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沙漏 第十章
第六章
大男生坐在湖邊專心地作畫,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女生氣喘吁吁的抱歉︰「對不起、對不起嘛!剛剛導師突然說要小測,所以我又來晚了。」
大男生頭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說道︰「沒關系。」
女生從身後一把抱住他,仍然在喘著氣,但是眉毛已經很不客氣地向上挑了起來,「你當然沒有關系啦,你恨不得我不要來纏住你是不是?我想啊,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在你的眼前消失了,你鐵定不會感到有什麼不一樣,每當想到這個我就會覺得心里很慪氣!你知道嗎?」
他轉頭看她,突然湊上前,輕輕地在她似乎很委屈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後又快快地別過臉去,訥訥地說道︰「這樣就不會慪氣了吧?還有……想要消失前記得先跟我說一聲。」
她傻傻地看著他微紅的耳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熱烈地摟住他的脖子,大聲地說︰「嗯。」
好不容易躲進隱蔽的巷子里頭,已經是被追趕了半小時以後的事情了。水珠只覺得渾身都濕漉漉的,手往額上一擦,只覺得滿手是水。看著布滿汗滴的手心,她有那麼一秒愣住了,因為她絕對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香汗淋灕的一天,畢竟她是見習死神,有靈力護身的嘛!可是,現在她居然汗流浹背了!
默默地驅動咒法,想要喚來一陣微風,可是巷子里頭悶熱不減,顯然是失敗了。于是,她又試著去召喚她的死神鐮刀……
「怎麼回事?」看著空空的雙手,她開始感到站不穩了。
這樣的情況真的從沒有發生過!她居然連代表她靈力結晶、等于她分身的死神鐮刀都喚不出來,這又代表了什麼?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嗎?還有,她的下月復從剛剛就一直抽痛著,那種痛從小小的一處擴散開來,就像是一團火,像要把她燃燒起來似的……
「你怎麼了?」
他的瞳孔居然在漆黑中仍然璀璨得如黑濯石般的動人,真的很好看。可這時,卻因為擔心她而抹上了一層擔憂。所以,她勉強自己說道︰「我沒事。」
「真的沒事?」
「真的。」
「那……我們走吧,他們快要追上來了。」
「要去哪里?」
「先回事務所吧,經理人會擔心我們的。能走嗎?」
「嗯。」
她的嘴巴、她的思想答應著他,可是她的身子、她的體力卻沒有辦法答應。不過才走了一步,雙腳的力氣就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光了。他一見,馬上扶住她搖搖下墜的身子,「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腳有點軟……啊!你……」
一晃眼,她就被他攔腰抱起了。
她從沒被這樣對待過,又驚又怕,只能緊緊地拉扯住他的襯衫前襟。
「我們先回酒店吧,你需要休息。」
「可是你不是要回事務所去嗎?而且你說了,經理人他會擔心……」即使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她也深刻地體會到經理人很有把人嘮叨至死的潛能。
「听我的,我們先回酒店。」他的話打斷了她,而且話中帶著她說不出所以然來的氣勢,深深地震懾住她了。
「可是……」
「現在,你最重要。」
她最重要?
水珠傻傻地眨著眼楮,在漆黑中看著他那堅定發亮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里暖暖的,熱熱的。而思緒,也開始漸漸飄遠了。
水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入睡的,只是當她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他正以一副緊張的表情注視著自己。
「怎麼了?」
她一開口,就被自己聲音中的嘶啞嚇了一跳。但是,也只是嚇了一跳,比起不能呼喚死神鐮刀,比起不能使用任何咒法,這件事情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
「你剛剛做夢了嗎?」
「做夢?死神是不會有夢的。」
畢竟他們只是靈體,不需要睡眠也不會有夢。
「可是你剛剛一直在說夢話,還一直哭著。」
「咦?」
水珠渾噩地瞪大雙眼,手模上臉頰,濕的,她果然做夢了,而且還在夢里哭嗎?為什麼她都不記得了?
「對了,我剛剛趁你睡著的時候叫了些吃的給你,你餓了吧?」
「咦?」
餓?她是靈體耶!
