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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香小娘子 第十章 不能明說的父愛

對徐華瑛來說,能不寫字,她絕對不會寫字,尤其是充滿藝術美的中文字,寫起來更是折騰人,可是這會兒她卻坐在書案後方,一筆一劃的寫著字……不,應該說是寫某人的名字,只因為思念之深無處宣泄,只借由這樣方式傾訴,但是趙珵看了可能笑不出來,還以為書寫之人與他有仇,要不,怎能寫成這副德性?

「你有空要多練練字,而且我懷疑你寫的不是簪花小指,是草書,可是嚴格說來,又不像草書。」趙珵含笑的嗓音從窗外傳了進來。

徐華瑛的手一僵,剛剛才想到他看了可能笑不出來,就听見他的聲音,這是因為思念太深有了幻听嗎?

「以後我來指導你,每三日寫一篇衛夫人的《名姬帖》,一年後你的簪花小楷就可以見人了。」他一直以為瑛妹妹無所不能,可是她不會騎馬,他不奇怪,如今看到她的字,他受到的驚嚇可真不小,原來她也有如此笨拙的一面。

什麼衛夫人的《名姬帖》,那是什麼玩意……慢著,她真的听見趙珵的聲音嗎?徐華瑛猛地抬起頭來,再轉過頭,正好對上他笑盈盈的目光,下一瞬,她扔下手中的毛筆,雙手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最後一刻,她突然緊急剎車,兩人隔著一步的距離,她傻傻的看著他,真的是他,不會有錯,但是又如此的不真實。

「我回來了。」趙珵的聲音很溫柔。

聞言,徐華瑛這才整個人跳起來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懷抱……終于,她確定他是真的,不是思念生出來的影像。

「分開近兩個月能夠換來你的投懷送抱,真是太值得了。」

「你怎麼回來了?」徐華瑛抬起頭看著他。

「我作了夢,夢到你很想我,一直喚著我回來。」他仔細算了一下時間,玄鳴應該快回來了,而巴蜀的僵局暫時無法可解,再說,他真的放心不下她。

她害羞的推開他,嗔道︰「胡說八道!」

「真的,你在夢里告訴我,你有多不安多害怕,叫我要趕緊回到你身邊。」

聞言,徐華瑛問道︰「你已經得到消息了?」

趙珵點了點頭,「吳國願意議和,但條件是由你出使吳國。」

「你如何看待此事?」

「我也猜不透吳國的用意何在,不過我知道你願意出使吳國。」

徐華瑛無奈苦笑,「戰爭從來不是好事,那些上戰場的土兵,他們可能是某人的夫君或子或父親,戰場上的殺戮是殘酷的,轉眼之間,一個人的性命沒了,一個家庭破碎了,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我懂,我的瑛妹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趙珵伸手將她圈進懷里。

「皇上應該會答應吧?」

「我請求皇上,由我護送你去議和。」

「什麼?」徐華瑛揪著他的衣襟,抬頭看著他。

「我不管他人如何看待此事,我的妻子必須由我自個兒守護。」他不願意其他人的態度傷了她的心,她只要看著他,知道他始終相伴左右。

他的霸氣如此溫柔纏綿,讓她一陣感動,眼淚就這麼滾落下來。

「為何哭了?」趙珵慌張的舉起手為地拭淚,又深怕弄疼了她,顯得有些笨手笨腳,過了一會兒才想到從袖中掏出帕子為她擦拭,「別哭,我會心疼。」

「開心。」

他苦惱的皺眉,「開心就哭,以後你豈不是要常常流淚?」

徐華瑛咯咯咯的笑了,「你對自個兒就這麼有信心嗎?」

「你開心,我就會開心。」

「世子爺、姑娘,將軍請你們去議事廳。」春兒實在不想打擾他們,可是前頭傳話,大公子和玄鳴大哥從從京城回來了。

趙珵第一個反應是緊握住徐華瑛的手,她困惑的低頭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再抬頭看他的神情,好似上戰場一般凝肅,她頓時明白過來,大哥帶回聖旨了。

雖然心情沉重,兩人還是很有默契的快步來到議事廳,該來的總是會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兩人進了議事廳,看到蕭凜也在場,趙珵不由得皺眉,皇上給蕭凜聖旨?

