謊,是為了保護我們?」
「是的!」他堅定點頭,「看在我那時才剛自鬼門關走一趟回來,為保身而不得不欺騙的情有可原之下,可以原諒我的說謊嗎?」
貝齒咬著下唇,猶豫了。
他說的都合情合理,她「撿」到他時的情況的確如他所言。
他的欺瞞,不是存心故意?
不是……為防她對他有企圖之心?
她很難不去想到前兩日,在百花園散步時,听到的閑言。
那是照料花園的花匠與一名丫環的閑聊——
「現在住在咱們家少爺屋里的到底是什麼人呀?」花匠好奇的問。「我听說是少爺的少夫人,可是少爺又沒成親啊!」
「據說是當日少爺落難時,救了少爺的救命恩人。」
「既然是救命恩人,為何會安排到少爺的房中去?」
「不就是因為那救命恩人打著恩情的名義,要少爺娶她。」
「但我看那女的似乎年紀不小了。」
「是不小了,听說她是趁少爺昏迷不醒的時候,強要了少爺,然後再求少爺負責的。」
「什麼?這女人竟然心機如此深沉?」
「就是啊!對那種家里窮酸,而且年紀又一大把的老姑娘來說,少爺可是上等肥肉呢!」
「少爺該不會是呆呆的讓她知道他的身分,所以才被設計了吧?」
「耶……你這樣說挺有道理的,我要是少爺,一定不會據實以告,別說杜家的產業有多吸引人了,光是少爺那儀表堂堂的外貌,有點腦袋的就會死黏活黏硬巴上去,少爺真是太笨了!」
「的確是,若我的話,一定編謊說家里早娶了一只母老虎,生了一打孩子,還欠了一債,窮得快要被鬼捉去,就不相信那心機女還敢纏著我不放。」
「你家的確是有母老虎,還生了一打孩子啊!」丫環取笑。
「呿!」花匠不爽的啐了聲。
花匠的話像把槌子重重敲擊在她心口處,也點醒了她。
他說的那些謊,目的是為防她吧……
「你……」她直視著他那雙苦笑的眸,眨也不眨,「不是因為怕我賴上你,所以才說謊騙我的?」
雖然僅僅只是一瞬的時間,可由于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她瞧見他的眸閃過一絲異樣。
「當然不是!」他的語氣不容懷疑,「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若是實話,為何他剛剛眸色有變?
「你不信?」直盯著他的杏眼仍充滿研究與探測,「那我發誓,若我剛剛說的話為假,那麼我就……」
「別說!」她用小手捂住他的嘴,「我信。」
她不要他發誓,因為他的確是說謊,她不想他再說謊一次,而遭天譴。
她是怨他,可一點都不希望他發生不測。
「你信就好。」他抓著她的細腕,貼在唇上細吻,「那麼,可以原諒我了嗎?湘湄。」
有什麼好不能原諒的?就像那丫環說的,聰明人就不會據實以告,而他,是個聰明人。
她輕搖頭,「你沒錯。」
錯在她不自量力,真以為這世上還會有人願意要她!
「你能體諒我就好。」他放心的微笑,粗指撫過好久不曾踫觸過的女敕唇,「湘湄,不管過去有多少誤解,我只希望你一定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心,是在你身上。」
這也是謊言吧!
為了能讓她心甘情願待在這,順利平安的將孩子生下,也難為他必須一直一直說著謊了。
「我相信。」小手貼上他的頰,撫弄著他的耳朵,她溫柔的低笑,「我的心也同樣在你身上。」
「湘湄!」兩人之間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杜若笙大喜過望,俯首吻上她飽滿朱唇,火燙的舌直接探入檀口之中,恣意翻攪纏弄柔軟香舌。
……
隔日早晨,秦湘湄下床時,驚覺外面天色已大亮,而她身旁的被褥早涼,顯見杜若笙起床已久。
怎麼沒人叫她起床?
「菲兒?」無人回應。
「鳶兒?」
空蕩蕩的屋中只有她的聲音。
她得趕快去跟杜老夫人請安才行。
秦湘湄快速梳洗過後,隨意將長發扎成一束,急急忙忙就出門。
走出前廳,日陽竟然已快到頭頂,她該不會連早膳時間也錯過了吧?
