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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訪閨閣樂 第一章 祁黃山禮佛

經過一夜細雨澆淋,枝頭凋殘的月季花不復初始的嬌艷,幾片花瓣落在廊下,透著些許蕭瑟,林中的槭葉開始轉黃,四季的嬗遞從來不曾為誰減緩腳步,秋意漸漸濃厚起來。

廊下有扇覆著薄絲的窗欞,往內窺視,窗旁立著富貴牡丹纏枝鵝頸瓶,插著幾枝一捻紅茶花,還來不及細看這份富貴,一截白皙的皓腕,拎起花瓶用力一擲,砰!乍響的破碎也伴隨著驚呼。

「我有什麼錯?我這麼做有什麼錯?」皓腕的主人一身狼狽,雲髻散亂,尖銳的嗓音帶著狠戾。

「你還敢嘴硬,殘殺子嗣,虐打下人,連丈夫的通房都不放過……」發鬢泛白的老夫人,端莊的倭墮髻上頭插著金桂餃珠釵,罕見的東珠色澤光亮、渾圓飽滿,雖然簡單,卻顯得高雅,其價值更是不菲。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難道在你手中殯落的性命就比我少?笑死人了……」

啪!少婦的厲聲怒罵戛然而止,嬤嬤毫不留情的搨了她一巴掌,把她細女敕的臉龐打腫,頭也打偏了,嘴角溢出血絲。

「你、你敢打我?!刑部尚書府不會放過你們的!」

「段蓓貞,你以為刑部尚書府和太常卿府還會保著你嗎?難道你不曉得段大人被皇上厭棄,逼著辭官,听說明天就會上書辭官回鄉。」

「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我爹不會讓我被你們這些人欺凌,你們就等著看——」

老夫人朝嬤嬤示意,只見兩位老嬤嬤拿著白綾向前,段蓓貞面露驚慌。

「你這老虔婆想做什麼?你們敢!」

「就讓你知道我敢不敢,管嬤嬤,快點動手。」

原本立在一旁一直默不吭聲的婦人,忍不住道︰「娘,這麼做好嗎?」

「你就是這麼懦弱才會讓這惡媳壓制著無法翻身,這種女人娶進門簡直是禍害你和淞哥兒,對付這樣的人就是要心狠。」霜白發髻的婦人,矍鑠的雙眼注視著管嬤嬤拿著白綾絞著段蓓貞細女敕的頸項。

「我恨你們!這是你、你們的計謀,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都要償命!」段蓓貞的聲音越來越淒厲,也越來越微弱,最後她掙扎扯著白綾的細腕垂在身側。

管嬤嬤用手指探了下段蓓貞的鼻下,「老祖宗,人沒氣了。」

「就說她是病死的,好好把人發喪。」

「娘,如果段家的人來了怎麼辦?」

「他們都自顧不暇了,哪能理會這麼多?」好不容易把這禍害給解決了,老夫人現在語氣可是透著輕松,「吩咐下去,若是有誰敢嚼舌根,全部杖斃。」

全部指的當然是連坐法,父母兄弟子女,此話一出,在場的僕婦全數屏息。

身體輕飄飄的,段蓓貞低頭可以看見老嬤嬤粗魯的抬起自己,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她們這是干麼,想抬著她到哪里去?

恨意沖天,她死不瞑目。她沒有錯!什麼殘殺子嗣,孩子分明不是從她肚皮蹦出來的,憑什麼要寄在她名下?至于那些通房姨娘,全是煙視媚行的狐狸精,一天到晚只會搔首弄姿,更別提那混賬寧允淞,家里妻妾成群,居然還到後胡同那種骯髒地方,所以怎麼能怪她故意下藥?她只是給他一個教訓。

如果不是馮家人逼她,她怎麼會做出這些事情,她也想夫妻和和美美、舉案齊眉的過一輩子,若是外祖母沒有走得這麼早,寧家二房現在哪里輪得上馮氏說話,還由著馮氏的母親來拿捏她,那只是個落破戶的五品官,怎麼攀比得上她?被她們這樣糟蹋,她真的好不甘願、好恨……

如果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再也不相信什麼門當戶對,她一定會走出更富貴的人生道路。只要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

當段蓓貞再次醒來,原本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孰料真的回到了出嫁前三年,她為了可以跟著外祖母去祁黃山禮佛,鬧著性子,堅持自己可以耐得住清苦,所以跪在佛堂觀音座前一晚,隔天就得了嚴重風寒,但也是那份堅持才得以成行。