可是……听他這麼一說,她真的感到有點餓了,怎麼回事?而且,她這才注意到空氣中似乎有種奇怪的味道在飄蕩著。
「你要出去吃嗎?或是我拿進來給你?」
「我出去吃好了。」
被他這樣寵著,她會感到不好意思的。而且,在立場上,應該是她為他提供服務才對呢!想著,她把被子掀開,這才發現白色的床單上,滲著殷紅色的液 體。
他和她都傻眼了,因為那殷紅色的液 體似乎是從她的身上流出來的!
她伸手去模了模那仍然濕膩的紅,液 體黏糊在她的指尖上,殷紅的顏色在她的眼前漸漸地放大……
紅色的、黏糊的,猩紅的、濕膩的……
腦海中快速地閃過一個畫面,她輕松地走在大街上,突然一個黑影從高處掉落,然後從那已經變形的已經不能稱為人的「人」身上濺出了大量的血,不過眨眼間就全數濺飛到她的身上去,溫的、紅的還夾雜著濃濃的腥味……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幫你準備。」
尹子浩的聲音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水珠的目光仍然停駐在指尖的紅上不能移開。門,開了又合上,然後再次開了又合上,時間或許在運轉著,只是對于水珠而言似乎只是一剎那,就是尹子浩的聲音再次響起的一剎。
「來,這個給你。」
一袋裝滿著白的紅的綠的藍的大包小包的東西一下子就塞到了她的面前,讓她不得不回過神來。
「這是什麼東西啊?」
水珠從袋子中隨意地拿起其中一包紅色的包裝物,左看看右看看,只見上面寫著些奇怪的字,于是她狐疑地問︰「特長?網面?這是什麼?」
「你……你不知道?」
她看著他一臉的尷尬和別扭,問︰「我應該知道的嗎?」
「你……你等等……」
尹子浩認命地拿起手機,很快就找到了應奎的電話。在撥通了被掛掉,撥通了再被掛掉這樣重復了十遍以上後,終于,電話的那頭傳來了應奎挫敗的聲音︰「如果沒有急事,你就準備受死吧!」
尹子浩揉了揉有點發痛的太陽穴,訥訥地問道︰「你身邊有女人嗎?」
「廢話!」
「能請她听一下電話嗎?」
「為什麼?」
「想請教她怎麼使用……使用……」
「使用什麼?」
「使用……」尹子浩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深呼吸道︰「使用衛生巾。」
他的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聲巨響,然後是女人擔心的叫聲。尹子浩再次揉了揉太陽穴,等著那頭的聲音再起。他已經可以想象到,電話的那頭,應奎摔下床去會有多麼的狼狽了,當然也推測到,這件事情將會被應奎如何的加油添醋地宣揚開去……只是,沒有辦法,身邊肯定有女伴的,就只有這家伙了。
雖然這樣特地打電話去問有點丟臉,但是也比不上稍早前他跑到商場去買這些東西時的百分之一。當他徘徊在生理用品專櫃旁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跟那位年輕的服務員討教哪個牌子比較好的時候,幾乎就被人家當用眼神亂棍打死了,所以他只好把貨架上的所有牌子都塞到購物車里面,一溜煙地跑到結賬櫃台前。結果,前後左右都是女顧客,每個人都死命地盯著他的購物車看,然後又狐疑地瞪視著已經變裝的他,那個頭戴頭巾又戴了副把臉遮去一半的墨鏡的他……
「你確定你要請教她如何使用……使用那個東西?」
應奎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從電話的那頭再次傳來,打斷了他的回想。
「你讓她听電話吧,好嗎?」
「你什麼時候有戀童癖的!」
「戀……戀什麼?」尹子浩撓頭,一時沒有听懂應奎的意思。
「如果不是有戀童癖,你怎麼要問這些事情?」
「拜托,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快點讓她听電話吧!」
水珠好奇地翻弄著袋子里面的東西,也分心地看著在一邊講電話的他,從沒有見到他如此低聲下氣過。這個時候,見他又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賠笑著,只是離得太遠了,所以她沒能听清楚。才想著,就見他走了過來,把電話遞到她的面前,「來,你听一下電話。」
