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九章 門里門外
日子不咸不淡地過,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偶爾有應酬,會通知她晚上不回家吃飯。
假日一起逛街,通常他不會有太多意見,買什麼、用什麼、吃什麼,全部她說了算,表現得非常配合好相處。
但偶爾,還是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例如此刻扔在洗衣籃里的那件居家T恤。
純棉的,舒適透氣,但質料不是問題,問題是印在上頭的小小兵圖案。
「很幼稚,什麼品味!」完全不想掩飾他的嫌棄。
「這就是主婦的品味!」看出她有一點小小炸毛,他立刻識相閉嘴。
不是吵不贏,是吵贏了要干麼?
他這輩子吵架還沒輸過,但並沒有比較快樂,適時的閉上嘴巴,讓她佔上風的感覺也沒有想象中差。
「睡衣而已,又沒有人看到,好穿好睡比較重要。」
「……」其實他比較習慣果睡,但她不必知道,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還是會規規矩矩把衣服穿好,不令她感到不自在。
再更久以後,他即便想也要不得了,無論是那一夜、那些淡而無味的養生餐、甚至一件丑到不行的小小兵睡衣,都會令他懷念。
而這一天,早晚會來。
他每一刻,都做好離開的準備,掛在衣櫥的衣物不多、私人用品不多,一轉身全數都可以丟棄,這樣,就不會太措手不及,讓自己顯得倉惶狼狽。
這是她的家,她和趙之恆的家,而他只是一名寄居的過客——他無時不記得這一點。
可是她好像不這麼覺得,不斷幫他添購生活用品,開始只是些小東西,專屬的保溫杯、盥洗用具、拖鞋、居家服、香夜燈……一點一點,佔據每個角落。
有時,他會恍惚地產生錯覺,好像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只是錯覺而已,他沒有沉溺在這樣的錯覺中太久,接下來發生的事,為短暫的平靜生活投下巨石,掀起陣陣波瀾——
趙之驊的事爆了。
起因是公司的年度推廣建案發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輕重傷。
且不提這起年度大案,公司先前投入了多少資源、廣告與人脈,光是涉及到人員傷亡,就已經不是想壓就壓得下來。
從最初的工地安全措施、到建築結構是否符合法規、再到建材部分……逐一被放大檢驗,愈挖愈深,最後如骨牌效應,收取回扣、黑道圍標、內神通外鬼……
—日一爆。
趙氏工程弊案,連續一個禮拜佔據新閏頭條,重創企業形象。
要挖掉體內的一顆瘤,總得流點血。
趙之寒也連續一個禮拜,每天都有應酬,打點人脈止血。縱然無法避免,也不能眼睜睜放任血流干。
一天,深夜歸來,打開廳門,瞥見昏黃燈光下,靜坐的那人。
不管多晚,他還是想回來里,每天花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說不上幾句話也好,道一聲早安或晚安,都好。
她皺皺鼻。「又喝酒了。」
他靠著牆面,揉揉脹痛的額際,沉緩吐息。體質不容易醉,不代表能避免酒精造成的身體不適。
「沒辦法。」他知道她不喜歡,可是這次,沒辦法,他一定得這麼做。
他不確定她听懂了沒,她只是默默起身,替他弄杯蜂蜜水,緩解酒後頭疼。
「告訴我,不是你。」她就問這一句。
她看似單純,卻不是傻子,趙之驊手伸到過什麼地方,就像擠膿瘡一樣,陳年弊案連環爆,這其中的運作,少不了他推波助瀾。
應該說,她從來不問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獨獨不希望,那件事與他有關。寧願是意外、寧願相信他……
「……不是。」不是他。
但他知道。
趙之荷家里那位,也不是個吃素的,下手之狠,比他更泯良知。
他們都有同樣的目的性,他不能做的,那個人卻不曾猶豫,扛下罪業,髒了自己的雙手來保某人的一方淨土,永遠當那朵孤高清傲、無人能攀摘的荷。
廣義上來說,他算共犯結構。
藏在舌尖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不想被她當成一個為達目的,在金字塔頂端,踩著人命玩權力游戲的變態。
