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顏皇子妃 第十章 誰是你舅舅
累得連動彈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向來堅定的心神也漸漸開始有些渙散,直到背後上方響起了一陣剌耳的金屬交擊聲,向千離猛地一驚,側首望了過去,剛好瞧見了向來端著溫文儒雅面孔的司徒言征此刻正冰寒著一張臉,以一支短匕化去了攻擊她的致命的危機。
她還來不及緩口氣,就听到司徒言征朝著她憤怒低吼道——
「你當真這麼討厭我,便是這樣危險的時候,也不肯用上我給你的防身武器嗎?」方才的心驚讓他嚇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此刻的司徒言征既憤怒又無措,即便強敵環伺,還是忍不住對她發起了脾氣。
呃……被這麼一吼,向千離這才猛然驚覺自己當真忘了他霸道套上她腕間的暗器。
一回神,想也沒想的,她抬手就瞄準了圍攻他的黑衣人。
咻咻咻!
三支淬了麻藥的金針命中了黑衣人,然後又是砰砰砰的三聲,三個黑衣人轟然倒地。
而別莊另一頭的渠復和應行也都發覺了不對,終于率領了眾守衛到來。
有人幫著清理那些剩下的剌客,司徒言征自然也不再出手,他幾步踱至向千離的面前,惡狠狠的瞪著她。
在他那含著怒氣的目光下,向千離的理直氣壯漸漸地敗下陣來,若不是自個兒忘了這個暗器,也不會置他于這樣的險境之中。
短匕對長劍,就算是她這個完全沒有半點武功的人也知道,那是要冒著很大的風險的,若是一個不注意,便難逃血光之災。
「我……真的不是不願用……只是一時不習慣忘了。」望著他那震裂了一個口子,正鮮血直流的虎口,她有些心虛的囁嚅說道,說到忘了的時候,還忍不住心虛的閃躲著他的瞪視。
「忘了!」有些愕然地重復著這兩個字,司徒言征深邃的雙眸瞪得老大。
就在剛剛,他還曾經臆測過她會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解釋,沒想到竟是「忘了」這兩字。
雖然感覺像是一個敷衍至極的回答,照理說得到這樣的答案,理應會讓司徒言征暴跳如雷。
可對此刻的司徒言征而言,他卻深深覺得忘了總比不願用好,更奇特的是,他的心情竟因為這個答案好了許多。
司徒言征俊顏上的陰冷倏地褪去,連他那有稜有角的剛硬面容都一下子柔和了許多。
「四皇子,真的很抱歉,小女子真的不是故意要置你于險境之中的,其實下回若是踫到這種狀況,你大可以趕緊離去……你那麼尊貴,真的不需要涉險來救我。」
司徒言征才好一些的心情,因為听到這番話,頓時又不好了起來,難道自己在她的眼里,就是這樣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嗎?
「你……」他張口又想噴火,卻被剛清理完剌客的渠復給揚聲打斷了。
「啟稟四皇子,剌客已經全都伏誅了。」
「沒有留下活口?」
濃濃的劍眉忍不住往中間攏了攏,他以為至少會留下一個活口好查清楚這些刺客的來歷,這種事並不需要他交代的。
「剌客眼見事機敗露,再無達成任務的可能,活口便全都咬碎了藏于齒縫里的毒藥,自盡身亡了。」
「這樣說起來,這些人倒也不是尋常的剌客,反而是一批死士了,可是向家是書香門第,又怎可能豢養這樣的死士呢?」
原本還惴惴不安的心神,很快的就被渠復的話給吸引了,向千離皺著眉頭喃喃地說道。
「你懷疑這些人是向家派來的?」
「現在除了向家,誰又會想要將我除之而後快呢?」
她是那樁丑聞的目擊者,偏偏又陰錯陽差的月兌離了他們的掌握,若是一朝得知她的下落,又知道她竟然被四皇子所救,向家人哪里會不想將她除去呢?
其實,自打那日玉棠郡主被趕出了莊子,她心里就多多少少猜到自己在這兒的消息遲早會泄漏出去。
畢竟玉棠郡主和司徒禮一向交好,玉棠郡主在司徒言征這兒吃了那麼大的閉門羹,又怎能不逮著機會就向司徒禮傾訴呢?
而她的後母向來是個心思縝密、善妒,且心恨手辣的人,她知道以前後母不是不想除掉她,只不過是苦無機會罷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後母哪里還會容她有重回向家的可能,自然是速速斬草除根。若是她沒猜錯的話,後母興許還會鼓動祖母一起出手呢。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她們竟然這樣瞧得起她,派出了這一批看著訓練有素的死士。
難道說……二皇子與向家的牽扯遠遠不如表面上瞧起來的那麼淺嗎?