畢竟出一趟遠門對她這種閨閣千金來說是罕事,保不齊這輩子最遠也就只能到祁黃山了,所以雖然她听說山上生活清苦,但仍抱持著游山玩水的興致,誰知道等她到了山腳下,

才知曉佛門淨地,為了表示虔誠敬心之意,外祖母留下數名陪侍婢僕,只帶著兩位嬤嬤和她棄車就著石階,靠著兩條腿一步步的走上去。

她這細腿縴胳臂平常頂多是在園子里賞花撲蝶,走累了還得勞動兩位嬤嬤抬著軟轎送回閨閣,哪里禁得起這番折騰,一上山就癱軟在石榻上,更別提硬邦邦的石榻怎麼比得上自家的錦被軟墊,她硌得睡不安穩,吃食方面更是滋味寡淡到她整個人都瘦了一。

她原本還想著可以飽覽名聞遐邇的粉紅櫻花海,就在靈寶殿後山而已,哪知道被外祖母拘著每天抄寫佛經,根本就無暇外出,所以這趟行程對她而言可謂是折磨了。

段蓓貞回想起來就悶得慌,偏偏這趟行程又是自己千跪萬求來的,能怪得著誰?

只是當時不知道後果是抱持著期待,現在提前知道結果就是恐慌,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卻磨不出什麼好法子。

「大小姐,好消息!」身邊一等丫鬟巧荷喳呼著進門,「寧老太君遣了王嬤嬤來發話,同意帶小姐到祁黃山了。」

「什麼?」段蓓貞杏眼圓瞪。

寧老太君就是外祖母,大舅官拜正二品的刑部尚書,所以寧老太君可是二品誥命夫人,段蓓貞的生母寧氏是寧老太君唯一親生的女兒,如珠如寶的捧在手心呵護,及笄時還由當時的榮王妃擔任正賓,贊者則是現在的定康侯夫人,全數是目前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門貴族,可知當時風頭極盛,因此嫁給段鈺遠,可是低嫁很多,算起來還是寧老太君舍不得女兒,才會特地挑選門第清貴子弟,段家沒有長輩要侍奉,只有早就分家的兄嫂倒也不復雜。

人口簡單就是寧老太君選擇段家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在仕途上,寧家可以成為段家的助力,可寧老太君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寧氏嫁進段家三年,好不容易懷了段蓓貞,誰知道卻因為難產一命嗚呼。

寧老太君哀傷之余,當然也更重視女兒拼死生下的外孫女,這可是女兒血脈的唯一傳承,尤其外孫女小小的身子抱在懷里軟乎乎的,還有那與女兒如出一轍的眼眉,當下就暖了她的心,她收起悲傷,積極的為外孫女謀劃未來,頭一件事當然是關注女婿的繼室人選。

她是沒有理由插手段家的事,若是傳出去未免落人話柄,指責她手伸得太長,但為了外孫女的未來,她豁出臉皮,千挑百選才選中了卓氏,卓氏的兄長可是在兒子底下做事,容易拿捏得住。這十幾年來,卓氏安分守己,待這外孫女可是尊重有加。

段蓓貞低頭思索一番,吩咐道︰「巧荷,你去二小姐那兒說一聲,祁黃山之行就帶著二小姐去。」

巧荷不免怔愣住了,並未馬上動作。

「怎麼還愣在這兒,我說的話你听不懂嗎?還不快去辦!」

「是。」巧荷福身後連忙離開。

大小姐的個性狠辣至極,若是再慢個一會兒,她可能就要領罰了,可是奇怪了,大小姐平素這麼不待見二小姐,怎麼突然要帶著二小姐出門?再說了,大小姐平常可是不讓二小姐接近外祖家,偶爾還會借機警告二小姐不準攀權附貴,這繼室和原配可是兩碼子事。

言外之意,大伙心知肚明,尤其主母卓氏也避著大小姐的鋒芒,當下人的自然把著尺量做事。

只是現在大小姐卻一反常態,巧荷還真有點擔心,萬一出發在即,大小姐才反口,那出糗的可就不只二小姐,還有她們這些傳話的下人。

這種仙人斗法凡人遭殃的戲段子,從來都不缺替死鬼,怕的是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思索著怎麼把自己從這件事里給摘出來。

至于在自個兒梧秋園里的段蓓欣,正拿著貼身丫鬟石菁送進來的顏料檢視,愛不釋手。

她那歡喜的模樣讓一旁的朱辰都忍不住出言打趣,「大戶人家的小姐喜愛的通常是珍珠、瑪瑙之類的寶石,就咱們家小姐愛的全是些泥土和雜草。」

「什麼泥土和雜草,這些可是寶貝!」段蓓欣反駁道,「這石綠可是從孔雀石里提煉出來的,還分成頭綠、二綠、三綠、四綠,頭綠最粗最綠,依此漸細淡微,螺青點出暮山色,石綠染成春浦潮,形容的就是這樣的美,買這些寶貝,花的銀兩都夠尋常人家半年用度了。」所以平常段蓓欣可是不常使用這些顏料,萬分珍惜。