話題就此打住,她沒有再問下去。
倒是趙之驊,他都還沒刨到底,有人已經沉不住氣,來找他掀牌。
「我知道是你!」
「別這樣,三哥。我為了收你的爛攤子,這陣子酒喝到快胃出血了。」不拋個幾句感謝慰問便罷,怎好如此反咬他一口。
「少在我面前作戲。」這套兄友弟恭都演了八百年,趙之寒笑不僵他都演累了。他只是沒料到——
「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沒想到,趙之寒下手如此之狠,為了刨他的根,不惜兩敗傷。且不提殃及江晚照,公司他也有分,股價狂跌,短短一周市值蒸發掉三分之一,他也討不了便宜。
「看你吃癟。」趙之寒回答得很讓人吐血。
趙之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就說跟人抬杠,他從沒杠輸過。
與其說心疼這些小失血,他其實比較遺憾不能回家吃晚飯。
他模了模腰月復,微笑補槍。「三哥兄弟情深,招待我這一刀,我拼著股票當壁紙貼,也要好好報答三哥情義。」
「所以你寧可一鍋粥全翻了?」
「粥翻了還能再煮。」老鼠屎不挑出來,煮得再大鍋也吃不了。
「……」
以前,爸曾經用鱷魚法則評論過他們。若被鱷魚晈住的是之寒,他會狠得下心自斷一臂,完全不拖泥帶水;之鴻沒有那樣的智慧,無法辨察危機;而他沒有那樣的魄力,無法當機立斷。
那時他很不服氣。趙之恆生來就擁有一切,永恆的偏寵與疼惜;趙之鴻一開始,也曾被期許鴻鵠之志;趙之航不必爭,就已經是航領趙氏企業的接班人;憑什麼他就只是一匹馬,再駿也只是身先士卒替人打天下的馬,就連趙之寒,都有高處不勝寒的傲然身姿,大哥那傻瓜听不懂,可他懂,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隱喻,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公平,他如果不爭,就什麼都沒有!
就算是現在,他還是不服氣。
「你以為你贏了?」
趙之寒哂笑。「至少確定你輸了。」喪家之犬的狺吠,能不能有點新意?
「沒有江晚照,你也是白忙一場。」他前頭,還有一個趙之航,如果撕了江晚照這張鐵票,他同樣沒有贏面。
這是要玉石焚、魚死網破的節奏嗎?
「三哥,注意風度,如此胸襟,我都不忍直視了。」這才叫一鍋粥全端了,自己吃不了,也不讓別人吃。
「沒關系,我不介意更難看。」橫豎都要下台,誰還在乎是走下台或須下台。
待對方消失在眼界,趙之寒容色一斂,嘴角笑意盡收。
趙之驊喝醉了,在門口大吵大鬧著不肯走,僵持了大半天。
原來一個男人的品性,真的可以從酒後看出來,而眼前這個平日看來風度翩翩、斯文有禮的男人,醉後丑態盡出,酒品、人品都低劣至極。
憤恨、埋怨、嫉妒、詛咒……長年埋在內心的,盡是負而而壓抑的情緒。
江晚照不敢開門,這一家子瘟神,她真的怕了,能防就防。在這多事之秋,她不能神助攻,起碼可以讓自己不當豬隊友,扯趙之寒後腿。
好說歹說,勸到口都干了,男全還在發酒瘋,左鄰右舍被驚動,頻頻探頭觀望。
好歹是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報警只會讓外人看笑話,公公那頭也難交代,趙家最近的負面新聞已經夠多。
沒轍,只好偷偷傳訊給趙之寒求救——
之驊喝醉了,跑來家里鬧。
另一頭,趙之寒看到訊息趕回來,趙之驊還沒鬧完,遠遠就見他隔著鐵門演猴戲——
「你以為你有多了解他?他做的骯髒事會告訴你嗎?他的手沒有比我干淨……」
她嘆氣。「我知道。」在趙家,沒有人的手是干淨的。
「那你知道,他一向不吝于用自己的身體,去換取任何他想要的東西嗎?」趙之驊話里,充滿惡意與羞辱,「一次、兩次、三次……一回比一回值錢。」
「三叔,你真的醉了。」
「裝什麼?你們這點破事,誰看不出來?」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愛情更好掌控一個女人,讓她死心塌地,也只有趙之寒,玩得起這種招。
女人這種生物就是蠢,連聰慧能干的呂靜玢都過不了愛情魔障,當了別人成功的跳板,若非她已是囊中物,趙之寒不可能為她做到這樣。
她知道不該跟醉漢計較,但就是一時氣不過,回了嘴︰「這『破事』,不正是你一開始想做的嗎?」那又憑什麼,對別人滿口的嘲弄與鄙視?