全部到齊,徐長風看著徐文軒道︰「說吧,皇上的意思是什麼?」

徐文軒看向妹妹,說道︰「皇上將此事交由妹妹決定。」

徐華瑛怔住了,皇上要她決定是否跟吳國議和?

趙珵也很意外,看著玄鳴,玄鳴點頭回應他,當時他也在場,皇上毫不遲疑的做了這個訣定,他也嚇了一跳。

「丫頭,皇上果然將決定權交給你。」

徐長風滿是安慰的看著徐華瑛,皇上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做到了當初對艷姝公主的承諾——

即便不能認女兒,我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守護我們的孩子。

回過神來,徐華瑛回道︰「皇上可還有說什麼?」

「妹妹做了決定,我才能說出來皇上接下來的命令。」

徐華瑛明白了,皇上會根據她的決定做出部署,他是真的將主導權交在她手上……此時此刻,她終于感覺到這位九五至尊是親生父親了。

「義無反顧,我願意以大梁大使的身分承擔兩國議和之重責大任。」

徐文軒隨即轉身,打開隨身侍衛手中的匣子,分別取出三張聖旨交給趙珵、蕭凜和徐長風,「不用接旨,這是皇上給你們的密旨。」

三人分別打開仔細閱讀,而後三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

「這次隨我來嶺南的還有秦大學士,三日後我會親自護送他出使吳國,傳達皇上對兩國議和的態度,並要求議和的地點設在落霞坡,一旦吳國接受了,當下就會定下議和的時日,不知你們對議和的日子可有想法?」

趙珵亳不遲疑的道︰「越快越好,吳國才沒有太多時間在落霞坡進行部署。」

徐長風附和道︰「徐家軍熟悉落霞坡,吳國在那兒佔不到便宜。」

蕭凜沒有異議,但有話要說,「我不清楚落霞坡,能否請威武將軍派人帶我上落霞峰狩獵?我听說那兒是個練兵的好去處,有機會還能遇到熊。」

徐華瑛不由得看了蕭凜一眼,皇上讓親衛軍護送她去議和嗎?

徐長風應道︰「明日我讓文睿陪同蕭副統領上落霞峰狩獵。」

離開議事廳,徐華瑛忍不住低聲問趙珵,「皇上允你陪我去議和嗎?」

「這是當然,皇上的考慮比我周延,我的人身手再好,也比不上成日操練的親衛軍,護衛一事還是要交給親衛軍,蕭凜的手下都是精銳。」單從這一點,他就可以看出皇上對瑛妹妹的用心。

「為何不交給我爹呢?」

「岳父應該另有任務。」

徐華瑛看了趙珵一眼,見他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她便不再追問,若是能說,皇上直接下聖就好了,何必下密旨?還是專心準備議和的事……可是她好像也沒什麼事要做,只是負責出面而已。

議和的日子很快就定下來了,趕在過年之前。

這一日,徐長風悄悄帶著兵馬抄捷徑靠近巴蜀。大梁和吳國即將議和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巴蜀的世家大族會與明王保持距離,而明王很可能派人前去吳國查探此事真假,若是一旦屬實,明王為了自保,很可挾持巴蜀的世家大族,而他必須搶先一步制伏明王。

與此同時,蕭凜也整軍護送徐華瑛和趙珵前往落霞坡。

從嶺南到落霞坡約三日路程,徐華瑛的心情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漸漸平靜下來,也許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帶來寒意的同時透著一股寧靜,馬車擺了火盆,又有手爐,她不覺得冷,只接收了那份安詳。

當他們抵達落霞坡,吳國已經擺好陣仗恭候大駕,搭了一座棚子,三面圍上擋風的布幕,棚子入口兩側各立了一排婢女,盧達親自站在入口迎接,而軍隊按規定退到三里外,但遠遠望去還是可見黑壓壓一片,他們身上那種身經百戰的氣勢,令人膽顫。

趙珵為徐華瑛系好瓖狐狸毛的斗篷,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手,「別嚇到了,雙方約定只帶上一千兵馬,我們的親衛軍也是一樣,更別說還有徐家軍隱身在農戶中。」

「我爹……」她爹不是另有任務嗎?

