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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顏皇子妃 第二章 偷人

隨著小徑的益發彎蜒,急駛之中的馬車好幾次都險些轉不過彎來,差點兒掉下山崖之上。

九彎山山如其名,上山的山道彎蜒不已,即使是白天,但凡要趕車上山的車夫都會小心再小心,以免一個不小心就翻下了山崖。

從沒有哪個人敢像這輛黑漆漆的馬車一般,駕得這樣的快,彷佛要騰飛起來似的,在這樣快的車速下,自然車廂里頭的人別說清醒的坐不穩,便是那中了迷藥迷昏的,也都要被這樣的顛簸給撞醒了。

「老陸,我說你能不能慢些啊,再這麼橫沖直撞的,就不怕咱們真翻下山崖去嗎?」

終于,坐在車夫旁的一個長得瘦小,長相又有些猥瑣的男子忍不住地開口勸道,好幾回在那過彎處,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以為他們的馬車就要摔下去了,若不是不想在同伴面前顯露膽怯,只怕他早像個娘兒們似的放聲尖叫起來。

深吸了一口氣,手握韁繩的老陸終是緩緩地收緊了手中的韁繩,好讓疾馳的馬兒緩緩地慢下來。

「終于上得山來了,方才可真是嚇死我了!」

「是啊,明明早說了會調離那個院子里的所有人,誰知卻還是有個婆子在院子里面晃蕩,若不是你眼疾手快,咱們這回的任務可就真砸鍋了。」

「是啊,咱們明兒個回去的時候可得告訴大少爺這件事,也不知道那頭的人辦事怎麼這樣的不妥當,要不是咱們機靈,哪里能夠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向家的三姑娘給偷出來。

「嘿,對了,你說啊,跟在大少爺身邊吃香喝辣的時候倒不少,但這作奸犯科的事還當真沒做過,你說咱們大少爺怎麼就這麼心狠手辣的,就算不想娶那向家的三姑娘,想辦法推了不就是了嗎?怎地還要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

雖說身為下屬還這樣批評自個兒的主子有些不好,可是福順本就是個直言不諱的,所以心里想什麼就都不管不顧的說了出來。

「這可不能夠怪咱們大少爺心狠啊,誰讓那個向家的三姑娘沒臉沒皮的,明明配不上咱們玉樹臨風的大少爺,可偏偏無論咱們家老爺如何使人暗暗遞信去向家,想要解除婚約,那向家的三姑娘卻怎麼也不肯松口退親,咬定了這親是她過世的娘定下了,若是解除婚約便是不孝,這不才逼得咱們大少爺沒法子嗎?」

「可就算是這樣,也不必把人偷出來扔到亂葬崗里頭吧,若是這事傳揚出去,只怕會毀了那姑娘的一生。」

時人重視女子的操守,這樣把人從家里偷出來不算,還扔在亂葬崗里頭,向三姑娘無故失蹤又在外頭過夜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唯一的後果就是三尺白綾了斷一生,最好的結果也是青燈古佛一世了。

要他說,他家的大少爺還真是狠啊!

「狠什麼狠,要知道大少爺被這紙婚約給弄得煩死了,明明向家的二姑娘與大少爺更加般配,兩人又是心心相映的,可是那三姑娘硬是死扛著不肯退婚,要不然換了二姑娘與咱們家大少爺成親,必然又是一段佳話。」

老陸可是一心站在他家大少爺這邊的,對于貌似無鹽的向家三姑娘想借著一紙婚約攀上他們家玉樹臨風、才高八斗的大少爺一事很不以為然,壓根就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嘛!

忠心耿耿的老陸說得氣呼呼的,坐他旁邊的福順還沒開口,突然在這暗夜之中響起了一記幽幽的女聲—

「我倒不知道堂堂聞風奏事的御史家的家教,竟是以容貌來決定是不是該履行婚約啊?」

清冷的嗓音穿透了噠噠的馬蹄聲在這幽森的暗夜響起,那幽然而低沉的聲音讓老陸和福順同時一驚。

雖然同伴嘴里嚷著不是在做歹事,可是心里到底認為這事缺德,尤其是福順本就心虛,一听那幽幽的嗓音,再想到他們已經奔近山頂,到了亂葬崗的地界,登時膽兒都要嚇破了。

「老、老……陸……」他想說話,可嚇得牙齒打顫,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自然,坐在他旁邊的老陸也听得那幽幽的女聲,當下也是嚇得渾身發僵,手一顫,馬車便往山溝那邊偏去。

「你們可要悠著點,本姑娘還不想跌得粉身碎骨……」

那幽幽的女聲又在他們的背後響起,兩人更是嚇得冷汗直冒,福順渾身顫得更厲害,老陸也好不到哪兒去。

便見奔馳中的馬車一會兒往左歪,一會兒往右斜,好幾回就要掉下山崖去,要不是老陸是個經驗老道的車夫,他們早已經車毀人亡。

好不容易駛到了一塊空地上,左晃右斜的馬車終于撐不住的翻覆過去,兩人俱是摔了個狗吃屎,但好歹不是養得矜貴的公子哥兒,受的又都是一些皮肉外傷,于是驚魂未定的兩人還來不及喘口氣,僅對視一眼便默契十足的拔足往下山的山徑奔去。