「顯然你更樂意對他張開腿——」
無恥。
「三叔應當知道,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道理。」低俗人,永遠只看見他想看見的低俗事。「所以你從沒看懂之寒,也錯看了我。」
「你懂?我跟他當了二十幾年兄弟都失算了,你有我了解他嗎?是良人還是狼人都分不清,蠢到我都想替你哭了,如果你身上沒了那些『附帶價值』,他會跟你耗?」
「三哥要不要親自問我?」
簡直丟人現眼。上午在公司鬧,下午來這里鬧,他不累,觀眾都看累了。
趙之寒真的覺得夠 ,上前拎住他領子,把他從江晚照家門口揪離。
「你做什麼趙之寒——」
「這是別人家,我們的家務事,別在外人面前丟人。」他輕柔道,不理會對方的抗拒掙扎,硬是將他扯到巷口,丟進計程車,報上趙家的地楮。「送他到這個地方。」
或者,送到任何他看不到的地方都可以。
他今天的心情,已經完全被這人攪爛了。
沿路走回來,今天夕陽依舊,只是步伐卻已沒了往日的從容愜意。走到底,那人在前方盈然而癢癢,開啟門扉等待。
「我從沒看過之驊這個樣子。」臉孔扭曲,姿態丑陋,往日氣度盡失,究竟是以前太會裝?還是真被逼到了絕處?看他那樣,她其實有點心里發毛。
「讓你看笑話了。」
「干麼這樣講,說得我好像外人似的。」
她本來就是不相干的外人。
趙之寒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你原來可以不必攪進來。」他們這幫姓趙的,應該已經倒盡她的胃口。
她嘆氣。「不想攪也攪進來了。」
他靜默了下。「我有事跟你談。」
「進來說啊。」江晚照奇怪地瞥他。
他就倚靠在門邊,沒再往前,也沒退開,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以及她的答案,才是決定他究竟站在門外,還是門內的關鍵。
「三哥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一直以來,他對我的心結最深,更何況現在是栽在我手里,他不會甘心看著我上位。」趙之鴻資質平庸,三哥從沒看在眼里,而他們兩人,出身一樣,卻一路踩著他,相貌、才智、機運、異性緣、親父的另眼看待……三哥對他的妒恨,不是一朝一夕。
這人性格深沉,平日情緒藏得深,但愈是這樣壓抑的人,癲狂起來,更容易走極端,狗急都會跳牆,人被逼急了,難保不會干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
「所以……呢?」她問得有些遲疑,或許也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所以他會拆了所有能讓我爬上去的梯子。」今天只是酒醉鬧事,那明天呢?他不想看到當初挨的那一刀,也落在她身上。
即便沒那個膽,這樣三天一吵五天一鬧,她也沒有平靜日子過。
「最簡單、也最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只要她手上沒了柴薪,火就不會燒到她這里來,這樣才能真真正正,將她與這些是非隔離開來。
「——把你手中趙氏所有的持股,賣給我。」
他終于說出口。
江晚照靜默良久,一直沒搭腔。
其實這些話,早就該說了,只是他不敢財,不敢拿那些寧馨美好的日子來賭,能貪是一天,便多賴一天,不戳破,就還有自欺的空間,讓自己沉浸在美好的假相里。
說了,可能就到底了。
但是現在,他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信他多一些,抑或者、抑或者她眼里山水,與三哥看見的,並無二致。
「你放心,我會以出事前的市值計算,不會讓你吃虧。不過你應該知道,能一口氣吃下你手中所有股份的人不多,可能需要以分期的方式支付,你如果不放心,請律師擬妥合約,白紙黑字條列清楚便是。」經此一創,趙氏元氣大傷,股價少說得三、五年才會回得去原本的水平,與其死握著這些股份,不如拿著實實在在的現鑫,遠離紛爭。
「……不要。」她輕輕搖頭,拒絕了他。
「給我一個理由。」雖然早料到答案會是這個,他還是想問,想要一個明白。
誰都知道這些條件對她多有利,她沒有理由拒絕。
「其實……這些話,大哥與之驊都跟我說過。」或哄、或欺、或拐、或騙……言語包裹的方式不盡相同,每個都很冠冕堂皇,但目的都一樣。
而他,選在這個時候開口,這是他上位最好的時機點。
「之寒,你要的,我不能給你。」
趙之寒容色未變。「你最初找上我,應該也沒有蠢到以為,一紙授權書就能滿足我,我曾經也琢磨過,你心里所估量的底線在哪里?現在我知道了——你從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打算給我,對嗎?」
「……」她啞然,一時無話可駁。
「出手幫你的那一晚,泄露了我的弱點,讓你發現我對你心懷愧疚,你知道你可以利用我這個弱點,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于是決定找上我,美其名是尋求庇護,但又何嘗不是有意將我推進戰火,代替你當箭靶。」言語,總是能包裝得很漂亮,真要挖掘里頭的深意,想多心會寒。
她拿他當替死鬼,卻又什麼也不給,她狠起來,可不遜色。
「你……」他知道。江晚照心一驚,他心里雪亮,卻什麼也不說……
一如方才她對三哥所說——「你從沒看懂之寒,也錯看了我。」趙之驊始終都沒看透,他們之間,她才是那個利用者,而他一直都是個被利用者。
他知道她要什麼,盡責扮演好替死鬼角色,當她的擋箭牌。
「跟大哥他們不同的是,你還有良知,利用別人時,會不安、會愧疚。」他無時無刻,都能看見她眼中的歉意。「所以你在能力所及,盡可能想為我做些什麼。」
那是同情、是憐憫、是補償……他一開始也無所謂,就陪著她演。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真假摻半,只要對方願意對你好,何苦非要一層層剝開,探究它的核心是什麼?