「徐二哥,他率底下精銳早早以狩獵之名來到落霞峰。」

徐華瑛忍不住翻白眼,「天寒地凍如何狩獵?」

「狩獵是為了練兵,揮汗如雨也練兵,天寒地凍也要練兵。」

她瞋瞪他一眼,「這簡直是歪理!」

「若是不信,回去可以問徐二哥。」

徐華瑛回以甜甜一笑,「好啦,我不怕了,咱們可以走了。」

趙珵點點頭,退到她斜後方,緊接在後是十名親衛軍,他們舉步走向棚子。

盧達和兩側婢女以大禮相迎,徐華瑛帶著趙珵步入棚子,十名親衛軍留在棚外嚴陣以待。

棚子里面只有簡單的一張桌案、兩張椅子,一張椅子坐著吳皇,另一張空著。

吳皇看著徐華瑛,緩緩的站起身,可是他的表情非常激動,「盧達告訴朕,見到你的第一眼還以為艷姝公主活過來了,朕半信半疑,如今親眼見到,方知不假,你們兩個像極了。」

眼前的情況完全不在預期之中,徐華瑛有些不知所措,「吳皇……」

「舅舅。」吳皇的眼神充滿了渴望和歉意。

徐華瑛是個心軟的人,沒有抗拒,喚了一聲舅舅,讓吳皇笑得眼角都濕了。

「坐。」吳皇率先坐下,徐華瑛緊跟著坐下。「朕知道你生在大梁、長在大梁,要你來吳國確實難為你了,但朕真的很想彌補,想為你做點什麼。」

對皇位未有強烈認知之前,他和艷姝公主很親密,他們是世上少之又少的龍鳳胎,常常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可是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這始終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若艷姝公主臨死前咒他罵他,這只是一根不舒服的刺,但她無怨無悔,只道,他們若不是生在皇家該有多好,因此這根刺成了抹滅不了的痛。

「吳皇……舅舅不必為瑛兒做什麼,我親娘都說了,這一生無怨無悔,她只是接受她的出身必須承擔的責任,如同我此時在此,無須舅舅為我做什麼,只願大梁和吳國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即便你身上沒有鳳凰印記,你依然是吳國的公主,將來你的後代子若有出現鳳凰印記之人,仍然有資格承接吳國的江山。」吳皇真的很想留住她,她和艷姝實在太像了,他想遵守孩提時對艷姝的承諾,他會守護她。

徐華瑛不自覺的往後一縮,「舅舅往後還會有子嗣,鳳凰印記可能再現。」

吳皇播了搖頭,「朕只怕這是上天的懲罰。」

「瑛兒以為,說不定這是上天要舅舅擺月兌鳳凰印記的挾制。鳳凰印記真的有那麼重要嗎?若瑛兒是吳國百姓,只盼望皇上能讓我們豐衣足食,在瑛兒看來,即便有鳳凰印記,若不懂得勤政愛民,也非社稷黎民之福。」

吳皇沉默下來,顯然被她的話給深深觸動了。

徐華瑛實然生出一種想法,吳皇的癥結點始終在她親娘身上,若是當初他們兄妹憑實力坐上那張龍椅,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念頭一轉,她便月兌口道︰「老實說,瑛兒不認為親娘可以做得比舅舅還好。」

吳皇怔愣的看著徐華瑛。

「雖然瑛兒不曾與親娘相處過,但听了不少她的事,瑛兒知道她喜歡自由自在過日子,絕不喜歡困在那張龍椅上面,也因為如此,她輕易被引到落霞坡……這兒真的是個很美的地方。」徐華瑛轉頭看著棚子外面,若非有那顆想飛出去的心,親娘應該不會上當吧。

吳皇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許久之後,態度有些松動了,「十年後,若是你的孩子身上出現了鳳凰印記,你願意將他送回吳國嗎?」

「若是舅舅能保證幾位皇子皇女不會傷害他,瑛兒願意帶著他一起回吳國。」她並不是真心的,畢竟十年後的事誰知道,可是不給出一個承諾,她真的怕今日走不了。

吳皇有些不自在的道︰「朕不至于連個孩子都保護不了。」他絕對不會承認,為了避免今日發生危險,他派軍隊分別看住幾名皇子皇女,不讓他們任意行動。

「瑛兒可以保護自個兒的孩子,只是瑛兒想告訴舅舅,爭斗從來不是一件好事,瑛兒的孩子只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了。親娘不願意說出瑛兒的存在,不也是如此嗎?不過,若是鳳凰印記真的如此重要,瑛兒願意帶孩子回去吳國,說不定不到一個月,舅舅就會受不了瑛兒的孩子,趕著我們回大梁。」