她從不奢望這兒有人會疼她、喜愛她,但她至少要做得不過不失,萬一將來哪天人家在她孩子面前提起她時,除了心機深沉、厚顏無恥,不要再有其他的惡意批評了。
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因為她而抬不起頭來。
她行色匆匆,走過水榭時,突然听聞有人低聲哭泣。
明知已經沒時間了,她還是忍不住循聲而去,在一棵大樹下,瞧見一名哭泣的丫環。
「鳶兒?」秦湘湄訝異的問︰「你怎麼躲在這哭?」
「少夫人!」鳶兒連忙拭淨眼淚,「你醒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
鳶兒抿了抿唇,面色淒苦道︰「我附收到我家傳來的音訊,說我爹病了,需要一筆錢治病,可是我身上的銀兩早就送回家,根本沒有多余的錢了!」
鳶兒一眨眼,淚水又滾落。
「你別哭。」秦湘湄為她揩掉淚水,「跟我來。」
「少夫人?」
鳶兒納悶的跟著她回房,就見她自衣箱深處拿出了一袋銀兩跟首飾。
「這給你,快拿回去給你爹治病吧!」
「不行!」鳶兒連忙推回去,「我不能拿少夫人的東西。」
「沒關系的,你就拿吧!」
「但是……這是少爺給你的錢吧?你給了我,若少爺問起的話……」
「這是我的錢,首飾也是我自個兒買的。」秦湘湄將包裹的布攤開來,「說來幸運,我織的布還挺多人賞識的,布莊的老板肯給我高價,可是我平常又很少用錢,就攢了些下來了。既然你有急用,就拿去吧!」
「少夫人……」鳶兒感動得淚光閃閃,「你真好,一點都不像她們說的那樣……」
驚覺自個兒說錯話,鳶兒慌忙捂嘴,「我是說……」
「沒關系,你不用解釋。」她已經听得麻木了,「快去吧!救人要緊。」
「謝謝少夫人。」鳶兒開心的轉身,不料竟看到杜老夫人自門口進來,嚇得她雙手一松,手上的銀兩全掉在地上打陀螺。
「這是在干什麼?」杜老夫人蹙眉,「哪來那麼多錢?」
「這個是……」鳶兒嚇得方寸大亂,欲言又止。
秦湘湄走上前去,有意無意的擋在鳶兒前方。
「老夫人,這是我給鳶兒的,她父親生病了。」秦湘湄低聲吩咐,「快撿起來。」
「是。」鳶兒連忙將銀子撿一撿,雙手緊實抱好才站起。
「怎麼?」杜老夫人一步步走近,「老的討好不了,就來討好底下的僕人?」
秦湘湄微微一笑,「老夫人,救急如救火,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先讓鳶兒去救治她父親,好嗎?」
杜老夫人瞟了鳶兒一眼,「去吧!」
「謝老夫人!」鳶兒再慌忙對秦湘湄道︰「謝少夫人。」
「老夫人。」秦湘湄上前一步,福身,「很抱歉我今早睡遲了,來不及過去向您請安。」
杜老夫人未搭理她,只以眼色指使,一旁的丫環立即拉來凳子讓她入座,同時再倒了杯茶。
杜老夫人啜了口後,才徐道︰「都快用午膳了。」
「對不起。」
「你把錢都給了鳶兒那丫頭,你離開杜家之後要怎麼辦?」
秦湘湄不清楚她是真的關心,還是借題發揮,故小心謹慎的回道︰「我只要把手上的織布賣了,就可以馬上換錢,謝謝老夫人的關心。」
「還真這麼有本事?」杜老夫人斜睨她的從容淡定。
昨日,杜若沄興匆匆的拿著剛出爐的「雲紅」過來炫耀,她不得不承認秦湘湄的織功果然精細,技術精實,那布料輕若雲彩,端在手上,重量大概只有一般布料的一半。
無怪乎她有恃無恐。
「下個月……」杜老夫人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再以命令的語氣績道︰「我要出席一場家宴,幫我織塊『雲』,要芙蓉花樣的。」
「好的,待我織完大小姐的,就會忙老夫人的。」
「先織若漪的?」杜老夫人怒而拍桌,「我可是她的祖母,哪有我排在她後面的道理!」
「大小姐期待很久了,我不能讓她失望,先讓老夫人插隊,這對她不公平。我允諾一定會加速將布織好,絕對會有足夠的時間讓老夫人做衣裳。」
這女人有毛病嗎?她給她一個機會討好,她竟然堅持先來後到的順序?
「好!」杜老夫人咬牙,「若是時間趕不及,你就走著瞧。」
「盡力而為。」
「哼!」杜老夫人甩手而去。
杜老夫人走後,菲兒才敢進來,手上端著膳食。
「少夫人,你怎麼不先織老夫人的呀?我看老夫人很生氣呢!」菲兒不由得替她擔起心來。
「大小姐上次因為猜拳輸了,不得不等上一周的時間,若今天插個老夫人,後日再插個姑姑、姨娘什麼的,她豈不嘔死了?」
「可我覺得就算如此,你還是該先織給老夫人,要不,我怕你以後日子不好過。」
「無妨。」秦湘湄坐上桌前,先喝了口熱湯,舒緩胃部,「反正我也不會久待。」
「少夫人,你說什麼?」她未听清楚秦湘湄的自言自語。
「沒什麼。」秦湘湄抬首,「對了,今早怎麼沒叫醒我?」
「是少爺交代的,他說你昨日晚睡,叫我們別吵你,他還跟老夫人說明過了。」
難怪剛剛杜老夫人過來時,並未針對此事興師問罪,原來他已經先行打點好了。
可惜,他的柔情密意都是為了月復中的孩子。
唉!就先別想這麼多,即使是虛情假意,剩下的這幾個月時間里,她就蒙上眼楮享受他的疼寵吧!
反正,時間也不多了……
「菲兒,下午麻煩你幫我買色線回來,我要粉的、白的、青綠、淺綠、墨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