「也就小姐識貨,若是給朱辰,就是泥土和雜草呢!」石菁反調笑起朱辰。

「你還好意思說,難道你就識貨?咱倆可是半斤八兩,誰也甭笑誰。」朱辰牙尖嘴利地笑罵回去。

「石菁姊姊在嗎?」

怯懦的聲音在門簾外響起,石菁透著疑惑,掀起珠簾出去,半晌後她又踅了回來,卻一臉怪異。

「怎麼這副怪表情?」捧著熱茶,段薜欣瞧著向來做事穩妥的石菁,不解的問道。

「方才是芙蓉園的巧滿來。」石菁回道。

段蓓貞要求只有芙蓉園的丫鬟可以用巧字命名,當時卓氏也就順著她的要求要巧菊改名,段蓓欣索性把名字改成繪畫顏料,只是石青太剛毅,才轉個彎成了石菁,從巧菊到石菁,她得意了好一會兒,覺得這石菁可是顏料名,听起來高雅許多。

當然,這是段蓓欣的勸慰說法。

「巧滿?」朱辰不免疑惑,一等丫鬟不是巧荷和巧蓮嗎?

石菁回道︰「她只是院里的灑掃丫鬟。」

「叫個灑掃丫鬟來做什麼?」朱辰問。

「之前大小姐不是鬧著要上祁黃山的靈寶殿禮佛,寧老太君同意,大小姐的意思是要帶二小姐一起去。」

「天要下紅雨了!」朱辰瞪大著眼,「大小姐怎麼可能帶著二小姐一起出門,該不會打什麼壞主意吧?」

「別胡說。」段蓓欣板著臉輕斥一聲。

兩名丫鬟趕緊收斂起隨興,只是石菁還是有些不安。

「二小姐,這件事您看要不要告訴夫人?」

「我等會兒就去問娘,至于要不要去,看娘的意思吧!」

段蓓欣對于祁黃山之行不能說完全沒有期待,听聞那兒的石窟壁畫栩栩如生,佛相莊嚴,讓她心生向往,尋常人家無法進入石窟聖地膜拜,但若是陪著寧老太君同行,或許有機會進去參拜。

「論禮制,寧老太君也是二小姐的正經外祖家,若是能多親近,對二小姐來說也是件好事。」石菁站在二小姐的立場說道,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人之常情。

「石菁,你忘記大小姐之前當著大伙兒的面是怎麼嘲諷二小姐的嗎?大小姐說要二小姐別妄想攀附刑部尚書府,話說得這麼難听,咱們二小姐本來就是清寡淡薄的個性,怎麼可能眼巴巴的湊上去。」

朱辰的性子比較大剌剌,一根喉嚨通心管,想什麼就說什麼,常被謹慎的石菁警告,就擔心會替二小姐攬禍。

段蓓欣自然清楚朱辰的個性缺點,但念及單純難得,私底下也大多縱著她,反正她的規矩沒有長姊多。「這句清寡淡薄就錯了,這些絹紙硯墨,哪樣不需要銀兩?我也不是什麼清高亮節志士,不必沽名釣譽,小姐我真的很愛銀兩。」說著,她自己先笑出來了。

「小姐,奴婢是說真格的,您怎麼當說笑!」朱辰不依的跺腳。

「好了,別再笑鬧了,幫我換件衣裳,我到廣和園去見母親。」段蓓欣先把白色圍裙卸下,這是她在繪畫時穿的,以免顏料沾染衣裳。

石菁挑了柔粉色腰帶,再搭配天青色交襟絲衫,襯得段蓓欣的肌膚更加白皙細女敕,女兒嬌態盡顯。

裝扮好的段蓓欣一反疏懶,玉指斂裙,蓮步輕移,盡顯名門氣勢。

不可諱言,段鈺遠本身是有才學的,要不然當年殿試也無法掄元,但是胸有大志之人在這朝堂上可曾少過,重要的還是時運相濟,才能一鳴驚人。他就佔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憑靠著自身攀附,還有寧尚書的扶持,一路從中書、侍郎、少卿,做到太常卿,在京城的宅子自然也就越來越寬敞,從原本配給的官舍遷到三進屋宅,最後到五進府邸,象征著官途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外檐相連游廊到內檐,段府經過幾次修繕,簡單的雲雷紋拱柱懸著青銅八角明獸燈,低調古樸,透出內斂風華,這就是段鈺遠的行事風格。

段蓓欣才走進寶瓶門,就瞧見官嬤嬤笑呵呵的站在廊下,「夫人瞧著時辰,就說小姐平常都這時辰來問安,這才遣了老奴出來瞧瞧,就趕巧見到小姐了。」

「官嬤嬤,難怪我剛巧打了噴嚏,可不就是有人惦記。」段蓓欣帶著孩童般的笑容,透著一股親近勁兒。

官嬤嬤是卓氏的女乃娘,也是陪嫁嬤嬤,打小就瞧著段蓓欣長大,自然是親近萬分。「真有這種說法?」

「當然有,一想二罵三念叨啊!」段蓓欣說得頭頭是道,才剛進了垂花門就听見卓氏出聲。

「官嬤嬤,你還真信這丫頭的話,小心哪天被賣了還幫忙數銀子。」

「娘,您怎麼這麼編排女兒,女兒怎麼舍得賣官嬤嬤這種貼心人。」段蓓欣進了耳房,勾著卓氏的臂彎不依的嬌喊。「而且女兒這麼說可是有根據的,您沒瞧《詩經》上就寫著寤言不寐,願言則嚏。」