吳皇不是不知道徐華瑛若有鳳凰印記會帶來多大的沖擊,他只是想確認她的態度,對她親娘的死,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事實證明,她果然是艷姝的女兒,她們不愛追逐權力。「無論如何,朕先與你定下十年之約。」

「若舅舅非要定下十年之約,就定下吧。」

「好,要白紙黑字寫下來,連同議和書呈給大梁皇帝。」

徐華瑛的臉綠了,這是擺明不相信她嗎?算了,先取得議和書,徹底了結明王的問題,至于十年後,她總要先生出一個有鳳凰印記的孩子,若是那玩意兒也在腳底……好吧,人生的路上會有無數個問題,不是這個,也會是另外一個,想方設法努力解決就對了。

離開落霞坡,徐華瑛堅持跟趙珵共乘,雖然寒風冰冷刺骨,但是他的懷抱是最溫暖的火爐,她完全不用擔心會凍著。

「白雪皚皚也是一種美。」解決一件大事,心情輕松不少,她看什麼都覺得賞心悅目,「回了嶺南,每日面對白雪皚皚,你可能會悶壞了。」趙珵笑道。

「這是回到嶺南之後的問題,暫不考慮。」頓了一下,徐華瑛小小聲的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自私了?」

「十年之約嗎?」他笑了,「吳皇的十年之約又不是真心的,不必看得太認真。」

她錯愕的轉頭看向他,「不是真心的?」

垂下頭,趙珵用額頭蹭了她的額頭,「我問你,你認為十年之後吳皇還在嗎?」

「生死的問題很難說,理論上他應該在。」

「是啊,理論上如此,但事實如何誰也不知道,這個道理吳皇明白得很,只是他必須證明自己是真心誠意歡迎你回到吳國,無論是基于自個兒的良心,還是為了讓那些思念艷姝公主的老臣閉上嘴巴。」

徐華瑛仔細琢磨一番,懂了,「他是為了作戲給吳國那些老臣看嗎?」

「如此看待吳皇的十年也許有失公允,但不得不說其中多少藏著算計,只是也怪不得他,若他不給那些思念艷姝公主的老臣一個交代,萬一他那幾個沒有鳳凰印記的孩子想造反,老臣可能心生異心倒戈,吳國就亂了。」

她嚇了一跳,「不至于這麼嚴重吧?」

「在巴蜀時,我花了不少心思探查,當初天下大亂,群雄割據各自為政之時,吳皇的曾祖父太祖皇帝就是靠著鳳凰印記招聚一批草莽英雄爭奪天下。」

這會兒徐華瑛終于明白教人看不出子丑寅卯的玩意兒有多重要了,「所以吳國皇位繼承看重身上是否有鳳凰印記,而非才德、嫡庶。」

趙珵點了點頭,忍不住道,「我還真相信吳皇的幾個孩子沒有鳳凰印記,是上天給吳皇的警訊。」

「紛爭的開始向來是國家敗亡的前兆,若是吳皇能借此擺月兌鳳凰印記的挾制,讓皇子們憑借自身才德坐上大位,吳國將來必然更好。」

略微一頓,趙珵實話實說,「若吳皇是你,還有可能。」

「是啊,跳出原有的思維並不是很容易的事,絕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若是吳皇一直執著鳳凰印記,又生不出有鳳凰印記的孩子,十年後吳皇真的要我履行約定,該怎麼辦?」徐華瑛又擔心了,要有這份文書,她的心永遠被吊在半空中。

「若是如此,我就辭官,陪你一起去吳國。」

她的手緊揪著他的衣襟,好半晌才擠出話來,「榮月郡主一定會恨死我了。」

「我們多生幾個孩子交給我娘照顧,她就沒有心思管我們。」

「多生幾個?」為何她有一種要進入母豬歲月的感覺。

「我知道生孩子不空易,四個就好。」

「武陵侯有六個孩子。」

「同一個夫人生的嗎?」權貴之家後院一堆女人,生幾個孩子都不是問題。

「當然,你別看武陵侯夫人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嚇死人不償命,武陵侯可是非常寶貝她,還慶幸自個兒娶了這麼可愛的一個姑娘。」