氣喘吁吁的跑了一段路,再也沒有听到那幽幽的女聲,兩人這才緩了過來,雙手撐在膝蓋上猛喘著氣兒。

陰風依舊拂得急,寒風在那山坳處兜了個圈,忽爾又是一陣驟風拂至,兩人俱又打了個寒顫。

直到這會兒,兩人才有些回過神來,想起他們方才做了什麼蠢事,只顧著自己跑,也沒瞧一眼被他們扔在車廂里頭的向三姑娘究竟是死是活,原就發白的臉色便又慘白了幾分。

想到他們今兒晚上做的事,福順終究心里難安,有些躊躇難定,語氣又有幾分猶豫的問道︰「咱們就不去瞧瞧向家三姑娘的情況?若是她還活著跑回家去,那大少爺還不生生剮了咱們?」

「這……」

听到福順的話,老陸心底也在掙扎,若是以他的心性,自然要去確認一下向千離的狀況,到時好向大少爺領賞,可是……

一想起方才那幽幽然的聲音,他渾身就起雞皮疙瘩,完全凝不出半絲的膽量再次上山去。

因為感同身受,福順自然看出了老陸的猶豫,心中也在拉鋸著,最終他一咬牙,說道︰「老陸,這……還沒天亮呢!大少爺只交代咱們把人偷出來,弄臭了她的名聲,阻著她不讓她上花轎,若是咱們現在離開了,她萬一被人給救了,又或者自己順利回向家那可怎麼辦?不如,咱們回去瞧瞧?」

「不回去!」

想到方才的驚恐,老陸的心肝兒還在顫呢,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有什麼好瞧的,就瞧她那半人半鬼的丑模樣,是人都會被她嚇跑了,就算她真沒事,那也只是個被養在深閨的小姑娘,膽子大概也就比螞蟻大了一丁點兒,爺才不信她能自個兒走下山去,若是她真能有膽量自個兒走夜路下山,那我就在慶豐樓給你擺上一桌子酒,還連大少爺的懲罰我都一力承擔。」

因為不願再返回,所以老陸豪情萬丈地發下了豪語,一副說什麼也不再回去的模樣。

這倒讓福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略一思索,便隨意地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他多長了個心眼地說道︰「大少爺那脾性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咱們沒辦好這差事,只怕大少爺那里咱們少不了一頓的責罰,你若不想回去也不是不行,不如咱們就坐在這兒守著,反正向三姑娘如果要下山,這可是必經之路,若是真有了意外,咱們也好早做應對,你說怎麼樣?」

「這樣倒是好!」

深更半夜忙活了兩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才把向家的三姑娘從向府里的旮旯角里頭迷暈偷了出來,要不是他們少爺早早靠著內應買通了下人,這事還真是不容易。

更多虧了他在還沒有投靠他家大少爺前,做的就是偷兒扒手之類的勾當,這才能在不驚動向府的情況下,將人給偷出來。

至于為何是將人丟到亂葬崗呢?其實他們大可以找個屋子將那姑娘囚禁個一天再放出來,到時一樣可以達成目的,偏偏他家大少爺就是覺得同向家三姑娘的婚約像吞了蒼蠅一般的叫他惡心,所以他也想要以牙還牙的惡心惡心向三姑娘。

尋常姑娘家在三更半夜的被扔到亂葬崗去,就算不嚇死,只怕也要被嚇破膽,而他家大少爺就巴望著最好能嚇瘋了那個女人。

若是嚇瘋了,便能名正言順的不娶,也不會被人指著駱家的脊梁骨說他們駱家忘恩負義。

如若那向家三姑娘偏偏是個膽子大的也不要緊,反正只要他們能將人拘在這荒山野嶺到明日早晨,一旦向家的下人將向三姑娘失蹤的消息嚷嚷開來,這向家三姑娘的名聲也就盡毀了。

一個毀了名聲的姑娘還想嫁給駱御史的嫡子,只怕向家也沒那個臉吧!

這樣進退皆宜的計謀,倒不是他家大少爺想出來的,而是出自向家另外一個姑娘的計策,也不知道這向千離究竟是怎麼得罪了自家的姊妹,竟能想出這樣陰損的主意來對付她。

「是啊,只要過了今夜,大少爺如願以償地甩了向千離這個貌似無鹽,又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向千離,再如願娶進了向家那素來受寵的二姑娘,到時有了向家的助力,又有愛妻在懷,咱們能在大少爺手里得的好處只怕也不少了。」

「說的也是啊,只要大少爺心里頭開懷,那麼咱們的前程,那可是旁人拍馬也趕不上的了。」

兩人愈說愈是開心的相視一笑,彷佛那錦繡前程已經唾手可得,于是便安心地坐在小徑盡頭的大石上打起盹來。

山坳子里,依舊陰風陣陣,向千離有些艱難地爬出了只剩個破架子的馬車,她人才一探出頭,又是一陣風襲來,吹得身上衣著單薄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早知道就不逞一時之快開口說話了!」頂著渾身的酸疼,她忍不住地反省起自己的沖動。

可……誰能想到那兩個大老粗話說得豪邁,膽子卻只比針尖大了那麼一丁點兒,她才開口說話,他們便連轉頭確認都不敢,還慌亂地將馬車給摔了。

因為被馬車疾駛在山道上的東搖西晃給震醒了,她才睜開眼便听見他們在議論自己的不要臉。

可到底是誰不要臉呢?