「听電話?」
「嗯……就是那個……」他指了指她手中若無其事地拿著的包裝袋,尷尬莫名地說道︰「電話那邊的人會教你怎麼使用的。」
浴室的大門被輕輕地打開,水珠紅著臉探出頭來。他不在臥室里,于是她松了口氣,走出浴室。電話那頭那個自稱叫啡兒的女人教了她許多東西,還告訴她為什麼她的身體會流血。本來,這只屬于人類女性的生理期已經夠困擾她這個見習死神了,而那個啡兒在掛斷電話前還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害她現在連只要想到待會兒會看到他都會覺得尷尬。只是,現在看不到他居然會感到有一絲絲的失望就是了。
「如果有個男人為了我去買生理用品,我一定愛死他了。」
啡兒的話突然鑽入她的腦海里,水珠驚得拼命搖起頭來。而當尹子浩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她拼命搖頭的這一幕。
「怎麼了?不舒服嗎?」
一見他走近自己,水珠不禁紅了臉,又想到他不久前居然吻了自己,心里慌了慌,更不好意思直視他了。最後只能含糊地回答︰「沒有……沒有……」
「真的沒有不舒服?」
「真的沒有……」她含糊地應著,這才發現他手里拿著一疊白布,「這是?」
「喔,是床單。」他說著,走回床邊去,大手一揚,雪白的床單便被拋出一個絕美的弧度,幾下晃動後,輕輕地覆落在床上。
原來,他剛剛是去換床單了。
想到這里,水珠的臉更熱了,訥訥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弄髒了床……」
說到這個,他也感到有點尷尬,于是說︰「你餓了吧?先出去吃點東西吧?」
「嗯……」水珠訥訥地應著,突然想道︰「對了,你有沒有發現這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啊?」
「奇怪的味道?」
她看著他一臉的疑惑,慌忙說︰「你沒有聞到嗎?就是有點……酸酸的,像是燒焦了什麼的味道……」
「啊,你是說……」
「嗯?」
他的臉色有點尷尬,「沒什麼,你快去吃東西吧。」
把床還原後,他走到她的身邊推著她的背往外走去。
走出了臥室,那股味道似乎更濃了。她不自覺地尋覓著那股味道的來源,眼楮才想要往廚房的方向轉去,就被他一下子擋住了。
「來來來,過來這邊。」
他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到了小飯廳去,玻璃圓桌上早就擺好了食物,有香噴噴的咸骨粥、布拉腸粉,還有三絲炒米粉,而且分量還很多。
「先吃點清淡的東西吧。」他說著,往碗里盛著粥,「听說咸骨粥可以補充鈣,而且吃多了對女性的身體有好處。你盡量多吃些。」
「嗯……」
她接過他遞來的粥,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而他則一直坐在對面,專注地看著她,害她幾乎食不下咽。幸好,他的電話響了。是經理人打來的電話,即使隔得老遠,也能听到經理人那氣急敗壞的吼聲。于是他抱歉地笑了笑,走到窗邊去講電話了。
就在她想要快快開動填飽肚子的時候,奪命記事本卻發出了指令提示聲,于是她放下手里的粥,跑回臥室去。經過廚房的時候,那股奇怪的味道又撲鼻而來,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轉頭一看,徹底地愣住了。
「不是讓你吃東西嗎,怎麼又跑這邊來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通話,有點別扭地走到她的身邊來。
「廚房怎麼燒了?」
她呆愣地指住記憶中那個明亮寬敞的廚房,此刻,眼前看到的只是烏黑的一片,那些漂亮的廚具光鮮不再,焦黑且狼狽,菜盆上堆放著一大堆不知道是菜還是炭的物體,而地上更是碎片滿布,並不是用狼藉就能形容的籠統。
「因為廚房燒了。」
「為什麼會燒?」
看著他一臉的顧左右而言他就知道當中必有文章,所以她難得地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因為……因為……我剛剛在熬粥。」
「熬粥?」
是給她吃的粥嗎?但是為什麼會把廚房燒了呢?