她根本不知道武陵侯夫人是什麼樣的人,不過這個女人真了不起,居然生了六個。

「好吧,無論生幾個,你舍得丟下他們遠赴他鄉嗎?」

「若他們不想留在大梁,我們就一起帶他們去吳國。」

「榮月郡主又要不高興了。」

「要不然帶我娘一起去吳國,我娘可以忙照顧孩子。」

等一下!徐華瑛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兩人還未成親就在討論這種問題,還過論得如此熱絡,這樣好嗎?害羞了,她趕緊將腦袋瓜縮在他懷里。

趙珵輕聲笑了,知道她難為情了。

她沒好氣的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但仍是沒有勇氣抬起頭看向他。

「好,我不笑你,我們努力生孩子就是了……啊!」他的下巴突然被她狠咬一口,害他瞬間被燙著似的,很想抓著某人狠狠的吻一回。

這個火辣辣的念頭一鑽進腦子里就無法打住,趙珵終究忍無可忍的拉住馬韁,拉起披風擋住其他人的視線,狠狠的吻了闖禍還不自知的某人。

徐華瑛慘遭蹂躪之後,嘴巴又紅又腫,但她還是沒搞清楚這段插曲是如何開始的,總之,她一路都躲在趙珵的披風里面不敢見人,半途下馬打尖或住店,她都低著頭,實在太丟臉了。

大梁和吳國議和,徐長風率領的徐家軍輕輕松松圍住了明王府,以明王通故賣國之罪,先將明王關入大牢,接著從明王府搜出許多通故罪證,由徐長風親自押解入京。

徐華瑛不管明王的事,來年春暖花開,路面不再難行,她和趙珵起程回京,送上吳國的議和書,當然,附帶那張十年之約的文書。

雖然已經猜到皇上是她親生父親,但是沒說破,她自然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皇上還是皇上,她的父親還是威武將軍,這樣真的很好,對于當皇上的女兒,她完全沒有興趣。

「謝謝你。」

徐華瑛嚇了一跳,抬頭看向皇上,撞進皇上那雙滿盛情感的眸子,頓時心里一片柔軟,她相信這是個愛女兒的父親,只是他的身分太特別了,他能給的愛太少了,如此說來,他讓她以威武將軍的女兒長大是一件好事,想必原主也會如此認為。

「這是臣女應該做的事,于國于民有利,臣女豈能推辭?」

「你出生時,朕感動得哭了,你是朕的第一個女兒,很漂亮,像極了艷姝,朕給你取了一個小名叫寶兒,朕恨不得早日將你帶回京城,讓你皇祖父見見你這個漂亮的孩子,身上帶著鳳凰印記,那是多麼尊貴的孩子,可是你的身子不好,接著吳國的殺手找到艷姝,抖了有人對艷姝發出追殺令,艷姝決定隱藏你的身分,盼著你能夠沒有公主的重擔,平安快樂地長大,所以你才從朕的女兒變成徐長風的女兒。」

徐華瑛難掩驚慌失措,皇上怎麼就這樣將她的身世曝露出來了……她下意識看了趙珵一眼,他很平靜,顯然早就知曉,好吧,她猜得到,他當然也猜得到,接著她轉向總管太監,他更厲害,好像人在這兒,耳朵卻不在這兒,看這樣子,他根本早就知道了,也對,他一直伺候皇上,豈會不知情?好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說破就說破吧。

「如今吳國承認你的身分,再也不會有人追殺你,朕要將你的身分公諸于世。」

「不要。」徐華瑛直覺反應拒絕。

是上怔住了,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反對。

「既然這是親娘對女兒的期盼,女兒還是當威武將軍的女兒。」她將臣女改為女兒,這是承認他是她父親,至于身分,她真的覺得沒必要。

皇上有些委屈的道︰「你在怪朕嗎?」

「女兒不怪皇上,沒有公主的重擔,確實更自由自在。」

「你不願意稱朕聲父親嗎?」

「父親。」徐華瑛沒有遲疑,因為她真的從他身上感受到一個父親的愛,他用他能做到的方式來愛她。

皇上想上前抱住她,但是終究不敢。

徐華瑛見了很難過,主動示好,「若是父親不怕女兒太吵,以後可以讓趙哥哥帶女兒進宮,女兒可以陪父親說說話,甚至陪父親下棋,不過女兒的棋藝不怎麼樣,這一點趙哥哥也知道。」