今天都剝到這了,已無法再裝瞎。
「說吧,你到底要什麼?」她不戀權,也不要錢,到底在死守什麼?
她蠕了蠕唇。「……之航。我在等之航回來,完璧歸趙。」那是之恆臨終的遺願,他沒能等到之航回來,她只能替丈夫守著,繼續等。
「原來。」趙之寒一度想笑。
原以為,他是在替她守,誰知到頭來,竟是在替趙之航守江山。
替誰守原也不打緊,只是心底,為何會涌起一陣陣悲涼?
她其實可以明說的,何必彎彎繞繞?說穿了,是她從來就沒有真的信任過他,不確定他願不願意、甘不甘心為人作嫁,所以不敢對他吐害,寧願用溫情的手段、用自己的身體來留住他……
「……對不起。可以給你的,我都願意給,但那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作主……」
那她又怎知,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那些太西?
他想要的,從來都沒有人真正懂過。
這一次,他真的笑出聲來了。「如果我說,你一開始就明講,我會幫你,你信嗎?」
不,她不會信。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他退開一步,至少,他清清楚楚確認,他與趙之驊一樣,都是被隔擋在門外的人,只是有一度,自以為在門內罷了。
她一愕,听懂了什麼。「之寒……」
他再退一步、又一步……拉開距離,然後轉身,大步走開。
「之寒!」
關上車門,她追上來,敲他車窗,似乎有話想說,可他沒興趣听,踩下油門離去。
他不會再妄想,踏進哪一道門。
遠離,是那一瞬間,他唯一能想到的事。
遠離虛假的她,虛假的一切。
其實也沒有那麼難接受的,他一直都活在這種虛假的世界里,多一個她,也不需要太意外,只不過,他曾經以為,那里頭至少藏了幾分的真,到頭來,連那幾分,都是奢求。
人活著,果然不能太清醒,能作夢,就不要看得太清楚會比較好。
他孤單怕了,一碗暖粥、一杯安神茶、一道平安符、一個擁抱……他都想要。
她說,「我相信你。」
他以為她真的相信,即便是利用他、拿他當保命符也無妨,她相信他、把自己交到他手上,他就會拼盡全力來保她安穩。
但,假的。她從來沒有對她說實話。
那些溫情、關懷、照拂……也是假的,只是在跟他虛與委蛇。
緊握方向盤的指節一陣抽緊,他靠向路邊,踩剎車時,吊掛在車上的平安符一陣晃動。
「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只好去廟里幫你求一道平安符,讓媽祖娘娘來保你平安。」她說這些話時的溫軟神情,他都還記得,卻也是假的。
「可以給你的,我都願意給,但那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作主……」那一夜的擁抱與激情,只是她願意給的報酬,虛情假意到出乎他的意料。
曾經有一個人,也這樣對他說過——
該給你的,我會給,他們的東西,你不要拿。
記憶,像一把刀,狠狠劃開心扉。
呂靜玢給了他冰冷的股票,江晚照給了他溫暖的,卻都同樣令他難堪。
沒有人給過他機會,問問他到底要什麼。
第一次听到那句話時,他十歲。
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想什麼?
他那個時候,只是想喊一聲媽媽,有人真心接納而已,趙之恆與趙之航有什麼,他根本不稀罕。
呂靜玢防他,怕他會瓜分她孩子的權益,至死也沒有真心接納過他。
江晚照也防他,即便他為她做得再多,她還是疑心他。
沒有人,真正把他當過自己人。
也好。說破了,以後就不必再作戲。
繞上一圈,不過就是再次證明,趙家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真心。
舞台上的戲子,最怕就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而他,一向清楚自己的定位,完美演也,從來沒有失態過……也許曾經短暫有過,但是,不會了。
再也不會,再也沒有了。
原本奢望存在心底,那最後一絲虛假美好,已經親手掐斷。
他收整情緒,啟動引擎,重新平穩上路。