「你就會賣弄這些!」卓氏睞了女兒一眼,語氣卻滿是寵愛。

卓氏出身江南織造大家,在江蘇一帶可是首屈一指的富戶,只是商人末等,在京城是上不了台面的身分,雖然長兄當時是司馬官身,但根基淺薄,能夠嫁給時任侍郎的段鈺遠,就算是繼室也是高攀,她是拎清局勢才嫁進段府的,對段鈺遠俊秀容貌的愛重也是原因之一,總之,這段姻緣是她自個兒求來的,其中不盡如人意之處當然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這些過程官嬤嬤自然都一清二楚,也幸好生的孩子都爭氣,又貼心穩妥,才讓卓氏更加寬心,處事也跟著泰然。

「這說明小姐文采好。」官嫂嬤樂開懷。

「你還夸她,小心她上牆揭瓦。」卓氏好笑的啐道。

「小姐有分寸的,夫人這擔心是多余了。」

「就是有分寸,所以一知道長姊要帶著我到祁黃山,不就趕快來告訴娘,問娘主意?」段蓓欣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容可掬。

官嬤嬤屏退其他婢僕,親自換了熱茶給卓氏,「大小姐會這麼好心?她打著什麼主意?」

「按禮制,寧老太君也是欣兒的正經外祖家,往昔是礙著貞兒的性子不好過度親近,免得被人說閑話,但若是頁兒不在意,欣兒是該多親近才不會有違孝道。」卓氏的話全踩在理字上,只是人和人親近除了緣分,還有作為,總得有來有往。

「娘,寧府的態度也是關鍵,總不能我一個勁兒的貼上去,這傳出去多難听。」段蓓欣果然是卓氏親生的,和她娘的想法不謀而合。

「娘怎麼會讓你沒臉沒皮的貼上去,只是你長姊都發話了,這趟你就陪著去吧,娘會準備厚禮送到寧府的。」

「好!」一切如段蓓欣的預料,她爽快應道。

不管長姊到底打著什麼主意,得到好處可以一游祁黃山不假,尤其是頂拜她最渴望的石窟壁畫,若是途中遇上長姊刁難,她都決定要好生忍受了。

卓氏雖然不知道段蓓貞的心意有幾分真假,可是台面上的禮數還是要周全,所以她特地開了自個兒的私庫挑選幾樣好東西,除了送到寧府,也送到了段蓓貞手上。

段蓓貞拿著一套紅珊瑚瓖嵌紅寶石頭面和綠翡翠頭面,說不高興是騙人的,哪個姑娘不愛名貴華麗的首飾,尤其這兩套首飾精心匠作,纏絲鎏金掐花瓖著指頭般大的紅寶,這可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到的,這等好東西多是名門富賈攢著給自家閨女當嫁妝,卓氏可以這麼大手筆隨便就送了兩套出來,可見私產豐厚。

這點段蓓貞的生母就硬生生落了下乘,段家雖然福蔭厚澤,但架不住寧老太君可不只這寧氏一女,身為寧氏一族當家主母,有太多的掣肘因子存在,所以給寧氏的嫁妝雖然也不少,但相較卓氏的商家背景,還是差了一截。

段蓓貞之前在寧家,就因為嫁妝這件事被小姑奚落過,也曾記恨是卓氏中飽私囊,克扣她的嫁妝,直到後來知道實情,還被寧允淞狠狠嘲弄。既然重活一次,她一定要記取教訓,步步為營,不再犯蠢。

寧老太君每三年就會前往祁黃山的靈寶殿修禪,听住持講述佛法,還會抄寫佛經放在殿里寧家祖宗牌位前供奉,一路上雖然可以欣賞沿途美景,但對年事已高的寧老太君而言,也不是一件美事,支撐的就是對佛祖的虔誠心意。

「老夫人,老奴想,是不是三年後就讓大夫人替著您來?」高嬤嬤問道。

她是寧老太君的陪嫁,嫁給店鋪管事後,還是留在老太君跟前伺候,到現在也是兒孫成群,在府里可是說得上話的老人,地位自然不同。

「一把老骨頭,顛得都快散了,這回大概就是最後一次出遠門了。」寧老太君身著冰絲雲紋坎肩、褚紅馬面裙,垂髻上講究的簪著六支如意金釵,雖然簡單,卻顯出高貴。

「老爺也是擔心您這趟路程體力上吃不消,依老奴看,這抄寫經書的事就讓表小姐代勞吧!」高嬤嬤知道老夫人這次捎帶上段蓓貞是被磨得受不了,才故意這麼說,這表小姐實在太不懂事,以為上祁黃山是春游秋戲嗎?