「明曄是高手,平日讓他好好指導你。」

「遇到女兒如此笨的學生,趙哥哥會不會生氣罵人?」

「他不敢。」皇上立即瞪向趙珵。

趙珵趕緊出聲道︰「當然,卑職可舍不得罵瑛妹妹。」

徐華瑛回以甜甜一笑,很慎重的向趙珵行了學生禮,「以後有趙先生了。」

出了宮,徐華瑛突然不想坐馬車,趙珵索性陪她走一段路。

趙珵見她悶不吭聲,故作輕松的打破沉默,「為何不說話?」

「我好像沒問過你,你喜歡我當公主,還是不喜歡?」

「你不是公主,我看你是瑛妹妹,你是公主,我看你還是瑛妹妹,就是那個懂得使用迷藥撂倒猴兒的瑛妹妹。」

她被逗笑了,卻還是故意挑釁的挑眉問,「不會覺得可惜嗎?」

「我若成了公主,皇上看我就跟一般的公主沒兩樣,我不當公主,皇上待我就如同父親對女兒,人的關系純粹一點沒什麼不好,趙哥哥認為呢?」

「瑛妹妹見識獨到,我很喜歡。」趙珵的目光轉為纏綿,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明明可以得到更多,但她始終能保持一份單純的心,單純的為眼前的一切感到滿足,這教他如何不愛?

徐華瑛玻感覺心跳得好快,連忙撇開頭,故意板起臉道︰「趙哥哥,你犯規了。」看得她臉紅心跳。

「我可以負責,不過我們得先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趙珵很認真的左右看了看。

她臉紅了,這實在太害羞了!「趙哥哥別鬧了!」

「我犯了規就要負責,不是嗎?」他覺得很無辜。

「我不理你了!」徐華瑛轉身走向馬車。

「我知道了,回將軍府我一定負責。」

趙珵笑盈盈的看著她身子一僵,不過她終究沒有停下步回頭瞪他,上了車馬,而他也坐上自個兒的馬,護送她回將軍府。

既然徐長風回來了,徐華瑛當然也搬回了將軍府,在自個兒的地盤上,每日帶著包子在將軍府四處瘋玩,真是快活似神仙。

雖然皇上不能認她,但也不願意他的女兒再受委屈,便借著議和有功封她為郡主,當然,還有很多賞賜。

老實說,徐華瑛覺得很好笑,不能給她當公主,索性給她當郡主,皇上其實相當任性,但至少這麼一來可以讓榮月郡主心情好一點,她不必再掛念兒子娶一個庶女為妻,因為往後人家看她的重點在郡主這個身分上,她不但不會覺得兒子委屈了,還會覺得兒子真有眼光。

總之,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即將過去,又要入秋了,徐華瑛也準備要嫁給她的趙哥哥……不,如今她喊他「埕哥哥」,他說這樣更親近,這是小事一件,她自然完全配合。

「姑娘!姑娘!」春兒興致高昂的沖了進來。

「春兒,姑娘就要嫁人了,以後去了襄陽侯府,你還如此莽莽撞撞,丟的可是姑娘的臉面。」夏兒搶在春兒撲上去之前伸手把人給擋了下來。

「我知道,可是這會兒不是還在將軍府嗎?」春兒實在太開心了,一時忘情了嘛。

「你的習慣再不改,進了襄陽侯府也不會改。」夏兒實在太了解春兒了,不過這也不全是春兒的錯,姑娘縱著,難怪春兒稍稍收斂沒幾日,又故態復萌。

「好好好,我明日就改,我發誓。」春兒趕緊高高舉起右手。

徐華瑛拍了拍包子的頭,示意它到一旁玩耍。

「夏兒,別怪她,這丫頭肯定遇到好事。」她很了解春兒,若不是心情好得快要飛上天了,她不也橫沖直撞,畢竟是大丫鬟,有責任給下有的丫鬟建立好榜樣。

春兒用力點點頭,推開夏兒,拉了一張小杌子在徐華瑛面前坐下,一臉興奮的道︰「姑娘可知道京城最近發生什麼大事嗎?」

「當然不知道,我又沒你消息靈通。」徐華瑛撇了撇嘴。春兒不只是有良生這個消息管道,如今還多了玄鳴這個喜歡八卦的廣播站,若是春兒還成不了京城通,實在太對不起這兩個人了。

春兒捂著嘴嘿嘿嘿的笑了,徐華瑛和夏兒見了忍不住堅起寒毛,到底發生什麼大事了?