畢竟向家沒有豢養死士,這些人想必是出自二皇子的手筆。
然而死士何其珍貴而難得,二皇子為何會願意借出自己手頭上的死士呢?
這樣的交情壓根就不可能是一天、兩天能達成的。
又或者三年前她娘親被逼死、應家因中陽王的造反而被牽連,這其中與二皇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壓根不像她以為的那麼簡單,只是父親移情才要逼死娘親而已?
無數的疑問在向千離腦海里兜著圈子,一時間竟讓她頭暈腦脹,找不出任何的線索,茫茫然得連司徒言征背著她在她面前蹲下也沒發現。
直到司徒言征開口,她才回神。
「上來吧。」
「咦?啊!不、不用……」
猛然驚醒的她,瞪著眼前那顯得寬闊而溫暖的後背,下意識想要自己起來走,可才一動,腳踩處霎時傳來難捱的疼。
看來她方才在躲避追殺時傷了腳,連她自己都沒察覺,那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對于他的細心,向千離其實有著一瞬間的怔忡,心里更是漾著一股子暖暖的感受。理智上她知道該拒絕,最近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魅惑人心,若是再不拒絕,等待她的便是沉倫,可是……
舍不得啊!
就在接受與拒絕的掙扎之中,渠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直接將向千離送上了司徒言征那偉岸的後背,于是打從六歲以後再也沒有被任何人背過的向千離,就被一個大男人理直氣壯的背在了身後。
回過神來的她,手忙腳亂的想要掙扎下地,司徒言征卻冷冷的說道——
「你這麼掙扎是要讓我的傷更嚴重嗎?還是說你剛剛的內疚其實都是假的?」短短的兩句話,就像是定身咒似的,讓向千離的掙扎驀地止住。
他剛剛傷的不是手掌的虎口嗎?跟她的掙扎有什麼關系?
還有她舅舅呢?
剛剛她明明也听到了他的聲音,就算她真的不能走了,那也該是讓她親舅舅背吧?任由他這樣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著自己——真的好嗎?
明明好不容易才將背上的鞭傷養得結了痂,能夠出去透透氣,誰知道又踫上一群剌客,然後原本結痂的傷口又裂了開來,還加上摔了一跤,扭傷了腳踝,所以悲慘的向千離在放風不到兩個時辰後,再次被關進她的房里養傷了。
養傷也就罷了,可為什麼堂堂一個四皇子手底下竟然只有一個大夫,就是那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大夫的庸醫。
上一回,他給自己擦的藥膏讓她嘗到了火辣辣的疼,而這一回,他又像是整人似的,在她的藥方子里不要錢的加上了成堆的黃連。
然後,當那藥方化身為眼前這碗黑漆漆的藥汁時,向千離就這麼抿唇瞪著那碗藥,任由應行和向昭好說歹說的,就是不肯張口吃藥。
向千離從來就不是那麼任性的姑娘,可是這一回卻是抵死不從,讓應行這個大老粗完全拿她沒轍。
于是乎,這一大一小的男人只能陪著她瞪著那碗藥,尤其是向千離瞪得最是用力,彷佛只要這麼瞪著,那藥就會自行消失一般。
司徒言征進屋時,瞧見的便是這惹人發笑的一幕。
他信步地走了進去,腳步聲引來了三人的回視,應行一見司徒言征,連忙起身要行禮,卻被他擺了擺手阻止了。
「舅舅不必多禮。」
語不驚人死不休,那一句舅舅頓時讓向千離和應行完全的僵化,只能瞪著一臉笑意的司徒言征,好半天無法言語。
堂堂四皇子喊他舅舅?
這是什麼狀況?
應行的視線在向千離的臉上瞧了瞧,又在司徒言征的臉上看了看,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又覺得不可能的搖了搖頭。
雖說他是覺得自家外甥女好得天地無雙,既堅強又聰慧,還有一顆堅定隱忍的心,可她不美,不僅長得不美還完全沒有女人家該有的那股我見猶憐。
再說如今的向家壓根就沒將離姐兒當成自家的姑娘,不僅不憐惜,還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這意思就是說,離姐兒的身後空空如也,完全沒有能夠助四皇子一臂之力的家族支撐。
所以,他壓根從沒想過四皇子與離姐兒之間的可能,就算那天他瞧著四皇子不顧他也在場,就這麼將自家外甥女大剌剌地背回到晴意閣,他也只以為那不過是出于對傷者的救助之意。
卻從沒想到,四皇子對離姐兒竟有這樣的意思?