大小姐寧飛茹端莊素雅,一路上噓寒問暖,每每停車歇息都會來這馬車上探視老祖宗狀況,她和段蓓貞那丫頭明明才差兩歲,可她要懂事得多了,高嬤嬤當然清楚自家老祖宗是心

疼女兒早逝,遺留下來的表小姐無法獲得精心教養,每回都用這個理由安慰自己,但就她這雙老眼瞧,壓根不是這麼回事,表小姐分明就是自私,眼底只有自己。

不過這種話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並不會說出口。

「那丫頭脾氣跳月兌,我哪能寄望她抄寫經書,還不如讓飛茹來做我才安心。」

「老夫人也別一個勁兒的心疼表小姐,大小姐看在眼底也會吃味的。」

寧老太君呵呵笑道︰「飛茹從小就懂事,又愛護弟妹,不至于吃味。」

對這大孫女她可是自豪得很,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性子也是溫婉謙恭,她已經囑咐大媳婦要好好挑選親家,不只門第要考慮,兒郎的性格也是關鍵,千萬不能委屈了寧家大姑娘。

「我知道你這老貨看不慣貞丫頭的性格,只是這孩子的娘走得早,我再怎麼能護著她,也就這幾年她當小姐的時間,總希望能盡量讓她無憂無慮。」

「就怕表小姐不明白老夫人的心意。」

「等這趟回去後,我再找機會把她拘在身邊好好教導吧!」寧老太君年紀越大,行事越溫和。

馬車停下沒多久,車門被打開,露出的小臉居然是段蓓貞。「老祖宗,咱們到祁黃山下了,這回是不是讓老夏趕著馬車送您走官道上山?至于這登階祈福,就由我們來吧!」

晚了一步的寧飛茹也跟著點頭附和,「是啊!您的腿腳不好,佛祖知道也會諒解的。」

「老夫人,這是孩子們的一片孝心,您就受著吧!」高嬤嬤也加入勸說行列。

寧老太君思索片刻,才點頭答應,「多派些人跟著小姐們,你們也別太逞能,累了就歇會兒。」

「是。」眾人福身,送著車駕遠去。

等到馬車遠去,段蓓貞卻吩咐巧荷,「這山腳下不是有小轎,你去問問。」

聞言,寧飛茹蹙著柳眉,「表妹,你不是答應老祖宗要登階?」

「登階這麼累的活,等爬上去汗如雨下,不就毀了這身漂亮的衣裳了。」段蓓貞可是故意把老祖宗哄走的。

「大姊,這麼做不好吧……」段蓓欣也認為既然答應了,就應該實現諾言。「畢竟是對佛祖表示誠心敬意才爬階登高的。」

「有什麼關系,就乘著轎子到半山腰再下來走不也一樣?若是虔誠禮佛是靠雙腿走這階梯,那麼那些扛轎的老嬤嬤每天就靠這活兒營生,積攢了這麼多福報,怎麼還在這兒扛轎賺辛苦銀子?」段蓓貞反駁,「總之,我就是要乘轎子,你們要走就隨你們,咱們靈寶殿山門口。」

巧荷很快就招來轎子,段蓓貞在奴僕的簇擁下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寧飛茹和段蓓欣。段蓓欣只能苦笑,乖乖的一階一階的走,寧飛茹則尾隨在後,兩人剛開始還可以閑聊幾句,沒多久就越覺得體力不堪負荷,漸漸的便只剩下喘息聲。

汗水沿著段蓓欣的小臉不停的滑進衣衫里,連襦衫背後都濕透了,不過香汗淋灕是她不曾有過的體驗,尤其四肢越來越沉重,每每抬起膝蓋要往上登階時,就會有股對峙的壓力往下扯,越走越慢。

「欣表妹,咱們、咱們歇會兒吧!」寧飛茹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段蓓欣回頭才發現她模樣狼狽,發髻亂了,連珠簪都歪斜,或許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好,就歇息一會兒吧!」

在簡陋的石階上,朱辰就地找塊較平整的石頭,拿出隨身錦帕鋪平,招呼小姐坐下,至于一旁的石菁則是打開羊皮囊,倒杯水遞給小姐,寧飛茹的婢女也是忙碌著,試圖讓主子松快舒服。