放開手,春兒刻意壓低噪門道︰「鎮北侯世子為了一個戲子跟人家扭打成一團。」

徐華瑛先是一呆,而後想起來了,「二表姊的夫君?」

雲馨蘭的親事一波三折,榮國公夫人真是怕了,親事—定下來,不到半年就將雲馨蘭嫁了,徐華瑛甚至來不及趕回來。

春兒點了點頭,笑容帶著暖昧,「听說從房內打到院子,再打到屋外,驚動了左鄰右舍,又驚動了五城兵馬司,是五城兵馬司發現其中一位是鎮北候世子。」

徐華瑛琢磨了一下整起事件,得到一個結論,「鎮北候世子包養戲子?」

「對啊,不過,好戲還不只如此。」

徐華瑛瞪大眼楮,「這個戲子是男子?」

春兒拍掌道︰「姑娘真是聰明!」

夏兒倒抽了一口氣,難以置信的道︰「二表姑爺有龍陽之癖?」

春兒搖頭嘆氣,「鎮北候世子看起來多麼好的一個人,溫文爾雅,完全不像二姑娘高不可攀,沒想到……」

徐華瑛微微挑起眉,「你見過鎮北侯世子?」

「我沒見過,但玄鳴大哥見過啊。」

徐華瑛實然有一種再過不久就要嫁丫鬟的感覺,這個丫頭對玄鳴一點防備都沒有,遲早落入玄嗚的手掌心。

「玄鳴好像很關心鎮北侯世子,還特地跑來告訴你。」她有一種很奇怪的念頭,大舅母給雲馨蘭定下鎮北候府這門親事,會不會是趙珵的手筆?

「玄鳴大哥知道我們與榮國公府的關系,當然會關心一下鎮北侯世子。」

「這是你的玄鳴大哥說的嗎?」

「是啊,他老听我嘀咕二姑娘的事,因此得知鎮北侯府的事就會告訴我。」

「鬧出這樣的事,鎮北侯有何反應?」無論這門親事,或者鬧出鎮北侯世子好男色一事,是否與趙珵有關,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知道兒子有此嗜好,肯定難受極了。

「好像是進宮請罪。」

徐華瑛實然覺得心情很低落,這明明不是他的事,卻要進宮請罪,都是因為兒子娶的對象是榮國公府的姑娘。

「姑娘放心,皇上不會怪罪鎮北侯,因為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兒子好龍陽。」

「這又不是他的錯……對了,榮國公府呢?」徐華瑛又問道。

當初她還義憤難平,雲馨蘭甩了一個紈褲子弟,得了一個有實權的好姻緣,沒想到這份姻緣藏著這樣的秘密,可是听到這樣的事,她一點幸災樂禍的感覺也沒有,外祖母會有多傷心難過啊!

「二姑娘已經回榮國公府了。」

「這對她的打擊應該很大吧?」

「姑娘用不著替二姑娘難過,誰教她……」春兒努力咽下不安分三個字,當丫鬟的不能道主子的是非。

「我是不應該替她難過,若她能因此醒悟過來,將來未必不能過得順心如意。」雲馨蘭背後有榮國公府,再嫁人不難,不過她要懂得珍惜,日子才能過得好。

夏兒點頭道︰「是啊,只要好好過日子,總能越過越好。」

「沒錯,我們也要好好過日子,努力將日子越過越好。」徐華瑛突然想起一事,再過幾日,她就要從一個人的生活進入兩個人的世界,睡覺的時候旁邊多了一個人,冬天不必再將自個兒裹成一顆球,因為有個人體暖爐……她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全身好熱,她怎麼忘了最重要的事——洞房花燭夜!好緊張,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會如何度過呢?有人鬧洞房嗎?襄陽候府的姑娘多不多?她已經可以預料接下來這幾日腦子會有多忙碌。

成親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天未亮就起來,接著沐浴、絞面、打扮……一長串的流程走下來,徐華瑛早忘了為了洞房花燭夜好幾日沒睡好,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何時能休息?