要知道當初與駱家的婚約可是駱家巴巴的要定下的,當初駱家老太爺因犯了錯而觸怒龍顏被打入天牢之時,是她娘心慈,受祖母指示靠著應家的人脈努力奔走,才讓駱家老太爺能出了牢獄,並且保住了自己的官位。

那婚約明明就是駱家沖著她外祖家應家之勢,苦苦哀求地定下的,怎麼這會兒卻成了她巴著人不放了?

正因為心頭的憤憤不平,所以她忍不住地開了口,結果就像現在這樣被摔了個七葷八素。

那四下亂舞的發絲更是有一半都罩上了她那張平庸至極的臉上,她很清楚自己本就平庸的長相如今定是更添狼狽,現在的她看起來應該活像是剛從棺材里面爬出來的女鬼,若是有人瞧上一眼,只怕會嚇得幾天睡不著覺,就怕女鬼來索命。

向千離的腦袋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手忙腳亂拂開了還蓋在自己身上的碎木頭,然後站了起來。

她四下環顧,隨意找了個山壁坳里的大石頭,很是艱難地一跛一跛的走過去,一往大石上一坐,曲起了雙腿,然後將頭靠在膝頭,彷佛蜷得愈緊就能不那麼寒冷似的。

因著是在閨房里頭被人偷出來的,所以她一頭烏黑的長發並沒有綰起,在寒風的吹拂下肆意地亂舞著。

任何一個正常人若是在這陰森地界瞧見了這副景象,就算沒有嚇得屁滾尿流,只怕也要忙不迭地遠遠避開吧!

所以此時的向千離倒也不擔心自身的安全,她靜靜的坐在石頭上,鎮定地完全沒有半點的驚惶失措或害怕。

自從她娘服毒自盡,她在向家經歷過幾次不大不小的坎後,她就懂了,在向家除了她那過世的娘親和自己,根本沒有人想要讓她活下去。

他們之所以留著她這條小命,只不過是怕消息傳出去,外面的人會對她娘的死有更多臆測罷了,再加上如今她娘的娘家雖然權勢大不如前,可到底還是官身,要真怒起來也夠向家喝一壺了,這才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有了這個認知,這幾年她早就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藏了起來,努力地讓自己不那麼顯眼。

她一直做得很好,收拾起她娘還在世時自己的恣意天真與聰慧,努力地讓自己顯得呆笨,不惹人注意,任何事都在私底下小心翼翼的布置,不讓人發現分毫。

其實她知道向老太爺和向老夫人多少懷疑過她是不是真的忘了那一夜的事情,所以曾經幾次試探她,只不過她早就瞧出他們的疑心而有了防備,所以次次逃過了他們的試探。

然後……日子久了,他們終于相信自己是因為那一場病而燒壞了腦子,變得蠢笨無比,所以漸漸地也就不對她防得這樣緊。

可即使她已經這樣萬般退讓,沒想到家里的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皆為至親,又何至于此呢?

「呵呵!」

想到這里,她輕笑出聲,彷佛在笑自己的愚蠢似的。

饒是夫妻、公婆,都有可能因為利益而狠心逼死她娘,那麼對付她這個又蠢又笨的小輩又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想要什麼,自然就想方設法的從她身上討要過去,偏偏又礙于自個兒的自尊心,所以不屑于開口討要,只能用偷的。

其實那個駱家的男人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她是不知道,他不過是她留下自保,不讓向家人拿捏她婚事的擋箭牌,但凡早些知道向千儀的心思,她大概會考慮將駱成之打包送給向千儀。向千離沒好氣的想著。

盡管有著平庸的五官,實在稱不上好看,外人就曾閑言閑語的說過,若不是因為與駱家早有女圭女圭親,只怕她這輩子都難嫁得出去了。

可……當她很稀罕嫁人嗎?

雖然她面上傻氣,可到底也不是真的傻,那駱家大少爺每每見到她,眼神中都有毫不掩飾的嫌惡,對于一個厭惡她的人,她壓根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絕對不會再重蹈她娘的覆轍。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她在她爹臉上看到的厭惡和猙獰,也忘不了她娘那股絕望旳哀傷……

雖然現在她的處境有點艱難,可這幾年,她到底也不是只顧著充愣裝傻,她娘悄悄給她練手的幾間鋪子早已開遍了大江南北。

就算被關在後宅之中,憑著她娘暗中給她布置的人手,她也是將向家所有的一切都模了個透,她雖沒有容貌,卻有大把大把的金錢,即使嫁不出去,她也能夠吃香喝辣一輩子了。

若非她還心系與她同出一脈的昭哥兒,還有惦念著親娘含冤而死之事,她早就遁出了向家,過她的逍遙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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