寧飛茹接過水,喝太急岔了氣,雖然用絲帕遮掩,對上段蓓欣探究的眼神仍然有些不好意思。「欣表妹身體強健,讓你看笑話了。」

「茹表姊不要這麼說,欣兒就是皮猴個性,難得出門一趟就是撒開手腳的粗魯,也是怎麼舒服怎麼做的人。」段蓓欣才十三歲,裝小自然。

「欣表妹這番話說得有趣,怎麼會是皮猴?」寧飛茹訝異她的體貼,尤其她的年紀又小,都還未及笄呢,只是個小丫頭。

段蓓欣是卓氏親生女兒,老祖宗自然看不上眼,逢年過節不曾來府里請安應該也是考慮老祖宗的心情,只是這回段蓓貞硬是捎上她,雖然老祖宗沒有發話,但段蓓貞先斬後奏的行徑也讓老祖宗心底生出幾分不是滋味。

倒是老人家心胸也開闊,自然不會與小娃兒一般見識,所以臉上波瀾不興,只是看著高嬤嬤的表情,也可以揣測出老祖宗的幾分不對勁,當然,她是不可能撞上槍口找晦氣,剛開始她還替段蓓欣感到難堪,沒想到這丫頭也識趣的沒往老祖宗跟前湊,不知卓氏是否特意叮囑過?

「喜歡舞文弄墨,這不也是皮猴的一種表現,可不是只有舞槍耍棍才是皮猴呢!」話畢,段蓓欣勾起一抹帶著小女兒嬌態的憨笑,接過石菁遞來的杯盞喝了一口水,甘冽清甜,她忍不住一飲而盡,還故意舒爽的「哈」了一聲。

這般天真的模樣讓寧飛茹掩嘴偷笑,不管段蓓欣是故意作態,還是真實性子,這種方式確實化解了她的尷尬,也增添了一股親近。「原來皮猴還有這種類型,欣表妹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哪天可以讓我也欣賞一下這舞文弄墨的成果嗎?」

「都說是舞文弄墨,當然搬不上台面,茹表姊是逮著機會想笑話我皮猴吧!」眨著大眼楮,段蓓欣笑得頰邊小梨窩若隱若現,十足孩子氣。

朱辰溫順低眉听著她們的對話,動作也沒有停歇,用冰水濕了帕子給小姐擦臉,心里卻感到慶幸又不放心,難得小姐有談得來的對象,只是挑誰不好,偏是寧府小姐,萬一對方挾著壞心腸可怎生是好?

石菁倒是不擔心,寧家大姑娘行事穩當,說話得體,自家小姐就是隨遇而安的個性,只是看穿她的尷尬多說幾句俏皮話化解,實在不用過多心思。

有了這一段插曲,氣氛輕松,再開始爬階時,兩人適時互相打氣,一種同甘共苦的相惜之情蔓延著,雖然爬著還是會喘息不已,但听著對方的呼息呼應,就覺得氣力頓生,好歹寧飛茹也是虛長幾歲,自然要做出好榜樣,憑著一股氣勢支撐,也就上了山頂,瞧見靈寶殿的石拱門時,還听見段蓓欣的歡呼聲,她忍不住也跟著露齒微笑。

只是越走接近,寧飛茹瞧見在石拱門旁歇息的段蓓貞,微揚的嘴角就抿平了。

「寧表姊可讓表妹好等些時候,都晌午了,咱們也快進去吧!」段蓓貞也不給她們時間收拾狼狽,率先進了靈寶殿。

段蓓欣朝著寧飛茹苦笑,只能跟著向前,然而繡鞋上滿是泥土和草屑對佛祖不敬,所以在入殿前她尋了個空,讓石菁取出干淨的繡鞋更換,至于散亂的垂髻就不用管了,一番運動後,她的肚子餓得手腳發軟,只希望快點用膳。

寧飛茹卻是故意不更換繡鞋,只在殿外稍作清理就進入大殿,果然見到寧老太君跪在正殿的蒲團上,瞻仰著佛祖莊嚴法相。

瞧見她們一行人,寧老太君笑容可掬,一一贊過孫女後,才領著她們在小沙彌的帶領下進了廂房,安靜的用過素齋後,寧老太君發話讓她們稍作歇息,養足精神應付下午的經課。

寧老太君居住的廂房是香客區里數一數二的,簡單的桌椅和床板一應俱全,雖然寧府帶來的物事都放上,也不過就是錦被和茶碗這些小東西,增添一抹顏色,卻掩不住原有的斑駁,但是她已經習慣了,也不會嫌棄什麼,就是陪伴一起來的下人非要折騰,否則依她看來,就是短短三天,這些茶碗小物也可以省略了。