終于等到禮成了,可是還未結束,新官出去敬酒,房內擠了不少人,一張張面孔從她眼前晃過。

好不容易待她洗漱過後,換上一身新的常服,再飽餐一頓,上下眼皮已經在打架了,然後她就不管不顧的鑽進被窩里,反正秦嬤嬤管不了她,春兒和夏兒更是拿她沒辦法,她實在沒精神等新郎官。

「瑛妹妹……」趙珵輕輕在她耳邊呼喚,灼熱氣息像羽毛似的輕推著她的耳畔,惹得她的身子不由得輕輕一顫。

既然喚不醒,他索性直接吻上她的唇,她驚嚇的睜開眼楮,正好撞進他火熱的目光中,她才猛然想起今日他們成親,這會兒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不由得緊張起來,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好似要尋找依靠,又好似要推開他。

趙珵感覺到她的緊張,沒有繼續攻勢,轉而關心的問,「累壞了是不是?」

「嗯,珵哥哥還沒回來,先睡一下……」徐華瑛真想咬掉自個兒的舌頭,這說的是什麼啊,簡直是語無倫次,還不如不要說,可是又不能不說……

「瑛妹妹知道嗎?我想過今夜,想過無數次,瑛妹妹終于成為我的妻子,終于徹徹底底屬于我,以後,我來照顧瑛妹妹,不準任何人欺負瑛妹妹。」

「二表姊的親事是你安排的?」她自然而然月兌口問了。

他大大方方承認,「我只是想個法子給他們牽線,至于能否結親,端看雙方意願。」既然雲家二姑娘無法忍受寧國公世子好,他就給她找個完全不近的男子。

「你知道鎮北候世子是……」

「這事早有耳聞,若榮國公府用心查探,必定也會知曉,這門親事就成不了。」趙埕不會承認調查此事並不容易,要不,鎮北候不會一直被蒙在鼓里,早早就讓鎮北侯世子去鄉下養病了。

說起來最可憐的是鎮北候,唯一嫡子無能支撐鎮北侯府已夠教他操心了,沒想到竟然是個龍陽君,這無疑告訴他鎮北候府沒有未來可言,他只覺得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單看表面,鎮北侯府是多好的親事,大舅母只想緊緊抓住,其他的一概不管。」她只能說,大舅母的短視近利害了自個兒的女兒,而雲馨蘭愛面子,錯過了寧國公府,不願意再錯過一門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好親事,所以她沒有拿出當初詳查寧國公世子的精神去了解鎮北侯世子這個人,才會如此輕易的栽了。

「你用不著為她們難過,若不貪心,就不會有今日的事。」

「鎮北侯世子的事是你鬧出來的?」

「當然不是,我忙著數日子娶你進門,哪有心思管別人家的事?不過事發之後,我倒是讓玄鳴去查了一下,只能說雲家這位二姑女乃女乃是個生事的人,察覺到鎮北侯世子有異,想方設法將鎮北侯世子的秘密挖出來,為了離開鎮北侯府,又想方設法將事情鬧出來。」

總而言之,趙珵並不同情雲家這位二姑女乃女乃,鬧成今日的局面是她自個兒的意思。

聞言,徐華瑛不由得苦笑,「為了讓自個兒從鎮北侯府抽身,她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都使得出來,這是何苦?」鎮北侯府若知道此事是她鬧出來的,絕對不會善罷干休,好人家是不會要這種喜歡生事的媳婦。

「瑛妹妹,我們不管別人的事,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他最討厭那種喜歡搞得烏煙瘴氣的人,可不願意將美好的時光浪費在此人身上。

是啊,雲馨蘭應該為自個兒的人生負責,好壞在她的一念之間,外人管不了。

「好,我們好好過日子。」

趙珵的目光轉為深沉狂野,瞬間化身成一只準備狩獵的黑豹,「在好好過日子之前,我們要先好好的洞房。」

怔愣了下,徐華瑛又想到了,對啊,今晚是他們的洞房燭夜,然後,她又開始緊張了,因為她已經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掠奪的危險氣息,張著嘴巴想說什麼,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索性直接堵住她的嘴巴,讓她什麼都沒辦法說,也沒辦法想,專心的在他攻城略地之下,陷入激情甜蜜,又帶著歡喜疼痛的深淵。

滿載愛意的洞房花燭夜是他們另一段生命旅程的起點,從此他們真正結為一體,是一對比翼鳥,是對方生命最重要的另一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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