像是窺破了什麼驚天秘密一樣,發現此事的應行臉色並不好看,完全沒有半點可能攀上高枝的喜悅,一張臉黑得跟鍋底般,眼光更是染上了濃濃的挑剔,說出口的話更是冷硬如冰。
「微臣可不敢當四皇子這聲舅舅,四皇子乃天皇貴冑,微臣與四皇子一不攀親、二不帶故,四皇子可別折煞了微臣。」
這話在君臣之間來說,已是極為不客氣了,顯然應行對司徒言征的親近交好是完全不買賬的。
司徒言征聞言卻不生氣,只是徑自走向向千離,途中還順道端起了那碗被擱在桌子上頭的藥碗,然後在床沿坐下。
「喝藥。」
「四皇子,請你出去,雖說離姐兒暫時住在這兒,可終歸是個姑娘家,她的情況本就難嫁,微臣更不希望外頭傳出任何關于離姐兒的流言。」
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脾氣,應行試著和司徒言征說理,他的語氣听起來緊繃而克制,顯然若非對方是皇子,早就一拳揮上去了,哪里還容得了他在這里命令自己的外甥女喝藥。
對向千離不含任何意圖的喜歡和親近,那才是他能夠接受的。
這丫頭因為那無良的親爹已經吃足了苦頭,被扔在向家後院三年幾乎無人聞問也就罷了,就是好不容易出來了,也是三災五難的,不是被郡主鞭打,就是被剌客追殺,想到這里,他這個親舅舅的心都快疼死了。
若非當初皇上雖然沒有查到他們應家與中陽王勾結的證據,但心中有了疑慮後,不肯再重用,這幾年他才一直閑著,加上朝中的勢力漸微,再無昔日的風光。
而向棲雲那個王八蛋也是因為知道會這樣才另攀高枝,想要借著長公主之勢攀上二皇子,好讓向家更上層樓。
總之,離姐兒沒有任何強硬的背景,也不想去攀高枝。
而且他相信以自己嫡親妹子那溫和不爭的個性,只怕更希望看到女兒平安喜樂,與世無爭吧。
「若是要說流言,千離身上早已不少,並不差和我的這一項,更何況舅舅所言有誤,千離並不難嫁,本皇子很願意迎娶她為正妃。」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同時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眾人呆若木雞,而司徒言征很滿意他們的反應,有稜有角的薄唇微微向上彎了彎,繼續喂藥的舉動。
面對著自若伺候自己的司徒言征,向千離很快地月兌離了被轟傻的狀態,急急地開口,想要打消他的念頭。
「你瘋了嗎?你和我……是不可能的!」
先別說她與他身分上的差距,就算只論她那平庸的長相和她與家族的糾葛,堂堂皇家又怎可能容忍一個這樣的人嫁進皇室。
還有,他既有心謀求大位,那麼他所需要的是家族背景雄厚的正妃,才能成為她的助力。
以她與向家的境況,再加上向家應該與二皇子牽扯頗深,不說成為他的助力,不成為仇人就不錯了。
他怎麼會……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呢?
正因為他方才的話完全出乎向千離的意料之外,她才會將「他瘋了」這句話月兌口而出。
果然,跟這丫頭說話總是能讓他的心情變得很好!
「我很好,既沒瘋也沒傻。」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何總是容易被她牽動自己的思緒,直到那日瞧見她差點命喪刀下,那景象宛若一記重拳,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心上,讓他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被這個其貌不揚,卻萬分聰慧的小姑娘給吸引,所以才會因為沒有護住她,便巴巴的跑去找了那個精巧的機關暗器,希望能藉此保護她,誰知在關鍵時刻,她竟完全忘了自己送給她的東西,讓他簡直是哭笑不得。
明明在某些方面精明得讓他嘆為觀止,可又在某些方面蠢鈍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掐死她,這樣一個姑娘多有趣啊?
他才不需要一個有著美艷外貌和厚實家室,卻工于心計的女人,在他從小生長的後宮之中,從不缺乏這樣的人。
當初他母妃被皇上臨幸,因為身分低下受盡了那些大家出身的宮妃嘲諷和欺侮,直到母妃過世前,還拼死地求父皇將他送去封地,就是害怕他若孤身一人待在宮中,會早早死亡。
所以盡管他也早已到了該娶妻的年紀,可每每父皇垂詢,他也從不肯應允,即便惹得父皇大怒,他也從不肯將就去娶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正是因為如此,他在母妃死後更是一直不得帝心。
如今好不容易對向千離動了心,他自然要努力將她變成他的,她的慧黠靈巧和堅強隱忍都再再的吸引著他。
所以神擋殺神,佛擋殺拂!
「不可能的,我還要回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