添香倒了一杯雲霧茶,放在寧老太君桌前,香氣繚繞,寧老太君緩緩啜了一口,闔上眼品嘗,輕輕松口氣。

「果然還是添香泡茶手藝好。」高嬤嬤笑說。

「是好!老身也是有福氣的,身邊的丫頭一個比一個好。」

寧老太君突然睜開矍鑠的雙眼,高嬤嬤示意添香離開,由自個兒接手這倒茶伺候的活兒。

「老夫人是想到什麼了?」畢竟跟在身邊伺候數十載,只消寧老太君一個眼神,高嬤嬤就知道她有話要說。

「你剛才也瞧見她們進大殿的模樣,這三個丫頭,你瞧著如何?實話實說。」

高嬤嬤正色道︰「我這老貨年紀也大,眼楮不好使,若是有什麼看走眼的,可要勞煩老夫人提點些。」

「這些推諉的話就不用說了。」

「姑娘家有些心眼才好,以後嫁人後才不會吃虧。」高嬤嬤先提了話頭,「貞表小姐渾身颯爽潔淨,不像是爬山登階,倒是茹大小姐帶著幾分狼狽,才像經過一番折騰。」

「可不就是這樣,貞丫頭還以為能夠瞞過我這雙眼楮,還湊到跟前喊著累。」寧老太君搖頭,「這丫頭嘴皮上是學會討巧,但怎麼腦袋就沒有跟著長進幾分。」

「貞表小姐年紀還小,只要老夫人多提點,遲早會學會的。」

寧老太君搖頭,「那麼茹姐兒呢?」

「茹姐兒倒是實心眼,不說進到大殿前事先整理過儀容,雖說還是狼狽,畢竟這閨閣小姐平常大門不出一一門不邁,能夠撐著一鼓作氣上山頂就算不得了,容貌上就不要苛責了。」

高嬤嬤可是掏心掏肺的說。

「你這老貨就光顧著看外表,沒有朝細節里想,你還記得跟在尾巴的段蓓欣嗎?」

「欣表小姐?」高嬤嬤皺著眉頭,她進來就是一副怯懦模樣,小家子氣的瑟縮著,根本沒有泱然氣度。

「她一進大殿就恭敬的先行禮,這禮是朝著佛祖的,且有嫡長姊在前,她懂得收斂在後,還有,除了跟茹姐兒一樣汗濕著衣衫,她可是一雙繡鞋干干淨淨的踩進大殿。佛走世間,步若踩蓮,這句話是聖上提在靈寶殿正殿的牌匾上,也因為這句話,當年聖上可是差了內務院工匠,耗費兩年時間才打造出大殿地板的步步生蓮圖,茹姐兒雖然清理過鞋底的泥污和草屑,但這繡鞋髒了是事實,她想用這方式點出欣丫頭的錯誤,卻沒有想到這地板可是聖上對佛祖的敬意,她這行為不只是對聖上不敬,也是對佛祖不敬啊!」

高嬤嬤一抖,惶恐萬分,「老夫人,茹小姐怕是沒有想這麼多。」

「就是沒想這麼多才糟糕!她可不是未及笄的小丫頭了,這種做派若是真嫁進王孫公侯府邸,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老奴也沒有想到這些,實在慚愧。」高嬤嬤低頭欠身請罪。

「欣丫頭連這些細節都注意到了,到底是聰慧過人還是湊巧,還需要再觀察,但是茹姐兒這番作為就真的讓我失望了。」說完,寧老太君闔上眼。

寧老太君這到底是休憩還是若有所思,高嬤嬤心里也沒有個底。

唉!外人尊崇這寧府百年底蘊,風華正盛,尤其老太爺官拜一品太保時,風光無限,但誰知道這背後是談笑有刀光,往來有劍影,官場上瞬息萬變,全部都存在聖上一念之間,老太爺被形容成算無遺策的當朝諸葛再世,但真的這麼神?套句老太君說的話,老太爺只是懂得趕上時勢,世間事再怎麼算,可算得過上天?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寧老太君才會這麼虔誠向佛。

未時三刻,小沙彌前來領著她們到偏殿听課,朗朗誦經聲伴隨著木魚敲擊聲,旋律單調,節奏平緩,寧老太君的心情無比祥和,陡地,她往後一瞧,又再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她真的老了,人老就心慈,到底是怕著閻王面前那份功過簿吧,唉……

听完經文誦讀,寧老太君讓幾個姑娘隨著沙彌出去歇息,小丫頭們青春正好,怎麼好一直陪著她這老婆子,更何況她也清楚出來一趟不容易,讓她們惦記著的無非就是可以游玩,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同意。

可她沒想到沒多久段蓓欣又踅了回來,吶吶的詢問是不是可以去石窟聖地?

「你一個小丫頭,怎麼會對這有興趣?」寧老太君好奇的問道。

她都是在石窟里听高僧解經,尤其是壁上百年的高僧悟理,每次看都會有不同的領會,不過她想欣丫頭想看的應該不是經文,而是石窟洞里的大佛彎,就位在靈寶殿左下凹處山彎,崖面五百公尺,整個崖面前後相連,約有數千尊佛像,造型大小不重復,龕窟間的教義互相連系,形式上相互餃接,形同一幅畫卷般生動。

「外孫女耳聞已久,尤其是華嚴三聖像,匠師精其畢生功力,一刻一鑿,刻意將聖像的頭部加大,胸部縮短,小腳部位加長,而且身軀前傾,使人仰首觀望時,感覺菩薩好像正親切地俯來,關注著芸芸眾生,使菩薩那種威儀奕奕'悲憫無盡的氣度得到了充分彰顯。」段蓓欣說得雙眼熠熠生光。