「我以前沒有做過,而且熬粥不就是米和水放進去嗎?原本以為很簡單,結果,我似乎弄錯了步驟。」
「步驟?」
「就是先把米放進去。」
「這樣啊……」
可是先把米放進去也不至于燒得那麼徹底啊!
「又听說熬粥的米如果加點醋進去,粥吃起來才會軟而香,所以……」
「所以?」
「所以我就放了醋進去,只是沒有想到,一放就燒了起來。結果,我想把火撲滅,然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把廚房燒了。」
水珠看著他一臉的挫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只覺得胸口處盈滿了東西,說不出名狀的東西。
這個時候,他的電話又響了,還是經理人打來的。
經理人的聲音透過電話氣急敗壞地一吼再吼,雖然听得不真確,但似乎是在埋怨他剛剛居然把電話掛了。
「你要乖乖吃東西。」
他寵溺地拍了拍她的頭,然後走開,繼續跟電話那頭的經理人交涉去。而她,看著他為了照顧她而忽略了工作的事情而得去解釋、道歉——他,為什麼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他明明知道她是靈體,根本不需要這樣特別照顧的!而且,名義上他才是被守護的一方呢,可結果卻是她被守護著!
「Be……」
思想混亂之際,奪命記事本又發出了指令的提示聲,她只好馬上跑進臥室。
從包包里取出奪命記事本,她從容地打開奪命記事本,卻駭然地看著新的指令。
「啪」的一聲,奪命記事本無聲地從她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而她,本來想要把奪命記事本撿起來的,卻不知道為什麼也跌坐在地上,久久地不能動彈。
「怎麼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走了進來,站到她的身邊,擔憂地看著她。
「沒什麼。」
「沒什麼?你的臉色好蒼白……」
「真的沒什麼。」
水珠踉蹌地站起來,與他對看。這個時候,他留意到那本跌落在地上的奪命記事本,于是彎身就去撿。水珠一見,驚得馬上推開他,撿起奪命記事本,死命地抱在懷中。
「你……怎麼啦?」
水珠回過神來,看著他一臉的疑惑,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別這樣,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我是靈體。」
「啊,是了,你是靈體,不能看醫生的……那麼,有什麼是我可以為你做的?」
「我真的、真的沒有什麼……」
「這樣啊?」他說著,走到床邊,在床頭櫃的抽屜里取出了口琴,「我吹口琴給你听,好嗎?」
水珠傻傻地看著他手中的口琴,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似的。
「你想听什麼歌?」
「我不了解,我平常很少听歌。」
水珠如實地說著,實際上愛听歌的人是一刀。雖然她也跟著听過不少,但是對于那些歌曲或旋律總是沒有多大的喜好。只除了……那首在沙灘上偶然听到的歌,可是,她卻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
「這樣啊……」
他說著,走到落地窗前,把口琴放到嘴邊,仰望著夜空,開始吹奏起來。
水珠詫異地瞪大眼楮,看著他的身影,听著耳邊那常在腦海縈繞不去的旋律,手不禁用力再用力地緊緊抱住那本奪命記事本。
「喜歡這首曲子嗎?你看,今天有星星呢!」
一曲終了,他轉過頭來,臉上漾起難得一見的笑容。在星空下,他的笑,直直地刻畫在她的心上。
「我……以前見過你?」
「在這附近的人造沙灘上,大概是一個月以前。」
「這首曲子……是應雪最愛的曲子?」
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主動地問及應雪的事情吧?
「是的,是她的最愛。」
「名字呢?」
「嗯?」
她發現,只要談及應雪,他的心就會飄到極遠的地方去,連眼神也是,那束幽藍色的火苗會變得異常的熱烈︰「這首曲子的名字,我想知道。」
他回過神來,看著她的臉,字正腔圓地說︰「Can you feel the love to night。」
「很好听的名字。」
她由衷地說著,把奪命記事本藏在背後,用力地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