見狀,寧老太君知道這丫頭所言不假,不是故意討她歡喜,便也同意讓她跟著自個兒一塊兒去。

「小施主形容得貼切,若不是知道您沒瞧過,貧僧會以為您曾親眼目睹。這華嚴三聖像仍是先帝為祭開祖帝命工匠精造,不曾對外開放,只有特定有緣人才得以窺見啊!」領頭的沙彌帶著微笑,其實有緣人指的就是達官顯要或其家眷了。

「這兒就是華嚴三聖像。」

對佛教中人而言,看重的自然是法相莊嚴,尤其在佛祖的注視之下,凡心皆息,一切降臨在身上的苦難也升華,但對段蓓欣而言可不只這些,更多的是對丹青畫技的執著,讓她看見更多不可能化為可能的神奇。

「華嚴三聖像的雕造氣勢磅礡,頭頂崖檐,腳踏蓮台,重額廣眉,悲天憫懷,中間為毗盧遮那佛,佛譯為光明普照,大日如來,至于左右則是普賢和文殊菩薩,代表著理性和智慧的融和……」佛僧解釋道。

段蓓欣一邊听著,對于能夠親眼所見工匠對三聖的敬意融合在高深的技藝中,贊嘆連連,甚至帶著崇敬的心情,在佛僧的同意下輕觸著這些石面。

寧老太君看著她一臉震撼的模樣,她才十來歲吧,怎麼會有這麼成熟的表情,一個小丫頭能夠懂什麼?這讓寧老太君不免來了些興趣,問道︰「你看見什麼?」

「外孫女瞧見的是匠人的虔誠,這文殊菩薩手捧約五尺高的寶塔,手臂卻能懸空出一丈,手的重量至少有千斤,為使臂膀不斷,匠師大刀闊斧鑿出寬袖袈裟肩褂飄逸而下,與身軀相連,巧妙地將重心引到主身上,正如同木建築中撐弓、斗拱的用意。」

寧老太君難掩驚訝,「你怎麼懂得這些?」

「外孫女近來喜歡擺弄工筆重彩,稍有研習,對這些都覺得新奇,讓大伙兒見笑了。」段蓓欣帶著羞赧微微福身,她實在太忘我了。

「貧僧之福,大多數人來都是瞻仰法相,難得讓貧僧可以長了另一項見聞,這還是托小姐之福。」佛僧笑著回答,接下來他的解釋就更加詳盡,一直到高僧面前,也就是靈寶殿的住持,還特地一一跟住持解釋。

「小姐福澤深厚,老太君有福了。」住持慈眉善目,看著段蓓欣也是一股和藹。

「承大師吉言。」可惜就不是親外孫女,寧老太君在心底嘆息,但面上不動聲色,接著就是听著大師開示。

倒是住持允許,讓段蓓欣可以盡情觀賞石窟,甚至可以臨摹壁上石畫,這讓她喜出望外,再三言謝。

可是看在高嬤嬤的眼底卻覺得生剌,才十來歲的丫頭,怎麼可能懂得工筆重彩,更別提這些佛像可不比花鳥畫來得生動,連貞表小姐和茹大小姐都覺得生悶,她又能有多少慧根可以理解?

當然,高嬤嬤是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這番不得體的話,便先掛在心中,等著四下無人再跟老太君說,她覺得欣丫頭心機深沉,所言所為有投機取巧、討喜之嫌。

畢竟超出年紀的成熟發言,偶一是慧黠,但一直這麼著就是有人特意指導,至于是誰,倒是很好琢磨出答案。

寧老太君听著高嬤嬤的說法,自然也覺得有道理,畢竟要承認別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優秀,這臉著實有些扯不下來,反倒是相信有人特意教導討好,這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的身分擺在那兒,可是不少貴夫人急切要巴結的,卓氏有機會賣好,還不趕上?

且這麼想的可不只高嬤嬤,段蓓貞也是,甚至本來還交好的寧飛茹,看著段蓓欣一連兩天都往石窟跑,不曉得在折騰什麼,再者又有貼身奴婢的閑話掮風,就覺得她真的是來巴結老祖宗的。

最後幾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奇怪,唯一毫無所覺的就是段蓓欣,她沉浸在臨摹丹青中,樂不思蜀,她這態度急壞了跟著來的石菁和朱辰,但她們也清楚二小姐的個性,只好低著頭做人。

反正以後再跟寧家打交道的機會也不多,就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很快地三天過去了,從祁黃山回來後,段蓓欣收獲滿滿,心情愉悅。

段蓓貞看在眼里,不免帶著一絲陰霾,她握緊拳頭在心里立誓,這只是剛剛開始,這輩子她一定會讓自己過得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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